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613運鈔車劫案
一行人回到縣公安局，顧不得休息立即組織專案組開會。
“胡組長你先說。”
馬建國抽著煙，雙眼浮腫卻精神很好。
胡國富這次立了大功，得意洋洋的大聲說道：“這次大井鎮沒有白跑，我們知道了兩個重要線索。”
“第一，張民強早就知道那裏有個野墳，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知道原墳主是誰……嗯，這一點我當時沒有考慮到，不過還好，親自去鄰縣抓回了王二，還好沒有耽擱事。”
大家知道胡國富是避重就輕，想要搶功勞，不過事實也是如此，此次查到兩條重要線索，他的功勞最大。要不是他在關鍵時候撬開李愛兵和王二的嘴，現在案情也不會有這麽大的進展。
林學高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發現林學高沒有意見，胡國富更是得意的說道：“第二，據李愛兵交代，他丟失的那口棺材，其實是被兩個人偷走了。”
“張民強和方金成！”
頓時，會議室裏安靜下來，沒有去大井鎮的警員們都震驚的張大了嘴巴，久久無法合攏。就連在回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消息的林學高也是心緒翻滾個不停。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
張民強和方金成，一個是小李村的老油子，一個是南梁村的彪悍劫匪，他們怎麽會混在一起？
十五年前，他們為什麽要偷一口棺材？
那具無頭跪骨跟他們有什麽關係？
馬建國敲了敲桌子，將震驚的眾人驚醒，沉聲說道：“大家討論下吧，接下來我們工作該怎麽進行。”
眾人一時無語，線索越多，就越感覺這個案子複雜，竟然牽扯到了方金成……這時他們腦子裏都不由想到了七年前的‘613運鈔車劫案’。
王文海發現氣氛不太好，率先說道：“現在肯定要先把張民強抓回來。”
大家紛紛同意，張民強已經成為了這個案子的關鍵。
江大年擔憂道：“現在才抓，是不是有點晚了？這都過去一個星期了，要是早知道事發那天抓就好了……”
“沒事，我去抓他，保證抓回來。”胡國富打包票道。
要論抓人，在座的還真沒有比他在行的。
馬建國點頭道：“好，立即要重視起來，這是個重要的突破口。胡國富你全力抓捕張民強，我發通緝令，江大年，你去找張民強的父親，必須要確定王二的供詞是否真實，有必要就直接把人帶回來。”
“是。”
胡國富和江大年兩人起身離去。
範有才想了想，又說道：“對王二和李愛兵的審訊還得繼續，我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如果張民強抓不到，還得從別的地方下手。”
“這個交給我吧。”副局長王文海笑道：“我雖然不如胡國富那麽有效率，但也不會太差。”
大家紛紛一笑，都說王局太低調了。
林學高想到胡國富審問王二的經過，卻是搖頭。威脅，恐嚇，甚至毆打拷問，這是最原始的審訊手段，在他看來不算什麽本事，但偏偏這些手段對犯罪分子最為有效。到底是文明執法，還是追求破案效率？
這道選擇題的答案在林學高看來很清晰，但對於局裏這些老幹警來說，恐怕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錯誤答案。林學高覺得以後的工作任務會很艱巨，想要這些人轉變思想，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馬局，是不是可以重啟613懸案了？”
林學高考慮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
頓時，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馬建國身上。
現在的線索直指方金成，那麽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再裝糊塗了。
馬建國幹咳兩聲，慢悠悠的說道：“重啟懸案不是一件小事，我需要跟上麵請示，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現在你們可以追查方金成的下落了。當年613劫案後，方金成和其他兩名劫匪消失在南梁山區，這都七年過去了，是時候讓他們現身了！”
613劫案……
方金成和兩名劫匪……
南梁山區……
七年前……
林學高眼前一陣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時，他正好十八歲，高三。
記得那是六月的一天，離高考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同學們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溫習功課上，連上廁所都背著公式。
當然，除了一個人。
方東。
他永遠是特立獨行的那個，除了跟方金成打架那次，林學高甚至沒有看到過方東生氣，更別說他會在乎什麽。
以前的方東經常被壞學生欺負，因為他長得最弱小，而且性子還強，屬於打死不低頭那種。但是從那件事情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他，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浩然也不敢。
因為方東有一個宛如悍匪的父親，方金成連他兒子都往死裏打，更別說是外人了。一時間，方東成了學校裏最不能碰的那一個，人人畏之如虎，就連班主任老賈也產生了意見，把他跟王浩然的座位換了一下。
王浩然如願以償的坐在了第一排，再次跟秦仁梅同桌，而方東，則是換在了教室後門旁，跟掃把簸箕，還有雜物待在一起。方東倒是無所謂，他就在那裏整整坐了五年，像個戰場之上的將軍一般，居於大陣後方運籌帷幄排兵布陣，孤獨而又超然。
當然，至於方東的學習老師們從來不擔心，聽說已經有清華北大這些名校發來內招函了，但無論林學高怎麽問，方東也不開口。最後林學高問毛了，又嫉又恨的罵了一句，“你就算出國留學我也不會嫉妒，說出來讓大家高興高興啊，你保什麽密？”
方東低頭，過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學高啞然，無言以對。
他不想承認心中那個很羞恥的猜想，但方東的一言一行卻越來越讓他覺得不妥，那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方東……
似乎很喜歡跟自己在一起。
一想到這個，林學高身上就會起滿雞皮疙瘩。這種感覺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的，好像是秦仁梅向方東表白被拒後哭得梨花雨下，林學高憤然揍了方東一拳，後來王浩然從家裏偷了瓶白酒，三個男孩喝得大醉後出現的，反正林學高記不太清了，也羞於想起。
林學高肯定不會跟方東一起去上大學，因為那時的他已經把秦仁梅追到了手。
他們四人的內部關係很複雜，有時候就連林學高也有點傻傻分不清，王浩然和他都喜歡秦仁梅，可是秦仁梅卻喜歡方東，結果方東又對林學高產生了畸形的感情，偏偏王浩然跟秦仁梅又是一家人……自從從初一認識後，他們四個就在這種懵懵懂懂的狀態下極力延續著密不可分的友誼，並且在其中摻雜著一絲相互戒備的複雜情感。
尤其是林學高和王浩然都喜歡著秦仁梅，但除了那一次，他們再沒有溝通過這個事，隻是一次又一次的準備著追求攻勢。或者送小禮物，或是給她買小吃，王浩然甚至還送過一瓶劣質的香水……
但最終還是林學高贏了，快要高考的時候，秦仁梅已經私下答應了會把高考填報誌願告訴林學高，並且一再叮囑他不許告訴別人，尤其是王浩然。
林學高興奮難抑，長達六年的暗戀終於有了結果，他牢牢記住秦仁梅的話，對好兄弟王浩然隱瞞了這個事。他覺得愛情是愛情，兄弟是兄弟，自己要跟秦仁梅白頭偕老，再好的兄弟也不能把老婆讓出去。在這種事情上，林學高總是很有主見，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秦仁梅也是偷偷將這個事情告訴他的，並且在幾年之後，除了方東，他們三個都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就這樣，幾個人都在暗自經營著自己的人生，一切看起來都那麽井井有序，未來可期……可是直到高考的前一個月，一個驚人的消息就像一道驚雷，將他們所有人炸得口瞪目呆。
方東的父親方金成搶劫了，殺人了，跑路了！
震驚全國的‘613’運鈔車劫案發生了，方金成帶著兩個劫匪殺了四個押款員，搶走了一千萬現金。隨後，他們在南梁山裏跟警方交火半小時多小時，然後就神秘的消失了，無影無蹤。後來縣裏組織了千人大搜捕，幾乎翻遍了整個南梁山區，可依舊沒有發現三人的蹤跡。
似乎，他們一下子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老百姓們震驚於劫匪凶悍的戰鬥力，基於一種難以言明的快感，他們都覺得方金成和兩個劫匪已經帶著巨款跑出了南梁山，在外麵的花花世界逍遙自在呢。
老百姓們津津樂道，可所有被這個事情波及到的人都遭了殃，首當其衝的就是方東。公安們整天找他問話，調查，甚至監視，限製行動，就好像是老子犯了罪，兒子脫不了幹係似的。
眾口鑠金，漸漸的就連同學們都有了想法，開始疏遠方東，就連他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王浩然是第一個，王冬生衝進學校，當著方東的麵把他打了一頓，並且警告王浩然如果再和方東交往的話，就要把他趕出家去，不認這個兒子了。
王浩然無奈，隻能選擇跟方東斷絕關係，不再往來。
林學高根本不認為柔弱內向的方東會去做違法的事，更不可能跟方金成去殺人搶劫。可他抵不住周遭的另類眼神，當跟方東走在一起時，同學老師們都會把他倆當成瘟疫似的，躲得遠遠的，畏之如虎。
人言可畏。
很快，林學高也沉迷在了書本裏，躲避現實。
可在那一個月裏，關於方東的消息總是會進入他的耳朵。
方東被同學打了。
方東因為打架被勞教了。
方東的一條腿被方金成所殺的押款員家屬給打斷了。
方東變成了瘸子。
方東被學校開除了。
方東去收破爛了……
林學高想要假裝不知道，想讓自己變得麻木起來，沉浸在學習中。可是直到有一天，在宿舍裏挨餓的他看見方東一瘸一拐的送來一隻熱氣騰騰的燒雞和兩百塊錢後，他哭了。
他記憶中第一次哭，哭的那麽撕力竭地，那麽撕心裂肺。
方東卻傻兮兮的看著林學高，笑了。
很開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