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情愛已經不重要
如果不是林音的電話剛好打來，盧路也許會說下去。可手機鈴聲打斷了他，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說太多了。而吳嵐聽得很認真，似乎還想繼續聽下去，盧路晃了晃手機，接了起來。
林音的聲音很低沉，問他：“你在哪裏？”
“在家。我今天休息，你知道的。”
“我趁著上廁所，偷會兒懶，問候你一下嘛。”林音的語氣軟下來，“冰箱裏留了飯，熱熱就能吃，不要點外賣了。”
“好。”
“晚上別來接我了，一天兩趟太辛苦了，還費油，我自己回去就行。不過，你能給我煮泡麵當夜宵嗎？”
“好。”
無論林音說什麽，盧路都全盤應下。好不容易才掛掉電話，他徐徐呼出一口氣，思緒已經理清了。
“你聽得見嗎？”盧路轉頭問吳嵐，“她的聲音有時候也和言貞很像，是不是？”
吳嵐默默吞咽了一下，沒有說話。
“可是，你真的了解言貞嗎？你怎麽能確定自己認識的她，就是她的全部？”盧路雙手交疊枕在腦後，“回憶是靠不住的，其實我都不太清楚，自己記得的這些是不是真實的。就像記日記，總會不自覺地美化一些，不然就不值得回憶了吧。”
對於盧路剛剛講述的一切，吳嵐都無法發表任何看法。那個世界離他太遠了，他生來就什麽都有，不用操心吃什麽，穿什麽，上什麽學校，將來做什麽工作。他周圍的人也大都和他一樣，像言貞童年那樣的艱辛，吳嵐根本想象不到。他在言貞身上沒有感受到一點陰影，第一時間是想感慨言貞曆經千帆後仍能保持心性的柔軟，轉念吳嵐卻又醒悟過來，他沒感覺到是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去了解。他從未想過探究言貞的過去，他心底裏並不在乎。所以到最後，他所擁有的，失去的，也不過是言貞經過他的世界，留下的一道影子。
“後來呢？”吳嵐眼睛有些發脹，將臉朝窗外轉了轉。
“後來……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言貞的媽媽沒有做手術，很快就去世了。”盧路改完簡單地敘述，“那時候言貞還沒滿18。她不告而別，突然就消失了。很多年，我都在找她，但也沒什麽辦法，直到在這裏遇見她。真的是偶遇，是她先認出我的。”
“那你們重遇之後，為什麽沒有在一起？你是喜歡她的，不是嗎？”
“我們遇見的時候，你們已經在一起了啊。我看得出來，她過得不錯，你能給她的東西，我都給不了。我為什麽還要自討沒趣呢？”盧路笑了一下，“而且，我和言貞分開的時候，什麽情啊愛的，我都還沒想明白。這些年裏，我執著地找她，想再見她一麵，我也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可我卻從沒想過要和她在一起。你說，這奇不奇怪？”
“你比我更愛她。”
“或許吧。但也有可能，我愛的隻是‘我很愛她’這個念想。我和你不一樣，我對未來沒什麽期望，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了，活著隻是本能。隻有言貞在我身邊的那些年，隻有在那些回憶裏麵，我才是個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人。所以言貞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執念，如果能為這個執念而死，好像也挺有趣的。”
盧路看出吳嵐的迷茫，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這些。”
“可是已經晚了，都晚了……”
“對我來說也許都晚了，但對你來說，隻是一段小插曲結束了。我今天特意和你說這麽多，是希望你能翻篇，去過自己的日子吧。”
吳嵐苦笑著搖了搖頭：“來不及了。我現在隻想知道，關於言貞的死，你是怎麽想的？你相信是意外嗎？”
“真相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很重要。”
有那麽一瞬間，盧路想說一句真話。但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不過他在吳嵐的臉上看到了不肯放棄的決心，仔細看這段日子吳嵐似乎比之前老了不少。盧路一直以為像吳嵐這樣的富二代，能給的深情也不過那麽一點。
是份好的感情。可能是言貞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感情。她卻沒有抓住，連盧路都替她可惜。
“如果你真的懷疑什麽，”盧路清了清嗓子，說，“多觀察觀察你妹妹。”
聽到與“吳桐”有關，吳嵐的眉頭頓時皺得緊緊的，聲音也啞了起來：“你說是我妹……”
“我沒有肯定的說是她，但她確實有事情在瞞著你。我知道的隻是一點點，也許還有更多，你可以嚐試找找看。”
吳嵐仍然陷在震驚裏，木訥了好一陣子。
他倆聊了很久，最後是吳嵐先下車，開上自己的車走了。臨走的時候盧路還走下車來，對他喊了一句：“我還是奉勸你，忘了這一切。”
“謝謝。”
這是吳嵐發自內心地感謝，他聽得出來，盧路是認真規勸他。可他同樣聽得出來，盧路很清楚言貞的死另有隱情。
他不可能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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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開車回到家裏時，天都已經黑了，盧路打開車窗，點了根煙，沒有抽，隻是默默等著燒完。樓上那個家溫馨舒服，林音沒事就喜歡看網上那些家裝改造，生活小妙招一類的視頻，每天睡前都會逛網店，買一堆好看但用不著的擺件。即使這是租的房子，她也非要整得像新房一樣。前兩天還突發奇想找人來改造了窗戶，安了防盜紗窗，屋裏的采光更好了，隻是紗窗是完全封死的，盧路站在窗口總覺得窒息。
如果這樣的生活他還覺得窒息，任何人都會覺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爸媽如果知道他現在過著這樣的日子，應該也會很欣慰的。盧路甚至有點恐慌，怕過不了多久，林音會提出結婚，到時候他要怎麽拒絕。
他曾經拒絕過林音很多次，在他和林音因為烏龍相識後，在他意識到林音有意接近他之後，在他更多的了解林音是怎樣一個付出型的姑娘後，他非常努力地想和林音劃清界限。那個時候盧路十分清楚自己的心境無法支撐一場普通的戀愛，他必然會辜負林音的。
可是林音並不在乎，他越是故作冷漠，左躲右閃，林音越是強脾氣起來。人心都是肉長的，後來盧路也就疲乏了，他感覺得出來，林音也隻是想找個人作伴，想在傳送帶一樣的死氣沉沉又無法停下的人生裏找一個落腳的平台。
他們兩個就這樣交往起來，最開始的時候，並不是男女朋友。他們有過約定，不對彼此的過往多做探究，也不去想太遠的將來，就隻是在眼下盡可能給對方生命提供一點熱度而已。
可是有些轉變是不知不覺間的，在可以一起吃飯之後，就可以一起去任何地方，在可以近一步親密之後，自然就可以交心。他們越來越像情侶，有了事實之後，再想狡辯也沒有用。盧路會陪著林音去養老院看媽媽，也被拖著去郊遊，自拍。他生病掛水的時候，林音請假照顧他。
他們大跨步地成為了親人，不得不承認的是，盧路自身和生活中習慣成自然的冰冷被林音一點點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