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漲潮

我的一聲大叫讓所有人都閉了嘴，一時之間洞內寂靜無比，隻聽得水聲輕拍岸邊的聲音。那輕微的“嘩嘩”聲在這黑暗而空洞的空間裏麵回響，讓人有一種涼徹心脾的感覺。另外三個人在叫聲下“唰”的一下齊齊看向我，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大概隻是兩三秒的時間，阿生就首先反應了過來，“嗬嗬”幹笑了兩聲，說：“無海你別瞎說了，哪有這個時候漲潮的。你和阿昌一樣都膽子還沒芝麻大，我才不會……”可是他還沒說完，就停了下來，低頭喃喃道，“奇怪，這水怎麽……”

“糟糕，”榮哥見狀，明白我沒有瞎說，“快快，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可是這個時候怎麽會漲潮呢？”阿生語氣中也有了點焦急。

“管不了那麽多了，”榮哥說，“最近一段時間出的怪事情還少麽。快！”

不用他說，我們已經都“撲通撲通”跳進水裏。頓時，潮水帶來的水流就能明顯地感覺到，我隻覺得有一股力量在把我的身體往出去的反方向推動，而且更要命的是，潮水上漲的速度比我們預期地要快，我們才剛剛跳入水，水平麵就已經漫過我們剛剛站的岸邊，在洞內一路攀爬上去。

“別慌，別慌！”榮哥叫道，他在水裏迅速辨明了方向，說了句：“跟著我！”便往水中竄去。

“愣什麽，快走！”阿生推了有些驚慌失措阿昌。雖然阿生平時嘴毒了點，但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他倒也沒有光顧著自己逃跑，有點大將風度，也不愧我們尊他為孩子王了。

阿昌被一推，回過了神，立刻跟上，就這麽一晃眼的功夫，那水平麵又往上升了不少。

接著阿生又推了推我，示意我先走。我也顧不上客氣，一頭栽到水裏。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人一整個到水裏，就感覺水流似乎又強了不少。我看向前麵的燈光，那光比來的時候更加昏暗。雖然剛才我們跳下水的四個人的電筒都開著，但可能因為潮水帶起了海裏的雜質，我的視線模糊了很多，而且此刻海水的吸光效用更甚之前，我借著微弱的光，甩開手腳拚命遊，可過了一會兒竟然發現自己沒往前遊多少距離。在愈漸強烈的潮水之下，我覺得自己根本無從抵抗，而且這樣逆著水流遊泳，我的一口氣很快就到了頭。

我摸向腰間的氣囊，剛才在岸上忘了重新充滿氣，現在裏麵隻是半滿，我有些懊悔地補了口氣，把幾乎已經癟掉的氣囊重新固定在腰間，剛剛抬頭，隻見一道光向我撞過來，我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就被踢了一腳，一串起泡頓時從我嘴裏冒出來。那腳雖然不重，可要命的是剛剛補完的氣被踢出去大半口，身體也失去了平衡。我在水裏趕緊調整姿勢，定下來後一看，才發現原來剛才一股水流把沒遊多遠的阿昌又給衝了回來。看他那樣子已經衝得搞不清楚方向了。

我連忙拉住他，他回過頭來看我，亮晶晶的雙眼滿是驚恐。我心裏也一陣絕望，我快憋不下去了，照現在這個情況，我們根本出不出去。

我心裏清楚這樣下去我肯定支持不了，隻有往上才有一線生機，希望我自己還在剛才的洞下方，也希望剛才那洞還沒有完全被水淹滿。我拉住阿昌，踏水往上遊去，我們沒潛太深，隻是踏水幾次，就已經快速浮上去。

可是，我們的頭頂沒有觸到空氣，卻看到了並攏的縫隙內壁。我用手摳著內壁，想找到一絲一毫的空隙，能讓我吸上一口氣。可是，什麽都沒有。

胸口越來越緊，我感到力氣一絲絲地從身體內剝離，視線也開始一點點地模糊起來，心裏還不斷安慰自己，這是因為海水變渾濁的關係。可一陣絕望無可遏止地從心底升起來，難道，我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嗎？

就在我感覺身體像石頭一樣要往下沉的時候，突然我的脖子又被繞住了，然後一股力量就把我向另外一個方向拖了過去。

如果說之前同樣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是驚恐萬分的話，那此刻我就是感激萬分了。很快，我感到自己破水而出，清涼的空氣一下子湧入了肺裏，但由於出水的水花濺到了我的嘴和鼻子裏麵，我不禁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大口呼吸空氣。

幾乎我出水的同一時刻，我就聽到旁邊同樣傳來破水聲，接著同樣是不住咳嗽的聲音，而且那咳嗽聲比我更加猛烈，吸氣的聲音也更加誇張，最終那聲音漸漸平息的時候，我聽到了阿昌嗚咽的哭聲。

“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阿生說，“快吸幾口氣，這個地方快要被淹了。”他口氣中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戲虐，反而聽起來很鎮定。我想起腰裏的氣囊，連忙拿出來重新灌氣，但由於人在水裏很不方便，所以也隻是灌了個半滿。把我從水裏麵拉起來的榮哥看我已經沒事，趁著間隙好幾次下潛，想要找到出去的方法。可每次他都被潮水衝了回來，其實我們幾個人如果不是因為扒著洞壁，估計也被衝遠了。

水位還在洞內不斷爬升著，我們離洞頂隻剩兩個頭的距離，在水麵上看海水，隻是覺得有些波光粼粼而已，但我們在水麵下的身體卻真實地感受著水流的衝擊。

“先不要急，”阿生說，“說不定水位不會漲到那麽高，要不我們先等在這裏。潮水過了後再遊出去。”

“不行，”榮哥粗略地看了一下洞頂，說，“這裏的頂和洞壁沒有太大的區別，說明水流衝刷的情況也差不多，我們必須快點想辦法。”

“榮哥，你的氧氣瓶呢？”我突然注意到這個時候榮哥身上什麽都沒有。

“剛才我解下來放在岸上，跳下水太急，所以忘了帶上了。”榮哥回答。

“你放在什麽地方？”阿生問道。

“就在我剛才吃魚時候坐的地方旁邊。”榮哥答道，“你現在問這個幹什麽？”

阿生眼睛咕溜一轉，道：“要是找到那瓶子，我們四個人輪流用，說不定能出得去。”說著也不打一聲招呼，直接潛到了水裏。隻見他的手電光沒入水中，可那電光往前移動一點，又立刻被衝了回來，顯然下麵的水流力量太大。阿生浮出水麵緩了口氣，二話不說又一頭栽了下去。待到他第三次浮起來的時候，榮哥問他怎麽樣了，需不需要幫助。可阿生隻是伸手擺了擺，又立刻潛了下去。

我們離洞頂隻有一個頭不到的距離了。我徒勞無功地想把頭往上升，卻發現自己的頭頂屢屢碰壁，除了抬起頭，別無他法。

又是一聲潑水聲，阿生升了起來，他急急忙忙扔下一句：“我看到了，你們再堅持一下。”他往旁邊移動了一小段距離，找準了角度，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噗通”重重地鑽入了水裏。

水麵離洞頂已經不到一個半頭的距離，很快我們的呼吸就會成問題。我們幾個人踏著水扒著洞壁，焦急地看著阿生的手電光搖搖晃晃地往水下而去。如果他拿到了那氧氣瓶，我們就還有出去的希望，如果沒有，那後果不堪設想。

水麵還在繼續上升，就快要逼近我們的下巴。阿生還沒有上來，從那燈光來判斷，他還在和水流搏鬥著。

“誒，你們看，那是什麽？”阿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再啜泣，此刻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都很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在危急情況下反而學會鎮定了。他手指著水裏的另一個地方，我和榮哥幾乎不約而同地轉頭過去看。

水流的渾濁似乎更勝之前，我們一看之下什麽都美歐看到。

“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有些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好像……”阿昌想了想，說，“好像一串燈一樣，隻不過每一個燈都很小很小。”

“你在胡說什麽！”我語帶責備，“海裏哪裏來……”還沒等我一句話說完，突然我也看到了，水中不深的地方，有一長條不知道什麽暗色的東西，上麵綴著一小顆一小顆亮晶晶的像是燈泡一樣的東西，在海中移動著，而且看那移動的方向，竟然好像是朝阿生所在的地方去的，不知道是水流衝著這東西往那方向去，還是那東西自己在往那裏遊過去。

“那是什麽東西？”我也有些好奇。

榮哥歪著頭，好像在回憶，突然他睜大眼睛，應該是想起了什麽，他看了眼阿生燈光此刻的方位，低低叫了聲：“糟糕。”隻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在洞壁借了一手力，深吸口氣往下遊去。

我和阿昌見狀都莫名其妙，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又一同望向水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榮哥覺得情況緊急所以加倍用力下潛，他的手電光很快就到達了阿生手電光的地方，但那串小燈泡似的東西此刻也到了他們身邊。

接著，雙方的光碰在了一起。那串原本平直的燈泡扭曲並抖動起來，水裏一陣翻滾，很快就傳到了水麵上。翻滾讓水更加渾濁，水麵上幾乎已經看不見雙方。我心裏焦急萬分，因為此時水已經漫過了我們的下巴。

更讓我驚恐的是，僅僅是二十多秒後，之前水裏光相聚的地方，突然漫開一股暗紅色的**，如同陸地上的紅色煙霧一樣，在水中慢慢地往外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