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沉默的合作
知道吳嵐主動來警局要求翻案，魏允有點吃驚，還以為他找到了什麽線索。揪著接待的同事好一頓問，把人家都問煩了，但吳嵐確實什麽都沒說出來。
吳嵐那種人一時沉不住氣也是可能的，不過魏允還是給吳嵐打了電話，不過沒人接，他也就暫時先放下了。魏允最近在擴大關於言貞交際圈的走訪範圍，同時仔細調查林音的背景，案件走進死胡同時隻能這樣。
相較於言貞把自己保護得嚴嚴實實，周圍的人無法對她口出惡言，卻也對她絲毫不了解，林音倒是一個擁有無數碎片的活生生的人。每一個和林音接觸過的人都能說出她的一大堆往事，這個女孩能吃苦，做事麻利，大大咧咧，熱心腸，很好相處，但性子很倔，有時候說話有點刻薄，看男人眼光不好。她是個和言貞大不一樣的女孩，言貞是櫥窗裏的漂亮娃娃，似乎所有人都能說出她的美好，卻都和她沒有關係，而林音是坐在大排檔裏吃飯的姑娘，她有能說出口的功過是非。隻是林音在辭掉上一份工作後，突然和之前所有認識的人都斷了聯絡，包括曾經關係很好的朋友。不少人都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麽狀況。
由此魏允得知周圍人都不看好林音和盧路的關係，旁觀者清，她們都覺得盧路的條件也不怎麽好，關鍵是明顯不如林音認真。可林音還是漸漸開始鑽牛角尖，就在辭職之前的幾個月林音的狀態很恍惚，周圍人都覺得可能是感情出了問題。也正因為此，後來林音突然消失，他們意外卻也不意外。
魏允查了林音之前的出勤記錄，把幾次超過一天的請假都記了下來，對照了一下發現，當初言貞的父親說在老家看到一個很像言貞的女孩一閃而過，很可能是林音。如果真的是林音的話，林音都已經到了去盧路老家的地步，證明她對盧路和言貞的關係已經有了很強的窺探欲。
可是，那個林音，是現在的“林音”嗎？
就在這時魏允收到了盧路的信息，他突然有了種路障要被移開的預感。他按照盧路說的，下午兩點到了盧路住處附近，還不及將車開進小區，手機就響了。
“是我。”電話那頭是盧路，“先別進小區，我就在門口，你找地方把車停下，回頭就能看見我的車。”
魏允心想這小子在這跟我玩接頭呢，卻還是找了個空隙停了車。路上沒停車線，他停得有點心驚膽戰。魏允下了車，左右張望了一下，就看見盧路的車子停在轉角處，他走過去敲了敲車窗，盧路從裏麵打開了副駕駛門。
“這是急著去哪兒嗎？都不許我上樓坐坐。”魏允坐進車裏說。
“林音很敏感，家裏來了人，她能感覺到，到時候我還得和她解釋一通，麻煩。”
盧路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卻在腿上按著手機。魏允這才察覺到盧路的反應不對勁，他的肢體僵硬，遠沒有說話那麽順暢。
“怎麽？咱倆見麵不能讓她知道啊？”魏允眯了眯眼睛，順著盧路的話茬說。
“也不是不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嘴上說著話，盧路卻在手機上打上了一行字，遞到了魏允麵前——“車裏有東西，可能是監聽，你看看。”
“所以，你找我什麽事？不會讓我調解你倆的關係吧？我可不管這個。”
魏允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目的，嘴上沒停，人卻已經開始順著盧路無聲的動作開始尋找車裏安裝的設備了。
“我倆的關係已經調解不了了。”
先把中控台下麵那個拍了個照，光線不好，盧路拿手電給他打光，魏允知道這就是個定位。他體格太大，在車裏彎不下腰，隻能提高嗓門的同時小心翼翼打開車門，給自己騰出空間：“怎麽了？之前看你倆挺和諧啊。”
“我的問題，我以為自己能忘了言貞，可我忘不掉。”
聽到盧路這麽說，正趴在地上查看座椅下麵的魏允也不自覺撩了撩眼皮看他。魏允不確定他究竟是不是在說真話。
“你和林音認識的時候，不是還沒和言貞重逢嗎？你對林音總也有點真感情吧。”
把車裏仔細檢查了一遍，也就這倆東西，魏允仔細拍了照，拍清楚上麵的小字編號之類的。然後坐回座椅，虛掩著車門，在自己的本子上給盧路寫——“我回去查一查來源，看看能不能找到賣家。你認為是誰安的？林音？”
盧路點了點頭：“我以前也是這樣覺得的，但我現在不得不承認，我一直愛著言貞。言貞還在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比不過她那個男朋友，我不想耽誤她，那時林音在我身邊，我好像是拿她當替身來紓解從言貞那得到的寂寞。言貞走了以後，我以為能和林音好好過下去，我也努力了，有段日子我覺得自己挺幸福的。可現在我受不了了，我演不下去了，她倆就算再像，我愛的也不是她。”
“你打算怎麽辦？”這次魏允是問真的。
“我要和她分手。”
魏允突然想到一件事，在本子上寫上——“你知道林音在購物網站上的賬號嗎？”
盧路猶豫了一下，接過筆寫下了兩個，邊寫邊說：“我對不起她，隻要她同意分手，我願意把保險公司那點錢都給她留下。”
“你真想好了？言貞已經死了，回不來了。可林音還活著，你倆還能有未來。這樣值得嗎？”
“現在我隻要看見她的臉就覺得痛苦。”
“你不能把她當作言貞嗎？”
“不能。”盧路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和言貞之間擁有的回憶，決定了我倆的關係沒人可以替代。我願意為言貞付出一切，我也願意替她做事，哪怕是見不得人的，我不後悔。”
說到這裏魏允完全明白了，盧路說的這番半真半假的話，就是故意給林音聽的。而且很顯然盧路已經下定決心要說出些什麽，他這樣計劃肯定是有後手的。
“你替言貞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魏允緊追不放。
同時暗線還在進行——“家裏也有安東西嗎？”
盧路點了點頭。沉默了幾秒鍾，才說：“我替言貞掃清過一些障礙，比如說吳嵐父母。”
魏允眉頭緊皺：“吳嵐的父母不是挺喜歡她的嗎？”
“吳嵐當然是這麽覺得的，他父母表麵上是沒有過多挑剔言貞，就隻是哄著兒子高興罷了。背地裏小動作沒少做，一個勁兒查言貞的身世背景，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扒幹淨。言貞很清楚她的童年要是被吳嵐父母知道，肯定多有顧忌。她父母都是孤兒院出來的，身世不清，她媽媽精神方麵也不太好，還得了癌症，最後又死得淒慘，吳嵐那樣的家庭不會要一個這樣背景的兒媳婦，他們要考慮遺傳，教育子女之類的。”
盧路疲憊地笑笑：“這些都是言貞和我說的，她那個時候每天都很煩。她知道吳嵐是真心的，可吳嵐過早地把她引薦給父母，讓她壓力很大。她發現吳嵐根本沒辦法做父母的主，想事情也很簡單，她很努力討好，卻發現吳嵐父母還是在暗中調查她，讓她很傷心。她本來就不想要更多人知道以前的事，不然她也不會改名，不會背井離鄉。所以她找我幫忙，讓吳嵐的父母得不到真實的調查結果。”
這一層如果不是盧路說出來，魏允說什麽也想不到。他不是沒嚐試過打探吳嵐父母的想法，可是麵對死者，任何人都很容易做出虛假的懷念。經常有這種情況，一個在集體中不怎麽受歡迎的人意外身亡後，突然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朋友，所有人都能用熟稔的語氣說出他好處來，明明生前連互相認識都算不上。
“具體說說。”
事到如今魏允也明白，盧路是孤注一擲了，林音現在應該在上班，可能不會實時監聽他們說話，就算聽見了，他在這裏，林音也不會傻到打電話來質問。可是晚上林音回來，盧路總要麵對。
“算了，說來話長，我們上去說吧。”盧路打開車門，“反正我也要和她提分手了。”
兩個人往小區裏走，按理說已經安全了，可盧路還是擔心，已經習慣成自然地在手機上打下——“等會兒進屋，麻煩你裝作無意把東西拿掉，我要用這些東西和她吵架。”
——“行，但是我陪你演完今天的戲，你必須得給我一些我想要的。”
原以為盧路會裝傻，誰知他斜了斜嘴角，小聲說了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