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啊!”劉掌櫃驚呼一聲,不相信似的抹抹眼,可煞作怪!用雪埋在門外不遠當地大楊那根髒兮兮的大鞭子,本是垂在地下的,這會兒不知咋地,竟然像活了一樣豎了起來!一丈多長的鞭身風擺楊柳一樣隨風飄動,好似巨蛇口中巨大信子一般簌簌擺動,星星點點發出金燦燦亮閃閃的微光,警惕地與外頭黑暗中數不清的各色光斑對峙。
鄭學士抬頭望望天穹,眉棱骨一挑道:“外頭那群玩意是怕了你的鞭子,再者,它們的大頭還沒出來,隻是個對峙局麵,對咱們這群肉體凡胎必然不利,我想再借你點東西。”
“成!您說,就是借我這條命,也給您!”大楊緊握拳頭一臉篤定,年輕的身體裏一股股熱血激得他有點衝動。“不要命,要借你點血。”鄭學士沉吟說,“我方才畫了九個圈,裏頭寫的是九字真言咒,看來,布陣卻沒發陣,再者,外頭這些東西,是算定了此時的天象異常,要把咱們一鼓殲之!哎,術大不治法、法大不治道,畢竟是這麽個天象,必得用不尋常之法激發。你還沒娶媳婦吧?”
心驚膽顫的劉掌櫃趕忙說:“沒!他還是光棍一條呢!”
鄭學士遞給大楊一柄精致的象牙柄小裁紙刀,讓他在外頭九字真言咒每個字上滴一滴鮮血。大楊深深吸了口氣,一抱拳:“我這就去了,死不死,我不怕。不過,我惦記我的爹娘二老,真要是我回不來,大家夥兒可得想著,給我的二老養老送終!”眾人情知大難凶險,見大楊豪邁仗義,紛紛抱拳拱手。劉掌櫃眼窩一酸,握住大楊雙手:“兄弟!甭管了!你福大命大,真、真要有個好歹……你爹媽就是我爹媽!”
大楊接過刀也不言語,裹了大棉襖,緊緊腰帶,一低頭出了破屋。一股風雪頓時彌漫了他的雙眼,一出屋像是進了大冰窟,寒風大雪肆虐像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吹得他東倒西歪,四野裏那些星星點點的七色光斑見出來個人,頓時大盛!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如無數凶魔睜眼盯著大院裏孤零零跟風雪搏鬥的單身大楊。
好個大楊,一個人頂風冒雪找到鄭學士畫的那些圈,小心翼翼蹲下,本以為那些字早就讓雪鋪沒了,誰知用手輕輕一掃,那些字都在!事不宜遲,拿刀對準了左手中指狠狠一劃,不想手凍得麻了,口子是劃開了,卻不見血,忍不住心裏著急,把指頭放進嘴裏又哈氣,又拿出來狠搓,半袋煙工夫,幾滴鮮紅的熱血總算落在地下龍飛鳳舞的字中間。
大楊終於滴完了最後一個字,又冷又痛又困又乏,踉踉蹌蹌縮頭頂風往屋裏走,離屋門還有幾步,忽然外頭又是一陣凜冽陰風呼啦啦鋪天蓋地壓了過來。“別回頭,快進來!”鄭學士一跺腳大喊。大楊渾身一震,就覺一股惡臭陰風對著他左肩狠狠壓過來,激靈靈一個冷顫,側身一轉,右手的裁紙刀狠狠插了下去。“噗!”一股濃重黑氣吹在他身上,他像雪片一樣頓時身子一輕,胸口像被巨石猛地撞了一下,一陣劇痛,飛旋幾下跌進了破屋!
“撲通!”,大楊掉落塵埃,眾人驚呼。鄭學士大喊:“別亂!快救人!”再看院裏院外風雪更驟,翻江倒海飛雪走石的狂暴怒號響徹寰宇,混沌一片!數十道陰風凜氣在院外凝合成幾股小旋風,攪得四野一片震耳欲聾巨響,方才那些離得遠遠的各色光斑更加大盛,像是得了什麽威勢,一股腦兒湧到近前,天穹裏紫色光芒大漲,地下“轟隆隆”有些搖震!
“不好!大家夥兒拿定家夥!”所有人全被外頭可怖場麵嚇呆了。眼瞧那幾股旋風張牙舞爪扭動巨大身軀搖動了整個四野的曠野山巒,以排山倒海之勢橫掃過來!幾間破屋像江河裏搖**的小船,歪斜顫抖,屋裏屋外殘存的磚頭瓦塊像紙片被席卷上天吹得東遊西**不知去向,大車被吹得東倒西歪,馬匹早癱軟在地屎尿橫流。滿屋裏的人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隻有鄭學士拚盡全力站在屋門口,棉袍被風撩起老高,緊緊盯著幾股颶風。
大家叫他趕緊進屋躲避,鄭學士肅然不語,眼見還有數丈遠近,說時遲那時快,屋裏眾人全都抱頭蜷縮,以為鄭學士必然命喪當場!誰知就聽門前半空裏“嗖、嗖、嗖!”刮起一陣帶著肅然煞氣的颼颼鞭風,偷偷抬頭看,那根原本如風擺楊柳隨風飄動的大鞭子猛然滴溜溜如活了一般,扭動頎長身軀登時騰空而起左右飛旋金蛇淩空般“嗡嗡”劇烈鳴叫起來,霎時破屋前頭罡風大起,四處舞蝶的雪片被一張隻見鞭風不見鞭影的混天大網卷得瓊珠玉碎,赫赫揚揚擰成一股巨大的旋風陡然直上雲霄,上接夜空下盤大地,比來的幾股旋風粗大很多倍,掛著隱隱風雷電掣透著冉冉金光,直衝那幾股旋風,好似一尊大力金剛矗立門前,穩穩擋住了怪風!
那幾股怪風打著旋兒頓了片刻,陡然爆發出陣陣黑氣,帶著漫天風雪陰霾吼叫著橫衝直撞過來!“啪、啪、啪!”,越轉越快的鞭風倏然晃動鞭身,影影重重顯出無數光影,如蒼龍入海般急速盤旋飛動,越擰越粗,以狂濤怒浪之勢獵獵長了數倍,盤旋扭曲對著幾股狂風黑霧泰山壓頂狠狠抽了出去!
四外各色冷森森光芒頓時大盛,直盯著大院裏這番死命搏鬥,幾股旋風黑霧透出隱隱嘶吼,左衝右突卻絲毫不得再往前一步,被大鞭子抽得“嗚嗚”東倒西歪直叫,震得眾人耳鳴不止,狂風暴雪越發肆虐無忌,猛力向前。大楊忍痛端著火銃對黑霧放了兩槍,仿佛激怒了幾股旋風,黑壓壓鋪天蓋地合成一股,直衝恍如光網的鞭影撞過來!“轟!”,山川大地在巨大轟鳴中震了幾震,黑影又逼近幾丈!
震耳欲聾的吼叫聲充滿夜空,激得人身上毛發直豎魂不附體。大楊剛趴下要喊鄭學士躲避,猛一抬頭,隻見穩如泰山的鄭學士在狂風中艱難合起雙手,大叫一聲:“好畜生,爾等上幹天咎,今日就要爾等神魂飛滅!”隨即雙手急速交叉擺了幾個稀奇古怪的手勢,大喊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鄭學士喊完雙手交叉指定了闖來的幾股旋風,眾人正媽呀娘呀亂叫成一團,大地顫了幾顫,猛然爆發九道剛猛渾厚的金光直衝霄漢,攪得周天烏雲殘月狂風暴雪瞬間停了片刻,九個寫了字的圓圈立即化為九個排列整齊光芒金燦瑞氣繚繞的光圈,呼啦啦自地下飛躍而起直升半空!似熠熠生輝耀人眼目的流星烈焰猛地發出一陣“嗡!”的轟鳴聲,自上而下一個個盤旋飛舞,瞬間牢牢罩住了那股旋風!旋風死命掙紮像條被掐住七寸的蛇怪扭動身軀,忽而變得高如山嶽粗如虯龍,忽而縮成鬆柏粗細,左衝右突就是出不了光圈。
幾股旋風黑霧被聲響催得越發慌亂驚厥,卻被罩定,絲毫動不得。大楊那根鞭子卻像得了助力,暴漲好幾丈,鞭風光影飛旋更快,鞭梢電光火石間帶著呼哨哧溜溜盤旋鳴叫突然打著旋兒飛射出無數鞭影,抽得對麵旋風黑霧像個巨大陀螺似的旋轉不止,三番兩次轟鳴著飛旋出去又彈起來再闖,再被打落塵埃,震得四處雪霧彌漫,也不知抽到了啥東西。一袋煙工夫,那股旋風越縮越細、越縮越小,九個金圈箍桶一樣越收越緊,就在旋風縮成三尺粗細奄奄一息之時,“哢嚓嚓!!”,雲霄中陡然一個閃爍極光的霹靂從九天之上直劈下來,正中旋風,九個金圈順勢一收,“轟!”一聲巨響,旋風黑霧化了一股黑煙,竟然倏然不見了!霹靂雷電“哢嚓!哢嚓嚓!”金光大作,一道道剛猛無比,打得四野雪林暗處猶如白晝,硝煙彌漫火光衝天!
放眼望去,一道道猛烈的巨雷霹靂憋足了勁兒轟擊破院周圍山巒草木陰暗處,登時山崩地裂地動山搖!周圍荒野裏簌簌啦啦漫山遍野不知名淒厲的慘叫嚎叫聲頓時響成一片。仿佛數萬大軍咆哮怒吼屠城殺戮般血氣衝天慘絕人寰,充滿天地,撕裂眾人耳膜。趴在地下的眾人東滾西爬像落進深淵地獄,驚叫著沒了人聲!隻有鄭學士盤膝坐在門口大口喘著粗氣呆呆望著四周的風雲變色。大片大片的焦臭味至上雲霄,熏得人直惡心。半空中九個金燦燦的光圈再次爆發耀眼光芒,忽地疊在一起,化成一個巨大的金黃光環,緩緩罩住了破屋,門口大楊的鞭子隨著金光猛然縮小,光影重重罡氣四射,緩緩恢複了原狀,卻依然挺立不倒,發出一色冉冉霞光,鞭梢卻隨著天空上逐漸逼近的巨雷閃電指定了破屋!
“不好!快出去!”鄭學士大叫一聲,話音剛落,一個炸雷轟隆隆在破屋頭頂炸響,“哢嚓嚓!”,緊接著就是一道巨大霹靂直直打下來!奇怪了,雷電聲就繞著破屋轟隆隆響個不停,卻並沒傷人。屋外九字金黃光環“嗡……”響起陣巨大波動,方才如海浪顛簸的大地再次湧動不停,破屋裏簷柱斷壁噗噗簌簌掉落,眼看屋子要塌了!
眾人手忙腳亂剛逃出屋門,金光一閃,數十道霹靂閃電從天而降借著罩定了破屋的光環“哢嚓嚓”擊中破屋,耀得天地一片極光!登時濃煙烈焰衝天而起,還夾雜了一股股濃烈的腥臭。剛逃出升天的大家驚魂未定,麵色陰沉肅然的鄭學士拉著劉掌櫃大喊:“萬幸!你們看!”巨大硝煙火焰裏,十幾個扭曲身軀僵硬的身影像提線木偶般從破屋後麵牆壁廢墟裏像蠕蟲一樣慢慢鑽出,當即被雷擊電火打得四散飛濺,卻絲毫不見血肉橫飛。
“啊?!”劉掌櫃一屁股癱在地下,左右看看,“難道是咱們的人沒跑出來?!”周圍幾個夥計一清點,卻一個不差!
“那不是咱們的人,更不是活人!”火光衝天中,鄭學士像尊堅硬的石像,被光影籠罩,影子一晃一晃異常沉靜,緩緩說,“那是早先尖站裏被凶魔害死在此的夥計掌櫃的冤魂血屍!昨兒下午我就看出了端倪,所以不讓大家挖透此處,屍體很可能就堆砌在破屋下頭。這些人死後心中怨冤不滅,魂魄未離,並未變為中陰身魂歸地府,所以遊**尖站內外,那腥臭氣,就是屍氣。被老張夜談鬼事激發凶性,才趁機附體,咱們是進了魔窟了!”眾人目瞪口呆不寒而栗瞧著眼前可怖一幕,心裏打了卷,一股股冷氣比四外狂風暴雪更寒徹人心:原來,住了半夜的屋裏還有邪祟!“轟!”一聲巨響,千瘡百孔的破屋轟然倒塌。少時,雷霆電閃倏然停了,連四周山麓草木間也漸漸平息。
月亮出來了,光芒柔和而安謐。跪在地下念佛不止的劉掌櫃這才敢抬頭打量四野,除了漫天風雪吹得人潮濕冰冷,四野依然幽暗陰沉,被雷電打得東一塊西一塊黑乎乎的焦土赫然在目。尖站大院裏車馬俱在,也是東一塊西一塊焦黑色,破屋廢墟和四野湧出來又腥又臭又焦的黑煙濃霧,熏得人站不住腳,趕忙七手八腳往院子裏撤。
劉掌櫃見眾人並沒大礙,車馬也在,頓時放了心,趴在地下號啕大哭:“佛祖保佑!菩薩保佑啊!今兒全活了我等性命!待我回京再給佛祖菩薩塑造金身!”喋喋不休念叨了好久。鄭學士冷冷說:“劉掌櫃,別許願了。今兒晚上咱們全靠了大楊這根鞭子和九字真言驅魔陣,說句不恭敬的話,若是等人來救,這會兒咱們早就成了邪祟肚裏的糧食嘍!且此事大有蹊蹺,我看,還沒完呢!”
“啊?!那、那還會出啥事啊?!”劉掌櫃欲哭無淚,瞧著心驚膽戰臉如死灰的老張正給大楊傷口敷藥,歎氣道,“學士公!還是您老人家有道行呐,能穩得住!您、您給斷斷,老張到底是咋回事?大楊吃了跌打丸,身子沒事兒吧?咱們再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