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罰(3)

早上,張玄起來,客廳裏意外的熱鬧,聶行風靠在沙發上看報紙,鍾魁跟銀墨湊在一起,也在看報,空間飄散著早茶的清香,還夾雜著漢堡的評論聲。

“有什麽娛樂新聞啊?說來聽聽。”

鍾魁和銀墨不會看財經報,他們隻對娛樂八卦感興趣,張玄在對麵坐下,吩咐漢堡。

“拿份早餐給我。”

某隻鸚鵡脖子一擰,飛去聶行風那邊,站在他肩膀上開始做按摩跳躍運動,隻當沒聽到張玄的話,最後還是鍾魁去廚房拿了份早餐給他。

“今天你們都不用上班?”平時這個時間段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張玄有點不適應。

“我下午陪馬先生去公司,銀墨是晚上的出場秀,都不著急。”鍾魁解釋。

“也許馬先生下午也無法去公司了。”

銀白盤在茶杯上說,張玄見它笑得曖昧,問:“為什麽?”

銀白尾巴一擺,把大家看完的報紙甩到張玄麵前,占了紙張大半篇幅的照片映入他的眼簾,竟是蕭蘭草和馬靈樞勾肩搭背靠在跑車前的照片,旁邊還有一排很醒目的大字——著名國際設計大師攜新男友郊遊,兩人關係日漸親密。

“昨天?”

看到下麵的小標題,張玄把報道迅速看完,跳起來,拍桌子大叫:“混蛋!”

“張玄你太激動了,”鍾魁說:“這些記者就喜歡亂爆一通,他們都唯恐天下不亂的,馬先生為人潔身自好,他不會跟蕭警官有什麽拉扯。”

“是啦,不是有句話說十個設計九個gay,還有一個在圍觀,設計界就這樣,你不是gay,人家就認為你不時尚不領導新潮流,”漢堡賣力地給聶行風做著肩膀按摩,還不忘發表評論,“所以就算大家不是,還故意裝是,更別說哈斯啦,他巴不得整天有人來爆他的料,好滿足他的虛榮心。”

“馬鈴薯是不是gay,領不領導新潮流關我什麽事,我在意的是小蘭花!”

張玄抓起報紙大聲叫:“這個混蛋,昨天明明約了我吃午飯的,結果他說有急案要查,臨時放我鴿子,原來是跟土豆去郊遊!”

說曹操曹操到,他剛吼完,門鈴就響了起來。

鍾魁跑去開了門,張玄一聽是蕭蘭草的聲音,衝了過去,蕭蘭草正要開口說話,左臉頰上先傳來疼痛——張玄的拳頭跟他的臉做了個很親密的接觸。

“現在你可以走了。”

打完人,張玄心情舒暢了,揮揮手,示意蕭蘭草馬上消失。

臉被打得生疼,蕭蘭草嘶了口氣,臉上笑容卻絲毫不減,說:“天師大人,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所以你可以走了。”

“可是我買了你最喜歡的點心,特意跑來道歉的。”

蕭蘭草抬起手裏的大盒子,看到裏麵的雪莓大福,張玄一愣。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

“就當是我來登門道歉的一點誠意吧。”

非常低姿態,張玄也不好再說什麽,收下點心讓他進來,聶行風去廚房泡了茶,跟蕭蘭草帶來的點心一起端了上來。

大家見他們有事要說,都走了,除了漢堡,它飛去水晶燈上,一邊嗑瓜子一邊聽他們聊天。

蕭蘭草接過茶,說:“還要勞煩董事長大人親自倒茶,真是罪過罪過。”

無視他的假笑,聶行風問:“有什麽事嗎?”

“就是來解釋一下這個無聊八卦的。”

蕭蘭草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晨報,苦笑:“我昨天真的是去辦案,碰巧遇到了馬先生,還在回去的路上被狗仔隊發現了,拍了照亂說一通,我怕張玄誤會我爽約,做完事,就馬上過來解釋,你們也知道,像馬靈樞那樣的身家,是不會看得上我一個小警察的。”

“你要是小警察,那魏正義又算什麽?”張玄的火氣來得急,去得也快,弄清原委,他就沒再計較了,說:“所以你是被馬靈樞當槍使了?”

“也不能這樣說,因為我去辦的案子還在保密階段,不方便向外界透露,所以就順水推舟,讓那些記者胡亂寫去,這樣做還有個好處是——家裏再沒人逼我相親了,一舉兩得。”

“你算計得還挺周全的。”

“可惜最後還是沒來得及赴你的約,請期待下一次。”

張玄咬著雪莓大福,給蕭蘭草來了個大大的笑臉,至於下次,針對蕭蘭草的習慣性爽約,他覺得還是不抱期待為好。

“今天家裏很靜啊,”一杯茶喝完,蕭蘭草左右看看,問:“娃娃不在?”

張玄提起了警覺,“你找他幹嘛?”

“問問昨天的事啊,他可是很重要的目擊證人。”

“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就算他看到了什麽,你相信他能複述出來?就算複述,也無法成為證詞。”

“比起證詞,我更好奇他看到的東西,你放心,我隻是私人詢問,跟他隨便聊聊的。”

“如果這是你今天來拜訪的真正目的,那很遺憾,娃娃回老宅子了,要問案,請直接去聶爺爺家。”

說到這裏,張玄萬分欽佩爺爺的先見之明,如果不是昨晚送娃娃離開,以蕭蘭草死纏爛打的個性,一定會找各種理由跟娃娃攀談,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想跟爺爺較量,蕭蘭草還嫩了點。

發現娃娃的確不在後,蕭蘭草沒再囉嗦,兩手一攤,苦惱地說:“這已經是第二起焚火事件了,我擔心如果不及時找到線索的話,之後還會有無數起。”

“怎麽從你調過來,這裏就一直發生係列犯罪啊?”

吐槽歸吐槽,眼看著娃娃被攪進是非裏,說不在意是假的,張玄問:“另一起是什麽時候發生的,怎麽沒看到有報道?”

“因為現場還沒被發現,就是我剛才提到的昨天插進來的臨時案件,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現場看看?”

張玄非常有興趣,眼神轉向聶行風,聶行風說:“今天天氣不錯,出去走走也好。”

聶行風同意了,張玄便對蕭蘭草說:“如果你負責開車,那我不介意出門。”

“沒問題,我很樂意當你們的專屬司機,不過現場在山上,你得換套衣服。”

“等我。”

聽說要上山,張玄精神頭更足,跑去二樓換衣服,蕭蘭草目送他離開,拿起茶杯想喝茶,發現茶杯空了,聶行風幫他把茶重新斟滿,問:“你為什麽騙他?”

蕭蘭草一怔,聶行風說:“你剛才的話漏洞百出,你自己沒發覺嗎?”

“沒有,是哪裏?”

“你和馬靈樞同時爽約的機率以50%來計算,你們在郊外相遇,又被記者拍到,並且你默認了情人關係的機率每次打對折的話,最多隻有5%,從概率學上來說,5%的比率可以等同於無,也就是說,其中一個可能性是你在說謊。”

“所以,昨天根本就沒有事件,你是臨時約了馬靈樞出門,事件是碰巧遇到的,為了安撫張玄,同時想知道你發現的案子喝昨天在餐廳發生的案件是否有關聯,你就順手推舟把爽約的原因推到了案子上,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幾秒鍾的沉默後,蕭蘭草問:“為什麽剛才不拆穿我?”

“你死在這裏,收屍會比較麻煩,張玄的脾氣可沒你想得那麽好。”

謊言被拆穿了,蕭蘭草眉頭挑挑,雖然不甘心,但還是點頭承認了。

“我是臨時被馬靈樞約了,因為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們得進山,這件事是我的私事,與案子無關,不過事情進展不順利,我們無功而返,誰知在回來的路上發現了焚屍,之後的事就跟你推理的一樣了,不管是我的私事還是案子,都不適合說出來,所以承認情人出遊是當時唯一的辦法,我現在的解釋你還滿意吧?”

“謝謝告知。”

聶行風聽完,拿起茶杯繼續品茶,一臉的氣定神閑。

蕭蘭草看在眼裏,對自己再次的失敗很不忿,反問:“雖然你說對了,但凡事總有意外,再小的機率也有它存在的可能性,你怎麽敢確信我一定在說謊?”

“我沒有確信,所以我剛才說其中一個可能性是你在撒謊,而你,在我說第二個可能性之前就迫不及待地招認了。”

原來如此!

麵對悠閑品茶的聶行風,蕭蘭草冷笑:“聶先生,有沒有人跟你說你很陰險?”

“陰險難道不是一個商人必須具備的要素嗎?”

蕭蘭草無話可說了,是他低估這個男人了,事實證明,聶行風比張玄更加難對付。

“你們好像聊得很投機啊。”

張玄換好外套,從樓上跑下來,手裏還提了個小登山包,興致勃勃得像是真要去郊遊,聶行風把話題岔開了,收拾了茶具,換上外套,隨蕭蘭草出門。

漢堡聽完了八卦,覺得意猶未盡,也跟上去,連聲叫:“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就這樣,三個人一隻鳥開車來到郊外,又順山麓一路開進山穀,車跑到一半就沒路了,隻能步行進山,道路不是很好走,花了近一個小時,他們才來到蕭蘭草說的地方。

“就在那裏。”

蕭蘭草指指不遠處半人多高的草堆,周圍野草被燒毀很多,再加上碾壓過的痕跡,很容易發現草堆跟別處不同,張玄順著他指的路走過去,就看到一具勉強稱得上是人形的焦屍,它以極度扭曲的狀態蜷臥在草叢中。

焦屍與餐館焚屍相似,或者說更糟糕,已經到了無法確認長相、性別甚至身高的程度,假如不是人體頭部上還掛了顆骷髏頭顱,或許就算有人看到,也會把它當是木炭無視了。

“能燒成這樣,也挺不容易的。”

張玄又往炭燒人形前靠近一點,卻仍然無法感應到它的魂魄和怨氣,他問漢堡,“這家夥投胎去了嗎?”

“魂魄沒了的話,要麽去投胎,要麽成為遊魂,不過看他死得這麽慘,不變怨靈都沒天理啊。”

“你說他是被害死的?”

“難不成是他自己吃飽了沒事幹,跑到這深山老林裏自我燒烤?”

漢堡的吐槽沒錯,不過張玄不太認同它的觀點,自從受傷後,他的靈力大不如前,但是對亡者怨氣的感應還是很敏銳的,如果這個人成為怨靈的話,他不會完全感應不到。

“這骷髏頭是怎麽回事?”

聶行風掰了根小樹枝,上前輕輕撥了一下焦炭上方的頭骨,頭骨圓滑,隨著他的撥動滾到了死屍旁,嘩啦響聲傳來,大家這才發現頭顱正上方竟然插了根很細的鑽頭。

裂紋蛛網從鑽頭與頭顱的連接處散開,看著骨縫間的青苔,張玄咋咋舌,說:“你們說這個鑽頭是不是在他活著的時候生鑽進去的。”

“我想,沒人會無聊到給一顆頭顱打眼。”

蕭蘭草說得平淡,卻聽得人不寒而栗,聶行風說:“那究竟是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人做得這麽殘忍?”

“我隻負責人死後的事,生前的恩怨歸警察叔叔管。”

張玄取過聶行風手裏的小樹枝,來回撥弄頭顱,這個人死得很慘,可是他卻無法感覺到怨念,樂觀一點想,這是多年前的命案,也許案犯已經伏法,死者順利往生了,但樹枝無意中觸到頭顱的眼眶時,他的頭一暈,一些景物在眼前迅速閃過,心不自禁地劇烈跳動起來。

為了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不妥,張玄什麽都沒說,還好不適很快就過去了,他回過神,發現那對眼眶正衝向自己,仿佛人的眼睛,通過對視,向自己訴說曾經看到的過往。

心跳又加快了,張玄忙把眼神錯開,轉去看鏈子,鑽頭頂端連著生鏽的鏈條,看鐵鏽斑駁的程度,這顆頭顱有些年數了,與焦炭人體應該沒有關係。

可是沒有關係的兩件事物現在卻緊密地連接到了一起——頭顱之所以和死屍靠得這麽近,是因為那條鏈子纏在了屍體頸上,造成一具軀體卻有兩顆頭顱的怪異景象。

他們在附近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屬於頭顱的屍骨,最後又回到焚屍身邊,聶行風順著周圍燒焦的雜草往上看去,前方是高聳的山崖,一路直下可以看到斷斷續續被燒焦的痕跡,從現場來看,焦屍是從崖上摔下來的,至於頭顱是怎麽回事,因為年代久遠,暫時無從判斷。

“從燒灼程度來看,死者曾被澆了汽油等助燃物,也許是凶手殺人後,為了毀屍滅跡,放火燒屍,也許被害人根本就是被燒死的,這跟餐廳的焚燒事件完全不同。”聶行風看向蕭蘭草,麵露不愉。

以蕭蘭草的精明,不可能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問題,一個被潑了助燃物,一個是原因不明的焚火,不是同一件事,蕭蘭草卻硬是把他們叫來,讓他覺得這個人另有用心。

“董事長說得沒錯,”張玄仰頭看山崖,附和:“小蘭花,餐廳焚屍的屍檢報告你沒仔細看對吧?”

“是不盡相同,但短時間內出現兩起焚燒事件,總不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你怎麽敢斷定是短時間內?也許這個人死很久了。”

蕭蘭草沉默了一下,“短時間的說法是馬先生說的。”

張玄跟聶行風對望一眼,嬉皮笑臉的表情轉為嚴肅,問蕭蘭草。

“我想知道,這具屍首是你先發現的?還是馬靈樞?”

“是我。”

蕭蘭草明白張玄的懷疑,其實有關這一點他自己也曾懷疑過,不過想到當時的情況,他覺得他們發現屍首屬於意外,沉吟說:“我們沒找到東西,我就提議來這邊看看,馬先生一開始拒絕了,所以他一早就知道,特意引我來這裏的假設不成立,他看到屍首後也表現得很驚訝,然後說了一句——死了有半個月了吧。”

“找什麽東西?”張玄被蕭蘭草的第一句話吸引住了,問。

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蕭蘭草正要找借口解釋,聶行風幫他岔開話題,說:“我想,就算馬先生一開始不知道,但是對於空穀出現屍首,他也會有獨特的見解。”

“可是接下來他什麽都沒說,那是個很奇怪的人。”

蕭蘭草苦笑,一臉的無可奈何。

不可否認,聶行風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都很敏銳,正如聶行風所說的,昨天馬靈樞在見到焚屍後,表情很不尋常,但他不說,蕭蘭草也不能逼他,所以當回到警局,得知有人在餐廳被燒死後,他就本能地聯想到了山穀焚屍,一定有關聯的,他在那一刻確信。

焚屍的死亡時間過了很久,又在深穀,比起它,餐廳事件更容易追蹤到線索,尤其還牽連到了娃娃身上,所以蕭蘭草才會去找張玄,不過現在看來,張玄知道的並不比他多。

“想不通啊想不通。”

張玄看看山峰,又低頭看焚屍,摸著下巴嘀咕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焚屍上下左右都拍了照,他對那顆骷髏頭顱尤為在意,給它和上麵的鑽頭幾個大特寫,拍完後,轉頭看漢堡。

漢堡接立馬說:“要不我去跟同僚打聽一下,問問最近有沒有燒死的人去報道。”

漢堡飛走後,張玄問蕭蘭草,“為什麽你不讓法醫來做鑒定?”

“我相信你們發現的線索會比法醫更多。”

蕭蘭草笑眯眯的樣子讓張玄極度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聶行風卻知道這肯定是與蕭蘭草昨天來山穀的目的有關,他不希望有人介入這片地界,所以沒有報案,而是自行調查。

“也許我們該去山頂看一下。”聶行風提議。

三人離開,走出幾步後,張玄又轉回去,掏出一張道符,咬破食指,將血滴入道符,點燃後將道符彈在焚屍上。

蕭蘭草聽他念的是引鬼咒,麵露驚訝,道士常念的都是驅鬼鎮邪咒,正常情況下,沒人會自己引鬼上身的,就算要追線索,也不需要以身犯險吧。

聶行風不懂符咒,可是看蕭蘭草驚訝的表情,就知道張玄又在胡鬧了,他忍著沒上前阻止,直到他做完,才喝道:“張玄!”

“放心吧,沒事的。”張玄做完法術,沒事人似的跑回來,笑嘻嘻地對他說:“如果一隻鬼連半點怨念都沒有,它是無法害人的。”

他其實沒敢說這種死於非命卻氣場清靈的屍首他還是頭一次見,當然非常想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至於那顆頭顱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是蕭蘭草說暫時要將屍首留在原地,他真恨不得把頭骨拿回去研究,所以明知這樣做會有危險,他還是做了,希望焚屍魂魄或是其它陰魂來找他,來滿足他的好奇心。

三個人走遠了,誰也沒注意到張玄彈在焚屍上的道符灰燼被風一吹,盡數吹到了骷髏頭上,像是被什麽吸到似的,慢慢消失在頭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