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幸存者
聽到司馬說前麵還有個幸存的,我心裏暗驚,你小子又知道?你幹什麽的?能通靈的麽?但我們還來不及驚訝,就跟著他往前跑起來,剛才的謹慎都暫時被拋開。那個老外可能原來還想再悲傷一陣子,也被我們逼得沒法再逗留,跟著我們往前跑。
跑沒幾步,司馬就停了下來,往地上看。他看的地方,又躺著一個人。
但是這個人,應該是死了的。
因為那個身體的姿勢實在不是正常活人能做出來的。
那個人側躺在一棵不怎麽粗的樹的樹幹下,背朝樹幹,眼睛也是睜著,但是倒沒有像剛剛那個滿臉驚恐,隻是好像帶著些不甘,死不瞑目的樣子。四肢的狀況還算正常,但是怪異的是,他的背部完全繞著樹幹彎曲,幾乎呈現九十度,好像以一種很詭異的角度在下腰,又好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怪手,按著他的頭腳,用背脊抵著樹幹往後折而折出來的形狀。
我聽到葛雲翼響亮地咽了一口唾沫,聲音都有些控製不住地問,“我說司馬,難道這個還活著?”
司馬蹲在那人身邊,聽到葛雲翼說的,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他。”他依舊翻了翻那人的衣服,在上衣口袋裏麵翻到了他的身份證件,和剛剛那一份的收在了一起。
他站起來後圍著屍體繞了一圈,有些地方還湊近地看了一下,然後又繞回正麵,低聲嘀咕了幾句,但這次我們並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麽。嘀咕完,他轉過頭,神色沒有絲毫的波動,招呼我們說,“繼續走吧,前麵有一個還活著,但是……”他沒有再說下去。
我將信將疑地跟在他後麵,果然走了兩百米不到,真的看見前麵地上又躺著一個人。黑頭發黃皮膚,是個同胞。不過他躺的姿勢還算正常,側麵呈現弓狀,有些蜷縮,像是一隻蝦子。但走進了看,發現他靠地麵的一側手腳都不自然地彎曲著,應該是骨折了。在他身前的地麵被掃除一片,有點像拖行的痕跡,但是那個痕跡,怎麽說呢,不像是他自己拖著走,而像是被拖著走了一段,地上因此擦出大片血跡,雖然已氧化發黑,但還明顯可見。
那人眼睛緊閉著,臉色也已經透出灰白,如果不是司馬說他還活著,我不會發現他還有非常非常微弱的鼻息。
“你好,能聽的見麽?我們是來救援的。”司馬湊近了他,口氣變得非常溫和。
那人並沒有什麽反應,司馬又重複了一遍,口氣沒變,但聲音響了一點。
一開始仍然沒見反應,但十幾秒過後,那人的眉間出現一絲顫動,慢慢地,非常緩慢地,那顫動蔓延到了他閉著的雙眼,最後,他緩緩張開了眼睛。
我突然一陣激動,他真的還活著!之前來的那批人總算沒有全軍覆沒,雖然這人手腳骨折了,但是固定一下應該還能抬回去!應該能保住一條命。
他剛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渙散,完全沒有焦距,在我們麵前劃過卻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我們一樣。漸漸地,他似乎清醒過來,然後在一瞬間,他的眼神唰地聚攏起來盯住司馬,沒有骨折的那隻手閃電般地抓住了司馬的衣角。
他的嘴一張一合,顯得非常激動,好像想要告訴我們什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發出一些吸吸噓噓的氣音。
“你不要激動,不要急,你冷靜一下,我們會救你的。”我安慰那個人道,他流了那麽多血,再加上已經整整餓了整整一夜再加一個上午,而且周遭環境又寒涼,身體一定禁不起這樣的消耗。
我還想再說下去,讓那人放鬆下來,但司馬伸過手來拍了拍我,又對我微微搖搖頭,意思是讓我不要再說了。
我的心開始沉下去。之前司馬說了“但是”,雖然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當時我就猜他想說那人可能活不久了,現在看來我的猜測沒錯,這人之所以突然這麽有精神激動,看來也隻是回光返照罷了。
我感到沒來由地一陣悲傷,雖然我們之前沒什麽太大交集,可在寢室附近也常常打照麵,算是點頭之交。而且這個人看起來也就和我還有葛雲翼差不多年紀,卻慘死在這個地方,中國人曆來忌諱客死他鄉,可這句話卻殘酷地印證在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上。
那年輕人還在最一張一合地想要急切地表達什麽,眼淚從他眼眶裏麵流出來,還夾帶著血絲,粉紅色的**就這樣流過眼角,更加讓人心生不忍。
就在這時,我聽到旁邊的葛雲翼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想問他幹嘛,就看到他死死盯著那年輕人脖子的地方,露出驚恐的表情。
我疑惑地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陡然發現那年輕人原本灰白的臉色此刻透出灰黑色。最恐怖的是,他脖子地方爆出一根根黑青色的經脈,有的粗有的細,好像密密麻麻的樹根,從他的脖子一直不斷地迅速往上蔓延,一直蔓延到了眼球當中,而眼球中的青色經脈還帶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紅絲,很快的整個眼白都紅黑相交,異常恐怖。
他的眼睛越睜越大,恐懼在他的眼中集聚起來,他放開了司馬的衣角,司馬也順勢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那人撤出來的手就握著自己的脖子,及其難受的樣子。但隻持續了沒幾秒,他就斷了氣。
就在他斷氣的一瞬,那些黑青色的靜脈都隱去了顏色,和皮膚化成了相同的灰黑色。唯一隻有他眼球當中仍然密密散布的黑紅色血絲,提醒我們剛才看到的並不是幻覺。
“靠,這他媽的也太慘了。”葛雲翼低聲罵了一聲,接著他提高聲音,問,“司馬,這到底怎麽回事。”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何必多此一問。”他的語氣冷冰冰的。
沒錯,看到過第一具屍體以後,我們都知道,這是中毒。可是,他們究竟是怎麽中毒的,還有為什麽第二個人沒有出現中毒的跡象,但死相卻如此恐怖?
我突然覺得冷,比剛才還要寒冷百倍,這個樹林猙獰非常,仿佛空氣中彌漫著什麽,已經滲透入我們的肌骨,下一刻,我們也會成為這樣的屍體。
我們也會……客死異鄉。
“你小子別胡思亂想!”葛雲翼邊大聲叫著邊往我後腦勺招呼了一下,瞬間火辣辣疼起來,把我都打得有些暈頭轉向。
“靠,你有病啊!手都沒個輕重!”我對他怒目而視。
“不關我的事啊,”葛雲翼一臉無辜地攤手道,“司馬讓我打的”說著向司馬指了指。
司馬此時已經收完第三本身份證件,一起放入了包裏。我心裏狐疑,他什麽時候把證件從那年輕人身上搜出來的?我剛剛明明盯著他的,怎麽一點都沒看見?
接著我立刻反應過來,隻覺得身上一冷:難道說,剛才我也中招了?所以才被葛雲翼招呼一下?
我詢問地看向葛雲翼,他有點關切地看著我,“我說你沒事了吧,剛才和丟了魂一樣。”
看來沒錯了,我的確是中招了,要不是司馬讓葛雲翼招呼我回過神來,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麽。我想開口說謝謝,但又有點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沒事就好。”葛雲翼一眼看穿我的尷尬,勾搭著我的肩說道,“我們也算任務完成了,該回去了,你小子說的對,這地方真是邪門,不該來的。”
聽到他的話,司馬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那雙一棕一灰的眼睛所內涵的意味讓葛雲翼有點吃不準,“我說司馬,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司馬不再看他。
“你別該說不說的,存心吊人胃口是不是。”他又想了想,“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司馬還是沉默,可葛雲翼有點不知不休的意思,最終他開口說,“我們想要回去,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什麽!”“為什麽?”我和葛雲翼同時問道。
“三個死者,你們沒有發現些什麽嗎?”他清幽的語氣讓我寒毛直豎,“這周圍,你們沒覺得缺少些什麽嗎?”
缺少什麽?我懷疑地看了下四周,這地方能缺少什麽?不就一個樹林麽?我和葛雲翼疑惑地對看了一下,兩個人都沒想出來。
司馬那小子也完全沒有要揭曉答案的意思,隻是出神地望著前麵的一個方向,過了一會兒,誰都沒招呼,就走了過去。
老外二話不說跟了過去,隻是他還是一臉傷悲未消的樣子,提不太起精神,剛才我們在說話他也完全沒有插嘴或者要求翻譯,我想如果他下一個中招了,是不是該輪到我去招呼他了?
“靠,你小子也把話說全啊!”葛雲翼追了過去,走前還不忘拉上我,其實也不用他,我總不可能一個人落在這地方。
這次司馬走的很快,我們要用跑的才跟得上他。而且他似乎有點著急,一路上遇到樹枝擋道便不耐煩地直接一把拍開或者一手折斷,這可有些苦了我們,折斷還好,拍開的話,彈回來就會往跟在後麵的我們臉上招呼,一路上躲都來不及,被刮到了好幾處。
他的速度很快,開始葛雲翼還想追問他來著,後來就隻有喘粗氣跟著的份。就連自詡體力好的老外,都有點吃不消的跡象。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司馬對某件事情展現出一點屬於人的情感。之前的所有事情,哪怕是陷於危難,他也是顯示出一種“事情緊急,需認真對待”的鎮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能讓人明顯感覺到他是急切的。
就在我狐疑著到底是什麽東西能把這尊大仙拉下凡的時候,他突然一個急刹車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