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赤腳披發

“因為我?”宋無涯心頭一驚,隨即狠狠踢了他一腳,“你自己逼奸不成,行凶殺人,又胡亂誣賴什麽?”

“就是因為你!”江思行喘著粗氣,噴著唾沫星子,臉上湧起一股強烈的恨意,“你和那賤婢胡混,私下卻有意無意的向我炫耀,這才惹得我當日酒後動了心思,犯下了殺人的罪過。”

“這……這從何說起?你自己犯下滔天罪過,與我何幹?”宋無涯瞪圓了眼珠子,臉上極力展露出的憤慨的神情,心中卻暗暗歎氣,知道這家夥所說的多半是真。

“你這無恥的混蛋,是你害死了我爹!”

司徒雯憤怒地再次出手,宋無涯臉上又挨了一個耳光,他的兩邊臉上都是紅通通的巴掌印。宋無涯本來能夠躲過這一巴掌,隻因為確實是自己理虧不是東西,也就隻好硬著臉挨這一巴掌讓她解氣。

司徒縣令再次止住了司徒雯,喝問江思行:“你快將如何殺害人命的經過從實招來!”

江思行低著頭道:“那日酒宴散了後,我自己喝得微有醉意,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宋無涯在我跟前炫耀過他與那賤女人的私情,就起了色心,趁著司徒姑娘站在莫益三的房間門口說話,我溜出房間,悄悄地摸入她房中求歡,拿宋無涯和她的私情要挾她,哪知那賤人居然裝作三貞九烈,拒不相從,還要喊叫,我又驚又怕,迫不得已,這才捂死了她。司徒老爺聽見響動,在外麵一直敲門問話。我不敢出聲,他又一直不走,我不得已,隻好拿起桌上的硯台開門砸暈了他。”

他狠狠地瞪了宋無涯一眼,接著道:“因為司徒姑娘一直在中堂那裏算帳,我沒法兒在不被她察覺的情況下回到自己房間,就隻好一直等。但是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也會過來敲門。”

“怎麽就沒想到了?”宋無涯皺著眉頭問道,“既然你知道我與小真有私情,我半夜溜出去敲她的門不是好正常麽?你也太蠢了些吧?”

“呸!”江思行往地上吐了唾沫,瞪著宋無涯恨恨地道:“這是我上了你這混蛋的當!”

宋無涯好奇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上了我的當?上我什麽當?”

江思行道:“當日酒宴散席的時候,你一副酩酊大醉的樣子,還是我把你摻入的睡房。你以往隻要喝醉了酒,不睡上一整晚是醒不來的。因為我親眼見你醉了,這才覺得你當晚肯定不會再去和小真幽會。哼,現在想來,定然是你晚宴的時候早存了偷香的心思,這才裝醉不肯放量喝酒。難怪我當日在席上死命勸你的酒,你都推說喝不得了。”

宋無涯聽著又好氣又好笑,原來自己的前任雖然不是東西,但也似乎並非笨蛋,而是這般奸滑。

“……當晚,你在外麵敲門,我躲在房中不敢出聲,情急之下,就想著拿你作替罪羊,反正你與那賤女人本來就不清不楚……”

“然後,你就用薄被包裹著硯台,開了門趁我不備將我砸暈?”宋無涯不願讓他把這件事說得太細,於是趕緊接過話頭兒,“最後你再用被子包裹著花瓶砸碎,在我身上放上碎片,灑下水漬,偽造成是我殺了人後不慎砸暈自己的樣子?”

江思行默默點了點頭。

宋無涯長籲了一口氣,轉身向司徒縣令拱手道:“司徒大人,案情已經查明,真凶已經招供。晚生的嫌疑如今算是徹底洗清了吧?”

司徒縣令拈須微笑,點頭道:“甚好!果然與你先前的推斷分毫不差。宋賢侄,你猜凶的本事當真了得,一猜即中,你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宋無涯覺得還是低調點兒好,低著頭謙虛地道:“大人,其實這並非猜測,而是推理。”

“推理?”司徒縣令微皺眉頭,“這個詞兒聽著新鮮,那又是什麽意思了?”

宋無涯微微一笑道:“所謂推理,就是有憑據的歸納和猜測。斷案無非十六個字:‘立足證據,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步步推理’。隻要做到這一點,那麽天下就沒有難斷的案子。”

司徒縣令聽得不住點頭:“有理,有理。這十六個字總結得好!”

他稱讚了宋無涯幾句,隨後領著一幹官差,押著江思行回衙去了,其他相關人等,全都當堂釋放。

宋無涯不願再招司徒雯的白眼,也想離開這裏,可是又無處可去,正在琢磨著該怎麽從梁管家嘴裏套出自己家的地址,梁管家就來了,手上捧著一套寶蘭緞子長袍,恭聲道:“宋少爺,你現下肯定需要洗個澡,滌**一下牢獄裏的晦氣,湯桶已經準備好了。”

宋無涯接過他手裏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笑道:“不錯嘛,身量剛好,從哪兒弄來的?”

梁管家瞪大眼睛詫異地道:“宋少爺,這本來就是你穿過的衣服呀!當然是合身的了。你忘了麽?這裏是你的半個家呀,你以往都常在這裏住的,當然有你的衣服了。”

“哼!什麽半個家?”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司徒雯從後堂走了出來,目光中帶著鄙視和憤怒,“我司徒家容不下你這樣的無恥敗類!”

宋無涯苦笑道:“誰要賴你這兒了?我就借貴寶地洗個澡而已,不過份吧?好歹我也是你家姑爺,你就好意思讓我這樣蓬頭垢麵地出你家的門?”

司徒雯恨恨地咬了咬牙,說道:“也罷!就這樣趕了你出去,旁人見了還說我們欺負你!你洗完澡換完衣服立刻走!”

讓我洗了澡再趕人就不是欺負人了?什麽道理嘛,宋無涯無奈地搖了搖頭,捧著衣物,由老梁頭領著到了後院洗澡的地方。屋子正中間擺放著一個可以放下一整頭豬的大木桶,桶裏已經放好熱水了。

宋無涯一看見這滿桶熱水,立刻就覺得渾身騷癢難耐。本來嘛,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裏與老鼠蟑螂作伴了這麽久,渾身的坭垢都快刀槍不入了。宋無涯正要脫衣服準備跳到桶裏,卻一眼瞥見梁管家還站在屋子裏,手捧著毛巾完全,沒有出去的意思。

宋無涯可不習慣在這麽一個老頭子麵前寬衣解帶,於是客氣地下逐客令道:“梁管家,你還有什麽事嗎?”

梁管家瞪大眼睛詫異地道:“我要伺候少爺洗澡呀,等著給你澆水搓背擦身呢,以往都是這樣的呀。”

聽到這位已經年上五十幹瘦老頭兒說要給自己擦身,宋無涯不禁渾身一抖,背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腦子閃過一個念頭:莫非這家夥的口味不是一般重?別家少爺玩通房丫頭,他偏玩兒通房管家?這個念頭一起,心中又是一陣惡寒。

“梁管家,你自己去忙吧。我洗澡不用人伺候。”宋無涯客氣的道。

“也好。唉,少爺是嫌老頭子伺候得不好。本來應該是由丫環伺候少爺你沐浴的,小姐又堅決不許。她的脾氣就是這樣,你也別介意……”梁家絮絮叨叨地說著,出屋去了。

為什麽小姐不讓?宋無涯本來叫住梁管家問他,話到嘴邊又住了口,這還用問嗎?要怪隻能怪自己以往的色貓兒德性。

宋無涯脫光衣服,跳到盛滿熱水的木桶裏,一股舒適愜意的感覺讓人全身通透,真他媽爽死了。聯想到剛才老梁頭說的話,宋無涯的歪念頭就起來了:“這要是有個年輕美貌的丫環伺候著,那就更爽了……”

搓幹淨自己身上的半擔泥垢,宋無涯用梁管家留下的毛巾擦幹身體,拿起那件寶緞長袍研究了一下穿法兒後,摸索穿在了身上,到也像那麽回事,不比古裝劇裏的瀟灑公子差。隨後,他就著木桶裏的水麵當作鏡子照了照,一副陌生而俊秀的麵孔出現在眼前,除了嘴角上有那麽一點浪**子弟慣有的壞笑之外,相貌到也教人滿意。

從監獄裏出來的鞋襪已經髒爛成不樣子,宋無涯實在是穿不下去,索性就光著腳,反正現在天氣也不算多冷,關係不大。最讓他無奈是自己的這一頭長發,古人是蓄發的,成年男子會用發簪將一頭長發盤在頭上。宋無涯在洗澡的時候將頭發解散了,盤頭發是技術活兒,他可沒本事盤回去,也就隻好不去管它。

赤腳披發。這副打扮讓宋無涯想起了流浪詩人和後現代藝術家,這類人一看就是瀟灑有餘,鈔票不足,這到也十分符合他現在的狀態。

出了門,沒走兩步,迎麵和一個柔軟的軀體撞了個滿懷。

“司徒姑娘……”宋無涯被她打怕了,下意識地捂了自己的臉,退了兩步。

司徒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即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

“看你這副模樣,穿個衣服也亂七八槽,不成體統!”

宋無涯低頭一看,長袍的襟扣歪歪斜斜,袍子也是胡亂係著的,於是臉上一紅,有點惱羞成怒地道:“少爺我就愛這麽穿?怎麽著了?赤腳披發,神清氣爽!歪袍斜帶,自在瀟灑!想當年諸葛武候仗劍披發上祭壇借東風,那就是這副作派!”

“哎呀?長誌氣了啊?”司徒雯說得有點陰陽怪氣,一張俏然驀然冷了下來,使勁一甩手臂,把手上拎著的一雙鞋遠遠地飛進了走廊前的花壇中,“本來念著你沒鞋子換,好心給你找了雙鞋子送來,卻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宋無涯看了看自己的一雙光腳板,又看了看掛在廊下花叢裏的那雙鞋,正在考慮是不是該硬著頭皮把那雙鞋子拾回來,司徒雯卻沒給他時間猶豫,轉了身就走,冷冷地拋下一句話道:“跟我來!”

去就去唄,還能吃人不成?能給自己送鞋子來,證明自己的未婚妻還有幾分情麵。宋無涯心裏這麽想著,跟著司徒雯轉過回廊,經過一處假山,到了後院書房,書房裏桌椅古色古香,樣式質樸,書架上放滿許多古籍。書香世家,果然就是這個調調兒。

司徒雯從袖筒裏伸出一隻春蔥般的手指,指著書桌上備好的筆墨紙張,朱唇微啟,從牙縫兒裏擠出一個字來:“寫!”

宋無涯一臉茫然道:“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