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長禦使

沈謙一愣,倒是陸羨之嘴角掛上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二人急忙來到轎前行禮,陸羨之道:“不知長禦使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大人見諒。”

轎子裏傳來嗯的一聲,聲音低沉,分辨不出轎內之人歲數幾何。長禦使大人道:“本官見縣衙門口圍了一圈兵士,是怎麽回事?”

沈謙腦門上有點兒冒汗,他瞅了一眼陸羨之,發現這小縣官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

他隻能弓腰道:“啟稟大人,外麵那些兵士是隨下官來的。”

轎子裏的人又嗯了聲,沒有針對這個事兒繼續問,而是問起陸羨之斷案的事。

陸羨之口角剪斷,一本一眼的將這個案子來龍去脈說的利利索索,既不會添油加醋,也沒有任何隱瞞。

長禦使大人聽完,慢悠悠道:“既然如此,本官隨行中正好有一位禦醫,可以讓他給王氏看看。”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此刻這大堂之中分外安靜,哪怕落一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更別說這句話了。王氏一聽臉就白了,眼睛不住的去看沈謙。沈謙更是低了頭,心裏恨的要死。

自有隨從去傳話,一名黑瘦高挑四十來歲的禦醫背著藥箱被人引了進來,先給長禦使行了禮,然後又被引到王氏麵前。

王氏哆嗦成一團,被人拽著手按在地上。禦醫診了診道:“這位夫人身孕已有兩個月了。”

王氏呃的一聲翻了白眼,暈了過去。

長禦使繼續嗯,嗯完了慢吞吞道:“剛才沈千戶說,外麵的兵士是你帶來的?”

沈謙一驚,連忙跪下,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他這點兒架勢也就哄哄這些什麽都不知道的屁民,可是對上上位高官就不行了。一個高大的五品千戶,如今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長禦使道:“陸大人繼續審案吧。”

沒有沈謙搗亂,這案子倒是審的快了。該挨板子的挨板子,該流放的流放。喬富貴哭的都快不成人聲兒了,王氏醒來後更是怕的不行,還沒等被押入監牢,就肚疼不止,眼看孩子也保不住了。

石氏畢竟年紀大了,陸羨之免了其他責罰,將人送進喬家家廟。至於小李秀才則換回喬姓進入喬家,並且把爹娘兄弟接來渡安縣繼續奉養。

至於沈謙,則被當場免職,押入大牢等候發落。

與陸羨之歪纏了好幾天的喬家,因為長禦使的到來瞬間被快刀斬亂麻,連當家人都換了。如今的小喬秀才則當場決定拿出半數家財分與被喬家戕害的受害者們,頓時獲得不少好評。這秀才的裏子麵子也都保了下來,以後進官就算有人拿此事來說,也不會被傷害分毫了。

等案子都平定了,長禦使仍舊坐在轎子裏接見了陸羨之。直言皇上對這邊的事十分擔憂,再加上連年災年與人禍,所以拍自己手下直管的長禦使出來押送糧草種子藥材等物,來救濟這邊。

受災的不止是渡安縣,與渡安縣接臨的幾個縣都受了災,隻不過這邊更加嚴重罷了。

長禦使將手中的東西都交與陸羨之,便令人抬轎去了驛館。隻等陸羨之將這些財物全部理順,就要回京述職了。可誰知第二天一大早,看守牢房的獄卒嗷嗷的跑來,神情分外驚慌,“大人,大人不好啦!!那,那喬老爺跟沈千戶,都,都死了!!”

陸羨之吃過早飯正在寫奏折,畢竟這個案子牽扯到一名五品武官,還是需要將此事詳細奏稟。奏折剛寫到一半就被外麵淒厲的呼聲嚇了一跳,“誰?誰死了?”

喬富貴與沈謙皆是中毒而死,死狀一模一樣。

陸羨之看著他們麵前放著飯食的大碗,端到麵前輕輕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苦澀氣息散發出來,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獄卒加上牢頭統共五個人,因為渡安縣之前幾位縣令都出了事兒,牢房也沒什麽人管,裏麵的犯人要麽就是死了,要麽就是被人遺忘了。不過這些牢頭獄卒過得其實不錯,畢竟犯人是有家人的,有一些家人怕他們在牢中過得不好,三不五時的會送一些東西進來。這些東西大部分自然是落在了牢頭和獄卒手中。

不過這種事睜一眼閉一眼,畢竟陸羨之窮的給他們發不出工資來了,自然也不會太要求什麽。可是就算不要求什麽,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剛進入大牢一宿的犯人就這麽被毒死了!

牢頭獄卒們被嚇壞了,問什麽說什麽,連自己貪了多少東西都說了出來,讓陸羨之又氣又笑。

牢頭道:“昨天這幾名犯人被押進來之後,就再也沒有旁人進來了。牢中人手不足,女犯那邊就一個人看著,但是人少也鬧不出什麽來。這邊則是我與其他三人輪換,可是昨日晚上就因為,因為有大人來,所以我們都沒有休息,一直盯著來著……大人,真沒有外人來過,他們吃的飯食也是馮媽媽做好送來的。”

“馮媽媽?”陸羨之對李苗苗使了個眼色,李苗苗立刻轉身出去,片刻之後回來,臉色難看,“馮媽媽死了,就在廚房裏……我讓人去她家了。”

常年在衙門做飯的馮媽媽死了,不但她死了,就連她家的幾口人也都死了,而且死亡時間都在清晨,屍體還未冷透。

陸羨之想起喬富貴在堂中欲言又止的樣子,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原本他想過兩日與長禦使一起提審喬富貴。喬富貴雖然隻是一名富家員外,可是與遠在千裏的喬知府有著關係,他與沈謙的提升也有關係。可是沈謙畢竟屬於兵戶,不在陸羨之的審理範圍之內,隻能從喬富貴口中敲打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而且在他之前的那幾人縣官之死,怕是與這喬家沈謙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隻是這喬富貴一死……對,還有石氏!

“大人,”劉縣丞愁眉苦臉的從外麵進來,小聲道:“大人,小喬秀才來報,說石氏上吊,死了。”

陸羨之揉了揉眉心,看向劉縣丞,問道:“劉大人怎麽看這件事?”

劉縣丞小心翼翼想著措辭,“喬富貴與石氏不堪受辱?”

“辱?誰給他們的辱?”陸羨之瞪眼。

劉縣丞哎喲一聲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大人,下官不敢亂說啊……這事兒瞅著,怎麽就這麽邪乎呢?”

陸羨之不說話,劉縣丞又問道:“陸大人,這件事是否要稟告長禦使大人?”

陸羨之道:“自然是要稟告,就算我們不說,長禦使大人怕是也已經知曉了。”

陸羨之覺得這名長禦使大人怕是有見光死的絕症。第一次見麵坐在轎子裏,從頭到尾沒出來;現在是第二次見麵,隔著個門簾子,隻能聽見聲音卻看不見人。

長禦使聽他們說完,聲音仍舊慢悠悠道:“本官已經知道了,兩位大人辛苦。十七,請兩位大人喝酒。”

被稱之為十七的是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表情僵硬,聲音刻板。他將手中一隻匣子交到陸羨之手中,道:“兩位大人喝酒去吧,我家大人累了。”

陸羨之也有點兒整不明白了,統共說了兩句話,就把他們趕出來了,也不表明一下態度,究竟是什麽意思?

劉縣丞看著陸羨之手中的匣子,也有些捉摸不透,“陸大人,你說長禦使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長禦使是皇上親衛,也是隻忠心與皇上的一支暗衛。沒有人知道這長禦使究竟多少人,都長什麽樣子,男的女的,多大歲數。出門隻看牌子,長禦使的牌子是特製的,長禦二字也是當年太。祖親筆所提。長禦使出行基本上就相當於陛下親臨,隻不過更加低調而已。

陸羨之知道皇上派長禦使來這裏是為了什麽,這個地方龍蛇混雜,還出了這麽多破事兒。皇上這是要用長禦使來震懾一下,表明自己的態度。

這是這態度,也太含糊了。

長禦使的名號確實是好用的,他還算計著借著長禦使之手,把喬家那些破事利落的解決了,順便拽出來個蘿卜。隻是蘿卜蔫的太快,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陸羨之覺得自己得重新審視一下這個渡安縣,鬼知道這裏還放著什麽樣的暗線,暗裏藏著準備捅他一刀呢。

等回了衙門,劉縣丞抻著脖子看陸羨之手裏的匣子,“大人,這匣子裏究竟是什麽?”

陸羨之打開匣子,裏麵是齊刷刷一層小銀元寶,光閃閃,漂亮的喜人。隻是統共加起來不到五十兩,估摸著是這長禦使留著賞下人玩的東西。

他把元寶倒了一桌子,又把匣子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小元寶也拿起來瞅了半天,沒有發現除了匣子和元寶之外的任何東西。

劉縣丞也看不明白,“真的隻是喝酒?不過這銀子來的及時,可以先還李姑娘一些了。”

陸羨之把銀子嘩啦啦往盒子裏一掃,道:“還什麽?先不還。等長禦使大人押送的糧草到了再說。以後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這點兒夠做什麽的?”

劉縣丞又道:“要不先把門口那倆獅子做了?”

陸羨之翻了個白眼兒,道:“獅子能吃還是能喝?沒有獅子看門你還不出去了?不做!做獅子不少錢呢,錢得留著。”

他總覺的這長禦使還有什麽後招,難不成來這裏就是為了送糧草?他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