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愛上他純屬意外(Love was a pure accident)

1.獨一無二的限量版

第二天,我和遊親自外出選購婚紗、鮮花和糖果……每一樣細小的東西,他都要求親自親為地辦,並且極盡做到讓我滿意。他跟易麟朔很不同,比較起來,細心、溫柔而又富有責任心的他更適合做老公,而冷酷孩子氣的易麟朔隻適合做情人。

車子剛開出商場,就被一輛黑色的跑車截住了。

從車裏下來一個男人,穿著淺色的大衣,深色的褲子。一頭及肩的中長發,茶褐色,劉海用定型液掃到腦後,露出寬闊光潔的額頭和一張極為俊邪的容顏。他下車後並沒有走過來,而是側靠在車頭上,眼睛望天,點燃了一根煙。

司機按了幾次喇叭,那人都無動於衷。北上遊從報紙裏抬起眼皮,皺眉:“下去看看,怎麽回事。”

司機跑下去跟那人說了點什麽,又跑回來,臉色有點不對勁。

北上遊折起報紙:“怎麽了?”

司機看了我一眼,俯身朝北上遊的耳朵裏說了點什麽……

“我下去看看。”北上遊捋起我耳邊的發。

“好。”

我看著遊下車走過去,司機也隨後跟上去。

那人是誰啊?

我皺眉,他正好望向這邊,眼神像一道淩厲的閃電,激得我全身一顫。

他長得真的很帥,不同於遊那種少年的帥氣,屬於MAN的類型。可是從他眉眼之間,又看不出實際年齡,應該最多隻比遊大兩歲。

我情不自禁走下車,模糊聽到遊的聲音傳來:“……不要把公事帶到這……”

為了聽得更清楚些,我又走近了幾步——

男人略垂著頭,眼角有促狹而淩厲的笑意。他從大衣裏拿出一份文件袋:“抱歉,這麽重要的資料流失在外,我以為北先生會很著急……”聲音磁性,卻像是外國人在說中國話,咬字發音都不準。

我又仔細看他,鼻梁又勾又挺,輪廓立體深邃,果然是混血兒麵孔。

北上遊接過文件袋,看也不看一眼地交給司機:“怎麽會,淺空先生辦事,我很放心。”

“當然,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他笑了一下,眼神卻充滿了挑釁,“為了表示誠意,我可是親自送過來的。”

“我知道,現在我就讓財務部完成交易。”北上遊拿出手機,撥通,走到一旁的樹下接聽。

那個叫淺空的男人斂去笑容,表情陰森,目光忽然落到我的臉上——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款步朝我走來。

“這位小姐,你讓我想起了巴布亞新幾內亞森林裏的一種生物……”

“啊?”我沒想到他會忽然走來,傻在原地,聽到他說的這一串莫名其妙的話,就更傻了。

“它叫極樂鳥,尾羽帶有奇異的色彩,第一次被引入歐洲時人們就被它豔麗的羽毛深深迷住了。他們認為這種鳥來自天堂。”他的眼睛微眯,又是一個挑釁的笑,“你也是來自天堂的嗎?”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一副看白癡的表情。

“小姐,我是在誇獎你美麗。”

嘁!外國人都這樣嗎?誇人誇得那麽理所當然。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就像一直盤旋在獵物頭上的鷹!

我表示不屑:“不用你誇獎,我也知道我足夠美麗。”

話音剛落,一隻手忽然用力拽住我的手腕,將我護到身後:“你在這幹什麽?!回車上去!”

“遊我……”

“回去。”

“北先生反應太激動了,我不過是跟北太太聊天,想跟她交個朋友而已。”他的目光依然像鷹,別有目的地盯著被遊護在身後的我。

“離她遠點。”北上遊的臉色很難看,聲音也冷冷的,“除了合作以外,我希望我們不會有任何交集。”

“北先生還真是冷淡的人呢。那好,我走了。”淺空不以為意地聳肩,從胸腔裏發出一聲哼笑,別在大衣口袋上的墨鏡戴上,開門上車。

北上遊緊繃的身體明顯鬆弛下來。

跑車繞著原地轉了個方向,又停在我們麵前,車窗緩緩打下來。他食指摁住嘴唇,飛吻:“北先生Bye,北小姐,後會有期。”

跑車卷著煙塵開走,我的手腕都差點被北上遊擰斷了!

“他是什麽人?”“你們在合作什麽?”“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好人,不知道為什麽,一接觸到他的目光我從頭到腳感覺到陰冷。”“遊,你為什麽會跟這樣的人有合作,你到底在幹什麽?”……等如此這般的問題,我問了好多。

可他一句話也不答,臉色難看地將我塞進車裏:“這些事,你不需要過問!”

我不自覺地坐直身子:“你覺得我沒資格問?”

他愣了一下。

“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就算說了你也聽不懂。”他柔聲,摸摸我的腦袋,“我要把資料送回公司,你先回去。”

“如果我說還想再逛逛?”

“可以。”

答應得這麽爽快,真令人意外。

我想了想:“那你上車吧,我下車,一會逛完了我自己回去。”

他的表情表示不同意。

“不會再迷路了,而且我保證天黑之前回去。”

“帶上包和手機,離開公司後,我來接你。”

“不用了,其實——”

“一會見。”

等北上遊的車徹底開遠後,我轉身走進商城,在偌大的地方兜兜轉轉了幾圈,終於住了步,停在一家特別的店門口——

“Dark angel”。(黑暗天使)

剛剛經過這家店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招牌上,那是第一次在橋下見到易麟朔時的畫麵:雨霧中,男生側著臉,窄而挺的鼻梁顯得特別漂亮。墮落天使般的完美臉孔,急速滴淌雨水的淺亞麻色短發在風中飛舞,耳朵上一排洞,少說也有七八個,一小排的鑽石戴下來,最下邊是聖經十字架耳飾,晶閃的鑽石卻不及他的眼睛明亮。

就在這時,兩個中學生談笑著從我麵前經過走向店裏,掀起那銀色的珠簾。我跟著她們走進去,眼前:印有易麟朔頭像的T恤、馬克杯、筆記本;易麟朔的個人寫真集,CD,簽名手冊……東西雜七雜八,應有盡有。

房子布局很大,因為生意很火。

剛剛那兩女孩一看就是老顧客了,進門就輕車熟路地往店內走:“JIMI姐,新的相片和視頻出來了?”

櫃台前的女人笑著:“當然當然,你們跟我進來。”

JIMI姐?為什麽,這個稱呼這麽耳熟?!

我一邊回憶著,一邊四處逛逛看看。

在CD架最上一層,擺放著一排手工藝的“易麟朔”——也就是陶瓷雕刻的他,還上了色彩。

我拿起其中一個:

易麟朔靠在樹根前,微揚著頭,下顎骨線條就像瑩白剔透的美玉,瑰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他的雙手疊在膝上,手心裏捧著隻小貓,虔誠溫和的姿勢,仿佛捧著暮天雲黯下的星辰。

我的手指細細地摸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視線有些恍惚。

JIMI……我終於想起來……

開始疑是有人用Photoshop軟件做的假圖片,這時忽然出現一個神秘人JIMI,自稱是易麟朔的死忠追隨者,擁有他從小到大的相片,皆是偷拍……

原來她就是那個曝光易麟朔私生活,隻會瘋狂偷窺和偷拍別人的混女人!

我應該是為易麟朔感到憤怒的……

可是為什麽,我卻隻覺得感激。感激她為我展現了這麽多過去的易麟朔,形態各不相同的易麟朔。許多,都能勾起我極力想要遺忘卻怎麽也遺忘不了的回憶……

“不買的話別隨便**。”一隻手將我手裏的雕塑放回架子上,眼前站了個手持雞毛撣子的女店員,“我們店裏每樣都隻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限量版。摔壞了,你陪得起麽?!”

我不高興地瞪回去:“不挑選怎麽買?!”

那個女店員上下打量我一眼:“這東西可不便宜唷!”

“沒關係,我有錢!”我被激怒,“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不,這些我全都要了!怎麽樣,是現金還是刷卡——!”

誰知道那個女店員竟嗤笑出聲:“那可不行。普通顧客隻限購一個。你好好考慮一下,到底要買哪個。”

“我付錢也不行?”

“不行,這是我們店的規矩。”

什麽破規矩?難道她開店不隻是為了賺錢?!

“不買的話,出去出去出去。”

她開始趕人。

Shit!

“別碰我,我自己走!”我厭惡被人碰,不自覺朝後退了兩步,想要躲避她揮過來的雞毛撣子。誰知道,身後就是擺放易麟朔仿形瓷人的櫃子。這一撞,好幾個瓷人掉下來,“劈裏啪啦”摔得粉碎!

我瞬間傻了,旁邊站著的兩個女店員傻了,眼前的女店員卻爆發了:“你這隻可恥可悲又可恨的‘清道夫’!五年前你有種丟下朔大人,五年後,你是怎樣厚著臉皮回來,出現在這?!”

“……”

“我知道,你存心就是來拆台的——”她氣得張牙舞爪,“你來拆台的!”

“小曉。”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她,“是你不對,你怎麽能哄趕客人?”

“可是JIMI姐,你沒認出來嗎,她就是……”

“不管她是誰,既然進了我們的店,就是客人。……去後麵搬貨箱。”

“是。”

眼前的“JIMI姐”,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妝容精致,打扮空前的時尚新潮:網狀絲襪,至少十厘米的黑高跟鞋,以及一套暴露的套裙。她疊腿坐在收銀台上,緩緩點燃了手中的煙:“雖然是我店員不對,不過你確實打爛了四個獨一無二的‘紀念品’,總歸有一半責任。”

“多少錢,我陪給你們!”

“不,你錯了。”她伸出食指輕搖,指甲鮮紅,“根據我們店的規矩,你不是以錢賠償,而是——”

2.我隻是個陌生人

十分鍾後,我坐到JIMI給我安排的車內。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遊”……我一狠心,拔下電板,越來越後悔自己會答應這個荒唐的賠償條件!真是瘋了,可此時,後悔似乎也來不及……

“真希望朔大人身邊能出現個女人,哪怕是隻母狗也行。”開車的小敏說,“他的生活越來越單一乏味,我們都沒東西可寫、可拍、可錄,怎麽向那些如饑似渴的小學妹們交代。”

“哎喲,再這樣下去,我們的飯碗都不保了。”坐我身邊的小魚緊接著搭腔,“要不然我犧牲色相,色誘他發生一段可歌可泣的傾城絕戀?”

“出門沒戴鏡子?”

“……”

“給你。”

“滾!”

步行街裏人滿為患,畢竟這裏是最繁華的商業街,購物者的天堂。眼前,一字排開各種風格建築:歐陸風格、羅馬風格、拜占庭風格、文藝複興式風格、古典主義風格、現代派風格……

遊覽觀光車順著固定的曲線移動,穿成米奇和米妮的布偶人在分發傳單,還有街頭表演,有人在樓頂吹響薩克斯。

易麟朔雖然身處人海,卻隻一眼就可以看到。

他穿著灰色的針織衫,卡其色的板褲,胳膊上半搭外套,靠在羅馬風格商城前的衝天石柱上。臉上貼著OK繃,右手纏繞著厚厚的繃帶,渾身散發著戾氣的他格外出挑。

一陣風吹過,街邊小孩吹起的泡泡飛來,在他的身邊輕盈地懸浮。

而我,早就忘記了此來的目的,仿佛著了魔,呆呆的視線一瞬不瞬地看著易麟朔,用目光描繪他的輪廓……傷勢好了嗎?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住院嗎?他現在在想什麽?他一直盯著噴泉池又是在看什麽?

仿佛感受到我看過去的視線,忽然,易麟朔的目光望過來。

我的心僵在胸口——!

他站直身子,沒有任何表情地朝這輛車走來。

“埃?”小魚尖叫,“我都還沒準備好,怎麽就讓他發現了?”

“正麵特寫,我拍!”小敏隻顧著拍照,“等我抓到第一手好料!這個月的薪水就有保障了!”

易麟朔直接走到車窗外,叩響了窗玻璃:“你們是哪家的?”

小敏把照相機的鏡頭移下:“報告朔大人,我們是JIMI姐的人。”

“下車。”他皺眉,臉色不甚好看,“偷拍了少,內存卡拿出來。”

小敏愣了一下,打下車窗,笑嘻嘻地將臉彈出去:“朔大人,朔哥,您在開玩笑~?”

易麟朔眉毛皺得更緊,忽然直起身子,一拳重重地砸在車門上:“滾下來!”

“OK,OK。”小魚無奈聳肩,“敏,你跟她下去吧,我在車上,如果發現情況不妙我就去搬救兵!”

小敏嘿嘿一笑,相機掛脖子上,打開車門,一手抓我們一個拉出車去:“不行,我們可是好搭檔,得同甘共苦共患難!”

我冷不丁站到陽光下,站到易麟朔的眼皮底下,心髒在胸口打鼓。

他的視線隻在我臉上掃了一秒,落到小敏身上:“內存卡。”

小敏仍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朔哥,別這樣嘛。你一向心胸開闊,以前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拜托拜托,拍不到東西回去交差,我們這個月都會沒飯吃!”

易麟朔突然伸手去拿相機——

小敏眼疾手快,飛快地護過相機,但由於各子太矮,爭執不過。情急之中,一把塞到了我的手裏!

易麟朔下意識轉過臉看到我,他的目光淡然,看著我就好像我不過是小敏和小魚那樣的陌生人,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別讓我再發現下一次。”他沒有搶我手中的相機,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我僵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腦子空成一個無底的洞。

直到他走遠,小敏抱怨的聲音響起:“KAO,原來JIMI姐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

小魚擰緊眉,一副不可理解的樣子:“怎麽會,他看到她竟然完全沒反應?他沒認出來?……五年前他被甩了後,就清心寡淡地過日子,而且變了個人,這原因難道不是因為她?”

“……”

“擁抱呢?KISS呢?激動地說‘我想你呢’……就算不這樣,仇恨地甩她一耳光,質問她為什麽那麽絕情離開都好!還以為兩人重見會發現多麽勁爆性地一幕!”小魚歎息,“結果就這麽幾張單一的相片……”

小敏受不了地翻白眼:“你搞清楚這幾張相片也是我拍的,你們兩什麽都沒幹!”

小魚搖頭,自顧自地哀嚎:“我還是無法承受——大新聞沒有啦!”

更無法承受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

他就那麽瞟了我一眼,離開了……他看我時,眼裏的冷漠、疏理以及無所謂,分明都在告訴我,我在他眼裏確實和陌生人無異。

“雖然這次任務失敗了,JIMI姐說沒關係,是她失策——這就算了,但她居然還要破例送你一份參與的紀念贈品。”小魚的哀嚎一直延綿到“Dark angel”店。

倒是小敏冷靜地一打響指:“別嚎了,還不快叫人把贈品搬出來。”

搬?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內屋的簾子掀開,兩個店員抬著一副至少半人高的畫像出來……

金色的邊框,塗抹著自然色彩的油畫——畫裏光影浮暗,樹葉婆裟。蘑菇般盛放的大樹下坐著個人,樹縫間篩下的光芒映在他墨黑的發上,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的,腳下一團水漬,掛滿水珠的發梢就像凝聚著無數的光珠。攔截的鐵網前站著個女生,背對著偷看樹下的人。

那女生……

我呆呆地走過去,湊近那副畫,不知道是第幾次失了神——在這家店裏,這是唯一一張我與易麟朔有關聯的畫。

“這可是珍品,就這一副哦。”小魚舍不得地說,“要不是JIMI姐向來說一不二,我才——”

“我不要。”這麽大的東西怎麽可能帶回家?!

“你、說、什、麽?!”

“我說我不要,謝謝你們的好意。”我轉身就要走,幾個店員走上來將我攔住。

JIMI的聲音響在簾後:“我說送給你,那麽它就是你的了。你有權利選擇不要——帶著它離開這個店門,它由你隨意處理。”

我的雙手用力攥緊了,猛地轉身:“為什麽?”

“……”

“為什麽要強行送我這種東西?那個計劃,一定是你故意設計的吧。為什麽要製造讓我和他見麵的機會?”

“為了製造新聞啊。”

“你不是!”我肯定地說,“告訴我為什麽?”

“小姑娘,”她慢慢用磨刀挫著指甲,笑得一臉精明,“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會進來這個店?我想,我就能告訴你為什麽。”

我……

我為什麽進來這個店?!

是因為每天每夜對他的思念驅使;是因為內心怎樣都掩埋不了的喜歡驅使;是那溫暖浪漫的過往回憶驅使!

可是,他都把我當作陌生人了,什麽都沒有意義……

“我隻是好奇。”我別開臉,艱難開口,“看到招牌是他的相片,我感到好奇,所以才進來,並沒有別的什麽。”

“哦?是這樣?!”

“是這樣,我……我馬上就要結婚了。”我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咬出清白痕跡,放開,“就在下個月,我要結婚了,新郎不會是他!我跟他再也不會有任何可能!”

店子裏猛地安靜下來,身邊傳來店員大口吸氣的聲音。好久,JIMI的聲音再次響起,懶懶的:“哦,那恭喜你了……隻是有些遺憾。”

“……”

“遺憾浪費了我的一片好心——”她忽然口氣一轉,“你都聽到了?什麽時候來的?”

我驚訝抬頭,JIMI的視線穿過我望向我身後的某一點。我猛地轉過頭,看到站在店門口的易麟朔。他的身體僵硬,麵色清白,眼眸中一片瑩潤的光芒……

從光口湧進來的陽光包裹著他,這一刻我被炫花了視線!

JIMI的聲音飄渺,仿佛從一個悠遠的地方傳來:“我差點以為你真的無所謂。怎麽,剛不是轉身走掉,怎麽又肯賞臉出現?”

3.退回到自己的世界

“嗒”——

冰糖落進咖啡杯裏,卷起一個小小的漩渦。

我把杯子端起來,在手中摩擦了好一會兒,都沒放到嘴邊。

透過落地窗看外麵人來人往的車輛,看匆忙過路的行人……這樣的情況一直一直持續著,耳邊安靜異常,沒有一絲聲音。

偷偷把目光瞟過去,正好和易麟朔看著我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我的心不自覺一跳,很快又開始質疑——他真的在看我?為什麽他的視線沒有焦點,也沒有絲毫光彩。

我們兩個,總要有一方先說話吧?總不能一直坐在這喝咖啡?!

天快黑了……

“咳嗯。”我放下咖啡杯,“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我選擇以最老套客氣的方式開場,可惜對麵的他根本不鳥我。

我隻好挑了個爆炸性的話題:“我還以為,剛在‘步行街’你真的沒認出我呢……這麽久沒見,你是不是快忘了我?”

還是沒有聲音,安靜到我以為見到易麟朔不過是我的幻覺,我是在對空氣說話。

可是,眼前易麟朔的臉在充足的光線下那麽耀眼的真實:俊邪的麵容、堅毅的五官。當然有改變的,他換了發型和發色,穿衣風格變了,頭發也蓄得長了些,眉眼間多了份成熟和冷硬,變得更不露喜怒。

我完全猜不到他的心裏此時在想什麽?

突然好懷念五年前他扯紅了脖子對我暴跳如雷地大吼的模樣,可是那樣的的情景,永遠不會再出現了吧。

我又喝一口咖啡:“易麟朔,你變了……你比以前更不愛說話。”

“……”

“不過我也變了很多。不像以前的路初菲那麽瘋癲,那麽……”

“什麽時候回國的。”他打斷我,終於嗓音低沉地問。

“一個星期左右……”想了想,“應該是八天,這是我回來的第八天。”

“嗯。回國,成婚後再走嗎?”

我的手一抖,杯裏的咖啡差點溢出去。

他修長的手扣著杯柄,瞥我的眼眸一片深邃,卻全是“我無所謂”:“打算待幾天?”

我用力地抓緊咖啡杯,喉嚨堵塞得說不出話……沒想到重逢後的第一次交談竟會這麽淡漠和世故,就好像隻是普通的朋友見麵。算了吧,這樣已經夠好了,我還能期望什麽呢——?!

可是,現在的感覺不比剛在廣場上的好。我寧願他當我是陌生人,那至少證明他因為在意我,所以才急於跟我撇清關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麽的沒所謂……

“我不知道。”我垂下頭,用力吸幾口氣,再不敢看他的眼睛,“遊打算成婚後就走,可現在還沒確定好婚宴的日期。”

“這樣啊……”

他輕描淡寫。隻是“這樣啊……”

我感覺自己再也坐不住了,難過就像氣球一樣在體內不斷地膨脹,好想快點離開這裏,離開他的視線。可身體卻不受控製,定定地坐著,我隻好用力攪拌著杯裏的咖啡,以此發泄。

“嗯,就是這樣。”我逼自己模仿他的口氣,輕描淡寫地說。

他沒說話。

彼此沉默著……

店裏沒什麽人,空氣裏飄著一首英文歌曲,模糊聽不太清在唱什麽,所以覺得它尤其聒噪。

一首歌結束後,易麟朔看看腕表,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的道別那麽突然,我甚至措手不及!

以為……還有很多話要說,隻是一時想不到以怎樣的開場白?

易麟朔朝店門口徑直走去,我不自覺地跟著站起來,因為太驚愕所以變得憤怒:“你就這麽走了?喂——我還有話沒說,你……”

易麟朔猛地停住腳步,回頭。

是我的錯覺嗎?他的眼眸在這一刻尤其晶亮,仿佛先前的黯淡隻為等待這一刻。他開口的嗓音低沉,帶著期待:“什麽?”

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想了好久,我終於想到:“你……不是該在醫院?”

“……”

“你那天傷得那麽重,為什麽又出院了,不好好在醫院裏呆著?”

“習慣了。”

“這也有習慣?為什麽會被那些人打?你又打架了?易麟朔你——”

“要說的隻是這些?”

“呃……”

他眼眸裏的光迅速黯淡:“我的事,不用你管!”

多麽冰冷的回答,把我的關心擊得粉碎!

如果是五年前的我,即使被冰冷拒絕幾十次,也像打不死的小強死不要臉地說“我就是要管,我偏要管,你管不著”或者直接表達自己的情緒“易麟朔你這個混蛋,竟然說這種傷人的話!我生氣了!”

可是一切都不同了,五年後的我,脆弱、易碎,害怕交出真心,害怕被拒絕。僅是這樣一句,就足夠成為我後退的理由。

我退回到自己的世界,輕輕點頭:“對不起,我的確管多了……”

玻璃旋轉門打開,他走出咖啡店,身影沒有一絲猶豫地消失在街頭。

耳膜“嗡”的聲響……

我看看他離開的背影,苦笑。

如果曾今我還對他有癡心妄想,有改變現狀離開北上遊的愚蠢想法,那麽這一刻,全都被他的冷漠澆熄了。一切的一切,就此打住。我告訴自己要堅強——過去的路初菲,過去的易麟朔,一切都與我沒有關係了。從現在這刻起,我隻做北黎裏。

拿起桌上自己的包,卻瞟到那副JIMI強行送給我的油畫。丟掉它吧……當作丟掉過去的回憶一樣丟掉它。

抱起油畫起身往街角的垃圾桶走去,突然停在路邊的車打開,一個人走到我麵前。

我愕然看著眼前的人,不敢置信瞪大眼!

“怎麽,跟前男友的約會還算愉快吧。”夕陽下,微眯著眼看我的北上遊,視線像刀鋒劃過我的咽喉。

4.愛上他純屬意外

“我最後一次解釋,我跟易麟朔,隻是普通的朋友會麵!”

北上遊閉著眼靠在主客廳的椅背上,不發一語。

“信不信隨便你,總之那是我最後一次解釋。”我早就感到無力,疲憊地轉身準備上樓,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少爺!”傭人顫抖的聲音傳來……

我回頭,北上遊不知何時睜開眼,右手插了幾塊碎玻璃渣。在他麵前的地上,是一幅破了防護玻璃的油畫。

“少爺,你這是何必呢?”吳嫂從大廳偏側衝過來,然而還沒接近北上遊,一隻白色的馬克杯飛了過去,就摔在吳嫂的腳前!

北上遊自沙發上站起,鞋子踩過油畫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音,朝我快步走來。他的眼神像豹,而我就像他即將襲擊的獵物!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猛地掐住了我的胳膊,修長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唇湊過來……卻在距離我的唇隻有0.5厘米時停住,再不肯前進:“吻我。”

我震驚:“你在說什麽?”

“你說過你喜歡的是我……你吻我,我就相信你!”他的聲音抑鬱響在耳邊。

我張了張嘴,全身僵硬,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根本動不了。

吻他……?

“怎麽,不要吻嗎?”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更黑。

吻他,吻他啊……

我知道,他要的隻是一個安全感。隻要我吻他,下午的事他都不會追究了。

可為什麽我的身體不受控製,為什麽看著他的臉他的唇,我怎麽也辦不到?!

我用力閉了下眼,逼迫自己——

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唇湊過去,卻沒有如願碰到他。我猛地睜開眼,看到北上遊移開的臉。他的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我的臉,眼神越來越迷離,深邃:“對於戀人,吻應該是甜蜜幸福的。那麽,我的未婚妻北黎裏,你告訴我,你現在是在被我強迫?”

“遊,你不要逼我,已經很努力地去麵對你可是……”

“北黎裏!你最好想清楚你將要說什麽,你更要想清楚惹怒我的後果有多嚴重!”

我一頓:“那你要我說什麽好?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會相信?我和易麟朔隻是朋友的會麵,所有的一切都應該在今天停止的,你信我……”

“朋友的會麵讓你帶回那樣東西?”他嘲笑地指著地上摔碎的油畫,像一隻負傷而又憤怒的獸,“你今天都做了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竟奢望能瞞過我的眼睛!”

“你派人跟蹤我?你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我變得憤怒,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說出憋在心裏的話,“我也克製過自己,告訴自己想念易麟朔是不對的,去跟他見麵是不對的。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的心在主導我,我完全不由自主。”

“你說什麽……”北上遊那張臉像吸血鬼一樣蒼白,一瞬不瞬看著我,沒有一絲表情地木然。

“遊,你根本不應該帶我回國!”看到他這樣,我也好難受,“如果你不帶我回國,不見到他,我還可以欺騙自己的心。可是你為什麽……”

“啪。”

電光火石間,一記耳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那記耳光那麽大那麽響,我被重力打得懵了一下,嘴角一股暖流湧出。我抬手擦掉:“我們都別再自欺欺人了。”

北上遊再度抬起手——

“少爺!”吳嫂突然衝過來,用力抱住了北上遊的胳膊,“你這樣,會把小姐徹底打走的。你冷靜點,求你冷靜點好不好?吳嫂知道,這一掌打在小姐臉上,你的心更痛百倍千倍。”

北上遊用力一抽手,吳嫂站不穩地朝後退了兩步。

“我一點也不覺得痛……”北上遊木然地看著我,指指自己的心髒,“因為這裏,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抽痛,就算再痛,它還是那樣痛,是極限了。”

我用力咬住唇,垂下頭。

“為什麽?”

“……”

“我哪裏不如他?!”他痛心疾首地嘶吼,“我的外貌、家世、我們那麽多年相處的過去……我寵溺你、遷就你……我哪裏不如他,我哪裏做得不夠好?!”

“你沒有哪裏不好,事實上,你哪裏都完美透了……可是,就像易麟朔說的那樣:愛情無關於相識先後,也無關於相處時間長短。是真愛,就算隻一天也足夠,能改變我人生的人,也隻有他!”

一隻手用力掐住我的麵孔,讓我麵對他——那雙深邃落寞的瞳孔。

“你的意思是,你跟我就不是真愛了?”

“以前那個北黎裏,是真的愛過你!而我現在不是了,在做路初菲的時候我放逐了我的心……遊,我真的很抱歉,愛上易麟朔純屬一個意外。”

這句話,仿佛抽掉了北上遊的所有力量。他的手一點點地、格外沉重地落到身側。而他那張俊朗的臉,也像被抽掉汁液的百合花,幹癟、無力。

我心痛得像刀絞:“我承認我精神上是背叛了你,可我從來沒想過我還要回去易麟朔身邊,我答應過要做你的新娘,對於我的承諾,我絕對不會食言的。”

“新娘?”北上遊幹笑,“你當我是乞丐嗎?!”

“……”

“你怎麽可以如此折磨我?!就算五年前你選擇跟他,我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北上遊的手猛地移到我的脖子上,掐住,“那一次我可以原諒你在忘了我的情況,才身體背叛。可是北黎裏,我絕不允許你在精神上背叛我——!”

“你瘋了——?!”我不敢置信瞪大的雙眼裏映著他的臉,喘息,“放開……我……”

他的手指下了狠力,我被掐得喘不過氣,雙手用力掙紮著,卻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力量。

“少爺,你冷靜點,你……”吳嫂剛朝前走進兩步,就被北上遊嗜血的目光嚇得收住腳。

“要我放開你?”

“……”

“除非我願意放開,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遊……我……”

眼睛翻白,我一點也呼吸不過氣,全身的感官都好像集中到了一點,被北上遊用力掐住的咽喉。就在我以為我就要這樣斷氣過去的時候,他的手用力一甩,我摔在階梯下麵,腦袋撞到堅硬的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轉身快步上樓。

我呆呆地站在他樓梯最下一階,喃喃著:“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對不起,遊,對不起,對不……”

他隨手操起樓梯旁立著的花瓶朝我丟來:“滾——!”

花瓶直衝過來,我根本傻得忘記了閃開,花瓶砸在我的頭上,碎了下去。立即有粘稠的**,順著頭發濕答答地往下掉。

“小姐!”吳嫂發出慘烈的驚呼——

可是北上遊甚至連頭也沒回,耳邊響起臥室劇烈的關門聲,水晶吊燈不安地閃了兩閃。

我慢慢站起來,在吳嫂的照顧下簡單處理好傷口,走回房間。

手指一一撫摸過台燈、沙發、牆壁、床柱、油畫、書架。最後來到衣櫃前,我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帶上生活日用品,離開房間之前,不忘把易麟朔送我的手模型和戒指戴上。

剛走出大門,一個人衝上來攔住我。

“少爺剛說的全是說氣話,等他冷靜下來,一定會後悔死的。”吳嫂的眼中有淚,一把抓住我的手,“小姐,你和少爺一同長大,你應該比誰都明白少爺……”

“正因為我明白!”我堅定地抽出自己的手,“所以我更應該要走。”

留下來,成為他永遠也得不到卻最想得到的東西,隻會被他狠狠地折磨、撕碎。而他,也會在這過程中一同撕碎他自己。

“少爺不能沒有你。”

“這個世界誰都不是沒有誰就會活不下去,他也一樣……讓我走。”

“小姐,你走不掉的!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把你抓回來。”

“那就讓他試試……對不起吳嫂,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用力撥開她,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北氏住宅。

夜風很冷,豎起大衣的衣領,我順著一盞盞路燈往前走,行李箱的滑輪在寂靜的街道上響起,格外刺耳。

當我走到旅館前,掏空了所有的口袋,才發現裝錢的那個包還遺留在客廳的沙發上。

居然連這點常識都沒有,怎麽離家出走?!

是啊,在這之前我不過是依附北上遊的寄生蟲,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麽也不會做的傀儡娃娃。不過既然選擇出來,就絕對不會再回頭。

吹著冰冷夜風,我找到一個公園,在石椅上躺下來,看著天空零星地閃著幾顆寂繆的星。

“不會。”

“為什麽?“

“星星屬於群居的物體,盡管再少,也不會隻有一顆出現。不像人類,單獨也能生存。”

“不會啊,遊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照顧你關心你,絕不讓你孤單。”

“是嗎。不過……這句話應該由我說比較對。”

好像,有風吹痛了眼角,不然為什麽會那麽刺眼,總有淚水不停地往外流呢?

我脫下外套蓋住腦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希望自己能小成比芝麻還小的點,永遠不會被任何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