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罰(9)

回到家沒多久,聶行風就收到了爺爺的電話,沒等他詢問,老爺子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剛剛院長跟我通過電話,娃娃現在氣場很亂,他控製不住自己的靈力,為免出事,他希望娃娃能再在常運住一段時間。”

既然爺爺全都知道了,那就好交流了,聶行風直截了當地說:“爺爺,我沒有反對娃娃留下,但至少請讓我們看看他,睿庭和顏開都很擔心娃娃,可是除了常運的院長外,沒人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行風,娃娃是我的曾孫,你認為我會害他嗎?”

“我沒那樣想過,但這次您做得實在太……”

突然之間,聶行風想不到更好的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聽出他的不滿,聶翼冷笑:“你覺得我老了,沒有足夠的判斷力了是嗎?”

“不,爺爺,我隻是希望您在做決定之前,能跟我們溝通一下,最近出了好多命案,都跟娃娃有牽連,我想見他,想問清楚他為什麽每次會跟隨天眼出現在凶案現場,也許他的一句話就能幫我們解謎……”

“解謎那是警察該做的事。”

“可問題是現在娃娃被牽連進去了,我不知道這件事還能壓多久,天罰事件越來越多,那些修道中人也許會聯手對付娃娃。”

“不怕死那就讓他們來好了!我倒要看看誰敢欺負我聶家的人!”

聶翼對晚輩的教育一向嚴厲古板,但同時他也很護短,這一點聶行風比任何人都清楚,聽了這句話,他就知道爺爺的決定不會改變了。

像是感覺出了他的失望,聶翼語氣緩和下來,說:“不要怪爺爺不通人情,我不是不想你們跟娃娃見麵,而是你們每次出現都會刺激到他,我希望他忘記那些不必要的靈力,希望他平平安安長大,你懂嗎?我知道你們可以保護娃娃,但我不想你們因他樹敵,所以我送他走,院長是木頭以前跟我提到的,說靠得住,我信木頭,把娃娃托付給他,將來即使有人要找麻煩,也找不到你們頭上來。”

聶行風明白爺爺的心思,他在保護曾孫的同時也在保護他們,既然院長是爺爺的摯友木清風老人推薦的,那他當然值得信任,但還是忍不住問:“天罰的事一天不解決,娃娃就要一直關在裏麵嗎?”

“不,我把娃娃托付給院長,不是單純因為天罰,老實說,那些人為了逃避死亡,想把所有罪責推到娃娃身上,他們如果受懲,那也是自作自受,也許你覺得爺爺這樣做自私無情,但你沒看到那晚娃娃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想失去我的曾孫,我隻想他平安,你們能平安,除此之外,別人怎樣與我何幹?”

“娃娃出了什麽事?”

聶翼沒馬上回答,過了很久,才說:“很糟糕,比慶生事件時還要糟……但他是個好孩子,是我聶家的人,隻要他在常運那裏,就沒人動得了他!”

老人始終沒把具體發生的事件講出來,但從他躊躇的語氣中,聶行風明白當時狀況一定很嚴重,嚴重到爺爺不得不將娃娃送走,孩子太小了,還無法明白和駕馭自己的靈力,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成為被別人利用的工具。

“可是爺爺,那裏圈不住娃娃的,他今早就跑出來了。”

“院長跟我說了,他有對應的辦法,這段時間你們就不要去找他了,等他忘記一些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遺忘真的可以帶來好運嗎?

聶行風對這個論點抱懷疑態度,但他不能這樣質問爺爺,把電話掛斷後,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聽到張玄的叫聲——“董事長,快過來!”

聲音是從娃娃的玩具房傳來的,聶行風跑過去,張玄趴在地上,盯著地上一堆亂七八糟的圖畫發愣。

“你在看什麽?”

“娃娃畫的畫,靠,那小鬼真是天才!”

這是娃娃的房間,裏麵堆滿了他的玩具和日常生活用品,他離開後,大家都再沒進來,張玄本來想收拾幾個娃娃喜歡的玩具,趁晚上去時送給他,誰知無意中看到了他在地上的蠟筆畫。

那是娃娃看到金大山被燒後塗的,張玄當時沒注意,但是在看了很多遍蘇揚的現場照片後,再回頭看這些畫,竟覺得驚人的相似。

張玄把筆電拿來,打開廁所隔間被燒的照片,隔間四壁被煙熏得厲害,看不清上麵的圖形,不過參照娃娃畫的圖,大致內容他猜了出來,說:“我們都搞錯了,金大山畫的是祈火符,這是常用的驅鬼符籙,他不是什麽天罰,而是被他自己的符燒死的!”

“他為什麽要在洗手間裏自殺?”

“他不是自殺,是被自己的符咒反噬。”張玄說:“素問說過,野獸在拚死一搏時常會選用狹窄的空間,以增強自己的攻擊力,金大山也是這樣,他在發覺到危險來臨後,把自己關進隔間裏,在隔間四壁上寫了祈火驅鬼符,以為可以逃出生天,沒想到反而被自己的火咒侵蝕,死於非命。”

“在什麽情況下,術士會被自己的法咒反噬?”

“對方功力強過自己,或者他要對付的那個人本來就是燒死的,再用火咒,那等於送兵器給敵人,金大山知道要害他的人是誰,如果那人死於火災,他不會用祈火咒,所以報複他的人應該與火無關。”

“但之後幾個死者都與火有牽連。”

聶行風一時間想不通,看著娃娃亂塗的圖畫,問:“火災當時,娃娃不是在隔間外麵嗎?為什麽他會看到裏麵的東西?”

“天眼。”張玄指指自己的眉間,“娃娃看到了當時發生的一切,可是他說不清楚,隻能憑記憶畫出來,也許這場邪火啟動了他身上一些潛在的靈力,或者給了他某種感應,所以之後隻要天罰出現,他就被本能驅使到了現場,我甚至覺得,他還可以看見之後將會遭受天罰的人。”

張玄拿開趴在地板上的人偶,露出人偶下的圖形,那圖形很像林純磬的家徽,人偶衣服上的扣子落在家徽旁邊,赫然是梅花瓣的形狀,他撿起來,在聶行風麵前轉了轉,問:“這是巧合嗎?”

世上不可能有這麽多巧合,聶行風眼神深邃,他明白了爺爺為什麽會這麽快把娃娃寄放到孤兒院裏,並執意不讓他們相見,也許在他們看來,娃娃的行為是預知,但對被害者來說,他的存在就是詛咒。

“接下來的受害人會是誰?”他問。

“再沒有其他提示了。”

張玄趴在地板上把所有塗鴉都仔細看了一遍,除了一個兩邊尖尖形似木棍的東西外,就什麽都沒有了,對照鍾魁提供的資料,他泄氣地說:“這個好像是陳家的驅邪法器峨眉刺,不過已經應驗了,要想知道沒應驗的,就隻能問爺爺,或者問娃娃了。”

“爺爺不會說的。”

聶翼在商界混了一輩子,比任何人都了解人性的黑暗,如果他照娃娃的提示去示警,不僅不會被感激,隻怕還會引來不必要的災難,所以老人當什麽都不知道,把一切看做是必將到來的因果報應。

“那看來隻能直接問娃娃了,”張玄隨手拿起一個啃蘿卜的小兔子玩具,在聶行風麵前晃了晃,“用這個逗他,他一定把知道的全部都交代了。”

看著在自己麵前傻乎乎晃悠的兔子,聶行風很想說用它還不如用素問的餅幹,在美食麵前,娃娃才是真正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兩人接著又看了一些與案子有關的資料,沒有大收獲,不過電視報道了秦峰被燒的新聞,還扯出了金大山的焚燒案,當看到報道員身後的大屏幕上顯示出各家家徽時,張玄把剛喝進嘴裏的飲料全噴了出來。

他沒想到蕭蘭草為了逼那些做過虧心事的家族出麵,竟會做得這麽狠,這些圖案外人不懂意思,會以為是普通布景,但當事人一定明白蕭蘭草的用意,為了逃避死亡,他們會主動跟蕭蘭草聯絡的,比起漫無目的地找線索,他這招薑太公釣魚更有效率。

“他這樣做會不會觸怒報複的鬼魂?逼鬼加快行動?”

“鬼的思維跟人不一樣,如果凶手真的是鬼的話,對蕭蘭草的行動影響不大,如果這是人為的……你認為一些不相幹的人的死亡,蕭蘭草會在意嗎?”

答案當然是不會,蕭蘭草做事一向講求效率不擇手段,張玄歎道:“真是個狠心的家夥,這樣很容易把大家的怨氣引到娃娃身上。”

“他不會在意的,他是個為了利害關係可以隨時把我們所有人當祭品的人。”

這也是聶行風對蕭蘭草抱有戒心的原因,他不喜歡蕭蘭草,並非蕭蘭草是妖,而是這個人滲進了骨子裏的冷漠。

“失策了,早知道就不把所有情報都告訴他了,搞得我們現在這麽被動。”張玄恨恨地說。

“還好,反過來想,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這樣做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再說你也賺到錢了,沒必要為這點小事生氣。”

輕描淡寫的口氣,張玄驚訝地看向聶行風,就他對聶行風的了解,這家夥一定是有對應的辦法了。

果然,就見聶行風指著資料裏陳家的驅魔法器,說:“反正現在沒事,我們不如去見見陳家的人,他好像改名叫……”

“何順海!”

何順海是餐飲業界的大亨,名下房產很多,還好蘇揚為了做美食報道,調查了很多這方麵的資料,所以張玄打電話給他,沒聊多久就問到了何順海固定去的地方,跟聶行風開車來到某高級住宅區的一棟豪華洋樓前。

“董事長你沒說錯,這個人學過道術,而且還很精通,難怪可以發達了。”

樓房前圍著一個很大的院落,裏麵以青石流水布置出招福運財的風水方位,大門上方懸刻了辟邪符籙,符籙下還有個極小的金印,距離較遠,看不清圖案,張玄猜那該是陳家家徽,看來何順海雖然改名換姓了,卻始終無法從陳家真正的脫離出來。

“怕死怕到改姓,卻又不舍得拋開曾有的榮耀,人真是矛盾啊。”張玄冷笑。

兩人下了車,過去按門鈴,等了很久都不見有人回應,張玄仰頭看看窗簾緊閉的樓房,狐疑地說:“蘇揚說這個時間段他最喜歡在這裏休息,他不可能不在。”

樓房麵南,午後時分陽氣最足,張玄猜何順海常來這裏不是為了休息,而是打坐修行,所以就算他暫時不方便見客,也會吩咐家傭對應,但任他按破了門鈴,裏麵始終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響動。

“看來是主人不想會客。”

二樓窗簾後隱約有人影晃過,聶行風看到了,看來何順海知道他們是誰,故意避而不見,他想了想,掏出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了幾行字,折成便條塞進信箱裏,叫張玄離開。

何順海一直站在樓上,隔著窗簾觀察他們的舉動, 直到他們上了車,轎車走遠了,站在一邊的管家說:“我以為他們會硬闖。”

“聶行風不會這樣做的,如果隻有張玄一人,他說不定會。”

何順海轉回沙發上坐下,管家下去把聶行風的便條拿來,遞給他,何順海展開看了看,哼了一聲,很不屑地扔到了桌上。

管家湊近去看,字體雋秀剛勁,寫道——陳先生,天眼已出現,當年參與馬家之事的人均已遇害,天罰將近,如想避開災劫,請速與我聯絡。

下麵是聯絡電話和署名,管家看完,又瞅瞅何順海的臉色,難怪主人不快,這個陳姓他們已經很久不用了,今天竟然被聶行風點了出來,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在告知他們,別想利用替死鬼把曾經的罪孽擺脫掉。

“聶行風怎麽會知道馬家的事?”他心驚膽顫地問何順海,“那件事除了我們幾個之外,沒人知道,當年大家都是發了毒誓的,說出去必將死無全屍啊。”

“這種事誰知道呢,為了找機會活下去,把秘密揭穿也不是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聶家那小鬼的本事,他可以把天眼帶到每個人麵前,讓他們受到懲罰。”

“現在連聶行風都知道了,那我們豈不也危險了?”

何順海本來就心煩,再被管家一驚一乍地叫,更覺得不耐,冷笑:“如果聶行風真知道這一切,他直接去找下一個該死的人不就好了?我們的劫已經輪過去了,根本不用擔心馬言澈,他活著都奈何不了我們,更何況是死了之後。”

“說到這個,可真是奇怪,當年你們是聯手做了禁咒的,這麽多年都沒事,怎麽突然就……會不會是有人解了咒?會是誰?”

二十年前的事了,何順海的那段記憶已經變得模糊,誰會解咒呢?他想,那些參與者想避開禍事都巴不得,誰會去自找麻煩?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馬家人找來了,馬家家主馬言笙才是真正的危險人物,當年據說馬言笙早已失蹤,出事後,他們還為此擔心過,後來過了很久都沒見馬家人出現,他才慢慢放下了心。

不過那件事始終太虧心,再被金大山一番危言聳聽,害得他不得不改名換姓,又把家傳寶物轉給了秦峰,以為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直到那天金大山出現在他麵前。

“你說,這一切會不會是巧合?”他問自己的心腹,“金大山是混不下去了,才會跑來一通胡說,說他看到天眼,目的其實隻是借錢吧?”

“可是這一切都太巧合了,我在查張玄和聶行風時,注意到那個國際設計大師哈斯的中文名姓馬,他會不會是馬家的後人?”

說起馬靈樞,去拜祭林純磬的時候,何順海見過他,搖頭說:“從歲數來算,說他是馬言笙的兒子,那太老,如果是馬言笙的叔伯兄弟,又太年輕,而且你見過那種修道的嗎?妖裏妖氣的男人,說他是妖我更信。”

老板都這樣說了,管家也不好再反駁,隻能提醒說:“不管怎麽說,就算這一劫讓秦峰擋了,天罰未結束,我們還是小心一點好,您別忘了,當初金大山給您卜的那卦是說您……”

下麵的話他沒敢說下去,倒是何順海自己接了,不屑地哼道:“我記得,他說我將死在海裏,哼,他給自己算的還是自殺呢,可是現在他卻是被火燒死的,如果他的算卜真靈驗,當年他也不會拚命想知道馬家的秘密,更不會落魄到跟同行借錢的份上。”

“但這個海字總讓我忐忑,您別忘了,大家私下都傳張玄來自海裏,如果是他要對付我們,那就麻煩了,據說他的法器很厲害,張雪山那邊的人都拿他沒辦法。”

這句話何順海聽進去了,沉吟了一會兒,問:“你有什麽好主意?”

“最好是一箭雙雕,借聶家小鬼的手將他們一並除掉,我想在這一點上,張雪山他們很樂意跟我們聯手。”

電話鈴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管家過去接聽了一會兒,拿著話筒笑眯眯地走回來,說:“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看來想他死的不止我們。”

何順海馬上把話筒拿了過去,聽到對麵傳來熟悉的話聲,他也笑著打招呼。

闊別多年的朋友,此刻突然來電,都是抱著同一目的,大家心照不宣,何順海聽張雪山說著接下來的計劃,連連點頭,卻沒看到陽光斜照進來,剛好落在對麵擺設的玉瓷上,隨著光線移動,玉瓷投影在桌麵漸漸拉長,宛若一隻眼睛,默默盯住正處於興奮中的兩個人。

往回走的路上,張玄問聶行風。

“為什麽不直接闖進去問問看?詐他們一下的話,說不定能問出一些內情來。”

“何順海的死劫已經過了,他有恃無恐,你硬闖進去,什麽都問不到,說不定還會被他報警抓你,你很想再被關一晚上?”

張玄不言語了,聶行風又說:“所以就先嚇嚇他,這條線先放下,我們跟鍾魁和蕭蘭草再重新把家徽對照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出其它線索,另外,我想見見馬靈樞。”

“啊,你也認為馬靈樞跟金大山提到的馬家有關係?”

“不管當年他們跟馬家有什麽恩怨,如果馬家要複仇,應該早就做了才對,天罰現在才出現,那一定是有人觸動了這個引子,別忘了,第一個發現焚屍的就是馬靈樞。”

“你的意思是蕭蘭草會發現焚屍根本就是馬靈樞帶的路?”

“這隻是一個可能,任何事情的結局隻有一個,但起因卻可能有很多種。”

雖然蕭蘭草最早否定了他的懷疑,馬靈樞也表現得很正常,但現在事件的發展離馬家這條線越來越近,說不懷疑馬靈樞是不可能的。

“所以,第一個死亡之人的身份很重要,而馬靈樞也許就是突破點。”

“那馬上去找他,希望這次不要再吃閉門羹,我們今天已經吃兩次了,”張玄雙掌合十,“師父保佑,接下來一定要順順利利的,晚上我們還要趕場去見娃娃,真是比警察還要忙啊。”

很可惜,師父沒有保佑到張玄,他們去了馬靈樞的工作室後,被工作人員告知說馬靈樞五分鍾前剛離開,鍾魁跟他一起,說是臨時插進一個急件,他們乘飛機去了外地,明天才能回來。

張玄聽了後,愣了三秒鍾,然後鬱悶地說:“師父沒保佑我,一定是還在生我的氣。”

“也許是他老人家在忙著做珍珠霜,沒聽到呢。”

聶行風說得太好笑,張玄哈哈笑了,跟工作人員道了謝,正要離開,女生叫住他們,說:“如果你們有急事的話,要不要問一下蘇先生?他剛好在。”

張玄跟聶行風對望一眼,“蘇……先生?”

半分鍾後,張玄很開心地發現,師父還是很關照他的,原來所謂的蘇先生就是素問。

素問剛整理好馬靈樞留下的設計圖紙和布料,準備離開,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傳來,他把東西放進袋子裏走出去,見是張玄和聶行風,笑了,說:“果然是你們。”

“鼻子真靈啊,不愧是……”

張玄用手比劃著狼的形狀,但光線投在牆壁上,更像是隻羊,聶行風見怪不怪,把頭撇開了,素問看不清,說:“這隻是本能,你們是來找主人的嗎?他跟鍾魁去外地出差了。”

“剛才聽說了,不過我想問你也是一樣的。”

或者說,這件事問素問可能收獲更大。

張玄的手很親熱地往素問的肩上一搭,調出手機裏的各種家徽圖片給他看,問:“你有沒有在你主人那裏見過這種圖片?”

素問看不清楚,伸手摸了摸,另一隻手裏的紙袋失手落到了地上,他厭惡地推開手機,大聲說:“沒有!”

反應太強烈,看到素問瞬間蒼白下來的臉色,張玄馬上知道是圖片給他造成的不適,可這明明隻是鍾魁畫的圖,事後被他拍下來,照片而已啊,正常情況下不會刺激到妖類的。

“對不起,我忘了你身份特殊,下次一定注意,你還好吧?”

素問搖搖頭,過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問:“那是什麽東西?你從哪弄來的?”

張玄被素問的過激反應弄得莫名其妙,說:“是各個修道家族的家徽,但這隻是圖片,我想讓你看看有沒有見過,沒想到它會起作用。”

聶行風上前把素問的紙袋撿起來,裏麵一些東西掉了出來,鍾魁正在看的《天眼》也在其中,聶行風見素問身體僵直,為了緩解他的緊張,便問:“你也喜歡這本書?”

“是鍾魁忘了帶走,托我帶回去的。”

素問的情緒稍稍緩和,看看還握在張玄手裏的手機,他往聶行風那邊靠了靠,說:“我沒見過這些圖案,這麽強的靈力,如果我見過,一定會記得的。”

照片而已,哪來的靈力啊?

張玄越發搞不懂了,猜想或許是因為眾多家族的族徽合在一起,所以靈力加持了吧,他翻著圖片,問:“那你家有沒有類似的圖徽?”

“沒有,主人不可能讓我看到這種東西的。”

這句話可以理解成馬靈樞有類似的東西,隻是不讓素問接觸到,也就是說馬靈樞所謂完全不通道學的說法是謊言,張玄大喜,接著問:“那他有沒有靈符什麽的?或是……”

“不知道!”素問反應過來了,說:“你們想知道什麽,直接問主人好了,他的私事不會跟我講的。”

感覺到素問的戒備,聶行風給張玄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再逼問,張玄隻好換話題,“你這是要回家吧?剛好順路,我送你。”

素問沒回絕,跟隨他們出了大樓,聶行風幫他把紙袋拿到車上,素問道了謝,收下紙袋,那本《天眼》卻沒要,說麻煩聶行風把書帶回去,直接還給鍾魁就好。

路上張玄沒再提圖徽的事,而是聊自己在偵探社的有趣經曆,素問聽得津津有味,但話語很少,看來是張玄手機裏的圖讓他起了戒心,無法放鬆下來。

張玄隻好問:“馬靈樞到明天都不會回來,你一個人在家是不是不方便?要送你去初九那嗎?”

“主人經常這樣,我習慣了。”

張玄想探聽初九住處的計策沒成功,眼珠轉轉,正想再找借口,前麵黑影一閃,有人突然衝到了車頭前,聶行風慌忙踩刹車,素問在後麵還好,張玄坐在副駕駛座上,正側頭跟素問聊天,衝力下他沒防備,再一次晃了出去。

幸運的是這次沒撞到頭,他趴在擋風玻璃前麵,衝聶行風大叫:“你一天摔我幾次才滿意!?”

“誰讓你每次都不係安全帶,特意得就好像你很喜歡玩車裏飛人一樣。”

“啊呸,你才喜歡玩車裏飛人呢!”

張玄啐了一口,要不是有外人在,他的拳頭就揮過去了,坐正身子,看到站在車外的人是誰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問聶行風。

“你說張正跑到我們車前,是要自殺?還是找我們有事?”

“我想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張玄把車窗降下,打招呼:“張先生真巧啊,你沒事跑到大街上來玩碰碰樂嗎?”

“不巧,我是特意來找你們的。”

張正的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正直嚴肅,走到車一邊,對素問說:“小師叔想請素問先生去家裏做客,還請賞個臉。”

素問皺起眉頭,看他的反應,張玄問:“他們不會還在煩你吧?”

“我不喜歡看到那個人,所以他很識時務地找別人來請我。”

“這不叫識時務,這叫換個方式死纏爛打。”

張玄對張正說:“你看到了,他並不想見你的小師叔,還是算了吧。”

“小師叔隻是想跟素問先生聊聊天,僅此而已。”

素問聽了這話,立刻搖頭,明顯是連聊天都不想聊,張玄衝張正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張正也不在意,微笑說:“小師叔說,如果他以馬家的情報做交換,不知是否能請得動素問先生?你的朋友也可以跟你一起來。”

冷不防聽到有關馬家的消息,張玄吃了一驚,張正說:“我隻是傳話,內情完全不知道,小師叔隻說如果這樣也請不到你們,他也該死心了。”

張玄和聶行風對視一眼,素問問:“馬家的事對你們很重要?”

“我們在查餐廳焚屍案,這一係列的案子可能跟馬家有關。”

聽了張玄的話,素問對張正說:“我跟你去見他,也希望他遵守諾言。”

“你不需要為了幫我們,做不想做的事。”

聶行風想阻止,素問說:“我欠張玄一個人情,這次就當是還他。”

“三次,”張玄伸出指頭,糾正:“他們第一次圍攻你時我解圍一次,對付慶生時一次,還有一次……”

聶行風把張玄的手壓到一邊,讓張正上車,張正心中暗歎僥幸,坐到了後座上,看到他眉間的喜色,張玄問:“你是有備而來的吧?”

“你也可以說我是守株待兔。”

那肯定是守株待兔了,否則怎麽可能這麽一撞,就撞到熟人身上?張玄冷笑:“那下次要記得千萬別撞樹上。”

像是沒聽出他的譏諷,張正認真地回道:“我會小心的,謝謝關心。”

曲星辰約他們見麵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坐落在郊外的一棟房子裏,張正說這是以前張雪山置辦的產業,平時空閑,隻有在舉行一些法事儀式時才會用到,曲星辰大概不希望同門看到他與精怪見麵,就把地點選在了這裏。

他們隨張正走進院子,後院頗大,走了好久才來到一間客廳,曲星辰接到消息,已把茶點擺上,在客廳裏等著了,張正帶他們進去後就自動離開,並順手把房門帶上了。

曲星辰看到素問,走上前端量著他,又想起往事,不由得悵然,說:“夜淩,謝謝你來。”

素問向後退開一步。

“我叫素問,不叫夜淩,請不要誤會,我隻是陪朋友來的,希望你能遵守諾言,把知道的內情告訴他們。”

曲星辰伸手在素問眼前晃了晃,看著他沒有神采的眼瞳,歎了口氣,說:“我會的。”

上次張玄在酒吧門前跟曲星辰匆匆見過一次,當時沒細看,現在麵對麵站著,他發現曲星辰老了很多。

這個老不是指他的歲數,而是心態,曲星辰正值壯年,又長年修道,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但他給人一種濃重的蒼老感,當年雪山上那個清秀青年的影像漸趨模糊,也許用不了多久,他想,自己能記得的隻有眼前這個頹喪的中年男人了吧。

曲星辰請他們落座,端上茶點,寒暄過後,就開始拉著素問聊一些日常瑣碎的話題,素問有一句回一句,反應冷淡,張玄在旁邊也聽得無聊,拿著餅幹就著茶水一個勁兒的吃。

還好沒多久,素問就伸出援手了,問張玄。

“你們不是有事情要跟曲先生談嗎?”

“有有有!”

張玄放下餅幹,對曲星辰說:“時間緊迫,咱們就不拐彎抹角了,曲先生,把你知道的馬家的事說說唄。”

曲星辰看看素問,說:“我以前聽說過一些有關馬家的事,但對你們查案是否有幫助就不肯定了。”

“沒關係,線索不計多少,有就好。”

張玄兩眼亮晶晶,一副非常感興趣的模樣,曲星辰不禁想起了張三,也隻有張三才教得出這麽跳脫歡樂的弟子,然而他們這樣的性子也注定不適合呆在天師一門裏。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這裏七月半鬼門大開時,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許多被鎮在地獄裏的惡鬼都跑了出來,再加上其它妖魔一起作亂,百姓死傷無數,由於妖魔太多,為首的法術又厲害,大家隻好聯手對付,各門都派了本門高手前來,我們這邊是張師兄和姬師兄,我當時心情不好,所以大師兄讓他們也帶我一起來,說經曆一些凶險可以讓我開闊心胸。”

張玄和聶行風看向素問,都不約而同地想到鎮鬼該是夜淩死亡後不久發生的事,曲星辰當年不問青紅皂白就重傷夜淩,他做事或許衝動偏激,但結合他的身世,也情有可原,一切隻能說是造化弄人吧。

“就這樣,我隨兩位師兄來到這裏,與同道聯手對付惡鬼,在大家齊心合力之下,終於關掉了鬼門,當晚大家設宴慶祝,川南馬家的馬言澈也來了,我因為受了傷,沒參加,第二天就聽說馬言澈不告而別,我覺得奇怪,去問姬師兄,他說不知道,其他人則說他連夜就啟程回家了,那時我就想也許馬言澈出事了。”

“你怎麽知道?”

“我跟馬言澈雖然剛認識,但一見如故,他個性偏激張揚,法術自成一路,據說還會些詛咒巫術,所以同道都對他很戒備,不過他其實人很好,在鎮鬼一役中還出手救過我,他私下與我約好戰役後會隨我去西北看風光,所以怎麽可能一言不發就離開?”

“也許是家裏有事?”素問聽入了神,忍不住說。

從來之後,素問對曲星辰一直表現冷淡,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發話,曲星辰簡直是受寵若驚,馬上詳細地解釋道:“我會懷疑是因為他跟我提過和家裏有矛盾,所以想遠行,就算有急事要走,也不會連個招呼都不打,但張師兄不讓我再問,當天我們就離開了,其他人也走得很急,像是在躲避什麽。”

眾人的諱莫如深反而增添了曲星辰的疑惑,他曾想過那晚慶功宴上出了什麽事,導致大家匆忙離去,那之後他們都沒有再彼此聯絡過,後來有幾次他借出門辦事打聽過馬言澈的下落,卻沒人知道,馬言澈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在伏魔之戰上,那之後,再沒人提到這個人,包括整個川南馬家,也都完全消失了。

“那晚發生了什麽事,你沒有問過張雪山?”張玄問。

曲星辰搖頭。

“問了他也不會說的,不過在回程中,我無意中聽到姬師兄跟張師兄說這次出行很糟糕之類的話,事情過去了這麽久,要不是看到新聞裏播放家徽的圖片,我都快忘記了,姬師兄看到家徽時很慌張,這讓我突然想起金大山當年也參加過慶功宴。以我的立場,這件事本不該跟外人提起,但我擔心置之不理的話,隻怕後果更難收拾。”

也就是說今天不管素問同不同意來見曲星辰,他都會把這件往事說出來的。

曲星辰不是個善於偽裝的人,他躊躇不安的情緒很明顯地傳達過來,聶行風問:“那其他參加慶功宴的人你還記得都有誰嗎?”

“時隔多年,記不清了,我記得比較清楚的是有一個人姓宋,他跟姬師兄關係不錯,法器也很古怪,像是弩弓,箭頭卻是喪門釘,再厲害的妖鬼,被喪門釘釘住頭骨,也會魂飛魄散。”

“頭骨!”張玄大叫,調出手機裏的頭顱照片遞給他,問:“是這種釘法嗎?”

看到頭頂正中嵌了一半鑽頭的頭顱,曲星辰臉色變了,張玄又問:“這不是鑽頭嗎?”

“你有沒有拔出來看?如果它的頂部刻了宋字,那就是喪門釘,它的另一頭應該連著弩弓,可射可鑽,宋家那個人有點小聰明,為了殺鬼省力,給弩弓配了電力開關……這照片你是從哪弄來的?這個人收山很久了,據說連弩弓也封印不用了。”

張玄不答,轉頭看聶行風,一瞬間兩人都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那個頭顱也許就是馬言澈的!

“有姓宋的聯絡方式嗎?”

“姬師兄也許有,”從他們的表情裏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曲星辰說:“如果你們想知道,我可以找機會問他,正好今晚……”

躊躇了一下,他沒說下去,聶行風也沒追問,意外聽到的消息加重了他的不安,起身告辭,曲星辰送他們出門,素問走在最後,說:“謝謝你。”

“不謝不謝,希望下次你再來做客。”

素問點點頭,曲星辰還要再說,房裏的座機響了,張玄衝他擺擺手,說:“你忙吧,我們自己出得去。”

“我讓張正送你們。”

這棟房子裏很少來電話,曲星辰擔心有急事,就沒送他們,反正張正就在外麵,他想有張正引領,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