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普通人的幸福
新生活適應起來比盧路想象中快得多，品牌4S店的工作比之前舒服，同事間相處也融洽。上班半個月，剛好一個同齡男同事生日，就借著這個約大家去喝酒，盧路知道林音也要很晚才下班，也就一起去了。
雖然之前經曆過頹廢，抗拒，無法和任何人深交的階段，但本質上盧路是在與這個沒有意思的世界為敵，與自身的不滿意為敵，而不是針對其他人。隻是人一旦允許自己陷入孤寂，就不得不習慣孤寂，並承認自己喜歡孤寂。實際上盧路從來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現在他終於又回到了人群之中，雖然有些戰戰兢兢，卻也感覺到了聲色溫度。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不是剛剛死去了朋友，背負著巨大秘密和沉重過去的人。盧路清楚自己的這份改變主要來源於心境，和林音開始新生活之後，他還是獲得了一些生活的甜。
“誰手機在震？”觥籌交錯間，有人提醒了一句。
盧路低頭摸了一把，發現是自己包裏的手機。掏出來一看，是林音，他就接了起來：“喂？”
“你去哪兒了？”
“我跟同事吃飯呢。怎麽了？”
“店裏有個女孩明天上午有點事，臨時跟我倒了幾個小時，我就回家了。”
“這樣啊……”
林音似乎不太滿意他的反應，聲音嘟嘟囔囔的，問他：“你在哪家店吃飯呢？我能過去找你嗎？”
“行是行，但你過來，我們也已經吃完了。你在家裏點點外賣吧，不然等會兒我帶回去點。”
“好吧……那你快點回來哦。”林音不情不願地掛掉了電話。
盧路把手機扣在桌上，抬頭就撞見同事們玩味的目光，不等他解釋就先一步了然於心地說：“女朋友查崗啊？”
查崗？盧路反倒是一愣，他剛剛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不是，她就是臨時早下班了，問我在哪兒。”
“哥是過來人！”比盧路長個幾歲，結婚了幾年的男同事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這就是故意的，跟你說上晚班，然後猝不及防早回來，專抓你下班不回家。等著吧，一會兒肯定還得打來。”
話音剛落，盧路的手機果然又響了，果然還是林音。可兩通電話之間連二十分鍾的間隔都沒有。
“你吃飯的地方有賣粥嗎？”電話那邊林音溫柔地問。
盧路一時找不到菜單，隻是憑借印象回答：“有吧。”
“那你幫我帶回來一碗吧。”
“好。”
“我不是催你哦，你該玩就玩，我是想當夜宵的。”
說罷林音主動結束了通話。但這次盧路體會到一點查崗的意味了。他剛放下電話，同事們就起哄起來，滿臉寫著“你看我沒說錯吧”。盧路後知後覺別扭起來，有人在意的感覺是很好沒錯，所以他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可他就是覺得這種尋常戀情裏會發生的事，真的發生在他身上，是荒謬的。他就像走進了別人的人生，隻是一次曆程，不得不說他和林音現在的生活已經無限趨近於普通情侶，可盧路卻總有這樣的時刻，突然被打回現實。
明明是甜蜜的煩惱，卻像嚼幹的甘蔗，隻是一團難以下咽的異物。
吃完飯他們要去續攤，盧路惦記著手裏外帶的粥，也就先回家了。一進家門盧路就看見擺了一桌子的菜，動都沒有動，他把粥放在桌上，問：“你這不是做飯了嗎？還有湯。那還買粥幹什麽。”
“想喝嘛。”林音踢踏著毛絨拖鞋走過來，先伸長手臂在盧路脖子上摟了一下，然後端起菜就往廚房走，“我把菜熱一下，你再吃一口吧。”
“你自己怎麽沒吃啊？”那些菜一看就沒動過。
“我炒菜的時候也不知道你不回來啊，炒完又還不太餓，就一直放著呢。”
微波爐嗡嗡響了起來，盧路想著再吃兩口菜也行，也就沒再多說什麽。他去了趟廁所，洗手出來時正好聽見微波爐到時間的提醒，他朝廚房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在牆壁轉角突然停住。他看見林音提著裝粥的袋子仔細觀瞧，又把裏麵的飯盒拿出來轉著圈看。盧路突然明白，林音要買粥不是為了喝，而是要確定他究竟去了哪裏。
“他家菜還挺好吃的，也不太貴。”盧路從林音身邊經過，在微波爐第二次提醒時打開門把裏麵的盤子端了出來，不動聲色地說，“你要是想試試，回頭我們再去一次。”
“你知道的，我對去餐廳興趣不大。”林音拿勺子在粥裏舀了舀，突然驚呼，“咦，有薑絲啊，我不吃薑的。”
“放下吧。我明天當早點。”
“好，那我放冰箱裏了。”
看著林音站在冰箱前的背影，盧路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露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
他之前還沒意識到，但此刻他仔細看麵前的菜和湯，發現裏麵真的找不到一塊薑。
可從前的林音是吃薑的，甚至可以說很愛吃。她曾經做過醋泡薑，還常買仔薑的鹹菜，盧路不止一次說她口味重。突然間，林音舉著一罐黑色的泡薑，用筷子夾一片，追著他，非逼他嚐一口的畫麵浮現在眼前。回憶裏林音的笑臉柔和生動，卻陌生遙遠。
“哎！哎！想什麽呢！”林音捏著一隻易拉罐在盧路臉前晃了晃，水珠甩在他的臉上，讓他打了個激靈。他醒過神來，近距離看見林音的臉，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沒什麽……”
麵前這張臉看起來太聰明了，聰明得令他不敢深究。
明明在餐廳裏都吃過了，也不覺得餓，但在林音的注視下，盧路又埋頭吃了不少。等到全部收拾妥當，時間已經很晚了，他打開電視，隨便調了個看過的老片子，突然很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他試著對林音說：“你明天早上還得負責開店吧，先去睡吧。”
“好。”
林音答應得很利索，盧路反倒有點不習慣。每天晚上林音都逼著他一起上床休息，哪怕有時候排隊要修的車太多，他也半夜才回家，林音還是會堅持等他。
今天林音倒是轉身就要回臥室，隻不過在門邊又轉了身，靠著門框說：“對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說。”
盧路剛剛在沙發上放鬆下來，聞聲肩膀就是一緊。
“我買了輛車，這周末提車。”
“啊？”盧路皺了皺眉，一時說不出什麽。
“我是覺得咱兩個人一起生活，總有需要車的時候，還是買一輛比較方便，休息的時候還能一起去近郊玩一玩。你放心，我又沒買什麽豪車，十萬都不到。”林音輕巧地說，“周末你休息嗎？我們正好開出去試試新。”
盧路使勁兒抿了抿嘴，組織語言的空檔，內心也在翻騰。他倒不是在意買車本身，不過是個代步工具，買就買了，雖然盧路一直覺得有車有房的生活離自己很遠，但現如今車子倒也算不得奢侈品。可一切改變都太快太緊湊了，盧路隻覺得自己被生拉硬拽著，一路踉踉蹌蹌，就什麽都想不仔細，隻覺得焦慮。
明明聽懂了不到十萬，他相信這個錢數林音這樣工作多年的人存得出來，可盧路還是下意識問了出來：“你拿什麽錢買的？”
“放心，我自己也有存款，沒有動你老相好留下的錢。”林音拉著長音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順嘴辯解了一句，盧路才察覺到林音說出這話有奇怪。他用力咽了咽唾沫，又回歸到剛剛放鬆的姿態，隻是稍顯刻意：“買都買了，你上早班也能晚起一點。不過既然是家裏用，我也應該出錢的，回頭我轉給你。”
林音突然跑過來，單膝跪在沙發上，飛速在盧路臉上親了一口。盧路有一點懵，不明白她怎麽突然這麽高興，卻還是不由自主笑了笑。
“我可不是因為你說轉錢，”林音揚著下巴說，“我是愛聽你說‘家裏’。”
盧路的心居然漏跳了半拍。
“困了，先睡了。”
說完林音回了臥室，門沒有關，但從客廳沙發的位置是看不到床的。盧路把電視聲音關掉，剛剛有點出神，就聽見臥室裏傳來一句：“錢就不用轉了，我要真想用就自己拿了，你的銀行卡密碼是生日，我知道的。”
盧路深吸了一口氣，窒息的感覺卻仍然鎖在喉嚨口。他當然能換密碼，但盧路明白林音這句話的意義隻是讓他明白，他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現在短暫享受的安逸生活，也是因為林音的允許才能夠擁有。
所以他應該知足，好好享受這一切，而不是還在幻想能改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