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能逆天
積善堂。
這三個字,還是丞相寫的。
莫暝漫不經心的聽著周圍人真心或假意對莫家的奉承,心裏卻在焦急的等著阿智。
他雖然已經是莫家三大代掌門之一,但還沒有真正的進入到莫家的核心。
莫川把真東西都掌握在他自己手裏,另外的一部分,則在莫知前的手裏。
而莫暝,除了代掌門這個虛名,能有的東西很少。
他能做的就是聽莫川的話,做好莫川的傀儡,牽製莫知前。
莫川需要他,但在得到掌門之位前,並不會完全信任。
積善堂裏,人人都帶著喜氣,阿智的身影閃了一下。
莫暝心裏一動,對圍著的人敷衍了兩句,便往內室走。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甘雲。
不請自來啊。
他知道,那晚在丞相家裏,甘雲已經對自己有所忌憚,以甘雲的性格,必定會對自己處處觀察。
得找個時間好好教育一下這個傻愣子。
走進內室,阿智正在等待,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
莫暝的忠仆分別用了“智信仁勇義”為名,無論生死,都會追隨莫暝,阿智對他最為忠誠、最為崇拜。
在阿智眼中,隻要莫暝想做的事情,就必定能做到;她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推測都是完全正確。
阿智認為,莫暝是最厲害的男人,是男人中的男人。
隻有跟著這樣的主人,才不會辱沒自己。
“少掌門!”
他行完禮,看向莫暝的眼神裏都是崇拜和敬佩。
從袖袋裏掏出了一張地圖,上麵標注了一個地點。
“少掌門果然敏銳,我跟了那林大少爺三天,這就是他們藏私鹽的地方。”
他又拿出來了一張羊皮卷。
“除了這個,他們還準備開海路,正在悄悄打造一個船隊,我也是偶然發現,便謄了一份圖,所以才回來的晚一些。”
莫暝很高興,甚至可以說是狂喜。
原本想用林家私鹽當籌碼來談判,沒想到上天直接送到了他的手裏,現在籌碼更多了,能要的東西也更多了。
莫暝盯著羊皮卷和那張地圖,眼睛閃閃發亮。
隻要吞了林家,他海上帝國的夢想就進了一步。
小黑蛇感知到了他的激動,慢慢的盤上了他的手腕;冰冷的蛇身讓他的意識從狂喜中慢慢的脫離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狂跳的心。
敢幹私鹽生意,都是膽大心黑之人,林家雖然實力比不了莫家,但被激怒之後,莫家並不能一定全身而退。
此事不做便罷了,要做,便要做的徹底。
阿智看著莫暝,想說什麽還是閉了嘴。
雖然這份大禮吞起來有些困難,但他相信,莫暝一定能做到。
即便是事關龍鳶,但大丈夫怎麽能顧忌兒女私情?況且龍鳶已經是莫家人,自然要向著莫家。
“備車,回家。”
莫暝想要盡快的告訴龍鳶這個消息,一定會讓她很開心。
剛走出門,就看見了正在仔細的打量著積善堂的甘雲,還想再往裏走,那裏是後廚,也是準備放私鹽的地方。
阿智想要上前攔住,莫暝搖了搖頭。
“你怕什麽?他現在能看出什麽?”
他看著甘雲的身影冷哼一聲,便坐上馬車直奔家裏。
龍鳶收到消息,已經在等著了。
莫暝看著她擔憂的神色,深吸一口氣,直接說道。
“我回來,是因為林家父子。”
龍鳶沒有準備,乍一聽頓時像是被施了咒,目光呆滯、臉色灰白、身體也變得僵直,莫暝微微皺眉,扶她慢慢坐下。
過了好一會,龍鳶才開口。
“林家……”
“販賣私鹽。”
龍鳶眼圈泛紅,莫暝抓著她的手腕,感受著她的脈搏,慢慢的說道。
“我說過,你受的屈辱都會還回去。我要……吞了林家。”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莫暝強壓住興奮的聲音。
“你是要他們的命,還是……”
龍鳶咬住嘴唇,極力忍住哭聲,眼淚已經讓衣服濕了一片。
莫暝愣了愣。
“我以為你會開心。”
龍鳶勉力忍住抽噎,低聲說道。
“林家老太太對我有恩……”
她看著莫暝。
“販賣私鹽是死罪……你又是何必?”
莫暝卻答非所問。
“林老太太已經死了。等林家人死絕,你便再沒有顧慮,你會離開我嗎?”
龍鳶搖了搖頭。
“要是換成別人,我早就死了,沒有人會不在意妻子婚前失貞……”
她說的一點也不勉強,因為她說的是真話。
莫暝緊緊握著她的手,過了一會,等她不再激動,站起身歎氣。
“我不像那些人。我會很珍惜你,也能做到你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我畢竟從出生開始就被當成男人來養,不會困於兒女私情,我一定要做成我想做的事。林家除了私鹽還有海路和船隊,這是上天送我的,我不能逆天。”
他回身看著龍鳶。
“總有一天,我會把莫家的商號開遍大千世界!陸上、海上!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莫家!到那個時候,你不但能出門,還能去海上,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任何人都不能拿任何規矩來約束你,即便是我,也不能。”
龍鳶看著她激動的麵容,悲從中來。
“可你做的這些,都是建立在莫家的基礎之上,莫家做了什麽,你比我更清楚……你做的越多,越是空中樓閣啊。”
莫暝愣了愣,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不會的,不會的,我會把這一切都埋起來。”
沒有任何發現。
甘雲在積善堂裏轉了一圈,有些在意後廚,似乎有些太大了。
但也沒有那一條律法規定誰家的後廚不能大一點,畢竟這是積善堂,每天要給幾百人供吃食,後廚大一點也在所難免。
甘雲穿過人群,他孤獨的一個人來,也孤獨的一個人走。
回到長安有些日子了,還沒有好好的看一看長安,這是他的家,從小生長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甘南,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這裏半步。
這裏的空氣都要比其他地方讓人舒心。
但舒心的也隻有一秒,因為他知道,身後有人在跟著他。
這個人已經跟了他好幾天了,或者更早,從王宗案就開始了。
非常的狡猾和機敏,讓他從沒有機會看到真身。
是誰?為了什麽而來?
甘雲決定今天一定要找出這個人,他讓阿銘先回大理寺,他要一個人走一走。
他看似很悠閑的走著,很有興致的看著街邊的小商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這樣過了幾條街,甚至還去茶樓喝了半天茶。
那人一直都在,他就是沒有發現身後那人到底是誰,甚至都沒有鎖定範圍。
這是個老手中的高手。
他隻知道這個人的輕功很高、耐心很好。
已是黃昏。
甘雲決定最後一搏,向前快走,轉進了巷道。
這一片是城中最複雜的巷道,七拐八拐之後,前麵又有一個拐彎,他突然加快速度拐了進去,然後貼在牆上。
過了好一會,都沒有人來,甘雲正在疑惑,忽然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我要是想殺你,你現在就是個死人了。”
甘雲驚抬頭,卻是一隻翠綠的鸚鵡在盯著他瞧。
和他對視之後,還罵了一句。
“你這個傻X。”
鸚鵡?
甘雲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難道這些天跟著自己的是這隻鸚鵡?
不可能。
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鸚鵡冷哼一聲,張開翅膀飛走了,他也跟著鸚鵡飛的方向追了過去,但這隻鸚鵡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狡猾討厭,飛飛停停,似乎是在耍弄他。
甘雲輕身掠起上了房頂,便一路追了過去。
鸚鵡逗了他一會,扇了兩下翅膀,居然消失不見了。
奇恥大辱!
甘雲冷靜下來,心裏一動,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在寧州出現的“俠客”,會不會是他?
他正在想,忽然迎麵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撞了上來,手裏捧著的東西全都撞在了甘雲身上。
不但有色還有味,甘雲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但還沒有完,又是一連幾個。
手裏提著的是藥粉,本來包著的紙就破了,小心翼翼的端著,現在已經全部都沒有了。
他趕緊給甘雲上上下下的拍打,一邊不住的道歉。
這一拍打,粉末揚起的更高更多,甘雲實在忍不住,推開他走了。
書生看著甘雲跑遠,冷笑一聲,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拐了兩個彎,身上的衣服有兩麵,此刻反穿了過來,攔腰係了條粗布帶子,頭上多了頂帽子,她看上去像是個小商販。
她一邊打開剛摸出來的荷包和袖袋裏的東西,一邊摸了摸臉,剛才的妝讓她有點不舒服,此刻露出了真麵目。
蘇素風。
她剛追到寧州,甘雲已來了長安,追到長安,甘雲又天天待在大理寺辦案,絲毫沒有要出門去抓小東的跡象。
她懷疑小東是不是已經被他抓住了,但又找不出來痕跡。
王宗案她看的清清楚楚,也知道甘雲的“酷吏”名聲,跟了這麽多天,也沒有發現甘雲對小東的任何動作,又不出門,讓她不但惱火反而有些興奮。
當賞金獵人這麽長時間,早已經練出來一副好耐心,也知道越是沒動靜,動起來越是有大事。
果然,今天的甘雲和平日裏很不一樣,不但非常小心她的跟蹤,還在街頭巷尾遊**了一天,要說他沒有在等人,蘇素風絕對不相信。
荷包裏都是些碎銀子,隨手一丟,袖袋裏是甘雲還沒有下決定的那張懸賞令的草稿。
她剛剛展開一半懸賞令,忽然聽到甘雲在身後說道。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