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還鄉
星期天,黃帆起床給翟佳琪打了電話。“佳琪,我得去你家一趟,拿點我的東西。”
“沒問題,我一天都在家,你隨時來吧!”
黃帆收拾妥當正要出門,瞥見關朗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她笑了笑,露出一嘴潔白整齊的牙齒,“Take easy!也許就是虛驚一場呢!”
關朗也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到了佳琪家,佳琪領黃帆上樓進了自己的臥室,打開保險櫃,拿出一個大口袋。
“喏,你的東西都在裏麵呢!”
“好,我需要掃描幾件。”
佳琪走到書房,打開電腦和掃描儀。“你會用吧!”她點了幾下掃描儀的液晶麵板。
“我用過,但我得先整理一下,你忙你的吧。”
“行,那你用完把電腦關了,我到客廳等你!”佳琪說完先下樓了。
黃帆從大口袋裏取出檔案袋,一圈圈繞開白色的線繩,把裏麵的東西倒了出來:《義務兵退出現役證》、《醫學死亡證明》、《工作證》、還有一本工作手冊。
這,就是父親的一生,就是他留給自己的全部!
黃帆拿起那本紅色塑料皮的工作手冊,手竟有些顫抖。輕輕翻開封皮,泛黃的扉頁上寫著“赤橙綠藍靛紫色,三尺青峰義千秋”。字體筆走龍蛇,遒勁有力,父親寫得一手好字。
黃帆緩緩打開,第一次認真看了起來。
手冊大概有五六十頁,前麵不到二十頁像是隨手記的,字跡顏色不同,內容也五花八門。有“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這類格言警句、也有“一半黑時還有骨,十分紅處便成灰”這種不知出處的詩句、還有很多是爸爸自己的感悟。當黃帆看到:“中國健兒在亞特蘭大奧運會上獲得16枚金牌,向他們這種拚搏精神致敬!”,忽然感到可笑:爸爸軍旅出身,曆經炮火洗禮,有時候卻酸得像個文人。
從這裏再往後翻就是空白,隔了差不多20頁,出現了倒過來的字。等於是把手冊掉過來,又從最後往前寫的。黃帆把手冊反了過來,每頁都有一首詩:這正是那本所謂的詩集!
黃帆把這部分逐頁掃描了,存在優盤裏。她突然發現後麵的塑料封皮裏插著一張照片,她抽了出來。
這是一張父女倆很早的合影,黃帆也就三四歲的樣子,站著倚在爸爸懷裏,爸爸半蹲著環抱住她肩膀,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背景是一輛小火車和“北京站”三個大字,她認出來這是濱江兒童公園的火車月台,幾乎每個濱江的小孩兒都在這裏照過相。照片背麵寫著四個字“生日快樂!”,黃帆的眼淚無聲無息滑落下來,滴在手冊上。
黃帆用手背抹去了淚水,猶豫了一下,把照片收進錢包。她把其他的東西又都放回到檔案袋裏,下樓來到客廳,“佳琪,幫我收好!”
黃帆回到了家,關朗正在焦急地等她。
“帆兒,怎麽樣,詩集帶回來了嗎?”
“沒有,我隻是找出來翻了翻,沒看出有什麽秘密,先放佳琪那兒吧!”
晚上吃過飯,關朗在廚房刷碗,黃帆一個人走進臥室。她把掃描的照片上傳到了QQ相冊,設了密碼,刪除了優盤裏的全部文件。
夜裏,關朗睡熟了,發出類似鼾聲的沉重鼻息。黃帆睜開了眼睛,拿過手機,登錄上了QQ相冊。
她的心跳得飛快,古嘉誠和Shirley不惜代價接近她的秘密,就在這裏。
第一首:
前世文曲跌凡塵,
今生武夫落病身;
明珠光華尚未吐,
何苦召我又疾奔。
黃帆默念了兩遍,並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打開了下一張。
第二首:
皓齒明眸顏如花,
碧玉初成落黃家;
平時易成千百句,
此刻難寫一個她。
這是爸爸在說自己嗎?黃帆眼前又浮現出小時候父女倆幸福的畫麵,眼角又濕了。可這種詩有什麽秘密可言呢?她又點開一張:
第三首:
滿腔熱血祭國魂,
半壺冷酒慰孤墳;
金戈鐵馬追遊子,
白雲蒼狗隨故人。
黃帆看到這裏,心頭湧起恨意。爸爸寧可花時間寫這種不知所雲的東西,也沒想著多陪陪她!留下的這些,除了給她招惹麻煩,又有什麽用?!她恨恨地關上手機,倒頭睡去。
星期一上班,許鴻慶派給了黃帆新的Case,可黃帆卻滿腦子都是周末發生的事,根本靜不下心來。
晚上下班回了家,關朗說不想做飯,黃帆明白他也還沒緩過來,兩個人叫了外賣。
黃帆心不在焉地吃著,對關朗說道:“對了,今天老板給了我新Case,我明天得出差,到客戶現場看一下。”
“去哪兒?”
“大連!”
“飛機還是火車?”
黃帆想了想,“還是火車吧!你忘了上周你從青島飛回來,延誤了那麽久。臥鋪睡一宿就到了,也不耽誤時間。”
關朗點點頭,“也是,還是火車靠譜!你坐夜車啊,那明天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你在家歇著吧!”
“帆兒,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我現在特別不放心你!”關朗憂心忡忡地看著黃帆。
黃帆知道拗不過他,笑了笑答應了。
周二晚上,關朗和黃帆到了北京火車站。
“行了,我進去等車了,你也快點回家吧!”黃帆從關朗手裏接過行李箱。
關朗看著黃帆柔弱的身軀,憐愛地一把摟住她,“帆兒,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你一起麵對!”
黃帆點點頭,微笑著擁抱了關朗,走進了火車站。
候車室裏人很多,黃帆坐在角落裏,靜靜看著月台上那輛整裝待發的列車。廣播響了:“旅客朋友們,開往濱江方向的直十七次特快列車馬上就要檢票了……”
黃帆緩緩站起,從兜裏掏出車票,回過頭凝望了一眼華燈璀璨的北京,轉身走向夜色中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