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張子快蹲下!”後頭楊爺大吼,小張子一聽怒吼猶如醍醐灌頂,一轉手腕子掙脫,對著前頭夥計狠命就是一掌,誰知像打在木樁子上,來不及細想,小張子咬牙一提氣來了個就地十八滾,“咕嚕嚕”滾到斜前方,甩甩頭一按手裏腰刀繃簧,“唰!”拉出寶刀擺出個夜戰八方藏刀式,好容易站直了才緩過口氣,展目觀瞧,老天!原來後頭抓他肩膀的,正是四個夥計之一。那人齜牙咧嘴滿麵猙獰雙眼血紅伸直了雙手,正在原地蹦躂呢。與此同時,“嗖嗖!”半空中飛來一道怪蟒似的大鞭子,鞭梢光影四顫飛旋如風正抽在夥計腦袋上,“啪!”一聲脆響,這人腦袋瓜子登時飛出去老遠,脖子裏噴出黑血,然屍身不倒,還在那兒蹦躂。

小張子拍肩的那位剛轉過臉,也是扭曲猙獰,“嗷!”怒吼蹦著衝過來,楊爺二目圓瞪兒喊道:“小娘養的!在這兒鬧妖鬧鬼,給老子在這兒吧!”一翻手腕子,半空中的大鞭子疾馳如電力道如山,“嗖啪!”正抽在他耳門子上,這小子腦袋開了顏料鋪一樣,腦漿子眼珠子四散飛濺!小張子看時機到了,咽了口唾沫墊步擰身跑了幾步縱身來了個“倒踢紫金冠”,一腳把他腦袋瓜子踢飛。

大口喘著粗氣的小張子哭笑不得,咧嘴道:“大叔!你、你快看看,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啊?真、真鬧妖啦?”

倆人一看,正是四個不知如何暴死的夥計,把堂屋門口的大門板搬走了,裏頭的黑漆棺材早已空了,打著自來火蹲下,才發覺堂屋裏果然有一圈兒腳印:卻是平行蹦跳的!

麵麵相覷的倆人趕緊出來查看一圈,並沒其他“人”,楊爺黑了臉叫道:“快!快去前頭喊大家夥兒起來,咱們連夜趕路!此地不宜久留,幸虧井口被堵上了,不然……”“啊!大叔,你……你看!”小張子臉色慘白哆嗦成一團兒,抖成篩糠的指頭指著不遠處的井。楊爺再瞧,也是勃然變色!下半晌他親自堵在井口上的大磨盤,不翼而飛!黑洞洞的井口咧著大嘴肆無忌憚仿佛要吞噬他們,四周猛然傳來一陣甜腥腥的香氣。

“來人!快來人啊!!”正當二人驚疑不定,外院響起淒厲的慘叫,是老太太屋裏!

“壞醋啦!還不快走!”楊爺大吼拎著小張子衝了出來。

前院早炸了營嘍,饒是楊爺、小張子在後頭那麽折騰,白日累得七死八活的兵丁、夥計都睡得死豬一般,打更的也迷迷糊糊,誰也沒在意,可老太太屋裏一傳出慘叫可把大家夥兒嚇壞嘍,跳起來各執刀劍想往裏衝又被規矩束縛著,不敢。這聲嚎叫在半夜空曠的荒村傳出去老遠,街麵上的兵丁、大爺們也被驚醒,惶惶然不知出了啥大事,一窩蜂往裏衝,被門口的劉安生帶人攔住,爭吵聲、怒罵聲、埋怨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弄得劉安生手足無措,可職責所在,任誰也不敢隨意叫他們進來。院裏披著外褂跑出來的大少爺鐵青著臉拉著正滿臉驚疑提鞋的李總管問話,大少奶奶和月餅臉的姨奶奶哭喊著救人,隻有小少爺打著哈欠沒事人一樣困意十足。

“啊!救、救人啊!”屋裏再次嚎叫。院裏眾人再聽到屋裏叫聲,可就不是人聲兒嘍,老太太哭爹叫媽叫人直起栗。楊爺不懂這幫人都磨嘰什麽呢,一聲斷喝:“都起開!”大力金剛一樣推開惶恐眾人,飛起一腳“哐啷!”把破屋門踹開,一個箭步竄進去。小張子機靈,拔刀隨著進來,這幫人才呼啦啦往裏衝。哪知就聽楊爺大吼一聲:“快退出去!”說話間裏頭“嗖!”扔出來一個黑影兒,正砸在李總管身上,“撲通”,來了個狗吃屎,一個活生生的人砸在他背上,差點把他五髒六腑壓出來,暈頭轉向一抬頭,“我的媽呀!”原來是臉色慘白神誌昏迷的當家老太太被楊爺一把扔了出來,躺在他身上倒氣呢!

“嗖嗖!”又是倆黑影兒從屋裏被扔出來,眾人嗷嗷驚呼不斷,仗著外頭人多,劉安生也帶著功夫,吩咐人七手八腳把倆牙關緊閉聲息皆無的大丫頭接住。大少爺被嚇得兩眼一翻昏過去嘍。救了老太太,眾人不怕了,都咋咋呼呼踮腳往屋裏張望。裏頭劈裏啪啦響作一團。片刻,小張子抱著頭“啊呀我的娘!”從裏頭咕嚕出來,哇哇大叫。再看楊爺揮舞著大鞭子,正跟一個血糊糊的腦袋瓜子打在一處!

方才一進來楊爺也傻了,原來屋裏土炕上老太太被嚇癱了,倆大丫頭昏迷不醒,對麵呼啦竄過個血淋淋的腦袋,齜牙咧嘴衝他直撲,楊爺轉手就是一鞭,抽得腦袋撞在牆上成了肉泥!剛竄過來把老太太和倆丫頭扔出去,就覺斜上方陰風大起腥氣撲鼻,知道不好,縮頸藏頭回手就是一鞭!鞭梢掛了凶風“啪”抽在個軟乎乎的東西上,楊爺打滾兒起來一瞧,“轟隆!”房頂上瓦片垮嚓嚓掉落一地,顯出個大洞,“呼啦!”大洞外衝進來條兩丈多長遍體五色斑斕的大蟒!那遍體赤橙黃綠藍晶瑩光潤的麟甲好似著了火一樣猛然放光,五色毫光影影綽綽不可逼視,看得人毛骨悚然。這條大蟒的眼睛似銅鈴,紅彤彤眼珠子滿帶惡毒,尖嘴獠牙吐出一尺多長的信子,對著楊爺張嘴就是一口!

“好畜生!”此時楊爺已然明了,此地正是這條蛇怪成精作怪,大吼一聲給自己壯壯膽,順手抓起桌上油燈碗“嗖”一下扔進它嘴裏。老輩子傳說,這毒蛇猛獸,最忌諱煙油子和煙袋灰,常入山林野地打獵挖參的老客,隨身除了帶著朱砂雄黃,就是煙袋鍋,仗著這點兒煙油子,還能救命呢。

那燈油碗不知道用了多久,早已油膩遍布,那怪吞了真格如吃了雄黃“嗷嘮嘮”慘叫連連,蜿蜒扭動頎長身子,仗著麟甲厚重銅頭鐵腦非要致楊爺於死地。屋裏狹小,擺弄不開,楊爺且戰且退,要把蛇怪引出屋外才好動手,用鞭梢掃了蛇怪眼珠子一下,縱身跳出屋外大喊:“快帶著老太太、大少爺走!大家夥兒快逃啊!”這一喊,不僅沒人跑,那些大爺、夥計兵丁紛紛湧進來瞧熱鬧,正好有倆夥計沒躲開,黑洞洞屋裏“呼”飛出來一條頎長粗大猶如水缸似的蛇頭,血盆大口嗷一口吞了倆人,扭動身子打著旋兒遊到屋簷上搖頭擺尾氣勢洶洶對著眾人,好似真龍般昂頭吐信厲叫連連,驚得眾人悚然大震,心膽俱裂。

“啊!這、這是什麽玩意兒!”

“蛇、蛇怎麽還會叫!快跑!”

……

老少爺們炸了鍋,方才那點兒看熱鬧的心思和勇氣登時**然無存,哭爹叫媽七手八腳架著老太太、大少爺潮水般衝出院子,幸虧劉安生有膽量,揮刀緊緊護著眾人在外頭張望。一時間隨著蛇怪嚎叫,四周濃雲黑霧蜂擁而來,半空中起了陣怪風,又腥又臭,令人作嘔,“呼啦啦”黑雲漫漫遮了月華星漢,殘星敗月藏身不見,四野猛然“噗”冒出些星星點點綠油油的鬼火,染得到處恐怖幽暗,令人恐懼。

楊爺看眾人一驚一乍沒頭蒼蠅似的亂跑,冷笑一聲,在院中走了走,挺胸抬頭右手一甩,大鞭子抖落開了,也不叫人幫忙,對著蛇怪大叫:“你這畜生!在此不知害了多少生靈,今兒碰見你楊爺,爺就宰了你,叫你知道知道厲害!看家夥!”一揮手,那條一丈多長的大鞭子早像活了一樣,“啪!”劇烈歡快鳴叫著,好似半天裏響了個霹靂,在暗沉沉夜裏傳出去老遠,真提氣!楊爺氣沉丹田對著蛇怪就掄開嘍!就見一道黃光如金蛇淩空飛龍翱翔在蛇怪頭上猛然就是一下,頓時汙血飛濺,激怒了那怪,綿延纏繞猛然衝楊爺飛撲過來!

楊爺順勢橫著一掃,鞭子橫空飛躍打著旋兒帶著凜冽呼哨聲哧溜溜直射過去,獵獵殺氣直爆射而出,登時擊中蛇怪銅鈴大的眼珠,“噗”往外一帶,汙血飛濺,疼得那怪嗷嗷直叫,掉落在地,翻滾打滾兒,黑氣彌漫,熏得人直惡心。楊爺急忙掏出煙袋鍋,挖了點兒煙油子塞進鼻孔兒,見蛇怪不過如此,信心大增,豪氣迸發,揮動著大鞭跟天橋把式場上鬥蛇一樣,這頓抽喲!鋼絲加金銀線馬尾的鞭子呼嘯著跟神龍入海似的顫成數層浪濤,撒了花一樣鳴叫怒吼著在蛇怪身上四處抽打,道道猛烈,時而如泰山壓頂、時而如刀棍相加,指眼打眼指頭打頭,挨一下就是一道血溝!

那蛇怪號叫著幾次飛撲,剛起身就叫大鞭子一掃,不是抽到腦袋就是戳進眼珠子,身上像挨了無數大力猛砸的鐵棍,打得它筋骨碎裂皮酥肉爛,生生被一次次抽回原地!一身五色麟甲被抽得紛紛掉落,血肉模糊,一道道掛著血肉的鞭影飛旋跳躍,響亮清脆的鞭梢被楊爺耍得得心應手。蛇怪藏沒處藏,躲也沒處躲,張嘴剛咬住鞭梢,這邊兒楊爺一抖手,“嗖啪!”鍍金鞭梢陡然飛起,打掉了蛇怪幾顆獠牙,打得蛇怪滿嘴是血,劇痛難當。楊爺墊步擰身左右交替,越耍越快越耍越猛,那鞭子電光火石間靈動盤旋籠罩了蛇怪全身,團團綿綿似張天羅地網隻見鞭影不見蛇怪。

正在大家夥兒不知所措,“轟隆隆!”一陣震天動地巨響由打地底緩緩傳上來,震得眾人站立不穩紛紛倒地,地下好似有什麽巨大的力量糾結扭曲上緊了發條後,如一股不可阻擋的磅礴洪流噴湧而出!半天裏頓時陰雲四合黑霧鋪天蓋地簇擁擠壓而來,腥臭甜膩的朔風吹得飛沙走石山崩地裂,碗口大的樹木、虯結的樹藤、遍地野花亂草在一股股也不知打哪兒來的驚風中瑟瑟發抖,根基不深的片刻被帶上了天際,飛旋不知去向。驚恐絕望的眾人任誰也睜不開眼,也不敢睜眼,不知道睜開眼,眼前將是怎樣一副悚然場景。

“快!快走啊!”方才還勇猛剛強的楊爺也被震倒在地,他瞪圓了眼逼視著當院盤旋的巨蛇。聽老人說,碰見這種邪祟不能示弱,人身上有三股火,頭頂百匯、兩肩各有一股,就是精氣神三火,萬一走夜路碰上山精水怪魑魅魍魎,一定要張大嘴緊盯住它,不然,人氣一弱、膽小驚慌,轉身要跑,精氣神三火定然衰弱,這時候邪祟最容易入體。可這會兒他喊了幾嗓子,才聽到外頭有了更大的危機,那條方才被自己大鞭子抽得氣息奄奄的巨蛇,陡然間好像恢複了不少,伸長了脖子在探頭探腦吐納呼吸,巨大的尾巴“梆梆”敲打著地麵,像在召喚什麽,兩隻銅鈴大的血紅眼珠瞬間變得異常明亮,紅得發紫、紫得發黑,鮮豔欲滴如血紅寶石晶瑩斑斕,含著絕大的仇恨與毒辣,蛇信子也變成了兩條鋼叉樣,吐得又快又狠,要發動再一次的攻擊。

“哢嚓……哢嚓嚓……哢嚓”,地裏湧動的力量越發強烈。“啊!”隨著幾聲尖叫,一隻隻腐爛慘白的爪子從草坷垃、泥地、街麵上緩緩伸展而出,像出生的豆芽掀翻壓在它們上頭的所有物件,破土而出的白骨爪子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布滿了不大的荒村,遠遠望去,如一地令人心悸的倒鉤利刃,泛著幽然可怖的光。不少人被抓住了小腿、腳,驚魂喪膽的恐懼瘟疫一樣傳開,接連不斷的尖叫、慘叫、哭叫形成一股莫名的氣息,連腿上的白骨爪子也忘了掙脫,抱頭歪倒左右打滾,被更多的白骨爪子當即捕捉,開膛破腹掏心挖肝,死成一具具人皮軀殼!

那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大爺們更是嚇得沒了命的嚎叫,也不管什麽老祖宗小祖宗嘍,爬樹的爬樹,上房的上房,有些屁股一鬆屎尿橫流,咧著大嘴哇哇大哭,兵丁夥計們沒命地亂竄,激起更大恐慌。

“別慌!別亂!”任憑劉安生和崔管事拎刀喊破了嗓子,也沒人再聽,悠悠轉醒的老太太“嗷”一嗓子哭出來,嘴唇青紫道:“啊嗬嗬嗬嗬……我、我這是做了什麽孽……”狂風怒號、白骨爪子死人遍布還有條蛇怪,真要死在這兒了嗎!楊爺也被爪子抓住了雙腳,狠命動了動,竟然不動分毫!那爪子在地裏好像生了根一樣,力大無窮。這下他也傻眼了,對麵的巨蛇依舊搖頭撞尾越來越凶,看看沒有隨身兵刃,楊爺大吼:“小張子快來!”

“蛇!是蛇在作怪!趕緊宰了它!”小張子是抱頭縱身跳進來的,他年輕靈活,避開了地下的爪子,一看見巨蛇差點癱倒,鼓足勁兒喊:“大叔!我、我夠不著哇!”“蠢東西!你不是老吹你那把破刀嘛!快把我腳下爪子砍斷嘍!外頭死僵、地下爪子都是它在作怪!除了它咱們爺們才能走得了!”

“哦!”小張子一拍腦袋這才從驚慌中緩醒過來,摁繃簧“唰”抽出這把不長的腰刀,對著楊爺腳下白骨哢哢就是兩刀。白骨爪子跟樹枝子似的應聲而斷,楊爺忍不住大讚:“好快的刀!”“那是的呀!楊大叔,也不瞧瞧這是啥刀?此乃赫赫有名的‘小神鋒’呐!我……”說話小張子突然猛醒過來,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笑:“您趕緊把這怪物除了啊!”

危急關頭楊爺哪聽得進他叨叨什麽,揮動頎長大鞭對著吞雲吐霧的蛇怪又是一擊,叫小張子帶著寶刀在邊上支援,院外驚叫痛哭更加嘈雜。

巨蛇左右躲避著楊爺凜冽的鞭風,無奈體型太大,頭上嘴上早挨了無數下,被抽得血肉模糊。可煞作怪,蛇就是不死,急得楊爺跳腳,腦袋也見了汗。機靈的小張子在四周護著楊爺,專砍地下密密麻麻湧上來的白骨爪,躥蹦跳躍間跟個靈猴一樣很見功夫。楊爺一邊打一麵琢磨如何殺蛇,遲疑間那蛇突然像打擺子一樣渾身哆嗦起來,吐納呼吸越發緊急,黑霧濃雲驚風打著旋兒呼啦啦響成一片!“咯吱吱吱……”一片脆響,巨蛇五色麟甲張開,陡然粗大了一圈兒,長脖上血眼獠牙嗷嗷亂叫,驚得二人退後幾步。“嘎吱吱吱吱……”那蛇脖子往前一伸,“咕嚕嚕”響動著,“哇!”張開血盆大口,打巨口中冒出個人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