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信號

趁休息的當口,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剛才的事情和葛雲翼說了。看他聽了臉上五顏六色的,有點將信將疑,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英勇光輝的形象才剛走沒幾步就損失殆盡。不過司馬的高冷早已深入人心,要真沒事他也不會出手賞他一巴掌不是,也有不得葛雲翼不相信。

他摸著自己留下紅印的臉,嘟囔了一句,“靠,那小子下手真黑,不知道破皮了沒有。”

“你拉倒吧,唧唧歪歪和娘們似的,”我嘲笑他,“自己臉黑得幾乎看不出紅印子,還在那裏一副要顧影自憐的樣兒。”

“去去去,你沒被打當然不覺得疼。”他猛灌了幾口水,看看旁邊那外國人,問我,“喂,他什麽問題?”

一邊那外國人雖然也席地而坐,但一直在看手表,迫不及待想離開的樣子。

“哦,剛剛聽司馬說,失蹤的人裏頭有一個是他的好兄弟,所以著急著呢。”我壓低聲音回答。之前司馬和他說要休息一陣的時候,那老外還抗議來著,想必的確是急著找人,怪不得當時選人的時候他自告奮勇,我還以為外國人有冒險精神所以天不怕地不怕要去探險,原來還是為了朋友。

不管結果怎麽樣,想想他朋友能有他這麽個肝膽相照的知己,這輩子也是值得了。我回頭看看葛雲翼那張紅黑相間的臉,我覺得我要是限於困境,這小子大概比誰都溜得快,不過相同的,他要是有什麽危險,我也不敢保證會豁出命去救他。但說到底沒有走到那一步,誰都說不準。

“幹嘛這麽看我?不是你也中邪了吧?”葛雲翼有些杯弓蛇影。還試圖要挪得離我遠一點。

我搖搖頭歎口氣,果然沒錯,指望不了他。

“繼續走吧。”在我們休息的時候,司馬倒是沒有閑著,在四周走了一下。我眼角一直瞄著他的位置,就怕他一走沒影了,留我們幾個在這鬼地方,那真是兩眼一抹黑了。

走之前我們還是埋下一個發生器,然後繼續上路。

走著走著,我有覺得那種噬人心神的寂靜又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寒意絲絲入骨,亂人心智。

這個時候要是有什麽人說說話就能緩解很多,但無奈和那老外語言不通,葛雲翼大概剛剛丟了麵子不好意思開口,司馬更不要說了,根本不是會主動說話的料。想來想去,隻能是我了。我心裏找了個話題,硬著頭皮開口問司馬,“我說司馬,你怎麽知道剛剛葛雲翼出了問題?”

司馬仍然盯著那個儀器,頭也沒回,答道,“我聽得出來。”

“哈?”我和葛雲翼幾乎異口同聲,什麽叫聽得出來?這要怎麽聽?聽什麽?我走在他旁邊都半點東西沒有聽到。

“他的呼吸,我分辨得出來,”司馬解釋,“特別緩慢,緩慢到一個不可能的地步。比如說,你們呼吸三次,他就隻呼吸了一次不到。”

原來是這樣,可要這樣說來,司馬那小子聽力也太好了一點,四個人走路,他還能清楚地分辨出誰和誰的呼吸聲。之前以為他隻不過眼力好,沒想到聽力也高人一等,而且看看別人一心二用的本事,一邊走一邊看還能一邊聽,什麽都不耽誤。唉,你說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咋麽就這麽大呢?

那外國人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麽,可能以為我們在閑聊,投來不耐煩的一瞥,眼神中有催促我們的意思。司馬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目光中的不滿,平靜地對他說了句什麽話,那老外似乎是不情不願地接受了。

我們繼續走著,四個人又沉默下來。

照道理說,現在這個天氣,我們身上又都背著裝備,會越走越熱才對,可我分明覺得是越來越冷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周圍溫度的確在緩緩降低。我回想了一下,剛才交待任務的時候,好像沒有說到過會越走越冷這件事。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想想當下反正也沒什麽好聊,那就作為下個話題吧。剛想再開口問時,司馬突然停下來說,“等一下。”

這下四人動作劃一,齊齊止步,屏氣凝神地看著司馬。

司馬低頭看著手裏的掃描儀,神色警覺,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向右手斜前方的方向,說,“掃描到信號。但不強,有些斷續。”然後他轉頭用英語重複了一遍。

那老外明顯興奮起來,跨步就要向前去,司馬一把拉住他,叮囑了一句,那人便收斂了一下,顯出幾分謹慎。

我們放慢放輕腳步,往前走去。原本就顯安靜的樹林更加寂靜,連走路踩到枯枝葉的聲音都被刻意壓低。我被環境浸染得緊張起來,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好像前方即將會有什麽可怕的事物呈現在麵前。

“那幾個信號是靜止的。”走了一會兒後,司馬開口補充道。

我心裏咯噔一下。信號靜止隻說明兩種情況,第一種,是他們遺留下了發出信號的設備,這樣要在這麽一大片陌生的林子裏麵找到他們幾乎難如登天;另一種可能則更加糟糕,信號設備仍然留在他們身上,也就是說,他們是靜止的,換句話說……

“小心點,就在前方三百米。”快接近目的地的時候,司馬提醒我們,然後他又用英語重複了一遍。我看到那老外把手摸到腰間,我一驚,難道他還帶了什麽特別“裝備”?

那三百米是我感覺最長的三百米,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猙獰起來,仿佛下一刻就會從那樹林深處跳出什麽異性生物,把我們吞噬。

突然,旁邊那老外朝過前麵衝了過去,司馬卻沒有阻止,直到他衝到某個地方停下來蹲了下去,司馬才對他說了一句話,語氣沉重。他原本想伸手的,聽到這句話收回了手,隻是定定的看著。

在他麵前的地上,躺著一具屍體。

那屍體仰麵朝上,膚色發灰,眼睛瞪得巨大,直直盯著上空,好像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而雙手卡在喉嚨的地方,像是在掐著自己一樣。身體扭曲,呈現一種非常不自然的姿勢,下半身像是要做蹬彈跳那樣,雙腿卷曲,腳掌著地,而上半身卻扭曲過來有點呈反弓狀。一隻鞋還在腳上,但另外一隻則被踢在不遠處。正麵看衣服幾乎完好,稍微有幾處有刮破的痕跡——和我們現在的狀況非常相像。

我下意識地走慢了一些,又往司馬那邊靠了靠,幾乎有點把他當擋箭牌的意思。那人的死狀有些淒慘,不知道死前經曆了些什麽。那屍體手旁還躺著個被摔碎了表麵殼子的發信器,信號燈斷斷續續地亮著,應該就是那東西發出的信號被司馬掃描到了。

司馬走到那屍體旁邊,也蹲了下來,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翻了翻那人的外衣,似乎沒發現什麽,他試圖想把那人的雙手扳開,卻做不到。接著他拉著那人一側的肩膀,想要把他從側麵抬起來一點,檢查一下那人背麵的情形。

我因為在他身後,看得非常清楚。雖然那人正麵衣服隻有些刮痕,但是背麵卻被扯爛了,又是摩擦又是撕裂的,幾乎不能看,好像那人在地上摩擦了很久一樣,外衣幾乎磨碎,直接看得到裏麵貼身衣物。而且他背部明顯受傷了,因為血跡從內裏的衣服透出來,好幾處都有血液氧化成黑色的汙跡。

我有些不忍,雖然不認識這黃頭發的,但是至少之前也算是一個船上的,而且這人死狀這麽淒慘,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我們現在又身處這個奇怪的林子裏麵,不知道相同的事情會不會也發生在我們身上,於是生出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憫來。

“那個司馬,他是怎麽死的?”葛雲翼的語氣聽起來也有點害怕,看來此時此刻這小子開始明白這不是一件什麽好差事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悔青腸子。

“如果說死因的話,應該是中毒,不過……”

“不過什麽?”葛雲翼緊張起來。

“不過這人上半身的脊椎和肋骨,有好幾處的骨折。”司馬說得平靜,我們卻聽得心驚,身上的骨頭怎麽碎的?還好幾處?

我抬頭看看,難道是爬樹?他要爬樹幹嘛?總不會是好玩吧?還有,另外兩個人呢?該不會直接把同伴扔在這裏就走了吧,那可是過分了。

司馬還在翻他的衣服,最後在外衣內側口袋裏麵找到了他的證件。那老外想脫下了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但那手扳不開來,他幾乎有些崩潰起來,想要硬來。司馬拍拍他,然後對著屍體說了幾句話。

接下來的事情我覺得一定是我被嚇傻了,所以產生了幻覺。因為司馬話剛剛說完,那老外就輕易地把那屍體的手扳開了,而且他的手本來看起來有些腫脹,但那戒指依舊順利被退了下來。那老外本來還想親吻那戒指,被司馬拉住了,在急救箱裏麵找了一塊紗布把戒指包起來,又放在塑料袋裏麵,才讓那老外放回身上。

做完這些,司馬站了起來,對那屍體鞠了一躬,低聲說不好意思不能讓他入土為安,因為他身上沾染著毒素,我們沒辦法處理什麽的。不過我倒是覺得他那話像是在解釋給我們聽。

他做完這些,拍了拍那老外的肩膀,剛想說些話,突然之間,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轉頭向一個方向望過去,眼神炯炯,好像能穿透那層層疊疊的樹杆和枝葉,看到前方的情況。

“快!前麵還有一個!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