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高人
“師父看我心裏的疙瘩解開了，就對我說：我倒是對你的11.2槍案很感興趣，要不咱爺倆聊聊，就當上案情分析課了！師父是刑偵專家，他遇到這種疑點重重的案子，就像棋迷看見了殘局。我把案子從頭到尾講了一遍，他聽完琢磨了一會兒，問我：你覺得黃劍忠為什麽要回公司？我說：我認為落下了重要的東西，劉智勇必須帶走。
他接著問：這麽重要的東西，劉智勇在江北住了一夜沒想起來，非要等到出發了才派人去取，合理嗎？
其實他問的這個我也想到了，我當時分析就是忙中出錯落下了。
師父繼續問：為什麽派兩個人？如果信任黃劍忠，一個人回去就夠了。
我的回答是：劉智勇怕隻去一個拿了東西就不回來了，所以兩個人互相看著。
師父沉思了半天，又說：再仔細想想，這裏麵還有一個邏輯問題，不知道你注意沒有！
我搖了搖頭，他說道：他們當天早上是分頭行動的。也就是說，兩撥人分開後，黃劍忠去了哪，劉智勇並不知道。那就不能確定黃劍忠回公司是劉智勇授意。這也就解釋得通，黃劍忠和王勇為什麽沒有及時跟那幾個人匯合。
我詫異地問：你的意思是說，回公司取東西是黃劍忠自己的決定？
師父緊緊盯著我，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洪聲，你為什麽就認準黃劍忠是回去‘取’東西呢？他特意強調了取字。
那你的意思是……我猛然醒悟過來，‘放！’
的確，我從始至終都是按你爸爸回去取到了重要東西來分析的，包括推斷出王勇因為這個東西殺害他。
我師父點了點頭說：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再把你去辦公室檢查的過程講一遍，不要遺漏任何細節。
他閉上眼睛，開始聽我說。我努力回憶著，生怕落下一點信息，因為我知道現在我就是師父的眼睛。當我講到那本詩集時，師父突然喊了一聲：停！
他睜開了眼睛。
“有什麽不對嗎？”，我看著他。
“你說那後麵是把本子翻過來寫的，每一頁都是首詩？”
我點了點頭，他問：還記得詩的內容嗎？
我老老實實承認：咬文嚼字的，我沒看懂！再說有那麽多呢！
師父又問：那你再回憶一下，兩頭的字有什麽區別？你要知道，筆跡鑒定也是刑警經常用到的，除非是刻意，不然一次寫下來的字，筆體和力度會有一致性。
我想了想說：前麵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有鋼筆的也有圓珠筆的，字的大小和字體也有變化。後麵這些詩都是鋼筆字，大小一樣，字體都是連筆，墨水顏色也一樣，隻不過後麵幾首越來越淺了。
我師父突然一拍巴掌：洪聲，你如果打開現場找到的那支鋼筆，我保證裏麵快沒墨水了！
我這才明白師父的意思，問他：難道黃劍忠連夜寫了這些詩，大清早專門回公司放到了抽屜裏？
師父點點頭說：很有可能！如果回去取東西，二十多分鍾有點太長了，放東西則要找機會。假如這個推斷成立，那些詩就是他臨時記載的重要線索，前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不敢帶在身上，莫非已經知道自己麵臨著危險？要真是那樣，黃劍忠的死就值得研究了！隻可惜你沒記住詩的內容。
我聽了當時起身就要走，說：那本詩集作為私人遺物，已經交給了黃劍忠老婆。我現在就去他家，沒準兒東西還在。
師父按住我的肩膀，笑著搖了搖頭說：前麵那些話都白說了，這個案子已經屬於專案組了！
我才明白剛才自己又差點衝動。我懊惱地說：這麽重要的物證，我居然讓它在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師父安慰我：即使拿到詩集，也未必能改變結果，現在大案隊和專案組都滿意，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
洪聲一口氣講完了師父的故事，黃帆聽完也不由佩服起這個高人。詩集現在就在自己手裏，都沒注意過這些細節，而一個沒見到實物的人，僅僅靠聽，就能推斷出這麽多，可見思維縝密至極。黃帆突然有點失落，自己會不會太笨，完不成爸爸留下的任務。
洪聲看黃帆有些出神，知道今天的信息量有點大，她一時消化不了。
他笑著給黃帆換了杯茶，“我可是把我知道的全坦白從寬了，你現在要麽不信我，要麽全信我，千萬別半信半疑，那樣我們很難配合。你自己選！”
黃帆覺得洪聲說得沒錯，這件事他本來可以不管，兩個人之間也沒有任何的利害關係。黃帆琢磨了會兒，認真回答道：“洪警官，我相信您！”
“好！”洪聲點點頭，“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是怎麽想起來打聽這些18年前的事的？
“有兩個人正在因為詩集接近我，一個是加拿大留學回來的女孩，一個是她舅舅叫古嘉誠。”
“加拿大回來的？”，洪聲眉頭皺了起來。
“嗯，她說自己從小在那邊長大，還跟我聊過很多加拿大上學的事，從很多方麵看，她應該沒撒謊。”
“哦？那就有意思了！我一直以為知道詩集暗藏玄機的，隻有我、大趙、我師父！怎麽現在連外國人都知道了！”洪聲嘀咕著。
他琢磨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馬燕，1996年11月的破冰行動中，有個死亡案犯叫劉智勇，幫我查一下他女兒的戶籍信息！”
黃帆在旁邊聽著，她突然想起來於雪靜說過，”劉智勇的老婆孩子都在國外”
過了一會兒，電話打過來了，“洪隊，他女兒叫劉思，出生日期是1987年8月11日，戶籍已經注銷，應該是移民了！”
洪聲掛了電話，“聽到了吧，你先鎖定這個目標，另外一個未必是真名，想辦法給我點信息……”洪聲正說著，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號碼走出了包間去接電話。
很快他又進來了，拿起掛在門後的皮包說：“抱歉了黃帆，今天隻能到這兒了！你記一下我電話，有事聯係！”
黃帆慶幸自己早來了會兒，該說的也差不多都說了，她拿出手機，記下了洪聲的電話。想了想，把名字存成了“陳家駒”，這是電影《警察故事》裏成龍扮演的角色。
“等你好消息，你爸爸能連夜寫出二十首詩，我相信你也錯不了！”洪聲對黃帆笑道，轉身走出包間，樓梯上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遠去了。
黃帆離開了大方茶樓，現在她的腦子裏已經亂成一鍋粥，爸爸的事情選比她想象的複雜。可跟以往不同的是，現在再想起爸爸，心底竟帶著一絲暖意。因為現在她已經確定，爸爸被卷進了那個漩渦，一定是另有隱情。黃帆站在馬路上，打通了機場售票處的電話，“請幫我訂明天飛北京最早的航班！”
地段街的路燈下，一個羸弱的身影沿著上坡緩慢地走著。她知道，更大的挑戰已經在前方等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