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命中注定的戀人(Doomed lovers)

1.變相地逼我

2009年7月18日,下午3點,我選擇離開你。

自此,我被時間拉成了一條線, 一端通向未來,一端是原點。我拚了命地向前奔跑,希望以此逃離現狀,卻仍忍不住思念過去。那個玻璃製的右手模型,我經常拿出來看,好像心就埋在皮膚下,被冰涼的觸感凍住。這種寒意,就這樣跟著我這麽多年。

我也想過去找你,卻發現這5年把我與原點的距離拉得太遠,拉得怎麽也接近不了你。

——“我不明白。愛情無關於相識先後,也無關於相處時間長短。我隻知道,是真愛,就算隻一天也足夠。能改變你人生的人,也隻有他!”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當時的我帶著負氣的任性,覺得自己其實並不是那麽喜歡你,其實我在意遊更多,其實撐滿我整個記憶和人生的人都不是你……因為如此,而離開。卻在這五年的消磨中明白:是真的,我錯了。

——北黎裏。

2014年10月26日7:43。

五年後,似乎一切都跟五年前沒有任何不同。

清晨,天空水洗一樣青白,又高又遠。窗前梧桐樹的大葉子一片片地掉,在地上鋪了很厚的一層,軟綿綿的。

我剛合上日記本,就接到北上遊打來的電話:“醒了嗎?”

“嗯。”

“準備一下,我在客廳等你。喀——”

吳嫂走進來幫我梳洗,長發盤起別了一朵百合花,穿上白色的蕾絲吊帶裙。鏡子上自己的臉,確實跟五年前很不相同,多了一份沉靜少了一份任性,多了一份淡定少了一份毛躁……還有從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和恬靜。

我拿起鏡子照了又照,把劉海撥到一邊,笑著對鏡子裏的人說:“打起精神來,北黎裏!你才二十一歲,不是八十一歲,你還很年輕!精彩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拜托,不要愁眉苦臉,加油……”

我保持著優雅淡定的笑容走出去,臥室外的走廊上,早就有穿著整齊的傭人列隊排著,等待我需要的侍候。

“小姐,請問您想在幾號餐廳早餐?”

“今天早餐是中式,按照‘五穀搭配、粗細搭配、葷素搭配、多樣搭配’的基本原則,將營養早餐食譜的設計盡可能達到合理營養和平衡膳食的要求……”

“小姐——”

“不用了,今天我們在外麵吃。你們忙去吧。”我擺擺手,順著走廊一路往前走。

北氏莊園紅地毯寬長,裝飾雍容華貴,一片金光燦爛。五年後,再次回到這個地方,卻沒有預想中的激動……反而充滿了不安和恐慌。

剛走到客廳,一堆等待的記者蜂擁而來:

“北小姐,請問你什麽時候回國的?你跟北氏是不是養女關係?”

“有傳聞你患有一種奇怪且不可治愈的病,所以五年前才去國外治療?”

“我聽說北少是因為你,五年前才跟路氏集團的千金路初菲小姐悔婚,還為此奪取政權,跟養母兵戎相見。對此,請問你有何看法?”……

好多的問題,好多的聲音,我的腦袋像被瞬間塞了幾十隻播音機。

怎麽回事?!這怎麽會有這麽多記者?!

有人在擠我,有人踩到了我的腳跟。我的身體朝旁邊倒去,一隻手及時攬住我的肩膀,定住我的身形。與此同時,鼻前聞到了一股熟悉而清冽的香氣。

北上遊低沉獨特的男性嗓音響在耳邊:“今天我叫你們來,除了澄清外界對北上集團不好的輿論和造謠,還有重要的事情宣布。所以有什麽問題,你們放心地一個個地問,我會解決。隻請大家別莽撞,嚇壞我的未婚妻。”

此話一出,整個大廳都爆了!

閃光燈接二連三亮起,數十隻話筒齊齊遞來:

“未婚妻?”

“不是吧,北總裁您在跟我們開玩笑嗎?”

“到底是怎麽回事?您跟她可是兄妹的關係?……”

“吳嫂,帶黎裏先出去——”北上遊把我交給吳嫂,轉而走到客廳的沙發前,從容不迫地坐下,“現在,你們可以盡管問我問題了。”

走出很遠,都能聽到那些瘋狂問問題的聲音——

“北總裁,五年前你強製性地將你母親送去法國靜養,將整個北氏納入你的掌權……因此,外界對您有許多負麵的評價,你今天想如何澄清?”

“北少,我建議還是先談您剛說的——您和北黎裏小姐的婚期,打算定在什麽時間?”

我快步走出去,丟掉那些煩惱的聲音,坐在車上等待著。

沒過多久,北上遊一身白色的休閑西裝出現在我麵前。五年後的他依然是十七歲時那張硬朗帥氣的麵容,時光並沒有在他的臉上打下任何痕跡。如果實在要說有變化的話,就是他的氣質、風度,以及舉手投足間的隻有成功男人才會散發的魅力。

他打開車門坐進來:“想去哪個商城?”

“你決定就好。”

“怎麽,精神不好的樣子?”大手蓋上我的額頭,“你不高興我邀請這些記者?”

“沒有。”我拿開,將頭靠在車窗玻璃上。

“你的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你以為可以瞞過我?”

“有些累了,到了你叫我。”

不想跟他說話,不想理他,我疲憊閉上眼。

為什麽總是變相地逼我呢?!在紅燈的最後幾秒他向我求婚,威脅如果不答應就不開車……喇叭聲和司機的咒罵聲響成一片,甚至連警察都來了,他居然真的穩如泰山坐著。情急之中,我隻好同意他的求婚,卻推脫結婚戒指不喜歡而不願意接受。

我想要給自己後悔的餘地,他卻迫不及待回國,把這消息公布於眾。

真的沒退路了……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就好像閉著眼做了一場夢,突然睜開眼,五年了,我從一個小女孩長大成人。可無論如何事過境遷,我也忘不了五年前,北上遊在把我帶出國的那個機場上……

電梯慢慢爬上。

我抬起頭——

易麟朔站在電梯最上麵的入口。他的每一下呼吸都拖得很長,眼睛布滿血絲。汗水從發絲滴落,順著他的鼻梁滑下……

我當時的腦子一定一片空白,呆呆與他對望了好久都不敢動。

電梯裏的人陸續走上去,北上遊牽著我的手,也慢慢走上去,直到與他擦身走過——我就像一個呆呆被人牽著線的木偶,呆呆地隻會朝前走,走出好遠,我回頭,見他仍站在那裏,仿佛風化的雕塑。

我轉回頭,命令自己不要再看他,不要再想他……盡管每邁動一步都比石頭還沉重。

忽然手腕被一隻燙鐵的手拽住,我感受到隻屬於易麟朔的氣息撲麵而來……

“路初菲……”

“……”

“路初菲!”他走到我麵前,呼吸讓空氣都變得燥熱,“那隻泥巴做的手……是送我的?很喜歡,不過可惜,被海水泡過後斷了手指。”

“……”

“這個。”

他從紙袋裏拿出兩個盒子,取出兩隻玻璃做的手模型。一隻大手,一隻小手,在生命線、事業線和感情線上,鑲著不同閃耀的水晶字母。大手裏是LCF,小手裏是YLS。

他把那隻大手拿給我:“送你。”

我呆呆地捧著模型手,覺得眼前的一切,這麽的沒有真實感。

“喜歡嗎?”

“不喜歡。”我的唇色一片蒼白,腦子更是一片空白,“那隻手模型……我也不知道當時頭腦發熱怎麽做了它。就是聽到明熙妃要跟你交換彼此的手模型的時候,我有些失去理智了……一個人隻有一隻右手,是我先放開了你,然後你把它給了明熙妃……我,我怎麽能在這之後又……”

話還沒說完,易麟朔忽然抱住我,用了很大的力。他的聲音竟比我的還嘶啞:“對不起。”

我的淚水毫無預警落在他肩上。

僅是三個字,就擊潰了我的所有理智。

“不要放棄我……我知道我做了很多混賬事,不要因此而放棄。”

他的手臂箍住我,緊到幾乎讓我窒息。痛從心髒蔓延到全身,就仿佛有無數細細的針正在刺著我。那種強烈的痛楚……是我的痛,也是他的痛。

“易麟朔,你的身體好燙……你在發燒?”

“我知道……那天你跳下海,我也跳下去找你……我一直在醫院等你,我想好了很多話要跟你說。”他的聲音沙啞得近乎破碎,“那些話,我還有機會嗎?”

我努力想說點什麽,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想推開他,右手卻被北上遊牽著,五指緊扣:“我覺得,還是不要說了,對我們都好。”

“路初菲,你這個騙子——!”

他抬起我的右手:“‘一旦戴上了,就不僅僅是戒指,而是一輩子的承諾’,不過是一個月前才對我說的話……原來你所謂的一輩子這麽短暫。”

我的喉嚨一哽,心像長了無數的疹子,密密麻麻的疼蔓延開來。

“快到登機時間,”北上遊冷靜的聲音,“你們生離死別好了嗎?”

他的聲音及時拉回了我的理智。

就算我留下來,又有多少時間給他?!我本來就不是個正常的人,“路初菲和易麟朔”,隻是我生命中的一段插曲。

很美麗,但隻限於美麗而已。

“我要走了。”我用力地推開他,“謝謝你易麟朔,這隻手模型,我會好好珍藏它的。”

易麟朔不肯放手。

“你跑來送我,我感到好開心啊。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了,我也再不會見到你……這樣就夠了,分別的時候我見到你,我們沒有遺憾了!”

我朝北上遊點點頭,他一打響指,尾隨著跟在身後的幾個保鏢走上來,把易麟朔拉開。

他猛地嘶吼:“路初菲,我都這樣求你了,為什麽你還要走?!”

“因為我是北黎裏。”

易麟朔怔忡。

“我已經想起一切。這次我是真的全部想起來了,再也不會是路初菲……好好照顧自己。”

我別開臉,選擇離開。不是我要走,而是……老天說,我們本就不應該在一起。

等我感覺到雙唇上覆上來的溫度,我猛地從回憶中驚醒。

北上遊笑著抽身:“怎麽,在想心事?”

“嗯……我在想,一會要選什麽款式的戒指。”

北上遊的笑變得幽深:“我們已經到了。接下來的時間,你可以仔細想想你要選什麽款式的婚紗……”隻有我才聽得出——他口氣裏的那抹嘲諷。

2. 是時候讓自己放手

北上遊單手插兜,靠著櫃台,一身筆挺的白西裝襯著年輕俊朗的臉,吸引無數的顧客駐步觀望。服務員小姐也因此空前賣力,幾乎把專櫃裏上檔次的戒指全都介紹了,可惜沒有一款是他滿意的。

確切地說,是我滿意的。

因為每介紹一款,他都回過頭問我:“怎麽樣?”

“可以啊”“行啊”“好啊”“就這款吧”“隨便,你決定就好”……我這樣的回答不行嗎?!

服務員小姐漲紅了臉,都已經開始介紹廉價戒指了。

北上遊突然抬步:“去下一家。”

我及時拉住他:“遊,我看剛剛那款就挺好的。”

“你覺得它哪裏好?”

“呃……哪裏都蠻好的。”

“走吧。”

“可是,我們把這整個商城都逛了個遍,這已經是最後一家了!”

他輕鬆挑眉:“沒關係,可以去下一家。”

“可我們選了整整一天,我累了,走不動了……”

“沒關係,我們明天再來。明天沒選到滿意的後天,後天不行大後天……別擔心,這點時間我還是有的。”

他拉住我的手,我站在原地不肯動:“你為什麽非要這樣?”

北上遊表情嚴肅:“結婚,不應該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嗎?”

“……”

他抬手將我淩亂的發撥到耳後:“戒指、婚紗、教堂、喜帖、花籃……每一樣,我都會認真對待,絕不敷衍。就像我對待你,對待我們的愛情。”

我的心為之一震,緊接著,一種說不出的愧疚在心中蔓延。

“遊我……”

他的指摁住我的唇:“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吃晚飯。”

“嗯。”

牽著手要走出商城的時候,一個細細的聲音傳了過來:“您聽過稀有的灰鑽嗎?本專櫃有全球唯一一對灰鑽戒指。男款的重6.86克,盾形,而且戒指可以打開,設計獨具新穎,很適合像先生您這樣的成功男士。另外女士的是十字架造型,周圍鑲銜了22顆小裸鑽,即便不在陽光下也非常的耀眼……”

十字架?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看過去,靠近商城門口一個不起眼的小櫃台前,穿著紅色員工服的店員正在為一對顧客介紹著。

我情不自禁地走過去:“你剛剛說的那款灰鑽戒指,拿給我看看。”

這個設計……

我把它拿在手裏,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真的好像!好像易麟朔那枚十字架耳飾……

“怎麽?”北上遊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低垂著臉溫柔詢問,“你喜歡這款?”

“戒指、婚紗、教堂、喜帖、花籃……每一樣,我都會認真對待,絕不敷衍。就像我對待你,對待我們的愛情。”

我不能再想易麟朔,包括與他有關的一切!

“沒有。”我戀戀不舍地將戒指交回服務員,“我隻是覺得蠻特別呢,我還從來沒見過灰色的鑽石,更沒想到灰色比白色的鑽石更耀眼。”

“喜歡就買下了。”

“可是——”

“小姐,幫我包起來,戒指尺寸……”

“我們有專業的工作人員會幫你們配好尺寸的,請問是現金還是刷卡?”

“刷卡,謝謝。”

我側過頭,看著日光燈下北上遊沉默的側臉,倨傲的下巴線條。從小與我朝夕相處的他,甚至比我還了解我喜怒哀樂的他,怎麽會不明白我在想什麽呢?

愧疚感讓我告訴自己,對他好一點,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不管錯與對都要堅持走下去。為自己、也是為他人的人生負責。

於是我提議道:“遊,我們不要在外麵吃了吧。外麵冷清清的,總感覺沒家裏溫暖……商城三樓就是超市,我們買好菜,回家我做給你吃怎麽樣?”

北上遊含笑的臉:“你會做嗎?”

“小看我!”

“可是,我擔心某人手忙腳亂,到時不得不讓我幫忙?”

“我最多讓你打打下手!”

“是嗎。”他挑起眉頭,表示對我的話不予讚同。

後來,果然如北上遊所說,我在廚房裏手忙腳亂大呼小叫的一陣折騰後,喊:“活的魚啊,我不會殺魚,我隻會炒菜。”“先放油,還是先放水,鹽什麽時候放?放多少啊!”“你快來切菜,我一個人又要洗菜又要炒菜又要切菜,根本忙不過來嘛!”……

於是,北上遊將我推出廚房:“你把碗筷擺一擺,在外麵等著。”

“不行!”我腰一掐,“我說過今晚我來煮的。”

“你什麽都不會。”

“如果今晚又是你做,你以後一定會更加小看我。我不會煮飯、不會洗衣服、不會掙錢,我什麽都不會,注定一輩子都要被你嘲笑了。”

北上遊彎起眼睛,笑得像兩彎月牙:“那不是很好?你隻要被我嘲笑,就可以享受我給予你的一切。”

“不好,一點也不好,”我搖搖頭,“讓我學會自立吧!遊,你教我炒菜。”

“教了很多次,你實在不是這塊材料。”

“你又小看我!”

北上遊無奈,隻好耐心地教我:“我們要煮的是紅燒魚,首先準備原料:魚、酒、蔥、蒜、辣椒豬油、調味料各少許。步驟:先將魚洗淨、切塊,放入熱油鍋內先煎煎至魚皮呈黃色見硬時,把魚撈出。鍋內加熟豬油、酒蔥、蒜、辣椒、調味料煸炒,再放入肉清湯燒開,將魚放入。之後用小火燜燒十分鍾左右,見魚肉熟汁呈膠狀後,加味精並晃動,使鹵汁裹包魚塊……等油燒冒藍煙後,下入配料煸香,火不能太大,主要是炒出香味,等蔥蒜發黃的時候就可以把配料撈出待用,紅辣椒特別注意不能炸黑了,那樣不好看。”

“……”

“你會了嗎?”

“好複雜。”我愁眉不展,“真的很複雜啊!放點油啊鹽啊什麽的,把魚丟進去煮一煮,不照樣能吃嗎?”

“能吃是能吃,那味道就……”他的指頭刮了下我的鼻子,“不是你要學?我剛教你了,你把我說的重複一遍。”

我想了想,撓撓頭,更加愁眉苦臉:“不如你一邊做一邊教我算了……”

北上遊又笑,笑得我好想伸出拳頭揍他一拳。

好久,他才慢慢收斂笑容,看著我,眼睛奇亮地說:“其實有個辦法,你既能不做菜吃現成的,又能不被我看不起和嘲笑。”

“什麽辦法?”

北上遊一拉,我落進他懷裏,他俯身吻了吻我:“就像這樣。”

“……”

“即使你什麽都不會……隻要給個慰勞的吻,說聲‘你辛苦了’,我就會覺得你做了很了不起的貢獻。”他的氣息吹得我好熱,鼻尖頂著我的,我看著他的臉,俊朗得就像鑽石雕刻而成。“呼”地一下,我的臉紅得我自己都感覺到燙人。

“放開我……”

北上遊放開我:“嗯,你還是出去看電視吧,再呆在這裏害我分神,今晚就沒東西吃了。”

我呆呆地點了下頭,呆呆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想起什麽,回頭問:“其實……等我們結婚後,會有傭人的埃。”

“……”

“所以到時即使你很忙,她也可以幫我們洗衣服做飯啊?”

北上遊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我不希望在我們的家看見第三個人,除非我們的BABY。”

我們的BABY……

這句話差點把我炸傻,我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到客廳。

五年前,我還隻是個孩子,五年後,我就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嗎?我和北上遊的?

就讓一切都這樣順其自然地發展,不好嗎。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是時候讓自己放手,去接受幸福了。

我抬起我的右手,那枚廉價的戒指早就掉色得厲害,因為太久沒有取出來過,手指被勒出一圈深紅的印記。

“易麟朔,這款戒指好看,還是這款好看?”

“都行。”

“敷衍!你就想讓我趕快買了趕快回去!你一點也不想跟我多待在一起~”

“……”

“再問你,這款戒指好看,還是這款好看?”

“都醜。”

“我知道了,原來你根本就沒打算買來送給我!我白挑了這麽久!”

……

“送你。”

“怎麽送的!還想不想讓我嫁給你了!我知道你現在還小,沒錢,便宜的先代替著我不嫌棄的。”

我把它清洗幹淨,裝在漂亮的盒子裏,再放到箱子的最底層。上鎖。

出去看到北上遊背對著我站在客廳的衣架前,正在往身上套大衣。

“怎麽了?”我問。

“公司那邊出了點事,我必須去處理。”他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餐了。”

“沒出什麽大事吧?”

“沒什麽,隻是我回國了,總歸要去看看。”北上遊輕描淡寫地說,皺緊的眉卻顯示事情十分棘手,“你今天逛了一天,累了,早點休息。”

北上遊走到玄關口,我忽然想起什麽:“等一下。”

北上遊高興地回過頭:“什麽事?”

“外麵好像在下雨,你帶把傘吧。”

北上遊略顯失望:“沒關係,隻是小雨。我開車過去。”

他打開門——

“等一下!”

北上遊再次回頭,我跑到上前拉住他的衣領,踮腳,在他的臉上輕吻了一下:“早點回來,我等你。別太辛苦了……”

北上遊笑起來,眼睛閃爍得像碎鑽:“好。”

3.這是夢,還是幻覺……

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等,等了好久,北上遊都沒回來。打了幾次電話,也無人接聽……好困,上眼皮和下眼皮不斷打架。我在沙發上睡過去,不知何時被傭人的聲音吵醒:“小姐,少爺剛打來電話,說今晚不回了,你先睡吧。”

我迷迷糊糊地搖頭:“困死了,就讓我睡在這……”

早晨剛醒,就聽到“劈裏啪啦”的雨聲。

我起來走到窗前,看到附近的樹全都枯黃了葉子,有的疊在地上,被雨水打得很響。時間過得真快,再過不久,冬天就要來了吧。二十一年,我隻給過他短短的一個夏天,本以為剩下的無數個秋天、冬天、春天都會一起渡過,可……

停!

我又在亂想什麽。

簡單吃過早飯,我離開北氏莊園,沿著街邊的人行道走著,決定自己找幾家婚紗店逛逛看看。小時候無數次做夢自己是遊的新娘,現在終於要實現了,心卻是無盡的疼痛和空曠……

突然一個小男孩朝我跑來,邊跑邊頻頻回頭,我來不及閃開,他一頭撞到我的腿上,跌了個人仰馬翻。

還沒等我明白怎麽回事,女人很快跑過來,逮住他就朝他的屁股“啪啪”兩掌:“打架有什麽好看的!還敢跑?我讓你跑!”

小男孩大叫:“媽媽,你就讓我看看吧!那大哥哥好酷,簡直酷斃了!他是我的偶像!”

“唰”的一聲,一輛車從我們身邊一掠而過,剛剛下過雨的街道濺了我和“媽媽”一身泥水。緊接著,“唰——嗖——唰——”又是幾輛車疾馳而過,泥水再次四濺。

“怎麽開車的你們這些——”孩子媽正要大罵,忽然住了口!

一共六輛車,全停在街邊的甬道口,從車內相繼下來十幾個手持棍棒的青年……本來甬道口前圍觀著許多看熱鬧的人,一看這架勢,迅速紛紛撤開。

“媽媽”臉色一白,立即將小男孩抱在懷裏:“快,跟媽回家,沒事看別人打什麽架,小命不要了你!”

“可是媽媽,他們這麽多人欺負大哥哥一個,不公平!”

“還囉嗦!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那人真慘,不知道怎麽得罪了這些人。就算是易麟朔,一個人對付這麽多個手持凶器的家夥,恐怕都吃不消吧……

Shit!為什麽看到什麽我都能想起易麟朔?!

我恨恨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走進麵前的一家婚紗店。等從裏麵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甬道口那邊正好打完,十幾個人囂張地魚貫上車,最後上車的那個還狠狠踹了踹地上的人,吐了口唾沫。

看來被打得很慘呢,地上好多血,被雨水一點點洗禮……要經過那個甬道口的人全都繞道而行,明顯加快了腳步。

我轉身要走,耳邊飄來兩個聲音:

“那好像是你們學校的……易麟朔?”

“哈,原來他也有被人打的這天……”

“看他被打這麽高興,跟他有仇?”

“也不算有仇。純粹個人看他不順眼。”

“哦?”

“我們大學男女比例9:1,典型的狼多肉少。他一個人,就把學校2/3的女生都包攬了,我呸,我還計劃著大學要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今年六月份畢業,還是光棍一條。”

“哈哈哈哈哈——別急,我到時候看到好的給你介紹。”

兩個勾肩搭背的男生走遠。

我扭動著關節僵硬回頭,看到甬道口的少年撐著牆壁站起。染血的米色套頭毛衣,如絲一般紛飛的發,風雨中,他高挑挺拔的身影在我眼前明明暗暗地閃現。

我的聲音被卡在了喉嚨,耳朵也聽不見了。易麟朔慢慢朝前走了兩步,身體不支,單腿折跪在地,咳出一灘血。

雨水將他淋得透濕,血水順著發尖一滴滴淌著,盡管隔著這麽遠我仍可以看清他蒼白的臉。

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才能克製自己跑到他麵前的衝動……

“TAXI!”

命令自己冷靜,我伸手招到一輛出租車:“拜托你,把甬道口那個人……就是我指的那個男生送去醫院。”

司機直搖頭:“小姐,他要是半路死在我車上,我付不起這個責任!”

“放你媽的屁!你才死!他不會死的!”

司機毫不猶豫地開車走了。

我繼續招TAXI,一輛又一輛,拿出錢包裏所有的現金:“拜托你,把甬道口那個人送去醫院,這些錢我都給你!”

“這錢賺得太危險了,我負擔不起一條人命。”

開走。

“司機,等一下……”

“拜托你……”

“停車!救命——”

還有沒有人性啊!

我筋疲力盡,在大雨中緩緩地蹲下去。忽然一輛“TXAI”停在我麵前:“小姐,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麽?”

“司機先生,你一定要幫忙!”我喘息,指著甬道口的方向,“把受傷的那個男生送去醫院……”

司機一臉茫然:“你在說什麽啊?那裏哪有人?”

我的耳膜轟的一聲響,飛速轉頭,巷子口除了一大灘被雨水衝開的血,空****的哪還有人呢?

易麟朔……易麟朔?!!!

沿著血跡一直走,我找了好久,竟然走到了市中心的廣場。

曾今在這裏……

“‘讓偷窺狂拿著手機每天偷拍我的醜態’這種事,我怎麽可能讓它發生。”

“你怎麽這麽幼稚啊!我說拍你的醜態隻是開玩笑的,我怎麽可能有那種怪癖專門去拍你的醜態!”

……

曾今又在這裏……

“如果我有死的那天,絕不找你照遺像!”

“你還能活很久。”

“可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我體質這麽差,年老的時候一定一身毛病,零件七零八落,連走路都困難。所以我計劃我最多活到四十歲。”

“你計劃隻活到四十歲?你有什麽權利計劃?”

“怎麽沒有權利了?”

“可惜,嫁給我之後就沒權利了。”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景物,可是再站在這裏,事過境遷,心境意境全變了!

下著雨,沒有飛來飛去的白鴿,音樂噴泉池也不再噴水了,沒有滑直排輪和滑板的小孩,也沒有甜蜜的情侶擺小攤的小販。四處冷清清的,隻有不斷從裂開的天際落下來的雨線。

一個孤寂的人影半躺在廣場前的石階上,整個人被雨水洗禮得徹底……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走到他麵前——

鋪天蓋地的雨,易麟朔迎麵半躺著,手裏夾著根被雨水湮滅的煙,劉海半蓋著額頭,眼微閉。他的發長得有些長了,一簇簇散在階梯上,嘴角染著血跡,耳邊的十字架耳飾被雨水衝刷得瑩潤……

我把傘移到他頭上,想要開口,卻發不出聲音,想要動作,卻沒有控製力。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

也許,有一個世界那樣漫長,易麟朔終於緩緩睜開他的眼睛。

剔透的,像琥珀一樣黑色的眼,眼神卻空得像兩個無底洞。

我的心簡直像有十幾把刀同時割過來,廝磨著,讓痛苦一點點蔓延。

“易麟朔……”我開口叫他的名字,卻發現隻有嘴巴在動,根本沒有聲音。

易麟朔坐起來,用一種怪異而虛幻的眼神瞅著我,瞅得我一動也不敢動。整整對視了幾十秒,他才把視線撇向別處,眉毛皺緊,抬手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我叫你別再來了。”他喃喃著,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我說。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起身從我麵前走過。

我追上去:“易麟朔?”

他的腳步一頓,怔在原地。

我攥緊了傘柄,可以聽到雨聲之外自己的心跳……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的時光,他在傾盆大雨中緩緩回頭,像一格格扭動關節的機器人:“這是夢,還是幻覺……”

“……!?”

“為什麽總是要跑到我的夢裏來?!既然都走了,就不要來打擾我,不要讓我想起你!你滾,滾!我不想看到你!”情緒激動讓他扯動了傷口,胸口一聲劇咳,有血從嘴角緩緩流下……………………

我嚇壞地退後兩步:“你不要激動,對不起,我這就走……你站在這哪都別去,我……我去幫你叫救護車……”

轉身。

身後“撲通”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涼意從我的腳底直冒全身,猛地折身跑回去:“易麟朔!易麟朔!你醒醒,別嚇我!有人嗎,來人啊……幫幫我,易麟朔,易麟朔,嗚嗚,嗚……”

傘從我的手中落下,在地上打了個圈,被雨水淋透……

4.這都是他的計謀

回到北氏住宅已是華燈初上,很安靜,隻有一個傭人在擦拭主客廳裏的家庭影院。看到我一身汙泥滿臉淚痕的狼狽樣子,立即擔心地上前詢問:“小姐,你怎麽了?”

我搖搖頭,心虛地張望了四周一圈,問:“他回來了嗎?”

“不知道,應該還沒有回來,我沒有看到少爺。”

我鬆一口氣,脫了濕透的鞋,赤腳走回自己的臥室。脫下濕透的外衣,用帕子擦拭頭發,看到鏡子裏自己那雙通紅的眼……

易麟朔的臉像一張白紙。

易麟朔被劃破的胳膊全是鮮血。

易麟朔的指間還戴著那枚脫色得厲害的廉價戒指。

易麟朔緊閉著眼……

好多的畫麵一一在腦海中閃現,還有他低啞的聲音,像密密麻麻纏繞在一團的線——

“這是夢,還是幻覺……”

“為什麽總是要跑到我的夢裏來?!既然都走了,就不要來打擾我,不要讓我想起你!你滾,滾!我不想看到你!”

我用力搖了搖頭,將那些畫麵和聲音驅逐腦海,猛地跌坐在椅上。有什麽洶湧的情緒一直在胸腔裏奔湧,透過所有的血管遊走,衝進鼻腔……幾乎就要忍不住了,我用力捂住嘴,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獨特的聲音響起:“你回來了。”

我震驚,下意識循著聲音的發源望去!

北上遊背對著我站在臥室自帶的露台上,手裏端著灑水壺在澆花,背影被暗夜吞沒得差不多,隻餘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我僵在原地半天,腦子一片空白,直到他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去哪了?”

我困難地張了張嘴:“……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轉身。空氣緊張而窒息,我感覺今天的他跟以往很不一樣。

“怎麽了?”我調整好情緒,朝露台走近,立即聞到一股很濃的煙味……我皺眉,遊不抽煙的,至少我從沒見過他抽煙,“發生什麽事了,心情不好嗎?”

“都玩了些什麽?”他不答反問,慢慢澆著花,水從花盆裏不住地往外溢,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夠了,花要被淹死的……”我想要拿下他手裏的噴壺,手指碰到他的手,他觸電地移開,將噴壺重重放在露台上!

“北黎裏,回答我的問題。”

從小到大,他隻有生氣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才會連名帶姓地叫我。可是這一次,我從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喜怒,隻有陰鬱的低沉,非常懼人。

我若無其事的口氣:“我去了附近的街,想自己逛逛婚紗店。你平時都很忙,我又不能幫你分擔工作,就想盡量少占用你一些時間……遊,你到底怎麽了?”

北上遊站著沒動,還是那陰鬱的聲線:“怎麽不讓司機開車帶你去。”

“都說了是附近的街……一個人方便些。”

“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終於問到主題了!這就是他這麽生氣的原因?

“手機放在包裏,這款手機的鈴聲好小,街上又吵,所以……”

他猛地轉過身來看我!眼神幽暗,翻湧著一抹駭人的暗,在我濕透的頭發和衣服上遊走,最後停在我的臉上。

“今天下雨,不知道誰開車不注意,灑了我一身泥水。”我別開臉,“而且我逛到陌生的地方,有點迷路,所以回來晚了。”

“所以你想接著告訴我,因為泥水毀壞了你最喜歡的衣服,讓你哭到眼睛水腫?”他用力擰過我的下巴,神情有些嘲諷,“你狠狠哭過了吧?”

“我迷路,所以哭了!這個答案你滿不滿意?!”我再不像小時候那樣,撒謊時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麵對他,“我說的都是事實,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北上遊一愣,很快皺起眉:“你說呢——?”

“你在質問我嗎?”

“……”

北上遊唇色微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早就變了,不同於曾今的北黎裏,懦弱、百依百順、沒有自我和主見。我的性格變得任性叛逆,敢跟他頂嘴、耍脾氣……我介於北黎裏和路初菲之間,左右為難地掙紮著。

北上遊深吸口氣,又問:“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為你今天的行為做出任何解釋?”

“沒什麽好解釋的。”我轉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得站起!

“放開我!你想把我的胳膊掐斷嗎?”

“北黎裏!”他拽緊我,惡狠狠地叫道,“或許你是路初菲的時候我不了解你在想什麽……隻要你是北黎裏,你就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用力咬唇:“可是我永遠都回不到最初的北黎裏了,我們回不去了……遊,這五年來,你難道一點也察覺不到嗎?我變了。”

“住口!”

“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就當作你今晚說的一切是真的!你是因為鈴聲太小,而沒聽到我打給你的電話!因為迷路,而哭到眼睛水腫!”他的口氣依然嘲諷,臉上卻出現挫敗和疲憊的神情,“手機給我。”

我頓了一下,把手機從包裏摸出來給他。

他剛接到手裏,就從露台拋了出去:“明天我會讓吳嫂把你的新手機送來。以後沒經過我同意,不準再擅作主張一個人出去!還有,把身體洗幹淨,別讓我發現你生病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從我身邊走過,關門的聲音好大,仿佛投下一顆炸彈。

我癱坐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傭人敲響我的房門,叫我下去晚餐。

“不吃。”

“可是小姐,少爺說——”

“我說不吃!給我滾!”

暴怒讓我隨手抓起一個花瓶,狠狠朝旁邊的牆壁擲去。玻璃清脆的碎裂聲之後,外麵響起膽怯的囁嚅聲:“那我一會把食物送上來放到門口,你餓的時候,千萬記得吃啊。”

我閉上眼。

在露台上吹著冰冷的風,感受到斜著飄進的雨線落在麵孔上,就好像易麟朔冰冷手指的觸感:“對不起……”

直到半夜。

鑰匙插進門孔的聲音,門鎖轉動的聲音,然後是很輕的腳步聲。我膩煩地閉著眼,聽見腳步聲走近,最後在我旁邊停下。

一雙手穿過我的腋下,勾起我的手腳,把我放回**。

北上遊的呼吸好近,耳邊傳來他輕若無聞的聲音:“她沒吃?”

“嗯,食物根本沒有動。”

“……把醫藥箱拿過來。”

“怎麽,少爺你受傷了嗎?”

沒有回答,而是有一雙手在輕輕為我褪去外麵的衣裳,放平到**,薄被蓋了上來。

“是,少爺。”

北上遊在床邊坐了下來。

被子掀開一角,我的胳膊被托在他的掌上,緊接著,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塗上來,微微的刺痛感立即讓我皺了眉。

北上遊的動作明顯一頓,輕輕的,有一股暖風……

他到底在幹什麽?

我悄悄睜開一隻眼……

房內隻開著一盞暗暗的壁燈,北上遊半俯著身坐於床邊,正朝我的手臂很輕地吹氣和抹藥。而我的手臂,半條指頭長的割痕赫然入目!

那裏什麽時候受傷的?我怎麽不知道?!

應該……是我砸東西的時候,不小心被飛濺的花瓶碎片割破了。當時隻顧著生氣,哪有留意自己的身體……

北上遊的睫毛繾綣,手指在淡白藥膏的襯托下,看起來那麽孤助無援。

小小的一處傷口他弄了好久,藥膏輕輕地一點點地塗抹上去,注意力也全在我的手臂上。以至於我睜開眼看了他好久,他都渾然不覺。

胸口湧起一股暖流,順著血液直達全身,溫暖了心髒……他太了解我,在我每一次心中升起“要逃離”的衝動時,及時掐滅。

我注定逃不開了,這愧疚織成的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