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是你讓我變成惡魔(You let me into a demon)

1.是最特別的

晚上的夢裏閃過許多片段,然而不同的畫麵卻都出現了同一個人——

他溫柔而冷漠,強勢而多情,他是所有人尊稱的少爺,不管何時,身後都跟著一大幫隨從,戰戰兢兢,沒有人敢惹惱他,唯有我……從小小的孩子,逐漸長成拔尖的少女,我們渡過無數美妙快樂的時光。

他很粗心,卻記得我一點一滴的愛好,永遠會在我之前察覺到我感冒發燒;我們也會吵架,他在開滿藤花的後院裏道歉,月光下的窗前,他堅持要說了晚安才走……

那時被他抱在懷裏,就好像與整個世界擁抱。

夢境的最後一道耀眼光芒,化成無數的蝶,藍色翩飛。在光線的盡頭,北上遊一襲白衣,驕傲而又氣宇軒昂的樣子。可惜他坐在輪椅上,柔軟的發被打出一層熒光。

我朝他跑去……

藍蝶忽然逆飛,我這才注意到光線的另一頭,易麟朔背靠在一顆茂密樹下。他兩隻手插在褲袋裏,看著我,嘴角噙著邪笑。

“路初菲。”

他嗓音低啞地叫我。

我的身體立即不由自主地倒退,直到站在易麟朔麵前。

藍蝶化成雨,細細密密地澆透了北上遊,一身狼狽。而他眼眸裏即便是隔著那麽遠都可以清晰可見的憂傷,溺斃了我。

醒來,我在自己的宿舍裏,一身汗水。

就算晾著生病的北上遊不管也要跟易麟朔在一起,我居然是個這麽罪惡自私的女人……可是,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都不想跟易麟朔分開。

起來洗漱,準備放學後去看北上遊。早餐試著喝了杯牛奶,可是上午第一節課後又吐了……我感覺自己真的要虛脫了。

下午,“星光醫院”——

各種各樣顏色的禮物盒子、新鮮的水果籃還有鮮花堆滿了VIP病房的客房。看來北上遊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寂寞,身為北上少爺的他,應該有很多朋友來訪吧。

推開門,北上遊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背對著門坐在落地窗口。光束從窗口漏進,在地上旋出斑駁的影子。

房間似乎剛被整理過,幹淨到一塵不染,甚至空氣裏還有淡淡的香味。

小櫻正在把一束花小心地插到花瓶裏,聽見開門聲,轉頭看到我,立即欣喜地笑出聲:“少爺,黎裏小姐來看你了!”

北上遊幾乎是立即轉動了輪椅,轉過頭來看著我。

他的麵容蒼白,所以顯得眼睛格外黑亮,我甚至可以看到穿著白色裙子的自己在他漆黑的眼底映下的白點。

“這個……”我舉了舉手裏的百合花束,為難地說,“沒想到探病的那麽多,我看到外麵好多鮮花都擺不上……”

“沒關係。”北上遊的心情好像很好,眼角出現淡淡笑意,“把它換上去。”

小櫻才把花束插成最漂亮的形狀,無奈地聳聳肩:“是,少爺。”說著,準備把原來的花束取出來。

我及時製止:“就這樣搭配著插的,已經很漂亮了,為什麽要換?”

小櫻俏皮地眨眨眼:“別人送的,就算是‘心花’,少爺都不會覺得美。如果是黎裏小姐送的……就算是狗尾巴草,少爺都愛不釋手呢。”

“……”我尷尬。

小櫻走過來把花束接過去,一邊插一邊繼續說:“黎裏小姐你不知道,少爺天沒亮就醒了。來了好幾個集團的千金看他,可是他一眼都沒瞧,一直盯著腕上的手表……我讓他打電話問你什麽時間來,他不肯。我想打電話幫他問,他又不允許……我想少爺是怕你說不來了吧,那樣的話,他一定會很失望的。所以寧願一整天坐在窗口,看著手表寂寞又期待地等待著……現在太陽都快落山了,我剛勸他不要等了,你一定不會來了,你沒看到他當時的表情,連護士小姐看了都心碎。”

她說了這麽多,北上遊一直都靜靜地看著我,眼睛含著溫潤如玉的光芒。

我感覺更尷尬了,兩隻手不知道往哪裏擺……確切地說,我根本不知道把自己往哪裏擺,我想找個地方藏起來,隻要不被他的目光注視就好。

好久,北上遊仿佛看夠了,淡淡別開目光:“有維生素C嗎?”

“哦,我插好花就去問醫生拿。”

“嗯。”

“維生素C?”我接話,隻想讓自己的處境不那麽尷尬,“那是什麽,要吃的藥?”

小櫻促狹一笑:“不是啊,在花瓶裏放維生素C或者鹽,能讓花開得更美更好,生命力也更長久。”

“哦……”

“因為是黎裏小姐送來的花,所以是最特別的,要享受一級待遇啦!對了,你難道沒發現房間裏香香的嗎,這是黎裏小姐最喜歡的香水味道,因為你要來,少爺特意讓我噴的!他說醫院的消毒藥水你不能聞,而且你也討厭邋遢的人……所以,少爺仔細護理過皮膚,昨晚讓造型師弄的發型,怕亂了晚上都是坐著睡呢。還有還有——”

“小櫻。”北上遊終於開口阻止了,“出去。”

小櫻撅嘴“哦”了一聲,為我搬了張椅子到北上遊的輪椅旁邊:“我去拿維生素C,黎裏小姐,你過來坐,跟少爺聊聊天吧。”

麻煩人物一走,我終於感覺鬆了口氣,可緊接著發現北上遊炙熱的目光又停留在了我的臉上。

我歎口氣,慢挪到椅子前,坐下。

煎熬。

兩人沉默了一會,誰也不知道開始什麽話題比較好。好半天,北上遊動了動,從輪椅後麵摸出一個袋子遞給我。

“這是?”

“胃藥。”

啊?

“下次不要再喝酒了。你不能喝酒的。”北上遊輕聲說著,眼神還帶著責怪望著我,我們的眼神在半空交匯,僵持了不過幾秒鍾我就受不了地別開。

以至於,等我想起來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分鍾過後了:“為什麽你知道我喝了酒?”

“……”

“你叫人跟蹤我?!”

“抱歉,隻是對你不放心。”

我應該要生氣,可看著手裏的藥,又看看他坐著的輪椅,聲音反而變得柔軟起來:“謝謝……對了,我為什麽不能喝酒?我的胃不好?”

“以後你會知道的。”

“現在不能?”

“嗯……”他的目光深沉,“因為沒有必要。”

“什麽時候才是有必要?”

“這藥對你無效的時候。”

又是沉默……

我的目光左梭右梭,最後掃到他手邊放著的筆記本——粉紅的軟皮,貓咪的笑臉:“這個……是我以前的日記本?”

“嗯。”

“給我看看。”

我伸手去拿,北上遊轉手把日記本放到一側:“還是不要看比較好。這是我們分手後的日記,裏麵的內容……你讀了隻會難過。”

“既然這樣,你還看,豈不是會更難過?”

“我已經習慣了。”他皺了皺眉毛,笑得好難看,“現在看它,已經沒有感覺了。就算有,也永遠不會有第一次看它帶給我的震撼和難受。”

“……”

“當時想要把它連同自己一起撕碎。”他看著我微笑,“可是後來,覺得它真是個好東西,讓被丟棄的我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不算太孤單。”

我愕然,嗓音有點嘶啞:“北上遊,你不要笑了。”

“……”

“我叫你不要笑了!”

他笑得真的好難看,我從沒想過,一個人的笑容,也會讓人看了那麽難過心痛。

這個笑容告訴我:他有多後悔他曾經對北黎裏的傷害,可是一切都不能彌補了。北黎裏用如此決絕的方式折磨他,忘記他,牽著別的男生的手,在他的眼皮底下幸福著……

這多殘忍!

我甚至可以想象,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是怎樣傷心難過地舔舐傷口。

“可是,你那麽可憐我也沒法同情你。”我用力別開臉,不敢再去看他的臉,“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即使你的腿真的癱瘓,即使你再也站不起來,我也不會因此離開易麟朔跟你在一起。”

沒有聲音。

“我以後甚至都不會來看你,你不要再等我了……”忍著心口的痛楚,每一字一句都是雙刃刀,割破他的同時也割傷了自己,“一時的同情隻會延長你更多的痛苦。如果我沒辦法愛你,沒辦法陪著你,那就彼此都不要見麵好了……不見麵,你終有一天會忘記北黎裏。”

“……”

“也許等到有一天,‘北黎裏’這三個字在你心裏意味的隻是普通人,我們可以做朋友。”聲音哽咽了,我隱忍住淚水,“我會以朋友的方式關心你,償還我欠你的感情。”

站起來,一隻冰涼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命令自己不去看他,命令自己扳開他的手,命令自己走出房間。身後傳來重物栽倒在地上的聲音,我命令自己朝前走,一次也不要回頭。

對不起……

在醫院偏口的樹叢間,我哭得眼淚鼻涕縱流,再也不能自抑。

對不起。北上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原諒我的殘忍,你和北黎裏……始終是錯過了。

2.不信的選擇

“北上遊”……這三個字,我分明強行命令自己把它丟到腦後了,為什麽自那天從醫院回來後,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提到。

“易麟朔,你可以試試白色,我看北上遊穿這個顏色就挺好看。”

“難道你和北上遊一樣上過禮儀課,喝湯是怎麽不發出聲音的。”

“我們去藥店買些維生素C吧?北上遊說放維生素C和鹽,花會開得更美更長久……”

為什麽我不可以把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切封印起來。一次次地提在嘴邊,就算易麟朔什麽也不說,我都知道他心裏會不開心。

一輛車從我麵前急速擦過,如果不是身後一隻手拽了我一下,我差點就要被碾成肉餅。

驚魂未定之後,我捋了捋被風吹起來的頭發,故作鎮定:“誰啊,把車都開到人行道裏來了?!”

“你在發什麽呆!”

“……”

易麟朔走到我身側,牽起我的手過馬路:“如果沒心情,就回去。”

“對不起,我隻是……”

好好的約會,被搞成這樣。我的腦袋到底在幹嘛啊?這樣失魂落魄,把易麟朔放在什麽位置!?

“易麟朔,我們去逛商城吧。”我努力打起精神,指著對麵的商城笑道,“外麵太熱了,我一定是被太陽曬得有點中暑才會那樣。進去裏麵就好,我保證。”

可是,一會兒後——

“你要買雞毛撣子?”

易麟朔低沉的聲音響起,我猛地驚醒,發現自己的手裏拿著一隻雞毛撣子。

“哦……這個”我又拿起一隻,“聽說用這個打人很爽,我準備買隻結實的,下次心情不好用它打你試試。”

“……”

“你宿舍沒洗衣機?”

易麟朔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發現我站在搓衣板前發呆。

“買,為什麽不買!”我心虛地四處亂看,終於找到了借口,“易麟朔你看,這裏的東西全都大減價,清倉三折!等洗衣機壞的時候可以用,再說,雞毛撣子打壞了這個也可以替補。”

“……”

“浴缸不打折。”

易麟朔低沉的聲音再再次響起,我發現我正站在各種形狀的浴缸之間。

“這個……我一直想買個浴缸擺陽台,這樣就可以一邊洗澡一邊看星星。易麟朔,你看這個浴缸就很不錯吧?”

“……”

結果一圈商場逛下來,我魂不守舍地買了一堆沒用的東西。怎麽可以這樣呢?狠心地對北上遊說出“再也不要見麵”的話,就是為了專心對待易麟朔一個。為什麽反而起到反的效果?

我和北上遊一起用雞毛撣子打掃……

在下雪天的時候把搓板當雪橇……

還有在特大的花形浴缸了共洗泡泡浴。

好多歡樂的片段不經過我的同意時不時出現,原來我曾跟北上遊相處得那樣快樂。

在這同時,心好像變成了一個無止境的空洞,越來越多的寂寞和痛苦在填滿它。

不——我喜歡的是易麟朔。

“易麟朔,我喜歡你!”仿佛為了驅趕掉矛盾的心裏,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我忽然站住了腳步,朝易麟朔用力喊道。

走在前麵的他腳步猛地一頓,背對著我站住了。

“路初菲,你所謂的喜歡,可真夠廉價。”

埃?!

他的聲音冰冷而諷刺,隻是聽到這樣的聲音,我就渾身一震:“我……我才沒有。”然而被刺傷的心卻在操控自己的嘴巴發出反駁。

“沒有?那要怎麽解釋你的行為?!”他雙手一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散到地上,從裏麵掉出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跟我在一起,這麽令你感到無趣嗎?”

“才不是!”

“那麽就解釋啊。”他猛地轉身,幾步走到我麵前攥住我的肩膀,“你給我一個解釋!要我怎麽去相信你的‘喜歡’!”

解釋?

“我……”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易麟朔蒼白的臉色讓我心髒的疼痛加劇,可就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原本以為對北上遊徹底沒有感情,偶爾為他的心痛隻是對他的同情和憐憫。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

易麟朔攥著我肩膀的手明顯收緊、放開又收緊,仿佛在極力克製自己。終於,他還是選擇放開我,轉身大踏步朝前走去。

“易麟朔,易麟朔我——”

我衝上前抓住他的手,被甩開,抓住,又被甩開。

這回我是真的慌了。

情急之中擋到他麵前,他準備繞開,我整個撲進他懷裏:“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

“……”

“我不知道我對別人是什麽感覺,可對你的感覺我是肯定的。易麟朔,我喜歡你。”雙手死死地抱緊他,貼在他胸口的耳朵可以清晰聽到他心髒跳動的聲音。“撲通——撲通——撲通”像一條響著巨大而悅耳聲音的支流。

應該是對北上遊太過愧疚和自責才會導致這樣。

我是喜歡易麟朔的……就算死也不要跟他分開。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騙你!”好久,耳邊都沒傳來他的回答,讓我不確信地抬頭,“你不相信?”

易麟朔慢慢回抱住我,抿成倔強線條的唇染上苦澀的笑:“我沒有不信的選擇。”

3.傳說中的“香格裏拉”

唔……怎麽這麽吵?

翻個身,我用枕頭摁住腦袋,可還是阻止不了那些聲音的闖入。我模模糊糊地翻身下床,打開臥室的門——立即傻住了。

音響開得很大,沙發上地上甚至茶幾上都坐了人,還有一堆亂七八糟擺放的零食和啤酒。

我夢遊了?哪裏蹦出來這麽多人?!

用力搖了搖頭,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麵前走過:“昂流?”

這個有著爆炸頭的家夥正摟著他的新女友,看見我,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有什麽事一會說,我把M要緊。”

這人……!?

就在這時玄關口的門打開,易麟朔提著大包小包出現,那張臉在沉默了三十秒之後,迅速黑沉。客廳裏的人很快發現了他,有熟識的人朝他打招呼。

易麟朔二話不說踢掉音響的插頭,在人群中找到昂流:“讓他們出去。”

“朔?”

“三分鍾!”他把食品袋摔在沙發上,轉身走到我麵前,慢慢蹩起眉頭,“把睡衣換掉。”

我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Hello Kitty的睡衣,轉身進房間,誰知道易麟朔也跟著走了進來。

“外麵怎麽回事?”

“我忘了說,這是昂流的別墅。”

原來如此。昨天易麟朔帶我來這裏,我還震撼他怎麽會有如此豪華的別墅。原來是昂流的!

“他是有錢的少爺?”

“嗯。”

“多有錢?”

“你想不到的有錢。”

“總不會比北上遊還有錢?”

易麟朔正在箱子裏幫我翻衣服的手一頓。

我真TM沒腦子:“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畢竟,我認識最有錢的就是他了……”

“有過之而無不及。”易麟朔把衣服丟到**,“身體好些了?還吐嗎?”

“好多了……再吃兩天藥,應該就全好了。”吃了北上遊給的藥,胃部一天比一天好,這兩天隻要不吃刺激性的食物已經不會出現嘔吐的狀況了。

換好衣服走出去的時候,客廳裏的人都離開了,兩個男生站在寬闊的露台上:“你該不會打著別墅的主意,雙休日要跟女朋友在這度假?”

“你有問題?”

“沒問題。”

昂流點燃了一根煙叼在嘴裏,把煙包遞過去,易麟朔擋開。

“別告訴我你戒煙了。”

“……”

“真戒了?”

易麟朔沒說話,雙手靠著欄杆看遠處的沙灘。

“你行,煙不抽了,酒不喝了,聚會不去了,連搏擊俱樂部也難得看到你露麵。”昂流用胳膊肘捅他,“你這改變,不會是為了將來做個好丈夫吧?”

易麟朔軟軟的發被風吹起來,他說:“以前,我隻有在空虛寂寞時才靠煙酒麻痹思想。”

“酸人。”昂流呸他,“她到底有哪裏好?我的意思是,她跟你前麵那位有哪不一樣?”

“她跟明熙妃不一樣。”

“我覺得一樣。”昂流猛地吸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不一樣的是你愛她,所以可以包容和接受她的一切。”

我一驚,昂流的話說到我的心裏。很多時候我都在問自己,北上遊和易麟朔哪裏不一樣?長相、家世、性格……不管是哪一點,北上遊比易麟朔差嗎?為什麽我喜歡的是易麟朔。

就如昂流說的一樣,因為喜歡所以喜歡,喜歡是沒有道理的……

我也曾喜歡過北上遊。也許每個人在每個時段,都會有不同的喜歡的人?那麽,我對易麟朔的愛可以持續多久?他對我的愛又可以持續多久?

好難解深奧的題,就連老天都恐怕解答不了吧!

早餐因為昂流的加入,特別熱鬧:“朔你有男女階級觀念,怎麽隻給她倒牛奶不給我倒”、“我也要你喂我吃……”、“我知道我知道,我是電燈泡。可我就樂意當電燈泡,我照死你們”……

易麟朔的臉色可想而知有多難看。

我忍不住問:“你們怎麽成朋友的?性格差別這麽大……碰到一起不打起來就算奇跡了。”

“其實沒什麽。”早餐後的昂流又點了根煙,“朔就是一紙老虎,外表冷,其實心軟得要死,最不懂得拒絕別人……也就是說,隻要對方夠熱情,夠主動,他就毫無招架之力。正好我是個熱情主動的人,就這麽著了!”

仔細想想真的是這樣,易麟朔超級被動,跟他相處都是我千方百計接近他,討好他,給他寫告白信……

昂流彈了下煙灰:“這可能與他從小缺少父母愛有關。”

“從小缺少父母愛?”

“怎麽,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家人的事,他都沒有跟我說。”

我正想多打探一些,易麟朔從廚房走出來,聞到滿屋的煙味,臉色又黑了:“別在這抽煙。”

昂流舉手投降:“我知道你現在特看我不順眼,特想抽我,特想趕我出去。可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麽?”我問。

“好奇愛情!”他擰起俊朗的眉目,“以前沒見過。”

“你鬥雞眼吧!公園,電影院,大街上,一對對談戀愛的不要太多。”

昂流搖了搖食指:“NONO,那些讀書的叫‘小孩子過家家’,那些結婚的叫‘將就的墳墓’。那都不是愛情。”

我笑了:“那我跟易麟朔的就是真正的愛情了?”

“比過家家成熟點,比愛情幼稚點。後麵是不是墳墓,就看你們的發展了。”

“為什麽是比過家家成熟點,比愛情幼稚點?”

“啊,這麽說吧,等你知道了朔的過去,你會更了解他,了解他的一些行為和做法。到那個時候,我看差不多就是愛情了。”說完,他抓起茶幾上他的手機,在易麟朔要踢他之前閃身離開了別墅。

其實……

昂流這家夥,也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麽討厭嘛。

我睜著大眼睛看著易麟朔。

易麟朔也看著我,琉璃的眼光波流轉,星辰也未必有它閃亮。

“你打算一直都不跟我說嗎?”

“隻是不知道怎麽去提起。”

“這有什麽困難,你就當作說一個故事。”我好想知道過去的易麟朔是什麽樣子,過去的他經曆過什麽。為什麽他會那麽寂寞憂傷,而且經常會做一些我無法理解的行為……

易麟朔的目光轉開到窗外美麗的朝霞:“等到我想好怎麽說,再告訴你。”

“一言為定!”

盛夏,五月的尾巴。

當金色的光線穿透緋紅雲層,遠處彌漫著梔子花香時,海邊沙灘上真的出現了赤腳的女孩。在他身後的少年提著鞋,淺色襯衣被風吹得鼓起,漲成好看的帆。

適合戀愛的完美夏季。

女孩忽然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少年:

“易麟朔,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少年慢慢抬起頭,亞麻色發被陽光照得一片金黃:“很輕易找到的。”

……

沒錯,那個女孩就是我,而少年是易麟朔。

其實,這個海灘並不如我想象中的“香格裏拉”美麗漂亮,可卻充滿了溫馨……也許,我所意味的“香格裏拉”,隻要是戀愛中的人都能找到吧。

4.全程都是在耍我

誰知道周一剛去學校,東窗事發了。

“真看不出來那隻‘清道夫’這麽有手段,吊著朔哥哥又唰著前任的國王。”

“男人的眼光怎麽跟女人差這麽大?我要是他們,才看不上路初菲!”

“極度讚同!”

“好可惡啊……這報紙真是越看越礙眼,撕了算了。”

“你們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吧?國王另一個身份是北氏集團的少爺北上遊!這麽舉足輕重的人物,發生再小的事都會很轟動,而發生這麽大的事件肯定要上電視新聞的,撕報紙有什麽用……”

……

“嗨,久違了,道德敗壞品行不端的清道夫!”好久沒有登場的齙牙女突然出現,將一份報紙甩在我桌上,“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

“不用看也知道,又是你們這些閑人在無中生有!”我漫不經心地掃一眼報紙,視線卻死死地定在了報刊上——

報紙花花綠綠,一眼掃去有十幾張彩圖,居然全是那天在教堂前的花海中,我被北上遊強吻的慢鏡頭!連起來,傻子也能幻想出當時的情景是怎樣……

“無中生有?恐怕不是吧。”齙牙女雙手抱胸,得意地大笑,“你說,要是這報紙被朔大人看到,後果是怎樣?!”

“……”

“終於害怕了,瞧你震驚的那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齙牙女後麵還說了些什麽我聽不清了,我隻感到身後有一道犀利而炙熱的視線,狠狠地盯著我鐐銬我。機械回頭,易麟朔坐在位置上,看我的眼睛就像兩個被挖去的洞,沒有一絲光彩。

我好想逃離現場,可是不行,我要為我所做過的事承擔責任。

起身,硬著頭皮走上去,然而還沒走到他座位前,他猛地站起來先我一步走出教室。

“易麟朔,你聽我解釋!”

我一咬牙,追出去攔在他麵前。

易麟朔雙手插在兜裏,冷笑著斜睨我:“解釋?你想解釋說你是被迫的,還是要解釋說,這隻是一個意外,事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

“我……”

“為什麽要去見他?我警告過你別去見他!”

“當時他失蹤了,小櫻求我幫忙找……”我如實說著,“然後我就在那個教堂前的花田裏找到他……我是被強吻的。”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麽你總是魂不守舍地失神?在你發呆的時候,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承認我發呆的時候在想他……可那不是因為喜歡。”怕他不聽完我的話就中途離開,我緊張地抓住他的胳膊,“北上遊他因為我生病了……他現在都坐在輪椅上,不能動。醫生說他很可能永遠站不起來,他要截肢!”

易麟朔一滯。

“可是我居然在這個時候跟他說了過分的話,說‘我們再也不要見麵’了。我狠心傷害了他,也許是對他愧疚——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的都是這些事。”說著,我把手舉到額前,“我發誓。”

易麟朔眼眸流轉,幾乎就要相信我了,可就在這時,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的人物——出現了!

“你們看那是誰??”

“國王——”

“天啊,不敢相信!他不是辦理了退學手續,怎麽又回來了?”

耳邊傳來女生們排山倒海的尖叫聲。

我轉過頭看到不知何時站到我麵前的北上遊,一襲白衣,碎發飄逸,光芒萬丈俊逸非凡,就仿佛從天堂打下來的一束光,照耀得四周的景物全都失了色。

“北上遊?”我傻了半天,才不敢置信地喊道,“你怎麽會在這,你不是應該在醫院?你的腿……”

北上遊修長筆直的雙腿裹在白色的休閑褲裏,那麽完美,那麽自然,那麽倨傲。他彎起嘴角,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你在說什麽?什麽醫院?”

我覺得腦子有些眩暈。

“別開玩笑了!”我怒吼著喊道,“你不是被壓斷了雙腿,也許再也站不起來,你還打算截肢?”

他美麗的眼眯成一條線:“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樣我就可以配合你,坐著輪椅出現在這。”

我簡直要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逼瘋,一把揪住他的領口:“你在說什麽?北上遊……你全程都是在耍我?”

“……”

“你的可憐、你的落寞、你的傷心……一切的一切,包括你被壓斷了雙腿……都是作秀?!”我激動得身體都在發抖,“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卑鄙地欺騙我——”

北上遊淡笑著屈起食指,輕輕為我拭去眼角的淚:“寶貝,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竟然被氣哭了。

“這麽說,那相片也是你公布的吧。當時隻有我們在一起……不會有第三個人……你早就有預謀地偷拍,見我不掉進你‘同情’的圈套,所以發出這種相片讓易麟朔誤解我?又故意選在我跟易麟朔解釋的時候出現,誤導他。”隨著我聲音的變低,心也跟著一截一截地涼下去,“北上遊,你怎麽會這樣……你好陰險恐怖。”

“沒錯,”北上遊將唇貼上我的耳,低聲承認,“隻要是我想得到的,無論是何種辦法,都在所不惜。”

“我會奪回你。——哪怕用強勢的手段,哪怕你怨恨我,也在所不惜。”

“……你不可能是這種人。”

“不,我是。”

“你不是,我認識的安崎墅他……”

“每個人都有許多麵的。你以為溫柔的人隻會溫柔,冷酷的人隻會冷酷,善良的人永遠善良,而邪惡的人……從不會幹任何好事?黎裏,不管我怎麽對你好你都不領情,那我唯有做壞事。所以,讓我變壞的理由是你,是你讓我成為惡魔的。”

他真的變成了惡魔,如此欺騙我的感情!害我為他糾結、為他痛苦、為他內疚!原來他完全不值得!

等我從怒火中回神過來,才發現易麟朔早就不見了……

5.藥物強行控製沉睡

推開門走上陽台,夜空冰冷地閃爍著幾顆星星。

從這裏可以看到男生宿舍,我細細地數著樓層,發現易麟朔的房間還亮著燈光。

他現在在幹什麽?是盤腿坐在客廳裏練小提琴,還是在聽CD?應該還在生氣,都不接我的電話……不過沒關係,他生氣的時候什麽話也聽不進去,等他氣消了,我好好跟他解釋,一定沒問題的。

——真的沒問題嗎?

星星閃爍著一絲冷然的光,就像北上遊嘲笑的眼睛。

該死——!!!

我轉過頭準備進屋,忽然腹部出現一種強烈的抽痛,又是胃!

這些天吃藥已經好了啊,為什麽突然又……

我隻有死死地摁緊痛的地方,用力喘息,痛楚卻愈發強烈。視線有些模糊,我的額頭掉下大顆汗珠,背靠著欄杆慢慢地滑坐在地。

好痛,好痛好痛啊……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痛楚的我,竟痛暈在陽台的地板上。

迷糊中,有人在嘀咕地說話,鼻子也癢癢的。

我翻個身,這回癢的是耳朵,我索性把被子拉高。

“醒醒,小懶蟲,快醒醒。”說話的聲音就貼著耳朵。

可是眼睛根本睜不開……

一雙冰涼的手伸進被窩裏,拽住我的胳膊,等我睜開眼睛,我的身體已經半躺在北上遊的懷裏。他穿著白色的襯衫,米白色的針織背心,外麵套一件長過膝蓋的白大衣,還有一雙雪白的手套。黑黑的短發泛了光似的,襯得臉更雪白的晶瑩。

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白色。

我眨眨眼,自己睡在一個雕刻著薔薇花的桃木盒裏,被子全是繁複的蕾絲,枕頭也是蕾絲的心形。北上遊一打響指,從外麵進來個女傭,手裏也捧著件繁複的宮廷歐式裙裳。

北上遊摘下手套,指指旁邊的椅子:“把衣服放在那。”

“我來吧,少爺……”

北上遊皺眉:“我說過,你們誰也不準隨便碰她。”

“可是少爺,黎裏小姐在逐漸長大,她現在都十歲了……對不起,我多嘴了,這就下去。”

壁爐被點燃,白色紋理的大門關上。

北上遊拖著我的手,將我抱坐在他的腿上。

落地窗外雪花悠悠,白色的雪點像無數柔軟的棉花。我打了個噴嚏,一件衣服立即套在我的身上。北上遊短手短腳的,但幫我穿衣卻格外利索。

我惺忪地揉揉眼睛,看著窗外的雪,眼睛一亮:“遊,下雪了!”

“嗯,連著下了幾天,吳嫂說雪有五尺厚了。”

“我記得我睡著的時候,樹還有黃葉子呢!”

北上遊眼光黯然:“對不起,我本來想早點放你出來,可媽媽今天才離開。”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我搖搖頭,目光貪婪地看著窗外的雪,“一睜開眼,就由秋天變成了冬天,其實也蠻神奇的,對不對?”

“……”

“我可以出去玩嗎?我想堆雪人。”

“恐怕不行。”他幫我把外套穿上,是一件兔毛的大衣,最後還給我戴了個兔毛的帽子,“天寒地凍,你體質這麽差,肯定承受不住。”

“可是我……”算了,我也不想為難他。

“雖然不能去外麵,不過我可以帶你到天台的溫室花園去,在那能也能親近地看到雪。”

“真的嗎?”我驚喜地抬頭,鼻子撞到他的臉。

他的眼睛笑得彎起,像月亮:“當然,不過我們得小心點,別讓傭人發現了。”

“我一定會格外小心的!”我穿上鞋子,從桃木盒裏跳到紅毯地上,高興地轉了個圈,蕾絲裙擺飛了個漂亮的弧度。緊接著我興衝衝朝門口跑,頭上的帽子因為跑動滑落。

北上遊走在身後,撿起我的帽子:“別跑那麽快,小心一點。”

話音剛落,我眼睛發黑,雙腿一折摔在地上。

北上遊快步走來,扶起我:“怎麽了?”

“我……我頭暈。”

“你睡得太久了。不是告訴過你,別隨便跑步嗎?”

“我沒關係的!別因為這種原因就不讓我出去。”我心急地喊,“我悶壞了,我不想再睡下去!”

北上遊笑著牽起我的手:“那我們走吧。”

燈光映在他的麵容上,他翹起的睫毛讓他看上去眼睛一片黑茵。

……

睜開眼,已是天光大亮。疼痛消失了,我慢慢從地上爬坐起來,目光怔忡地盯著自己的手指。

“你不是說前段時間她開始運動、增加食量,抵抗力好很多,人也變得開朗健康了?”

“檢查的結果怎麽樣?”

“腎髒受損,肝髒的密度也減低了……這有些保健品,手術前要吃一段時間。對了,你決定什麽時候給她手術?”

……

“謝謝……對了,我為什麽不能喝酒?我的胃不好?”

“以後你會知道的。”

“現在不能?”

“嗯……因為沒有必要。”

“什麽時候才是有必要?”

“這藥對你無效的時候。”

不用他告訴我,現在我也想起了一切……

我體弱多病是因為童年歲月大多都被藥物強行控製沉睡,關在桃木盒子裏做一隻洋娃娃。隻有當北上遊的媽媽離開北上莊園,才有機會醒來,過一小段正常人的生活。

常年不接觸陽光,以及常年不運動、吃食、隻靠營養液的供應,我的神經和肌肉都在萎縮,內髒也在退化。也就是,導致我經常生病的原因不是我體質差,而是我沒有正常人所具備的免疫係統。

越來越力不從心的感覺,空洞的軀殼早就不受我的支配。也許某一天,連這比老人還苟延殘喘的殘**體也會把我丟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