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借壽(18)

傍晚兩人回到家,鍾魁跑來開了門,看看張玄的臉色,小聲對聶行風說:“馬先生帶素問來拜訪,已經坐了一會兒了。”

“馬鈴薯來我家幹嗎?”

提起馬靈樞,張玄就氣不打一處來,想到自己被關在警局一整天,他擼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架勢,聶行風見鍾魁急得臉都紅了,他暗暗好笑,叫:“張玄!”

“知道了!”被警告,張玄不情願地哼了兩聲,“我隻是要去洗澡。”

魏正義師兄弟和漢堡已經先回來了,銀墨兄弟也在,大家在客廳裏圍了一圈,看氣氛聊得還挺投機的,娃娃一個人在旁邊玩電動車,看到張玄,他把小車扔掉,跑過來抓住他的衣襟,問:“玄玄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一直不回來?”

愛死這個小東西了,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似的,先問了出來。

張玄把娃娃抱起,眼神掃過馬靈樞,故意大聲說:“我是想回來啊,可是因為有人報案,我就被警察叔叔給抓走了。”

“是你做壞事了嗎?”

“確切地說,是做了讓別人不高興的事。”

娃娃聽不懂,開始啜手指,那邊素問聽出了話外之音,急忙起身道歉,說:“昨天的事都是因我而起,主人擔心我,所以心情不好,請你們別怪他。”

張玄瞅瞅旁邊一臉笑眯眯的馬靈樞,很想說這家夥才沒有心情不好,他是心情很好地在算計自己。

感覺到張玄的敵意,馬靈樞站起來,對聶行風說:“昨天發生了一些小誤會,所以今天我特意帶素問來登門道歉,希望聶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馬先生言重了,我們也有欠妥之處,也希望馬先生不要責怪張玄的衝動。”

“怎麽會?不打不相識嘛,我現在發現我跟你們越來越投緣了。”

要不是娃娃給張玄的嘴裏塞了顆葡萄,他一定會笑出聲,聶行風在商界混久了,這種場麵話說起來完全不用打腹稿,馬靈樞也是這類人,在虛情假意方麵,他覺得這兩人還真是挺投緣的。

相比之下,張玄對素問的印象還比較好,看他臉色還略顯蒼白,問:“你的傷沒事了嗎?”

“都是外傷,吃了藥,好很多了。”

那是什麽靈丹妙藥,可以讓重傷轉眼間愈合?

聶行風愈發覺得初九這個人不能小覷,故意說:“昨晚見到初九先生,他好像病得不輕。”

“他隻是高燒,發發汗就沒事了,他還讓我向你們轉達謝意。”

素問麵前的桌上擺了兩個大禮品盒,其中一個是初九托他們帶來的,對方禮節周到,張玄也不好再說什麽,道了謝,算是化幹戈為玉帛了。

看出他們有事要談,銀墨和鍾魁找借口走開了,魏正義抱起娃娃,給喬使眼色,讓他一起走,被喬無視了,微笑說:“我也跟馬先生一見如故,不如大家一起聊聊,人多一點,如果再出現像昨天那種誤會,我也可以充當個證人什麽的。”

“你一個黑道分子,還指望警方相信你的證詞嗎?”

“為什麽不?我覺得我的信譽度還是很高的。”

麵對喬的自以為是,魏正義懶得再理他,抱起娃娃去了二樓。

馬靈樞笑吟吟地看著,對張玄說:“你有兩個好徒弟。”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張玄不耐煩說客套話,直接問道:“馬先生親自登門拜訪,不會隻為了說句道歉話吧?”

“道歉當然是主要的,另外還是希望我們彼此解除誤會,我還準備在這裏住很久,不想鄰裏出現間隙。”

聶行風問:“是關於娃娃的?”

“確切地說,是關於這段時間素問和娃娃的奇異遭遇,讓素問來說吧,娃娃的經曆他最清楚。”

接下來素問把跟娃娃的幾次偶遇說了一遍,這些聶行風和張玄大都知道了,相同的氣息把兩個人引到了同一個地方,卻因為一個年紀太小,一個眼力不佳而造成了彼此的誤會。

素問的描述和聶行風的推想大致吻合,那天素問想乘車,卻被別人捷足先登,那個人就是後來失蹤的富豪的私生子,素問把隨後跟著上車的娃娃誤認為是乘客的同伴,娃娃身上的血腥氣也造成了他的誤解,但實際上娃娃隻是遵循本能在追尋慶生的蹤跡,而少年乘客可能是出於關心,以為娃娃跟家人走失,所以讓他上了車,或許他本來是打算幫娃娃尋找失散的家人,卻沒想到車在走到郊外時,被慶生突然襲擊。

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素問就一直把娃娃當成殺人凶手,但礙於聶行風和張玄的麵子,無法直接詢問,昨晚在感覺到慶生的凶氣後,他無法坐視不理,再次趕去醫院,當看到被凶獸追殺的娃娃和鍾魁後,才明白是自己搞錯了,再之後的事聶行風和張玄都知道了。

聽著素問的敘述,聶行風明白了初九向他們施法的原因,素問懷疑娃娃,所以初九想知道他們是否也參與了惡獸殺人事件,才締造了魘夢世界把他們引進去。

“說到最後,其實都是一場誤會。”馬靈樞對聶行風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昨晚也幫我們了,這點小麻煩不算什麽,”張玄笑嘻嘻地問他,“聽小蘭花說,他射傷慶生的那顆子彈是你送給他的,我很好奇與驅魔家族毫無關係的馬先生怎麽會有這樣的子彈?”

“是朋友留下來的,至於子彈有什麽威力,我就不清楚了,正好蕭警官來我家拜訪,我看他喜歡,就送給了他,沒想到他會用來殺怪物。”

“你說昨天是小蘭花來拜訪你的?”

“是啊,他還看到了你用槍指著我的錄像,向我索取,我當時沒想太多,就給了他,沒想到他會為此關押你,說起來還是我的疏忽。”

這兩人的話根本相互矛盾,張玄看著馬靈樞,對方一臉的誠懇坦然,他忍不住問:“你真的跟川南馬家沒關係?”

“你為什麽不信我呢?”馬靈樞很困惑地說:“我看上去像那麽沒信譽的人嗎?”

你像!

張玄在心裏憤憤不平地呐喊,可惜傳達不到馬靈樞那裏,他又說了些客套話後,帶素問離開,臨走時說:“所有知道的我都說了,希望能幫到你們。”

“我送你。”

聶行風送馬靈樞出去後,張玄氣呼呼地對喬說:“他跟小蘭花肯定有一個在說謊!”

“也許兩個人都有說謊。”喬把在陳家拍的石像照片給張玄看,“師父消消氣,咱們先把當前的問題解決掉再說。”

在回家的路上,喬和魏正義已經從漢堡的八卦裏大致了解了慶生這種惡獸的存在,說:“陳悅書作惡多端,讓警察去對付他,我們先把這東西搞定,既然它是影裏死,那就殺了它的影子。”

張玄看著喬拍的照片,想起娃娃跑進竹林的事,當時他以為是小孩子調皮追狗,現在才明白娃娃是注意到了慶生的存在,見喬的銀眸裏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張玄不得不潑他冷水。

“可是喬,慶生是沒有影子的。”

接下來有好一陣的沉默,喬被打擊到了,半晌,恨恨地說:“我要殺了那隻鸚鵡!”

漢堡把所有情報都講了,偏偏沒說最關鍵的地方——如果慶生沒有影子,那就代表它死不了,那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雖然殺不了,但可以毀了它在陽間的寄生像,把它的元神再逼回鬼界,到時候鬼界的惡鬼就不得不接下這個麻煩了。”

這也是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了,否則慶生噬人無數,又害得娃娃幾次遭遇凶險,張玄怎麽都不會放過它。

喬還是不死心,問:“犀刃也不可以嗎?”

“董事長如果恢複天神身分,當然是可以的,當年的殺伐之神,別說一個小小的惡獸,就算是神祗,他也照殺不誤啊。”

聶行風送馬靈樞回來,剛好聽到這句話,張玄的話提醒了他,眼裏若有所思,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張玄探身拿過來,是蕭蘭草打給聶行風的電話。

張玄把手機給了聶行風,喬原本要走的,見他聽的時候神色微變,便打消了離開的念頭,重新坐下來。

蕭蘭草的電話沒講很久,結束後,張玄問:“是不是陳文靖有事?”

“不,是陳悅書,蕭蘭草說他們去陳家以陳文靖出事為理由,請陳悅書去警局協助調查,結果管家說他不在,至於去了哪裏,陳悅書沒有告訴任何人。”

聽了聶行風的話,喬立刻聯絡手下,打聽完消息後,他說:“管家在說謊,我的人一直在陳家附近監視,說陳悅書沒有離開過陳家。”

“可是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指證陳悅書,沒搜查令,蕭蘭草就算有懷疑,也沒法去他家搜查,這邊的事交給小蘭花,我們先解決慶生的問題,少了那禍害,陳悅書一個人也翻不起什麽大浪來。”

聶行風讚同張玄的建議,問:“你想到對付慶生的辦法了?”

“當然,”張玄笑眯眯地說:“你當本天師是白叫的嗎?”

晚飯後,張玄收拾了需要的法器道具,把娃娃托付給銀墨兄弟和鍾魁,叫上兩位徒弟出發去郊外陳家別墅,漢堡很好奇他們會怎麽對付慶生,所以難得的自動請纓,跟大家一起出門。

眾人來到別墅,跟白天相比,晚間山林的陰氣更重,明明還是夏季,山中卻透著濃重的冷意,魏正義昨晚見識過了,說:“在這種地方呆久了,就算沒病也住出病了。”

快到別墅門前時,張玄讓喬用槍把監控器打碎了,直接從大門進去,魏正義愣愣地跟在後麵,覺得有這樣的師父,喬才會總是胡作非為啊。

四人一路來到竹林深處,由於陰天,竹葉又繁茂,導致林子裏漆黑一片,借著手電筒的燈光,大家來到石犬前,果然如張玄所說,地麵上看不到它的投影,張玄掃了眼它腳下的碎石,說:“沒錯了,這一槍是小蘭花開的。”

“這隻是一尊石像啊,”魏正義上下打量著,問:“它要怎麽複活,怎麽去噬人?”

“應該有某種咒語或是契機來引它蘇醒,這跟我們無關,我們是來幹掉它的,不是研究它的生態的。”

張玄邊說邊繞著石像走了一圈,石犬雕刻普通,幾乎感覺不到它身上的凶氣,這也難怪第一次看見它時,他會完全忽略了,凶獸狡詐,隱藏得夠深,要不是它作亂噬人,隻怕再高深的道法也看不出這堆石頭有問題。

“慶生慶生,名字倒是吉祥如意,隻可惜它慶的不是許願者的生,而是慶他們歸天,歸天有時候也是另一種永生啊。”

喬拍在石像身上的道符還在,張玄揭下來,斷成兩截,交給聶行風,讓他各貼在石像的眼眶裏,又讓魏正義和喬把帶來的墨鬥拿出來,一人扯住墨線,沿石像的頭部開始縱橫七七四十九道彈到它身上,見墨線彈出的是赤紅之色,漢堡問:“這不會都是鍾魁的血吧?”

“如果可以,我也想啊,可惜他暈血暈得太厲害,我隻能在裏麵摻朱砂,半偽劣產品,希望到時管用。”

張玄嘴上說笑,行動卻沒有絲毫含糊,墨線每彈動兩道,他就蘸著朱砂在兩道線之間寫下鎮邪道符,聶行風則站在石像前方,手握犀刃,以備一旦石像複活,便給它一擊。

隨著墨線彈動,金光一點點閃現而出,將石像逐漸禁錮在當中,就聽嘶叫聲從石像肚腹中傳來,吼聲低沉,震得地麵不斷顫動,良久,一縷黑氣在石犬微張的口中湧出,似乎想掙脫出來,卻因雙目被蒙住,找不到出口,隻能在原地叫囂徘徊。

聽到惡獸的叫聲,張玄說:“它如果真敢出來,董事長你就給它一刀,雖然殺不死它,但也夠它受的。”

或許是感受到犀刃的霸氣,到最後黑霧還是沒敢從石像口中逃竄出來,張玄寫完鎮邪符籙,最後轉到凶獸口中,拍拍它的臉,說:“你該慶幸本天師最近身體不好,否則不會這麽輕易放你回地府的。”

他說完,掏出準備好的引路符點著了,將燃成火團的道符啪的拍進石犬口中,又讓魏正義和喬將最後的墨線彈在它嘴上,上加封印訣,就聽石像裏麵低沉叫聲連綿響起,石犬的肚子猛地凸起來,像是要掙脫法力束縛,卻被墨線攔住,這樣反複幾次掙紮後,叫聲終於慢慢低了下去。

那股黑氣掙脫不出,最終由張玄的引路符咒牽動,匯入地裏,卻始終不肯遠離,過了良久,張玄的耐心消磨幹淨了,厲聲喝道:“我已經給你引了路,別不知好歹,快滾回地獄去!”

話聲落下,黑氣頓時消失幹淨,又過了一會兒,周圍陰氣漸散,魏正義小心翼翼地問:“這就……解決了?”

“把它弄回地府,讓下麵的人操心去吧。”

張玄猜想出了這件事,地府的惡鬼擔心被懲戒,看到慶生歸來,一定會想辦法把它拘禁起來,這樣至少陽間不會再有惡獸噬人的事件發生,至於地府,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問題解決簡單得出乎眾人意料,喬覺得無趣,還以為有場大陣仗要打,他把法器和手槍都帶來了,結果隻用個墨鬥就搞定了,隻好跟魏正義打開手電筒,率先往回走,聶行風走在最後,走出一段路,又轉頭看那尊石像。

黑夜裏石像看不太清楚,但它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不知為什麽,聶行風心裏有些忐忑,像是一件事順利做到最後,卻感覺在最關鍵的地方出了差錯,雖然他還不知道具體是哪裏有問題,但如果不再確認一遍,他始終放不下心。

漢堡眼尖,見聶行風躊躇,馬上拍翅膀飛了回來,正要詢問,遠處傳來嘩啦響聲,跟著魏正義大叫著追了過去,喬把手電筒塞給張玄,也緊追而上,聶行風問:“怎麽了?”

“院子裏好像有動靜。”

聲音不大,無法判斷是人還是動物的,張玄追著徒弟的腳步跑過去,卻不見了兩人的蹤影,他給聶行風擺擺手,打了個左右包抄的手勢。

兩人一左一右繞著走廊跑進院子,張玄沒跑多久,就看到前麵人影晃動,那人對這裏很熟悉,在廊下一閃就不見了,他順著走廊追下去,什麽都沒發現,正想聯絡其他人,忽然眼前一亮,不知是誰把屋外的照明燈全都打開了,頓時整棟宅院亮如白晝,連影子都藏不住。

“怎麽回事啊?”看到從遠處飛速掠近的漢堡,張玄問。

“董事長大人讓我把電閘拉開,我照做而已。”漢堡如實匯報工作,“他說要是出問題了,讓魏正義出麵就行——身為警察,在發現有危險時,有權利做出任何應變處理。”

嗬嗬,董事長不愧是奸商,做‘壞事’之前,退路都想好了。

張玄還沒來得及捧場發笑,就聽前麵響起一連串的掙紮叫罵聲,接著是摔倒的聲響,他跑過去一看,明亮的中庭燈光下,一個人被魏正義反別住手臂壓在地上,那人垂著腦袋,隻能看到灰白的發絲。

“抓住小偷了?”張玄眼睛轉了轉,故意對聞聲趕來的喬說:“快打電話報警。”

聽了他的話,男人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吼道:“這是我家,你們偷進我家,你們才是小偷強盜!”

張玄用眼神示意魏正義放鬆手勁,說:“你說這是你家,哪有人在自己家還偷偷摸摸的?”

“我看到來強盜了,當然要逃,否則我一個老人,怎麽對付得了你們這麽多人?”

男人嗓音嘶啞,自稱是老人,中氣卻很足,剛才奔跑的步伐也很矯健,除了長相老了些。

喬覺得他有點麵熟,想起自己查的資料,眼睛一亮,正要點明,聶行風攔住他,說:“我們還是報警吧,這樣孰是孰非,才比較說得清楚。”

男人一聽,又猛力掙紮起來,像是想逃跑,魏正義把他重新按住,他氣得大叫:“你們這些混蛋,我是這裏的主人,我是陳悅書!快放開我,否則我告得你們傾家**產!”

難怪說話這麽有底氣呢,原來是陳家老爺,沒想到他居然避開了蕭蘭草和喬的手下的監視,從家裏逃出來,重新潛伏進別墅。

看來他是感覺到了危險,想對慶生的石像做手腳,但很可惜,石犬已經被他們毀掉了,現在隻是一尊普通的雕像而已。

張玄故意說:“誰能證明你是陳家老爺呢?說不定你是個冒牌貨。”

陳悅書臉色一變,眼神飛快地避開了,喬也附和說:“也許這人是逃犯,逃犯都喜歡藏進有錢人的別墅裏隱藏身分,魏,報警。”

大家都知道這個人是陳悅書,但隻要不承認他的身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送他進警局,等進了警局接受審訊,那就有辦法逼他吐露真相了。

聽了他們的對話,陳悅書的臉色又變了變,不過沒再掙紮,把頭別到一邊,直到警察出現,都再沒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