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殺人凶手

晌午時分,一排小轎車緩緩駛進了南梁村,在民警羅英傑,村長崔武等人的擁簇下,王浩然來到了方東的院子門前。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方東家,早在學生時期,方東家就是他們幾個的樂園。

記得那時院子裏還沒有這麽多破爛,有一棵歪脖子的沙棗樹,不用爬上去,找一根長長的竹竿就能把沙棗全都打下來。那種沙棗又澀又小,應該不是什麽好品種,但依舊是他們那時最愛的一種小吃,僅次於情人梅。每年到了沙棗成熟的秋天,他們四個人都會來將整棵樹上的沙棗全部打下來帶到學校去。

上課的時候,誰要是兜裏能裝上半兜的沙棗,時不時的往嘴裏丟一顆,那能羨慕壞別的同學。如果能舍得,掏出一把分給同學們,那他將是今天最受歡迎的人。

方東母親早逝,父親又是個大賭鬼,一年四季都不會在家,自從那次跟方金成打架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所以方東家就成了他們的樂園,在這裏,王浩然留下了深深的記憶。

王浩然站在院門口,唏噓不已。

“王總,這破院子又臭又髒,您還是到下一家去吧,這裏我們搞定就行了。”崔武諂媚的說道。

這可是縣城首富,南梁村就有好多人在他的飯店,物流公司裏打工,崔武對他的殷勤勁,甚至要比見了縣長還親切。

“又臭又髒?”王浩然轉頭看了崔武一眼,冷聲道:“你這個村長是幹什麽吃的?方東最起碼也是你的村民吧,你就不會組織人幫著收拾收拾?”

崔武不敢直視王浩然的目光,低下頭訕笑道:“王總,這是收破爛的地方,沒法收拾啊……就算給他打掃幹淨了,他幾天又得給你弄成這樣,沒辦法!”

“是啊,收破爛的都這樣,髒兮兮的。如果不是七年前的那件案子,現在誰會多看他一眼?”羅英傑也說道。

王浩然臉色一沉,不再說話,就要走進去時,隻見方東領著兩個孩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將所有人堵在了院子外麵。

“方東,你幹什麽呢?王總來了你還不趕緊讓開路,請他進去喝杯茶?”崔武急忙喝罵道,生怕怠慢了王浩然。

方東似乎沒有聽到似的,都沒有正眼看他們一下,隻是帶著兩個孩子攔在門口,很明顯不讓大家進去。

羅英傑氣的喝罵道:“方東,你怎麽見人就撒潑?今天是王浩然帶著縣裏的企業家來給你們這些貧困戶發福利了,你怎麽不識好歹呢?”

方東沒有說話,卻是抬起頭看向王浩然。王浩然也看著他,四目相對,隻是一眼便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他們太熟悉了,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幾乎每天都見麵,互相知道對方的家人朋友,喜好脾氣以及心思。如果不是因為當年的事,方東也許會是畫家,藝術家,文學家……但無論怎樣,也絕對不會是一個瘸腿收破爛的。

世事弄人。

“方東,我知道你恨我當年不講義氣,但我也沒有辦法,那種情況我老子威脅要跟我斷絕父子關係,你說我該怎麽選?”王浩然內疚的說道。

方東不說話,依舊看著王浩然。

“好吧,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麽意義了。”王浩然苦笑一聲,“今天主要是來看看你,給你送點油啊麵什麽的……”

“我不需要。”

方東突然說了句,幹啞的聲音讓大家都嚇了一跳,好像這個聲音冷不丁的出現在了心裏一樣。

王浩然似乎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又笑了笑說道:“你啊,現在是四大皆空,什麽都不在乎了?也不在乎我們當年的友誼了?”

方東神色麻木,雙眼空洞無神死氣沉沉,似乎再也沒有什麽能讓他提起興致。

看到他這副樣子,王浩然心裏也不痛快,但沒有辦法,誰遇到那麽大的事情也扛不住。哪怕就如方東這樣的天才,也一樣會墮落,沉淪。

王浩然記得方東斷腿的那天,他就在人群中,眼睜睜看著四五個押款員家屬手持鐵鍬,木棍,劈頭蓋臉的將方東打倒在地,手中毫不留勁,似乎存心要將方東打死。

搶劫案當天一共死了四個押款員,有三個劫匪,到底是誰死在誰的手中還沒有定論,反正他們把帳都算在了方金成的頭上。父債子償,父親跑了,他們就來找方東算賬。這種事情別人也不好說,人家死了人,隻要別出人命,適當的發泄發泄也是應該的。

就這樣,所有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打斷了方東的腿。王浩然記得方東當時的表情,麵目扭曲,疼得額頭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掉,可他愣是一聲未吭,從頭到尾硬扛下來……

那一幕,一直深深印在王浩然的腦子裏,從未忘記過。直到現在,他有的時候還會在夢裏夢到那個場麵,半夜驚醒。

“當時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不講義氣跟你斷絕了關係,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重新開始人生,你這樣墮落下去,最終傷害的還是你自己……”

王浩然話沒說完,就被方東冷冷的打斷,“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方東說著,轉身帶著兩個孩子走進了院子,順手就要關門。

崔武和羅英傑氣得直吹鼻子,就要開罵,卻被王浩然攔住。

“林學高回來了!”

聽到林學高的名字,方東瞬間停下了動作,眼神一變看向王浩然,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嘴角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麽。

可是,他的喉嚨裏咯咯作響,卻愣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王浩然知道他想問什麽,又主動說道:“他現在有了出息,在公安局工作,聽說要當什麽刑警大隊長,牛逼得很啊。”

方東沉默著,像是很自卑似的緩緩低下頭,關上了院門,像是把自己也永遠的封閉在了保護殼裏。

王浩然不知想起了什麽,癡癡看著院門,看著院門裏邊的方東身影,一時間悄然無語。

兩個人就這麽默默對視著,隔著一扇木門,就像是幽怨的小媳婦把做了錯事的男人關在了門外似的,氣氛漸漸奇妙起來,就連崔武等人也沒有再說話,隻是愣愣看著他們兩個。

這時,突然一個手機鈴聲驚醒了王浩然。

他罵罵咧咧的拿出手機一看,是鄭濤打來的電話。

“鄭部長,有事嗎?”王浩然臉色緩了下來,問道。

“王總,我找到秦仁梅了。”鄭濤在電話裏氣喘籲籲的說道。

王浩然頓時緊張起來,急促的問道:“她在哪?”

“東浪縣。”

……

甘河縣公安局。

這天終於有了好消息,張民強被抓住了。

胡國富上千裏的日夜奔波,終於在臨省把張民強給抓了回來,他也顧不得休息,剛回到公安局就連夜展開突擊審訊。馬建國叫上正在專案組辦公室裏翻閱失蹤人口檔案的林學高趕到監控室,通過屏幕盯著審訊的進展。

胡國富冷冷盯著坐在椅子上索索發抖的張民強,大喝一聲:“說,為什麽要跑?”

張民強低著頭不說話。

“哼,看來你是不想走出這個門了。”胡國富卷著袖口,衝旁邊的老四說道:“老四,把我的家夥拿過來。”

老四笑了聲,轉身去拿東西。

監控室裏馬建國眯著眼說道:“這個胡國富啊,幾十年了就會這麽一招,不合規定嘛,說他多少次了都改不了。”

話雖如此,他卻也不阻止。

林學高翹了翹嘴角,沒有說話。

馬建國緊接著又說了一句:“不過啊,他這招對付小毛賊還挺管用,你看著,我敢保證張民強撐不過五分鍾就會招。”

說話間,老四拿著兩本書走了進來,胡國富笑眯眯走到張民強身前,將書本放在了他的胸口。

“領導,你要幹什麽……”張民強嚇得臉色發白,直打哆嗦。

胡國富也不說話,冷笑著一拳砸了過去。

‘嗵’一聲悶響,張民強的身子頓時站立不穩,猛地往後退了幾步,重重撞在牆上,麵目扭曲,看起來很痛的樣子。胡國富緊接著又衝了上去,氣勢洶洶的又是一拳砸到了同樣的位置。

“啊呀……別打了!”

張民強哀嚎著,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用書本墊著不會留下痕跡。如果讓胡閻王這麽打下去,活活打死了也沒地方說理去啊。

可胡國富隻是冷笑一聲,又一拳砸了過去。

“你說別打我就不打了?那我多沒麵子。”

張民強也不知道是疼得還是嚇得,臉頰不停的顫抖著,竟然大哭了起來,一張口鼻涕眼淚全進嘴裏去了。

“胡領導,別打了,我說……我坦白……求政府寬大發落……”張民強扭曲著臉頰,哀嚎道。

“還想寬大?我他奶奶的跑了上千裏地才把你抓回來,你說能寬大不?”胡國富話音一轉,猛地問道:“給老子趕緊交代,你怎麽知道南梁山上有那座墳?”

張民強低下頭,目光閃爍其詞。

“說!還想挨兩拳是不!”胡國富厲聲喝道,不給張民強思考的時間。

張民強又慌又怕,頓時癱坐在了地上,崩潰道:“我說,那個墳就是我挖的……”

“廢話,我當然知道是你挖的。”胡國富氣得破口大罵:“你當我是瞎子啊?那天那麽多人都看見你和王二挖開了那座野墳,我能不知道?看來你這王八蛋還得吃幾拳才能說實話……”

“是我挖的墳……”

著急之下,張民強笨嘴笨舌說不利索,緩了口氣才大聲說道:“十五年前,埋人的時候也是我挖的!”

在監控室的馬建國和林學高頓時精神一震,這歪打正著的,感情撈條大魚啊。既然是他挖的墳,那自然也知道墳裏埋著誰。

馬建國大喜,不由點頭道:“胡科長的審訊技術還是很過硬,學高你以後要多學著點,萬事不能隻認死理,你們書呆子最容易犯這個毛病。”

林學高眉頭抖了抖,不置可否。

審訊室中的胡國富表情不變,心裏卻樂開了花。本來也沒指望在張民強這裏得到什麽大的線索,能拐彎抹角沾點邊就滿足了,沒想到他狗日的竟然就是正主。

這是意外之喜!

“你他娘的說話說半句什麽意思?你挖墳幹什麽?裏邊埋了誰?”胡國富又是一聲大喝,假裝更是生氣的樣子,要衝過去動手。

張民強被胡國富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得褲襠都濕了,大聲喊道:“別打,我說……不是我埋人,是方金成殺了他老婆……我隻是幫忙抬棺材挖墳坑!”

嗡!!!

無論是胡國富,還是監控室的馬建國,林學高,此刻都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座墳裏消失的主人,竟然是方金成的老婆!

而且,殺人凶手還是方金成!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太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