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你是我
要知道,大明時代女子最重名節。宋無涯硬是將自己與婢女**的齷齪行徑與司徒雯的所作所為相提並論,這叫司徒雯怎能不既羞又惱?她立馬氣得渾身哆嗦,如風中梨花般亂顫,指著宋無涯的鼻子道:“你……你無恥!”
宋無涯咧開嘴衝司徒雯呲出滿口白牙,笑嘻嘻地道:“我有齒得很。”他對自己這位未婚妻其實並沒有惡感,之所以要存心氣她,一半是為了找回場子,一半是習慣性的嘴賤而已。
宋無涯練就二三十年的嘴賤戰術果然見了神效,司徒雯氣得臉色發白,一言不發地低頭咬緊了嘴唇,修長的睫毛上有晶瑩的淚珠不住顫動,煞是好看。
宋無涯看在眼裏忍不住暗暗感歎,美女就是美女,哭起來都這樣耐看,如果是這樣欲哭未哭的神情,那是就美到了極點。欣賞美女的這個歪念頭兒一起,宋無涯心裏的歉疚之意立刻就煙消雲散了。
問完了司徒雯,宋無涯再逐個詢問了住在西廂房的江思行、莫益三、李銘、代法孟四人,讓他們說清了自己的房間的各自位置。
宋無涯讓梁管家拿來一副筆墨紙張,在白紙上將當晚各位賓客留宿的房間位置畫成了一個平麵圖。整個司徒府第呈一個“工”字形格局,最上麵一橫是一個封閉的長廊,兩頭兒是封死的,正中間豎著的一條路可以直通後院。發生命案的位置是最上麵一排房間的最左邊,也就是前院東廂房。金壽當晚也住在那裏。至於江思行、莫益三、李銘、代法孟以及宋無涯本人,則都是住在最上麵一排房間的右半邊,也就是前院西廂房。
對著這張平麵圖稍微琢磨了一下,宋無涯心裏有了數,目光從圖紙上移開,看向莫益三:“莫兄,當晚你是為了什麽事在房間呼喚司徒姑娘?”
莫益三吞吞吐吐地道:“其實……其實,我並沒有叫呼喚司徒姑娘,隻是在自己房間裏給嚇得叫了一聲,司徒姑娘聽到我喊叫,就移步過來看了看。”
宋無涯皺眉道:“你一個大男人,什麽事嚇著你了?莫非是在自已房裏見了鬼?”
莫益三神色尷尬,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我剛躺下,就有老鼠從我鼻子上爬了過去,我害怕這玩意兒,當時就嚇得叫了聲。”
此言一出,在場各人個個神色古怪,似乎是難以想像一個大男人竟然會給一隻老鼠嚇得大叫。宋無涯心下暗歎,這就是讀書人呐,大明的讀書人,不單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而且膽小如鼠。
“最後一個問題,你想清楚再回答。”宋無涯按捺住心中對這位莫公子的鄙視,溫言問道:“莫兄,司徒姑娘聽到你的叫聲過來察看,她進到你房間沒有?停留了多久?關門了沒有?”
莫益三漲紅了臉,急忙道:“靜夜之中,鄙人怎敢與司徒姑娘閉門相會?她也並沒有進我的房間,隻是在門前問了幾句情況,稍作停留而已,時間也十分短暫。宋兄,你千萬不要誤會……”
莫益三絮絮叨叨地辯解個不停,宋無涯聽著覺得煩,不陰不陽地笑問道:“你辯解個不停,莫非是作賊心虛?”
莫益三立刻閉住了他的婆娘嘴。
宋無涯大踏步徑直走到江思行跟前,驀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道:“你這殺千刀的混帳王八蛋,勾引小真不成也就罷了,為什麽要動手殺人?殺一個不算,還要殺第二個?”
江思行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了黃豆大的汗珠,強笑道:“宋兄,好端端的,莫要開這等玩笑!”
“你叫我宋兄?”宋無涯瞪著他,“我跟你很熟麽?”
江思行急忙道:“你我素來性情相投,如同至交兄弟一般。宋兄,你這就忘了麽?”
“哦——”宋無涯恍然大悟似的重重點了一點頭,一手繼續揪住江思行的衣領,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你說你與我性情相投,這就對了。我不是好人,你自然也不是好人。這人既然不是我殺的,那就自然隻能是你殺的!”
宋無涯的這一番歪理說將出來,頓時讓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麵麵相覷,都覺得這實在是太過強辭奪理。
司徒雯撇了撇嘴,嘴角掛著譏諷的笑意:“你這話至少有一句是對的,真是有自知之明呀。”
身為主審法官兼檢察官的司徒縣令又好氣又好笑,當即喝道:“宋無涯,休得胡鬧,人命大案,怎能胡猜?你說他是凶手,可有真憑實據?”
包捕快也跟著道:“縣尊大人說得對。宋無涯,你這是在靠猜麽?若是憑猜,誰不會猜,又要你來越俎代庖斷什麽案?”
“對。”宋無涯笑嘻嘻地道:“我就是靠猜的。”緊接著斂住笑容,話鋒一轉,“憑猜,自然是人人都會,但是知道怎麽猜,那就隻有我會。”
司徒縣令抑製住心頭的少許不快,皺著眉頭追問道:“且不論你是如何猜法。你說他是凶手,可有真憑實據?”
“真憑實據?就在眼前。”宋無涯冷笑一聲,抓住江思行衣領的右手驟然往下一帶,將他的前胸衣襟扯了開來,“各位請看他的前胸有什麽?”
隻見江思行**的前胸上赫然有四道由上至下豎著的紫紅色抓痕,很深,很顯眼,一看就是人的指甲抓出來的。
江思行臉色蒼白,眾人一齊投來懷疑和不解的目光。
宋無涯冷冷地解釋道:“小真是仰臥在**被捂死的,凶手是騎在她身上和她麵對麵。小真被凶手用手捂住口鼻的時候,會本能的拚命反抗,就像行將溺死的人會伸手亂抓一樣。因此,極有可能就會在凶手前胸上留下抓痕。真是可惜,如果在案發當晚強行檢查一下每位男子的身體上有沒有抓痕,當場就能定案,也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麻煩。”
他語速及快,一口氣接著道:“既然先前已經確定凶手就在住西廂房的四位客人當中,那麽凶手就隻可能是趁司徒姑娘注意不到他,這才偷偷經過中堂溜到東廂房小真房間的。這是整個房屋格局決定的。司徒姑娘在二更前後唯一一次離開中堂,就是站到莫益三的房間門口和他說話。這個時間很短,房門也開著,在住西廂房的四位賓客中,能利用這個短暫的機會不被發覺的跑到西廂房的人,隻有住在莫益三斜對門房間的江思行!”
這一番話說完之後,現場頓時鴉雀無聲,異常安靜,各人低頭思索品味,隨後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包捕快和梁仵作不由自住的對視了一眼,心中都生出一股慚愧之情,自己也算是辦案的老手了,如今卻當麵輸給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臉上著實有點掛不住。
江思行強作鎮定,勉強幹笑了一聲:“我這些天胸前老是癢得厲害,這些抓痕是我自己撓的。”
包捕快笑了:“這位仁兄,你這癢撓得可是驚天動地嘛,都恨不得把內髒抓出來。”他作了一個手勢,兩名侍立的官差立刻奔上前去,將鎖鏈套在了江思行身上。
“僅憑這幾條抓痕就想定我的罪?我不服!”江思行憤怒地高聲大叫。
“不服我讓你服!”
宋無涯驀然轉身,目光刷地落在江思行右手戴著的板指上,低聲向包捕快說了一句。包捕快小跑著出了客廳,片刻即回,雙手捧著從東廂房命案現場取過來的那張沾染著墨跡的薄被。
包捕快展開被子,宋無涯從被麵上找到了一個帶著花紋的墨跡印痕,伸手捉住江思行的右手,將他手上的板指與這個墨印對比了一下,果然完全吻合,粗的輪廓,細的紋理,全都對應得上。
江思行立刻麵如死灰,幾乎站立不住,嘴唇顫抖著道:“我……我……”
“我什麽?你想說這個也是你睡夢中留下來的?”包捕快帶著譏嘲的語氣笑問。
司徒雯臉色蒼白,神情悲憤難抑,雖然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最後的真相轟然揭開後,她仍然難以接受,父親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學生手裏。
“你為什麽要殺人?”宋無涯在已經癱軟在地上的江思行麵前蹲下,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又為什麽要嫁禍給我?”
“因為你!”江思行嘴裏擠出這三個字來,惡毒地盯著宋無涯,咬牙切齒地道:“都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