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借壽(19)

接下來的程序就簡單多了,接到蕭蘭草的指示,警察當晚就以偷竊的罪名將陳悅書押去了警局,還給聶行風等人做了簡單的筆錄,聶行風隻說他們是來山上露營的,看到有人偷偷潛入陳家,以為是小偷,就報了警。

直到第二天,陳家的私人律師趕來,才證明男人是陳悅書,不過蕭蘭草已經拿到了繩索上的血液和陳文靖的DNA吻合的證據,借這個機會把別墅裏外搜查了一番,以綁架拘禁他人的罪名再次扣留陳悅書,並拒絕了律師取保候審的請求。

陳悅書像是明白自己犯下的罪行即將暴露,他沒有強烈地要求保釋,卻一直沉默不語,無視其他人的存在。

聶行風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跟張玄和兩個徒弟去警局,娃娃吵著要去,隻好把他也帶上,喬因為身分關係,沒進去,陪娃娃在車裏等候。

見了他們,蕭蘭草把陳悅書的情況說了,又對張玄笑道:“你真是福將,我派人查了很久都查不到那老家夥的行蹤,你一出馬就輕鬆解決了,有什麽秘訣嗎?”

“你把跟馬靈樞的真正交易告訴我,我就告訴你秘訣。”張玄似笑非笑地說。

“實話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啊。”

蕭蘭草雙手一攤,給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把問題回避過去了,對聶行風說:“我覺得陳悅書好像在恐懼什麽,他的律師跟他單獨談過話,應該是關於保釋的問題,但他拒絕了。”

“律師沒說什麽?”

“律師懷疑我們威脅陳悅書,還說要投訴我們濫用職權,而實際上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可以起訴陳悅書的確鑿證據,隻要他堅持,我們無法關他很久,是他自己先放棄了。”

“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許他覺得警局比家裏安全吧,”魏正義說:“如果我做了這麽多虧心事,也會擔心有人來複仇,擔心慶生來要自己的命,警局裏煞氣重,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幫他擋煞。”

這樣說也有道理,但如果恐懼慶生的存在,那為什麽陳悅書要跑回別墅躲藏?

想起慶生的石像,聶行風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地方,他隨蕭蘭草來到審訊室,裏麵有位警察正在對陳悅書進行說教,陳悅書卻神遊太虛,背微微弓起,雙手抱著水杯,雙眼呆滯地盯著桌麵,對警察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現在知道怕了,昨天的氣勢哪去了?”魏正義說。

聶行風看過陳悅書的資料,陳悅書性情孤僻,不喜歡出入公眾場合,但他的固執和獨斷專行在商界是很出名的,昨晚太匆忙,聶行風沒有仔細觀察他,今天看去,總覺得他少了作為一家之主的氣魄,或許這跟他過度受驚有關,現在的他看起來很頹廢,偶爾抬起頭,眼神中閃過的是驚慌和渴望,卻沒有欲望。

聶行風覺得陳悅書該是個欲望很強的人,這從他不斷借壽的行為就可以看出,到底是什麽讓他變成這樣子的?難道是他知道了慶生已被張玄趕回地獄,他再沒法借壽了嗎?

胳膊被推了一下,張玄對活死人狀態的家夥沒興趣,說:“走吧走吧,娃娃要等急了。”

三人告別了蕭蘭草,離開審訊室後,魏正義說:“事件就這麽輕易解決了,有種不真實感,現在隻希望陳文靖能早點醒過來,指證陳悅書。”

慶生噬人無法作為起訴陳悅書的憑證,要讓他接受法律製裁,隻能靠陳文靖被非法拘禁這一條,但陳文靖受刺激太大,偶爾清醒過來,精神狀態也十分不穩定。

醫生說陳文靖需要長期的心理治療,如果這樣的話,就代表陳悅書是安全的,他甚至可以用侄子患病的借口將屬於他的資產剝奪,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一直緘口不言,讓警方抓不到他的把柄,還間接保護了他的安全。

魏正義對這個結果很難接受,憤憤不平地說:“我一定要找出陳悅書的其它罪證,絕不讓他逍遙法外!”

“我倒覺得他一直把自己關在監獄裏,從沒出來過。”

魏正義驚訝地看張玄,後者慢悠悠地踱著步,說:“欲望就是一座監獄,一次次reset自己的人生,看到的不是希望,隻不過是延長刑期而已,也許在他看來這是幸福,但如果幸福是以壽命長短來衡量的話,那還不如做一塊石頭。”

“哇!”

魏正義盯著張玄的背影,一臉驚豔,這麽有哲理的話從張玄口中說出來,魏正義頓覺師父的形象在自己心中高大了不少,問聶行風。

“董事長,最近你對師父進行什麽再教育了嗎?”

聶行風微微一笑,張玄偶爾也會正經一下的,當然,前提是不要去深究,見魏正義一股風似的追了上去,他正要開口叫住,突然看到一位老者從對麵走過來。

老者衣著樸素,看到他,很有分寸地低下頭,側身避到一邊,等他走過去,才又抬步往前走。

奇怪的感覺湧上來,聶行風轉頭去看,就見老人手裏拿了些類似衣物的東西,佝僂著背走進重案組的辦公室。

“這個人是陳家的管家,也姓陳,據說陳家人很排外,他們家裏使喚的都是本家的人,俗話說一個好管家頂半個家主,你看他頭發都累白了,一大把的年紀的,主人也不放他辭工。”

發現聶行風的注視,漢堡主動飛過來八卦,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所以,像我這麽忠心又能幹的管家真的很不好找的!”

最後一句廢話聶行風自動忽略過去了,他在調查陳家資料的時候順便看過管家的,曾有個跟隨陳悅書幾十年的管家因工作出紕漏被辭掉,後來就換成了現在這位老人,據說他以前在陳家麾下的公司做事,深受陳悅書的信任。

也就是說,那位被辭退的管家很可能也知道一些內幕!

聶行風說:“去查一下上一任管家現在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馬上就去!”

漢堡得令後,正要離開,聶行風又把它叫住,它飛回來,諂媚地問:“董事長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啊?”

“慶生真的無法殺死嗎?”

“照得出影子就殺得死。”

漢堡察言觀色的本事多高明啊,馬上就明白了聶行風的擔憂,說:“雖然我不知道張玄的法力能不能把它順利趕回地獄,但如果慶生真的無法殺死的話,它又怎麽會流落酆都?”

酆都城,那是死去的萬物生靈才會去的地方,也就表明慶生是可以殺死的,隻要找到法門。

“所以,它死過一次,就可以死第二次,董事長大人您別擔心啦。”

漢堡的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聶行風的擔憂消散了,雖然還搞不清自己一直在意的是什麽,但任何麻煩,他想,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回去的路上,大家先去醫院看望陳文靖,他的狀況稍有好轉,不再像之前那樣發癲,但還是囈語不斷,離開時,在走廊上還能聽到他的叫聲——救我,救救我們……

過於驚恐的叫聲,讓聶行風忍不住佇足回頭,馬上就被張玄扯住,說娃娃急著看狗狗,讓他快點。

寵物醫院就在醫院旁邊,經過治療和休養,狗狗恢複了精神,看到他們,歡快地叫起來,要不是一條腿上打了繃帶,它可能會馬上跳出籠子衝過來。

喬本來看不上這種普通犬,但接觸後,對它的印象大為改觀,跟獸醫詳細詢問了它的傷勢狀況,並提出領養,娃娃也很喜歡它,趴在籠子前麵不斷叫狼狼,可白犬卻離娃娃遠遠的,像是怕他,卻又不斷地衝他呲牙,表現出很大的敵意,反而對喬和魏正義比較友好,一直追著他們大叫。

“娃娃沒咬人,為什麽狼狼不喜歡我?”

受打擊了,娃娃眼淚汪汪地跑回去,拽著張玄的衣角問。

應該是小狗嗅到了娃娃身上的氣味,以為主人的死跟他有關吧?

張玄沒法跟孩子說實話,隻好抱起他,安慰道:“因為它不是狼,你看素問就很喜歡你,所以你以後就不要養狗了,要養就養狼。”

一句話讓娃娃破涕為笑,叫:“好呀好呀,養狼白白!”

張玄趁機給聶行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離開寵物醫院,否則小祖宗真要養狼怎麽辦,到時讓他去哪弄條狼來給他養?

魏正義和喬跟在後麵,走到門口時,小狗突然撞開籠門跳了出來,一口氣追上喬,拽著他的褲管用力咬,就像昨天做的那樣。

基於第一次的經曆,喬覺得小狗是要跟自己說什麽,但他聽不懂獸語,小狗叫了一陣子,又很煩躁地繞著他轉圈,卻始終沒有其它行動,喬隻好陪它玩了一會兒,魏正義在旁邊看著有趣,掏出手機把他們錄了下來。

漢堡做事雷厲風行,傍晚就把陳管家的資料帶來了,內容很空,上一任管家辭職後不知所終,陳家對外說他們舉家移民了,但漢堡沒有查到管家的出國記錄,至於現任管家,也並非傳說的從下屬公司調來的,而是橫空出世,周圍的人對他以前的經曆都不了解。

“綜合以上資料,結論——前管家被慶生吃掉了,所以陳悅書隻能找個可靠的人來幫忙!”

漢堡報告完畢後,加上自己的評語,自鳴得意地想,這麽有難度的問題它都能想到,它真是太聰明了。

聶行風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兒,他打電話聯絡蕭蘭草,蕭蘭草接聽了,說:“真巧,我正要找你。”

“你是不是查到新線索了?”

“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疑點,你先說。”

聶行風說了自己剛查到的消息,蕭蘭草一拍桌子。

“我們想到一起去了,我下午也查了上一任管家的行蹤,他沒移民,而是失蹤,他的家人現在住在鄉下,沒工作,卻每月接到大筆匯款,你猜匯錢的人是誰?”

如果是陳悅書,蕭蘭草不會這樣問,聶行風靈機一動,試探問:“是現在的陳管家?”

短暫沉默後,蕭蘭草說:“朋友太聰明了,也挺打擊人的。”

這就是說他猜對了,聶行風說:“你也不笨。”

“關於智商的問題我們回頭再討論,我本來是想從上一任管家這條線上追查陳悅書的罪行,沒想到發現意外情報,既然你也想到了,那證明我們搜查的方向沒搞錯。”

“你打算怎麽辦?”

“我的屬下還在向那位管家的家人打聽情況,我想今晚再去別墅看看,希望能查到其它線索。”

通話結束後,聶行風來到客廳,大家都吃完了飯,湊在魏正義身邊看他拍攝的狗狗的錄像,喬問:“你很閑嗎?錄這些東西。”

“想問問這裏有沒有人聽得懂獸語嘛,你看它叫得多傷心,一定是以為被你拋棄了。”

喬對魏正義的多愁善感嗤之以鼻,“你還可以再蠢一點嗎?”

魏正義習慣了他的毒舌,沒理他,用眼神詢問眾人,銀墨兄弟搖頭,鍾魁也搖頭,漢堡譏笑說:“笨死了,就算是人類,也有各國語言呢,你能指望蛇跟鸚鵡聽得懂一隻狗說話嗎?”

“問問素問怎麽樣?”張玄興致勃勃地說:“幾千年前狼跟狗也算是本家。”

“幹嗎這麽麻煩?等過幾天它痊愈了,我領養不就行了?”

“狼狼才不喜歡大哥,狼狼想要它的主人!”

對麵傳來脆生生的叫聲,打斷了眾人的談話,喬轉過頭,就見娃娃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一臉的不滿,可能小東西從出生還沒被這樣討厭過,所以一下午都悶悶不樂,喬看得好笑,說:“聶先生,嫉妒可是不好的行為啊。”

娃娃聽不懂嫉妒這種詞,低頭說:“狼狼是想它的主人了,它很傷心……”

聶行風要去書房的腳步停下了,轉回來,問:“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啊!它不喜歡娃娃,它說娃娃殺了它的主人,可是娃娃沒有,壞狼狼也沒有,它隻咬了叔叔一個人……”

說到傷心處,娃娃開始抽泣,聶行風忙問:“是不是那晚怪物隻咬了司機叔叔?跟你一起坐車的人沒事?”

“小哥哥沒事啊,娃娃很努力地保護他了,可是狼狼卻不相信娃娃……”

聶行風聽懂了娃娃的話,孩子最後說的狼指的是白犬,白犬以為娃娃害死了自己的主人,所以對他很凶,但真相不是這樣!

聶行風的心提了起來,一瞬間,陳文靖的囈語,捆綁人質的別墅房間,還有陳悅書在警局的表現交替閃過,最後定格在喬提到的管家推陳悅書坐輪椅離開的地方,他明白自己一直忐忑的原因是什麽了,他弄錯了一件事,一個被人提早就設計好的騙局,他們在順著對手的意圖走,他們發現的真相,本來就是對手故意拋出來的!

“喬,你說管家推陳悅書離開別墅時,他的狀態很糟糕是不是?”

“是啊,我們都覺得他撐不了多久了,我還懷疑那個人是陳文靖,不過陳文靖身材高大,偽裝不來……”

可以的,隻是他們偽裝的不是陳文靖,而是另一個人!

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聶行風把娃娃拜托給鍾魁,又讓銀墨兄弟去陳家別墅跟蕭蘭草會合,告訴他陳悅書可能還會利用邪術借壽,如果他遇上,要及時阻止,自己則帶其他人去陳家本家,張玄糊裏糊塗地跟著他跑出去,問:“出了什麽事?慶生已經回地獄了,董事長你擔心什麽?”

“去救人質。”

“啊?”

“幫你賺那一百萬!”

張玄對金錢最敏感,想到富商私生子的傭金就是這個數,他追著聶行風跳上了車,叫道:“難道那個孩子還沒死嗎?慶生沒有吃掉他?”

“沒有。”

陳文靖曾跟少年關在一起,所以才一直囈語救他們兩人,可是卻被忽略過去了,陳悅書沒讓慶生吃掉這個獵物,一定是因為他有存在的用處,也許跟借壽有關,如果普通借壽做不成的話,那麽喪心病狂的他一定會把主意打到別人身上!

轎車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陳家,院牆外大門緊閉,聶行風叫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便讓喬用手槍把鎖打開,直接衝了進去。

陳家大院黑漆漆的,感應燈和監控器形同虛設,大家打開樓棟大門進去,裏麵的燈也打不開,四下裏一片寂靜,魏正義說:“這裏好像一個人都沒有,電源都被切斷了。”

“因為陳悅書需要一個安靜的場所供他借壽。”聶行風衝上二樓,觀察周圍狀況,眼神陰沉。

“陳悅書不是還被關在警局裏,他怎麽出來的?”

張玄越聽越糊塗,跟著聶行風跑上樓,經過走廊,他忽然看到外麵有光閃過,卻是對麵樓棟窗戶裏透出的光亮,窗簾拉得很緊,要不是周圍太黑,根本覺察不到光芒的存在。

“過去看看!”

魏正義發現後,二話不說,拉開窗戶,從二樓直接跳下跑了過去,喬一邊罵笨蛋一邊跟上,聶行風沒來得及叫住他們,轉頭看看樓棟構造,順著走廊往前跑去。

這是棟雙子樓,中間由天梯連在一起,不過門被鎖了,張玄沒槍,開鎖花了點時間。

他們奔進對麵樓棟後,卻沒看到喬和魏正義趕過來,張玄沒時間等他們,衝到閃動光芒的房間門前,擰擰門鎖,發現是鎖著的,他抬腿一腳踹開了門。

裏麵一片昏黃,當中地上擺滿了燃著的白燭,蠟燭一根根相連,拚成奇怪的符籙圖形,圖形最尾端放了個木頭小人,染成殷紅色的小人由一根銅釘釘在地板上,張玄走近後,看到小人在輕微顫抖。

“靠,用這種陰毒手段借壽,他也不怕不得善終!”

張玄要衝進蠟燭圍成的符陣中,誰知剛靠近,就看到一個身影模糊的怪物從火中竄出,要不是他躲避及時,差點被火燒到。

“慶生!”聶行風叫道。

“不是慶生的本體。”

這隻是慶生的欲念化作的妖氣,不過同樣具有攻擊力,看到妖氣再度向自己衝來,張玄掏出道符迎上,當頭彈在它麵前,怪物發出尖銳嘶吼,形體消散了大半,聶行風趁機一刀揮下,犀刃的爍爍光華中,妖氣被劈得粉碎。

遠處傳來槍聲,接著怪叫聲在外麵此起彼伏地響起,地板猛烈震動起來,張玄晃了一跤,看到有幾根蠟燭被震得搖搖欲墜,他急忙甩出索魂絲,把蠟燭重新放好,又衝上前攥住釘住木娃娃的銅釘,把它拔了出來。

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木人,背後還刻有生辰八字,看到穿在它心口上的門釘,張玄猶豫了一下,沒拔出來——失去了定魂釘,它的主人會馬上死亡,雖然這種移魂借壽很陰毒,但這時候他還不能破。

“漢堡!”

隨著叫聲,一隻綠皮鸚鵡從窗外衝了進來,看看張玄的臉色,它把吐槽咽回去,問:“要我做什麽?”

腳下吼聲更響,像是有東西在地下劇烈竄動,地板被牽扯著發出震顫,又有幾隻蠟燭差點晃倒,聶行風慌忙扶住,張玄對漢堡說:“看住這些蠟燭,一根都不許滅!”

‘這怎麽可能?這根本不可能!地震了海嘯了房子要塌了還不讓蠟燭滅掉,你當這是鬼火啊……’

一大串的牢騷在漢堡口中滾動著,卻一句都沒敢說出來,張玄拉著聶行風衝出去,命令道:“滅一盞,我就烤了你!”

“靠之!”

漢堡剛罵完一句,就看到有蠟燭即將倒地,它忙飛過去撥正,隨著地板晃動加劇,它的工作強度也跟著加劇,累得腳不沾地,再沒時間吐廢話了。

張玄和聶行風朝著槍響的方向跑到樓下,樓下鎖著的大門被打開了,卻不見喬和魏正義的蹤影,他們正疑惑著,地麵又是一陣晃動,脆響傳來,張玄扭頭看去,卻是放在樓梯口上的瓷瓶被震到地上摔碎了。

“去地下室!”

像是冥冥中的暗示,摔碎的瓷瓶及時給他們指明了道路,張玄返回去,發現樓梯後有一扇虛掩的門,他推開門,前方幽暗,隻聽到打鬥聲和叫喊聲不斷從下麵傳來,像是來自地獄的嘶吼。

聶行風打開手電筒,兩人一口氣跑到地下二層,這裏的地麵晃動得更厲害,前方同樣擺著一根根白燭,幽暗的光亮中,喬和魏正義正跟一個龐大怪物打得難解難分,正是幻化成實體的慶生。

四麵牆壁被它的戾氣震到,不斷發出顫動,之前素問做出結界攔住了它的戾氣,但喬和魏正義突然遇到凶獸,應接不暇,再加上它刀槍不入,四爪和長尾有如利刃,把他們逼得節節後退,眼看就撐不住了。

看到這一幕,張玄眼中閃過狠戾,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不肯回地獄,那我就成全你!”

說著,索魂絲**出,劈向惡獸,法器雖然打不死它,卻也讓它吃不消,脊背被擊中,它疼得連連痛呼,放開了對喬和魏正義的緊逼。

趁他們對付惡獸,聶行風跑進燭光中,一個纖弱清瘦的少年赤身平躺在地上,全身畫滿稀奇古怪的符咒,聶行風觸摸他的鼻息,發現他身體已經涼了,有道形似人體的白霧正在往他身上靠攏,眼看就要進入他的軀體裏,聶行風忙用犀刃將那道白霧劈開,脫下外衣,披在少年身上,把他抱出燭火陣中。

“混蛋!他是我的!把他還給我!”

白霧沒有順利進入少年的身體,反而差點被犀刃所傷,氣得全身直抖,在空中重新匯集成人形,跳躍的燭光扭曲了他的臉龐,依稀是陳管家的模樣。

聶行風眼眸掃過燭火裏躺著的另一具軀體,枯槁如死灰的老人臉龐,跟牆上掛著的陳家祖先的畫像驚人的相似,他厭惡地皺起眉,說:“陳悅書,到現在你還不肯放棄嗎?”

“為什麽要放棄?我不信命,我不要跟這些短命鬼一樣空有萬貫家財,卻個個早夭,我已經改變了命運,現在就差一步,我就可以重生!”

就差一步,他就能重生到少年身上,借用這具軀體重新活下來,憑借他的頭腦,再加上慶生的相助,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改寫命運,可是關鍵時刻卻被這些人打亂了,他不知道他們到底出於什麽目的來跟自己作對,隻知道他要及時殺了這些人,時間不多了,如果他無法附身,那麽他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都將毀滅。

“吃了他!”陳悅書手指聶行風,衝惡獸瘋狂地叫道:“快點吃掉他們!我將用最好的食物來供奉你!”

充滿**的話語,慶生興奮地昂頭高嗷,向聶行風衝來,卻被張玄半路截住,又順手一鞭子抽在那團白霧上,白霧人體避開了,慶生卻被他的呼喚聲弄得癲狂,肢體擺動中一腳踩在了陳悅書的軀體上,頓時血花四濺,軀體上半部分被踩破了一個大洞,陳悅書看到,急得大叫起來。

他還沒有順利進入少年的軀體,現在自己的身體也被踩爛無法再用,正惱怒中,旁邊擺放的白燭被震到,紛紛倒地,牆上垂著的紗簾被火引著,燃了起來。

張玄趁亂跑到聶行風身邊,屈起中指,以指節在少年胸前、嗓眼、眉間依次狠力敲下去,放出他閉起的陽氣,又將安神符放在他手中,讓他緊緊握住,對聶行風說:“先帶他出去,離這裏越遠越好。”

聶行風把隨身帶的手槍塞給張玄,說:“裏麵隻有一顆子彈,射慶生頭部!”

“噢……”

張玄還沒明白過來,就聽身後傳來風響,他翻身滾開,慶生的尾巴擦著他掃了過去,喬和魏正義同時用法器攔住狂獸,但法器神力砍在它身上,隻能造成暫時的傷害,很快傷痕便又複原,張玄舉起槍,對準惡獸頭部,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隻有一顆子彈,那就代表子彈的珍貴,就算射它頭部同樣也是殺不死的,眼看火勢越來越大,陳悅書的屍體被燒灼,滾落在他身旁的一個鼻煙壺引起了張玄的注意。

那是個做工簡單的鼻煙壺,壺身上的圖紋卻很奇特,一瞬間他想起了曾在別墅門縫裏看到的景象,迅速跑過去,陳悅書的白霧魂魄看到,尖叫一聲,也想要去搶,鼻煙壺早被張玄抓到了手中,衝慶生冷笑:“你的元神其實是在這裏麵吧!”

惡獸高聲咆哮,擺動著碩大頭顱,屈身向他衝來,張玄避開,把鼻煙壺向火裏奮力擲去,火勢蔓延中,玉瓷瓶瞬間被燒裂成碎片。

“不要!”

看到從不離身的物件被毀掉,陳悅書發出憤怒的吼叫,向張玄衝過來,想跟他拚命,但白霧人形不小心被慶生的長尾甩到,斷成了數截——失去了寄身的物體,慶生的凶殘再無所壓製,戾氣激發,不分敵我,一陣亂踩亂踏,火勢隨它的凶氣漸長,將所有人圍在了當中。

“先出去!”

地下室被火焰籠罩,煙霧迷離了視線,聽到張玄的叫聲,喬拽住魏正義,拉他往外跑去,張玄斷後,見慶生全身冒火,張牙舞爪地向自己發出攻擊,他掏出數枚道符,迎空揚出,在怪物麵前做出一道金光結界,將它逼回火中,喝道:“去下地獄吧!”

火焰由道符神力催發,將慶生團團圍住,張玄趁機跑出去,追著徒弟的腳步聲一路奔到樓外,三人跑到後麵花園裏,花園寬大,中間是一座小型噴泉,聶行風把少年放在地上,看到他們,急忙迎過來。

“沒事了。”

張玄滿不在乎地說,又過去探少年的脈息,少年的陽氣漸漸回到了他身上,雖然脈搏虛弱,但已經有了生命跡象。

“他是我的!你們這些強盜,快把他還給我!”

凶狠的叫聲在身後響起,卻是一團霧氣的陳悅書,他看著複蘇的少年,流露出貪婪的目光,想衝過去將那具身軀占為己有,卻忌憚聶行風的法器,不敢靠近。

張玄輕蔑地瞥了陳悅書一眼,墮入欲望地獄的人,隻怕比慶生還要凶狠百倍。

“沒人是你的,你沒有權利擁有別人的生命!”

火勢以一種異常詭異的速度蔓延到了樓上房間,張玄掏出手機打給漢堡,說:“別管蠟燭了,回來吧。”

數秒鍾後,一隻肥肥的小鳥從火中衝出來,漂亮的羽毛被煙霧熏成了黑色,邊飛邊罵:“哥差點變成燃燒的火鳥啊,張人類你是故意的吧,靠你爺爺的!”

漢堡一定是累瘋了,否則不會這麽口不擇言,不過它終究不敢衝張玄發飆,落在旁邊一棵樹上,在樹枝上刺啦刺啦地磨爪子以泄怨氣。

少年回魂了,不再需要那個幫他聚魂的法陣,張玄拿出口袋裏的小木人,衝還在猙獰狂叫的陳悅書揚起木人,冷冷問:“這是你想用來困住替身的東西吧?你擄取別人的壽命,怕泄露出去,居然想把他的魂魄拘在木人裏,這種惡毒的做法虧你想得出來!”

“我本來是想留他一命,把他弄進狗身上的,是你們破壞我的好事!再說木頭的壽命有什麽不好,隻要沒人管它,這塊木頭就可以永遠活下去!”

振振有詞的回答,仿佛他才是受害者,張玄冷笑,難怪小狗會被留下,原來是借壽用的,看著陳悅書不甘心的模樣,他說:“既然你這麽想得到永生,那我就成全你。”

他說完,握住木人心口上的定魂釘,陳悅書發出恐懼的尖叫——“不!”

銅釘被拔了出來,失去了定魂的作用,血液迅速將木人全身籠罩,射出通紅的光芒,上麵本來寫了牽引少年魂魄的法咒,但少年已經複蘇,法咒對他無用,而這裏隻有陳悅書一個人是魂魄狀態,所以任憑他再怎麽尖叫掙紮,都無法逃脫咒語的力量,終於匯成一縷白霧,被完全吸進了木人身上。

喬和魏正義都是頭一次看到這種借壽儀式,好奇地湊過來,就見木人被陳悅書的靈魂占據,臉龐變得猙獰,嘴巴張大,一副即將衝出來怒吼的狀態。

“要怎麽處理它?”

麵對魏正義的詢問,張玄輕笑一聲,將木人擲入火中,看著它被大火吞噬,他說:“生,是相對於死而言的,永生,也許就是永遠的死亡,如果這就是他追求的希望,那我要說,他達成所願了。”

遠處傳來警笛聲,魏正義跑去抱起少年,準備先送他離開,誰知他剛轉過身,身後就傳來震天巨響,樓棟在火光中崩塌了,全身被火燒灼的惡獸從塌陷處躥出,揚爪向他們抓去。

戾獸快如疾風,魏正義離得最近,眼見利爪就要震在他的後心上,喬撲過來將他撞開,同時揚起鉤明侯,向惡獸爪上劈去。

一隻獸爪被劈了下來,喬也被慶生的腳掌踏住,要不是張玄及時用索魂絲扯住妖獸的利爪,隻怕他的胸骨會被踏得粉碎,魏正義在一旁看得心驚膽顫,趁聶行風和張玄攔住凶獸,他把喬扯到一邊,大吼:“你瘋了,誰讓你來逞英雄!?”

“我……”

喬想說他哪有逞英雄?他隻是反應比較快而已,可話還沒說出,一口血先噴了出來,慶生那一爪傷到了他的內髒,疼痛讓神智變得模糊,在魏正義的大叫聲中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