第28章:催命符

陸羨之示意擋著他視線的劉縣丞和宋師爺讓開一點,這才看清朝他們跑來的青年雖然衣衫襤褸,卻沒肮髒到令人作嘔。

聽了青年的話,陸羨之開口又問了一遍,說:“你是什麽人?為何報官?”

青年後知後覺自己忘記介紹了,他急忙回道:“草民馮五,是馮大娘的侄子,我家住臨縣,前些日子聽說嬸娘一家遇害,這才匆匆趕來。”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小乞丐放了下來,繼續道:“這是我在來的路上救下的孩子,我看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以為他遭了什麽難,就背著他一起來了。”

陸羨之一看到小乞丐的臉色不對,他立即蹲下查看。

劉縣丞和宋師爺對視一眼,兩人四處查看覺得情況不對,劉縣丞對陸羨之說:“大人,咱還是先進去吧?”

陸羨之剛號完脈,麵色凝重地說:“把這孩子帶進去。”

說完,他伸手直接把孩子抱了起來,扭頭對宋師爺說:“宋師爺,去請個大夫回來。”

“好的。”宋師爺立即跑去請大夫。

陸羨之抱著孩子走前麵,劉縣丞在後頭,他見馮五傻愣地站在那邊,說:“傻站著幹嘛呢?快進來。”

“好的。”馮五應了聲,立即跟了上來。

進衙門前,他回頭往某個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陸羨之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一張簡陋的木榻上,陸硯急忙給陸羨之倒了杯水,這下,陸羨之才覺得自己緩了過來。

他接過陸硯遞過來的帕子,擦了額上的汗水,說:“我醫術並不精湛,從脈象上看隻看出這孩子的身體敗得厲害,具體怎樣還得請大夫仔細查看才知道。”

陸硯收起帕子,說:“大人您太謙遜了。”

聞言,陸羨之隻是笑了笑,沒再多話。

他轉頭看向戰戰兢兢站在角落的馮五,張口問道:“馮五,你是如何救下這孩子的,請再詳細說一遍。”

馮五不疑有他,畢恭畢敬地把事情經過又說了一遍。

從臨縣玉泉縣到渡安縣,腳程要走老半天,同樣是碰上災年,但玉泉縣的縣令何大人頗有能力,渡安縣許多百姓活不下去到外頭逃荒,百姓則在何大人的作為下,日子不必往常卻也湊合著。

馮五說到玉泉縣何縣令時滿心滿眼都是誇讚,聽得玉泉縣縣衙出來的劉縣丞是滿頭黑線,他還不知道何縣令這個人?不就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縣令?這都快被誇成天上神仙了,也不害臊。

馮五的誇讚沒得到陸羨之的認同,他隻覺得腦殼疼!這人是不懂看人眼色還是怎麽回事?就不能講重點嗎?

這時,李苗苗清脆的嗓音從外頭傳來,她帶著太叔澤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看到滿屋子的人,先是一驚,隨後就注意到陌生麵孔馮五了,她看向陸羨之問道:“大人,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怎麽這麽多人。”

陸羨之擺手讓馮五停下,指著馮五,對李苗苗說:“待會兒,李捕快要是沒事,就帶他去認屍。”

李苗苗好奇地問道:“認誰的屍體?”

陸羨之回答:“馮老媽子一家的。”

“哦。”李苗苗應了聲,看向馮五,道:“那這位是?”

“他叫馮五,是馮老媽子的侄子,從玉泉縣趕來認屍的。”陸羨之解釋說道。

李苗苗了然地點頭說:“行,要是沒事,我們現在就出發。”

說完,李苗苗回頭問太叔澤要不要一起去義莊走一趟,然後就看到太叔澤盯著裏頭的木榻瞧,問:“太叔大哥,看什麽呢?”

太叔澤指著木榻上的孩子,說:“李捕快,你看看這孩子眼熟嗎?”

李苗苗一聽,直接竄到那木榻旁,將躺在木榻上矮小幹瘦的孩子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這才鄭重地點頭說:“是他。”

一旁幫著照顧孩子的陸硯好奇地問:“是誰?”

陸羨之最先反應過來,他看著李苗苗和太叔澤,微蹙眉頭道:“這不會是你們之前在喬家當鋪見到搶玉佩的那個小乞丐?”

李苗苗點頭說:“是他。”

說著,她伸手要去摸昏迷中的小乞丐的衣裳,看能不能找到那塊玉佩。

她剛伸出手就被人攔下,太叔澤翻著白眼說:“李捕快,你能不能有點女子的自覺?”

李苗苗認為自己是公事公辦,並不覺得哪裏不對,反而太叔澤的行為可疑。

她眯著眼打量太叔澤,道:“太叔大哥,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這下太叔澤的白眼翻得更厲害了,他尖酸地回道:“李姑娘,你覺得我眼瞎嗎?”

聞言,李苗苗也不幹了,她暴起斥道:“怎麽,看不上本姑娘直說,別陰陽怪氣的!”

太叔澤嗬嗬兩聲,說:“我是看不上李姑娘,但我武功比不上姑娘,要是直截了當地說了,我怕活不過今天,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兩人爭鋒相對著,半大小子陸硯站一旁幹著急,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就怕他們憤然暴怒,直接大打出手!

陸羨之見他們倆要演過頭了,他輕咳兩聲,拉著劉縣丞,說:“劉大人,你先帶馮五出去外頭等著,我勸勸這兩人。”

劉縣丞一頭霧水不清楚李苗苗和太叔澤怎麽突然就吵起來,聽陸羨之這麽說,他帶著馮五到外頭了。

陸硯聽話地將門一關,劍拔弩張的兩人瞬間恢複原樣,太叔澤從懷裏掏出一塊白淨的帕子,打開帕子抽出一個銀針,往木榻上的小乞丐口中探,片刻,他取出變黑的銀針,道:“小乞丐中毒了。”

李苗苗看著陸羨之,問:“陸大人要不,你再給他號一次脈?”

陸羨之冷冷地看了李苗苗一眼,道:“方才我不相信那個馮五,說自己醫術不精,探不出具體情況,待會兒宋師爺請大夫過來,讓大夫看。”

“可是你明明已經知曉小乞丐的情況,為何……”李苗苗有些激動。

陸羨之眉頭一皺,道:“噤聲。”

李苗苗馬上閉嘴,太叔澤也收回銀針,壓低音量說:“他中的應該是和義莊裏的那幾位一樣,但他中毒的量較低,所以隻是昏迷,具體怎樣還是請大夫看看。”

聞言,陸羨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管是喬家人還是那千戶沈謙以及馮老媽子一家,他們中的毒都是一樣的,還是稀鬆平常的毒藥,所以一開始他們就沒奢望能從毒藥這點找到線索,沒想到現在他們就碰上第四起中同一種毒的人!

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是宋師爺的聲音:“陸大人,我請大夫過來了,你們完事請開門。”

他話音剛落,緊閉的門“咿呀”打開了,李苗苗黑著臉走了出來,太叔澤一臉歉意地跟在後頭,宋師爺不明所以地領著大夫進去。

“大人,大夫來了。”宋師爺開口道。

陸羨之的臉色也不太好,顯然剛才他們談崩了,宋師爺回來時也隻在外頭聽劉縣丞提了一下,都沒問清楚,門就打開了。

陸羨之端起笑臉,做了請的動作,道:“大夫,快給這孩子看一下。”

宋師爺請的是縣城的一位老大夫,他是個眼神清正,頭發花白,醫術高明的好醫生,看到木榻上可憐的孩子,他很是震驚。

老大夫問道:“陸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陸羨之簡單地解釋小乞丐的情況,說:“不瞞您說,我也會一點岐黃之術,方才給他檢查了下,我們懷疑小乞丐中毒了。”

說著,陸羨之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說:“您也知道我初來乍到,渡安縣諸多事物還不甚清楚呢,就碰上這種事情,早些時候,監牢裏的犯人中了毒也請人看過,那大夫隻說是烈性毒藥,沾一點就要命的,我們見這小乞丐中毒的症狀和之前的類似,偏偏……”

此處無聲勝有聲啊!陸羨之唉聲歎氣,陸硯低頭抹淚,宋師爺也麵露悲傷之色,總之都在賣慘。

來得路上,宋師爺和老大夫介紹過陸羨之,說他和大貪官周全是兩類人,他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得罪了當朝相爺被下放到渡安縣這種窮鄉僻壤當縣令,不然以陸羨之的學問和為人,在翰林院熬幾年,再外放幾年,遲早平步青雲。

聽完陸羨之的話,老大夫跟著歎氣,說:“陸大人是好官,定會帶渡安縣走出困境的。”

聞言,陸羨之拱手,謙遜地回道:“老丈謬讚。”

老大夫撫了下胡子,笑了笑,放下醫藥箱,開始給木榻上的小乞丐檢查,望聞問切一番,他麵色愈發凝重,陸羨之見狀心說不妙。

陸硯急性子,問:“大夫,他怎麽樣?能康複嗎?”

老大夫坐下,提筆要寫藥方,聽陸硯的問話,他輕搖著頭說:“這孩子不僅是中毒這麽簡單,長時間的奔波、饑餓、悲情、惶恐幾乎掏空了他,便是我給他解了這毒,他醒來怕也要瘋。”

陸羨之沉默良久,道:“老丈,就按你的想法給他治吧。”

老大夫抬頭,深深地看了陸羨之一眼,這才低頭寫藥方,說:“我先給他把這毒解了,再給他開幾貼補身子的方子,到時他醒來,你們多擔待些。”

言下之意,這裝瘋的小乞丐,以後怕要真瘋了。

陸羨之原以為找到小乞丐就能找到幼童失蹤案的線索,不想,李苗苗滿城找人的舉動卻成了小乞丐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