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問號
6月13日上午,濱江飛來的航班準時降落在首都機場。飛機還在滑行,黃帆打開了手機,微信上顯示:“槍火無間”請求添加你為朋友,備注隻有一個“洪”字。
黃帆通過了好友請求,對方發來一個握手的表情,黃帆回了一個吐舌的笑臉。沒有一句話,兩個人默契地結為盟友。
黃帆上了車,給關朗打了電話,“我到北京了!”
關朗有點吃驚,“已經到啦,怎麽沒提前說?”
“本來訂的中午航班,想到了機場再告訴你,後來改簽了7點多的早班,就沒打擾你。”
“那你今天還去公司嗎?”
“不去了,這次去搜集到了很多素材,我在家好好整理一下。”黃帆這句話倒是真的。
到了家,客廳裏灑滿陽光,這個熟悉的環境讓她回複了真實感。這兩天的歸鄉之旅,有點夢幻。黃帆給自己衝了一大杯濃濃的咖啡,坐到窗前,趁著現在的靜謐,她要把所有的資料匯總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思路。聽完洪聲師父的故事,她更認識到冷靜的頭腦和縝密的推理是多麽重要,有時甚至可以勝過親眼所見。
從四叔那裏得到的信息,爸爸在1995年的三四月份查出患了癌症,5月和梅姨結了婚。按於雪靜所說的,爸爸在6月份跟她偶遇並出手相救,一個月後又受了傷,在骨傷科醫院再次重逢。黃帆清楚地記得,是在小學剛開學,爸爸離開的工廠,也就是9月初去了地產公司上班。在爸爸患病後不長的時間裏,竟然接連發生了幾件不太尋常的事。
在爸爸夜裏騎車路過石頭道的這件事上,黃帆一直覺得充滿疑點。假設爸爸為了接近劉智勇,故意製造機會搭救於雪靜,為什麽沒早點下手,要等到查出癌症才行動?為什麽第一次並沒有給於雪靜留下姓名?劉智勇在從被專案組調查到最後抓捕,應該都發生在爸爸在這兒工作的一年多裏,那這個團夥的覆滅,是否跟爸爸有關係?
最蹊蹺的是,爸爸在出發前一夜被集結到江北,早上又回了公司,然後中間有七八個小時不知道去了哪兒,直到遇害。如果爸爸真取到了東西,王勇也因為這個殺了他,為什麽王勇沒回去找劉智勇?要是爸爸回公司放詩集的假設成立,那劉智勇本來是讓他去哪兒呢?
黃帆又想起洪聲師父對筆跡的分析,她打開電腦登陸到QQ相冊,輸入密碼,那些照片再次出現在眼前。瀏覽了一遍,筆體確實比平時的潦草,字的大小和間距一致,果然像是一氣嗬成,而且後麵幾首詩的字跡還真的是越來越淡了。
她靜下心,重新從第一首開始看了起來。
第一首
前世文曲跌凡塵,
今生武夫落病身;
明珠光華尚未吐,
何苦召我又疾奔。
看字麵上的意思,爸爸感慨自己空有才華可惜身患絕症,即將不久於人世,女兒卻還沒長大成人。可這種詩有何秘密可言呢?
第二首
皓齒明眸顏如花,
碧玉初成落黃家;
平時易成千百句;
此刻難寫一個她。
這首詩明顯是讚美她,卻飽含悲涼訣別之意。黃帆心裏難受,又險些掉下淚來。
第三首
滿腔熱血祭國魂,
半壺冷酒慰孤墳;
金戈鐵馬追遊子,
白雲蒼狗隨故人。
爸爸是1960年出生的,1979年就上了老山前線參加了對越自衛反擊戰。他的很多戰友為國捐軀,把年輕的生命永遠留在了異鄉的土地。黃帆知道,戎馬生涯一直是爸爸引以為豪的,這首詩看起來是在緬懷這段崢嶸歲月。
看完了之前看過的三首,還是沒有任何發現,黃帆又接著看了下去。
第四首
青蚨門上十字懸,
穿月一點立水邊;
像它不怕火來煉,
似我插秧在稻田。
這首卻完全看不明白!爸爸寫的東西總是這樣,有些晦澀,經常用代指、暗喻、或一些典故,不了解他的人不太容易讀懂。像爸爸所有書本的扉頁上都寫著“赤橙綠藍靛紫色,三尺青峰義千秋”,就是隱去了爸爸名字裏的三個字,是一種獨特的簽名,那還是爸爸後來告訴她的。
黃帆又往下看:
第五首
好似孤舟江心停,
又如負重履薄冰;
不齒奸賊常結黨,
卻歎英雄總伶仃。
這首詩好像看出點門道,“奸賊結黨”和“英雄伶仃”難道是暗指自己隻身潛入這個地產公司?剛才她還在想,舉報劉智勇的周國順跟爸爸有什麽聯係,這麽看來爸爸應該沒有內線。
第六首
青鋒未能斷我執,
手握雙刃赴雷池;
縱是染紅腳下土,
也叫報應不來遲。
這首詩有“報應”兩個字,因為劉智勇當時已經成了喪家之犬。可“我執”“赴雷池”卻體現出一種慷慨就義的悲壯,難道爸爸明明有機會擺脫,卻做出了迫不得已的選擇?
再看下去!
第七首
莫笑秦瓊染藍臉,
誰說鍾馗不是仙;
披肝敢入是非地,
瀝膽但行佛魔間。
這首詩黃帆又沒看懂,鍾馗捉鬼她倒是知道,鬼和魔是說劉智勇這夥巧取豪奪的敗類,“披肝”是不是寓意自己的病?“秦瓊染藍臉”卻又不知所雲!
黃帆看到這兒揉了揉太陽穴,輕輕合上電腦。爸爸寫的這些詩,即使是暗示了他自己的際遇,和地產公司實際的團夥性質,可在劉智勇逃亡之際,實在算不上秘密可言。他完全用不著這麽隱諱,更沒必要專門送回公司,黃帆又有點感到希望渺茫了。
吃過午飯,黃帆決定先把詩集放一放,換換腦子,開始忙活工作。許鴻慶批了她3天假,她可是答應不耽誤手頭這個Case的。
六點多鍾,關朗回了家,黃帆正在畫圖。關朗怕打擾她思路,打了個招呼,放下公事包出去買菜了。
晚上兩人坐在飯桌上,關朗開始熱情地問起黃帆這趟出差的情況。什麽大連天氣怎麽樣、去沒去海邊、客戶那邊如何之類的,可黃帆卻是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敷衍著。
吃完了飯,關朗說要跟黃帆下樓遛彎,可黃帆現在滿腦子都是18年前的舊事,她隨口應付了一句“你自己去吧!”
“你怎麽了?”關朗終於忍不住問道,他覺得黃帆這次出差回來有點反常。
“沒怎麽,新Case的難度很大,太費腦子!”黃帆這句說的也還是詩集。
“那我自己下去了!”關朗出去遛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