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警局前的追尾
周六兩個人原本定好一起去提車，然後在城市裏兜一圈試試車，結果七點多鍾盧路就隱約感覺到屋裏有人走動，他勉強抬了抬脖子，看見林音已經穿戴整齊，對他說：“你再睡會兒，我想起有東西落在店裏了，去拿一趟。我在那等你，你睡醒了來找我匯合。”
“唔……”盧路迷糊應了一聲，就繼續睡去。
再醒來過了一個多小時，盧路強迫自己沒再睡，起來洗了個澡，打開衣櫃赫然發現多出了很多新衣服。印著品牌Logo的各色T恤，漿性十足的牛仔褲，材質厚重的夾克，都不是他平時穿的款。衣服的吊牌都已經摘了，但還散發著新衣服的味道，他隨手拿了一身穿上，居然連褲腰的尺碼都剛剛好。
他在鏡子麵前站了很久，這段日子他瘦了七八斤，人顯得精神了一些，鏡子裏的他看上去居然有些高中時的影子了。
“你說現在的我，是在做對的事嗎？”盧路問鏡子那邊18歲的自己。
“你心裏明白的。今天的一切，都隻是當初那個決定種下的果。錯誤的因，怎麽可能結出正確的果呢？”
18歲的他，有著一雙容易驚慌失措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他。盧路明明清楚這隻是自己心裏的聲音，卻仍是清晰地聽見了。有一瞬間，盧路有想打破鏡子的衝動。但最後，他隻是丟了一件衣服，狼狽地掛在了上麵。
坐車到了林音的店裏，不等他進門林音就迎了出來。盧路問去哪兒提車，因為很多倉庫是在開發區，離市區有點距離。
“沒有別的方法到，打車吧。”
林音晃了晃手機，正說著一輛私家車就從對麵馬路掉頭過來。上車之後盧路不經意地從專車司機支在中間當導航的手機上看到了公裏數，大概推算一下，這一趟得好幾十。雖然他現在的狀況和從前不一樣了，卻還是忍不住肉痛了一下，一旁的林音卻滿身愜意，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安排。
以前的林音從不舍得打車。
提車手續辦得很順利，林音顯得很興奮，走路都蹦蹦跳跳。陽光穿過落地窗，打在她的頭發上，盧路突然覺得她頭發的顏色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似乎更紅一點。但說實話，盧路已經快要記不得以前了。
現在銷售搞的花哨太多，提車還非得弄個歡迎儀式，鋪張劣質紅毯，還得捧著車鑰匙跟車合影。盧路一向受不了這種尷尬場麵，也懶得配合，隻想趕緊開車走人，林音卻反複招手，非要他過去一起拍照。
“不了、不了……”他一個勁兒擺手，隻覺得疲憊。
“快來！”
林音跑過來用力挽住了他的胳膊，想將他拉到紅毯上。盧路滿身抗拒，想把胳膊抽出來，嘟囔著：“我不喜歡拍照，你知道的。”
“你喜歡拍照。”
林音轉身注視著盧路的臉，雲淡風輕地笑著。可是挾持著盧路的力量卻一點都沒鬆，盧路看進她的眼裏，隻看見一片冰冷，沒有半分笑意。她的語氣也是斬釘截鐵的，完全是通知，是告訴他必須喜歡。
盧路深吸一口氣，肩膀垮了下來，任由她拉著到車前，讓銷售拍了好幾張照片。盧路不知道自己笑了沒有，他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荒謬。
“來，笑一個，笑一個嘛。”
坐進新車裏，一股皮革的味道，把所有車窗都打開，林音卻先舉起手機，拉著盧路自拍。一連拍了好幾張，又全發給了盧路，催促著他：“快發朋友圈！”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和女朋友一起喜提新車，不應該發條朋友圈嗎！”林音瞥了他一眼，“再說你之前又不是沒發過。”
隻發過一張。因為被父母催得緊了，單純想給父母看的，分組設定隻有爸媽和林音，其他人根本看不到。
“你怎麽知道？”盧路下意識問了出來。
問完之後他自己倒是一個激靈，但林音卻毫無波動，似乎眼皮都沒眨一下。盯著他把照片發了朋友圈，並且檢查了是所有人可見後，才把安全帶抽出來，精神抖擻地喊了一聲：“出發！”
盧路將手機丟進座椅旁邊放東西的凹槽，踩下了油門。他們的第一輛車上路了，恍惚間盧路有一種自己在這條路上將無法回頭的感覺。
他們沒有目的地沿著大路開，盧路注意到距離提車店麵一公裏都不到就有地鐵站，他皺了皺眉，什麽都沒有說。一路從偏遠的開發區開到市裏，車子平穩順滑，盧路偷偷看了林音幾次，想問她究竟想去哪兒，但林音始終望著窗外發呆，她靜默時的臉讓盧路陌生又熟悉。
“想什麽呢？”等紅綠燈的時候盧路終於問了一句。
林音笑著坐直了，微微抬著下巴，看著遠方的雲彩，深吸一口氣之後緩緩吐氣，緩緩地說：“我就是覺得現在這樣的生活真好。”
“這就是最普通的日子，有什麽好與壞。我們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而已，餘也餘不了多少。”
“不是錢多少的問題，有再多的錢，生活仍舊會被變數摧毀。普通生活看起來一成不變，實際上要多脆弱有多脆弱，一場病，一個陌生人，一次選擇錯誤，好好的日子就全毀了。我討厭變數，我想過下一秒都在自己掌握中的人生。”
林音抬手按在盧路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手指強硬地向盧路的指縫裏擠，微微歪過身體和頭說：“最重要的是，身邊的人不能背叛我。我愛的人，不能親手把我辛苦建立的城堡毀掉。那樣我會瘋掉的。”
盧路轉頭看了她一眼，被她明亮的眼睛撞回來，用力吞咽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股冷不丁的推力向道旁的一側推動了方向盤，車子失控朝樹懟了過去。盧路一瞬間驚慌，但畢竟是老司機了，及時踩住了刹車，從感覺上分辨應該是沒撞到，但驚魂未定的盧路還是先一步解開安全帶下車查看，發現前輪已經越上便道，車頭一角幾乎已經貼到了樹。盧路雙手撐在前蓋上，閉上眼深呼吸了一次，想強壓下自己狂亂的心跳，卻湧上了一股怒氣。
他衝到車門旁，對裏麵安坐的林音大吼：“你有病嗎！”
事發當時盧路來不及思考，但踩住刹車那一秒他就反應過來，是林音推的方向盤。
縱使是從言貞死到今天，陰影如影隨形，盧路以為自己已經能消化適應所有的不正常，在這一刻他還是被林音的瘋，嚇住了。
林音沒回應他，從容不迫地從車上走下來，猛然撩起眼皮，盧路居然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一絲笑意。
緊接著林音轉頭朝車後方看了一眼，盧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後麵停著一輛車，離他們的距離連一米都沒有，地上有刹車痕，看來是跟他們太緊，被嚇到了。
這也太懸了，且不說他們這是新車，後麵跟的這輛車更貴，真撞上所有人都麻煩。這樣想著，盧路才看清了司機的臉。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隻覺得眼熟，但很快耳朵就嗡一聲鳴叫起來，就好像血液倒灌到了頭頂。
他下意識轉身朝後麵那輛車走了兩步，因為他認出來，司機是吳嵐。因為言貞的緣故，他曾經遠遠的見過。
然而不等盧路走到吳嵐的車子前麵，林音突然發瘋似的朝前跑，盧路詫異地回頭看著她的背影，連吳嵐都開門走下了車，滿臉不解。
盧路顧不上和吳嵐說話，朝林音追過去，才發現幾步開外凹進去的廠院居然是公安局。林音跑到門口跟院外站崗的警員不知道在說什麽，可看上去手舞足蹈，情緒激動——和剛剛判若兩人。
突然間盧路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令他渾身發僵。他既有轉身逃跑的衝動，卻又隻能傻站在白日之下。
公安局？魏允在哪個公安局上班來著？
沒一會兒兩個警員就跟著林音走了出來，他們從盧路麵前經過，徑直走向了還陷在迷茫裏的吳嵐。盧路隻聽到林音說“是他，就是他”，警員和吳嵐說了兩句，要帶他進局裏，吳嵐是個體麵人，雖然不明所以，震驚之餘卻還是擺出了配合的姿態，所以場麵不算太難看。
警員帶著吳嵐經過盧路身邊時，林音也順勢縮回了他身側，拽住了他的胳膊，拉著他一起往公安局裏走。
“你到底想幹什麽？”盧路壓低聲音問。
林音仰著臉，下巴蹭著他的手臂，做出了一個鬼臉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