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精變(八)

早飯時溫楚華才露麵,她精心化過妝,氣色看起來很好,還問聶行風睡得怎麽樣,聶行風以苦笑作答。

飯後林純磬去準備法器,聽說與招魂有關,溫楚華也跑去幫忙,張玄去臥室補覺,聶行風卻毫無睡意,去客廳書架上找那本落下的古書,卻奇怪地發現它不見了。

聶行風的手指在書冊間慢慢遊走,他不認為自己會記錯放書的位置,看來是有人怕他了解事情真相,偷偷拿走了書,卻反而欲蓋彌彰,讓他更肯定示警是真實的。

手機響起,是個不認識的號碼,聶行風疑惑地打開接聽,沒想到是禦白風。

“你從哪裏弄來的手機?”

“借的。”瞥了一眼身旁那個被自己打得鼻青臉腫的小混混,禦白風淡淡道,“今晚醜時張玄應該去救小狐狸,我要跟他一起去。”

“我們現在在林家,你過來,一起商量該怎麽做。”

“過去被他揍嗎?”禦白風冷笑,“我現在隻是在告訴你我的想法,不是征求你的意見。”

聶行風覺得他做人比做貓時還囂張,不過說的倒是實話。

電話對麵一陣沉默,好半天禦白風又低聲緩緩說:“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小狐狸死了,最痛苦的人不是張玄,是我。”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聶行風問。

“原因很簡單,就是我所背負的詛咒,生生世世都必將失去最珍貴的人或東西,輪回不斷,詛咒便永不停歇,而每次我都是在失去之後,才能記起輪回的過往。”

禦白風前世是明朝皇族,出生後被斷言命中有大劫,所以被送到玉德真人那裏修行,可惜到頭來他還是沒逃脫命運的捉弄,十五年後,他親手將一個無辜的魂魄打散……那個屬於他親生兄長的魂魄……

殘酷的事實驗證了無論他如何逃避,都無法擺脫被咒下的厄運,禦白風萬念俱灰下以死亡了結前生,並拜托師父買通陰差投胎畜生道,卻沒想到自己的屍身會一直保存至今,可能是師父不忍看他在畜生道裏受苦,所以施法將他的身體藏於雲霧山陰陽交界的地帶,希望有一天他能擺脫詛咒,可惜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

聶行風想起張玄卜的那卦天水訟,終於明白了卦相的隱意。

天上水下,二者永不相融,就如天師跟狐精的身份,在禦白風回魂後,本來停止的命運齒輪便開始重新轉動,他無法怪禦白風殺小離,因為他也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無法解除詛咒嗎?你是否還記得是誰下的咒語?”

“我不記得了,我所記得的隻有前一世。”

禦白風的所有記憶隻在詛咒應驗的瞬間複生,就是說昨晚當他殺霍離的那一刻,他記起了所有過往,包括被詛咒的緣由和與聶行風的相識,可這些影像很快就從他的腦海裏消失了,留下的隻有前一世的記憶。

“小狐狸是無辜的,我要救他,不惜一切代價。”

聽出禦白風語氣裏的決絕,聶行風問:“救人是不是很危險?”

“是,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永墜地獄,我已經活夠了,對我來說在哪裏都一樣,可是張玄不同,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

張玄不會同意的。

沒人比聶行風更了解張玄,照他對霍離的疼愛,這次地獄他是去定了的。

聶行風想了想,說:“要救小離不一定非要去地獄,我另有件事想讓你幫忙。”

和禦白風通完話,聶行風又打給魏正義,接通後還沒說話,那邊就開始劈裏啪啦一番轟炸。

“董事長好,溫楚華的事解決了嗎?姚林你們有沒有找到?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今天當值,有事盡管吩咐。”

師徒倆都一個德行。聶行風笑了:“是有件事想讓你幫忙,去監視一個人,如果發現她有奇怪舉動,立刻拘捕她。”

“人販還是毒販?”

“是個普通女人,但不能掉以輕心,這關係到張玄的生命。”聶行風說,“她叫魏美鳳。”

聶行風想通了昨晚他被幻象困擾的原因,是魏美鳳沏給他的那杯熱茶裏混了迷幻劑,才導致他之後神誌錯亂,產生幻覺。

魏美鳳給他端茶是在他發現處方箋之前,也就是說從一開始,魏美鳳就想置他於死地,她也許是被九嬰附身,也許是九嬰的同黨,周醫生那個不知所終的女友說不定就是魏美鳳,她去檔案室的真正目的也許並非為了打聽周醫生,而是想趁機殺一,當看到他僥幸逃脫後,就又在茶裏下藥。

所以聶行風讓魏正義監視魏美鳳,九嬰的力量並不像想像中那麽強大,否則就不必費心把每次死亡都偽裝成意外,更不必費事給他下藥了,所以警察應該可以控製住她,以免她擾亂今晚的法事。

聶行風回到臥室,張玄睡得正香,他沒打擾,坐在旁邊藤椅上打盹,等一覺醒來,張玄已醒了,看著他,一臉笑眯眯,對他來說下地獄就好像去便利店那麽輕鬆。

“很危險是嗎?”聶行風問。

“你今天才知道做天師這行危險嗎?董事長,有沒有想過給我加薪?”

“平安歸來,我考慮。”

難得大老板肯這樣說,張玄覺得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他走到聶行風身邊,說:“抬一下左手。”

聶行風莫名其妙,抬起左手,張玄又說:“再抬一下右手。”

聶行風更加迷惑,繼續照辦。

“這次兩隻手一起抬。”

“你又搞什麽!”

“左手招福,右手招財,親愛的董事長,你一定要保佑我此次出行財福雙至啊。”

敢情這神棍還真把他當招財貓看了,聶行風的臉都黑了。

“有這搞怪的時間,你好好想想怎麽救人吧。”

“這還用你說,我張天師出馬,還有什麽辦不到的。”

午夜,林純磬來到神案前,給祖師爺恭恭敬敬上三香,轉頭看張玄,道:“醜時最陰,鬼門大開,你有無常令符護身,地獄眾鬼奈何你不得,不過八炎火地獄為八大地獄最底層,陰氣最重,也最酷熱,烈炎隨時會將你吞沒,我在陽間念咒護法,為你抵禦陰氣,你隻有一個時辰,不管尋沒尋到魂魄,都必須在一個時辰內返回,否則將永世困於烈火地獄。”

他取出一枚紅線,線一頭係了個小金鈴,繞過供案香爐,以道符定住,另一頭係在張玄的腕上。

“地獄無邊,你必會迷路,到時我會搖鈴喚你,這是引你歸魂的救命索,索斷則命斷,切記!”

張玄點頭,見聶行風站在旁邊一臉緊張,便走上前用肩頭撞了他一下,笑道:“等我回來,記得一定給我加薪。”

林純磬交代完畢,起手點亮計時香,用寶劍挑起案上的道符,並指淩空疾畫,喝道:“上為天,下為地,中為無常鬼門居,黃泉路上分陰陽,直向前走切莫停,走!”

前方一道暗光劃過,冷風驟起,風中現出一扇黑暗漩渦,林純磬飛掌拍在張玄的後心。聶行風看著紅線射向暗漩,張玄的身體直直向前撲去,忙上前扶住他,放到地上。

“這小子無魂無魄,隻憑一股清濁靈氣,沒事的。”

林純磬安慰了聶行風一句,盤腿坐下開始默念法咒,放在神案旁的紙紮法器和公仔被他依次扔進火盆,陽間法器在陰間無效,這些紙紮法器可以派上用場,公仔是張玄的替身,為他在危急關頭擋災。

聶行風望著那根紅線,它在輕微顫抖,盡頭沒入前方的黑暗漩渦,不知去蹤。

“這是什麽法術?這樣做真的可以驅魔嗎?”溫楚華在一旁緊張地問。

“可以。”聶行風回複。

時間一點點流逝,香慢慢向下消減,紅線時而平緩,時而緊促,聶行風看著線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裏。

屋外傳來響聲,是冷風吹動簷下風鈴的輕響,靜夜中悠悠****傳來,帶著陰森冷寂。

溫楚華全身一震,再抬起頭時已麵色木然,眼裏散出赤紅光芒,聶行風正在緊盯紅線,沒覺察到她的異樣。

溫楚華慢慢站起身,突然伸手去抓紅線,千鈞一發之際,聶行風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幹什麽?”

溫楚華不答,麵色陰厲,另一隻手向聶行風的臉抓來,又飛腳去踢係紅線的香爐,被聶行風一掌推開,將手中瓷瓶甩過去,一道水流全潑在她的身上,頓時白煙嘶嘶冒出,她慘叫著跌了出去,血紅雙目惡狠狠地盯住聶行風,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因為我沒你那麽笨。”

早在溫楚華在別墅被襲擊時,聶行風就發現她不對勁兒,她表現得太正常了。而後他們去約溫楚華來林家時,她半天沒開門,說在洗澡,可頭發卻很幹,根本不像是剛出浴的樣子,說明她曾離開過,才以入浴當掩飾……不過僅憑這些,聶行風不敢斷定她有問題,因為張玄和林純磬都看不出她被附體,林家的驅魔結界對她也無用,直到後來他看到了有關九嬰的描述,才恍然大悟。

九嬰是遠古精怪,被弈射殺後隻留一股精氣生存,所以道符和結界對它不起作用,火狐給自己示警的那本古書一定是被溫楚華藏了起來。

張玄說這種附體的精怪隻會在攻擊時顯露邪氣,符水才能起到驅邪之效,所以聶行風一直沒點破,等溫楚華出手後才將符水潑出,符水裏除了黑狗血,還混了金砂,金為萬邪克星,溫楚華果然經受不住。

趁她倒地不起,聶行風將事前準備好的道符拍在了她的身上,喝道:“馬上滾出來!”

符上金光隱現,溫楚華發出一聲慘叫,十指指甲驟然暴長,撕下道符,翻身撲向聶行風,熱浪火流將聶行風逼倒,溫楚華舉起指甲向他雙眼插去。

聶行風翻身滾開,尖利指甲貼著他的臉頰狠狠插進地板,陰冷煞氣擊得他一抖,還不忘調侃:“小姐,你該剪指甲了。”

溫楚華拔出手指正要再攻擊,被衝進來的禦白風一個掌雷打飛,聶行風鬆了口氣:“你來得真夠晚的。”

“因為你看起來應付有餘。”禦白風還是一身古裝,悠悠道。

禦白風被聶行風拜托暗中護法,剛才溫楚華有異動時他就想出手,卻被屋外幾個小精怪纏住了——是九嬰複蘇的煞氣驚動了它們,禦白風把它們打發掉才進來,不過其中過程他懶得解釋。

金鈴猛然一陣急響,聶行風轉過頭,見紅線顫個不停,香已燃過大半,林純磬正在將紙紮法器和公仔扔進火盆,忽然手一停,抄起旁邊一柄剪刀,將香爐上的紅線剪斷。

“住手!”

事出突然,聶行風慌忙衝上前拽住紅線,眼前厲光劃下,剪刀已刺進他的左肩,林純磬麵無表情地反手抽刀,又向他心口刺去。

禦白風甩手將旁邊瓷器擲來,**開剪刀,紅線卻因失去了道符所鎮,迅速向前滑去,聶行風極力揪住,忽聽身後風響,溫楚華竄上來,指甲插在他肩頭傷口上,揮掌將他擊開。

她氣力奇大,聶行風被她輕易擊倒,抓不住紅線,眼睜睜看著它從自己掌心流走。

還好關鍵時刻禦白風縱身握住了線頭,但前方漩渦傳來的巨大引力逼迫他不斷隨紅線一起滑過去。

溫楚華翻身撲上聶行風,抬手向他心頭**,聶行風奮力架住,奈何那掌重似千斤,一點一點向他胸前逼近,寒光閃過,帶著尖銳鋒芒。

聶行風雙臂顫得厲害,看旁邊的禦白風已隨紅線滑到漩渦盡頭,林純磬還追上前將厲掌送出,他情急之下,隻覺心口一熱,熱流隨氣息湧入掌心,眼前金光驟閃,一柄冰冷古器現於掌心,七彩輝芒在刃上遊走。

不暇細看,聶行風順手向溫楚華刺去,驚厲嘶叫聲中,一股黑焰從她的天靈遊出,她隨即頹然倒地。

聶行風急忙爬起,去拉禦白風,終究晚了一步,兩人雙手隻堪堪相觸,禦白風便被陰風扯進了黑暗漩渦,陰間大門瞬間關閉。

陰風拂過,聶行風耳邊傳來地獄裏遙遙鬼哭狼嚎,似乎看到張玄隨紅線落入無邊獄火,瞳光湛藍如海,在火中劃過。

“張玄!”

喉嚨一緊,被林純磬從後麵狠狠勒住,聶行風反手將利刃刺去,林純磬發出一聲驚吼,頹然倒地。

聶行風回過頭,溫楚華和林純磬都已暈倒,手中傳來森森冷意,他低頭看著握在掌心的犀刃,這古物是照靈事件中他無意中得到的,他怕傷害到張玄,所以讓顏開將它封印在自己體內,沒有顏開的咒語,無人能拿到犀刃……可是現在犀刃卻自動破除了封印。

刃角上七彩遊走,閃耀出詭異的豔麗,而後色彩漸淡成透明,慢慢消失在他的掌心。

“出了什麽事?”溫楚華醒了,茫然問道。

犀刃斬神殺魔,所以能擊退九嬰附身,卻對凡人無害,林純磬也回了神,運念中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叫聲不好,飛快祭起神案,可惜爐火已滅,計時香飄過最後一縷青煙,燃成灰燼。

鮮血順肩頭流下,慢慢匯於掌心,聶行風將手握緊。

該死,他為什麽會這麽笨?九嬰既然有九道元神,自然可以同時附身在幾個人身上,他為什麽沒想到要去提防林純磬,如果他早有防備,張玄就不會出事……

“聶先生,你受傷了!”

無視溫楚華的驚叫,聶行風衝到林純磬麵前,叫道:“快重新打開鬼門關,我要去救他們!”

“沒用的,沒有無常陰符,即使打開鬼門關,你也進不去。”

“那有沒有其他辦法?”

林純磬看看躺在地上的張玄的身體,搖頭:“入地獄救人,本來就有違天道,你是普通人,隻怕還沒靠近八炎火地獄就會被燒為灰燼,別再逆天強求了。”

“沒有強求,我就是天!”

聶行風抄起堆在神案旁的一疊冥幣,扔進銅盆,劃火點燃,大叫:“無常現身!”

錢能役鬼,亦能通神,隻要無常現身,他就有辦法再要出一道陰間令符,可惜冥幣不斷投進去,換來的隻是騰起的火焰和一片灰燼。

“陰陽有別,一道陰符已是法外開恩,無常不會隨便把它送給普通凡人,即使你花再多的錢。”

買通不了陰差,那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聶行風環視四周,血順著指尖不斷落下,他卻毫不在意,看到他血紅的眼神,溫楚華嚇得退到一邊不敢做聲。

聶行風的目光最後落在小白的身體上,他想到了什麽,對林純磬說:“林先生,我想請你繼續為張玄念咒護佑,再多燒法器,越強越好,等事情解決後報酬隨你開。”

他隨便包紮了一下肩頭的傷口,走到小白的麵前,解下它頸上的綠珠繞到腕上,轉身出去,林純磬忙問:“你去哪裏?”

“去救他們!”

聶行風出門,坐上張玄的車,把手機電源接通,毫無意外的,裏麵全都是魏正義的來電和消息。

聶行風不顧得已是深夜,把電話打過去,魏正義居然沒有睡,第一時間就接聽了,急急說:“董事長,你總算回電了,我現在在聖安醫院,魏美鳳出事了,你馬上過來。”

果然出事了,聶行風放下電話,迅速開車趕了過去。

聖安醫院的病房冷清寂靜,魏正義和一個便衣警察在走廊守著,見到聶行風,忙跑過來。

“魏美鳳怎麽樣了?”

“暫時脫離了危險期,不過醫生說不敢保證會不會成為植物人。”

傍晚魏美鳳在商場購物時,從樓梯上滾下,後腦受撞造成顱內淤血,還好魏正義他們當時就在附近監視,及時把魏美鳳送進了醫院。

“她孩子呢?”

“還守在病房,魏美鳳出事時小孩就在旁邊,可能是嚇壞了,到現在一句話都不說。”魏正義帶聶行風去病房,小聲問,“這女人摔得太蹊蹺,是不是跟什麽詐騙案、凶殺案、搶劫案有關,所以被人滅口?”

看看這位熱血警察,聶行風實在不想打擊他的熱情:“都不是,她隻是個很普通的女人,別亂想了,回去休息吧,這裏的事交給我。”

一聽跟大案重案無關,魏正義的臉垮了下來,董事長是師父的頂頭上司,他不敢抱怨,鬱悶地告辭離開。

聶行風走進病房,裏麵很陰暗,借著走廊的燈光,他看到魏美鳳平躺在**,臉上安著氧氣罩,呼吸很虛弱,小虎靜靜坐在床的一側,聽到響聲,抬起頭,默默看他走近。

聶行風來到床邊,看看魏美鳳,又把目光轉向小虎,輕聲說:“其實我一直都想錯了,被九嬰附身的不是魏美鳳,而是你,在我的茶裏下迷幻劑的也是你對不對?”

孩子黑亮亮的眼睛看他,卻不說話。

弱者總會讓人產生錯覺,當看到魏美鳳打罵小虎時,聶行風很自然地對魏美鳳起了疑心,卻沒想到真正的九嬰正身是這個看似柔弱的孩子。

“是你用意念影響魏美鳳經常來醫院看病,並趁機控製周醫生幫你查詢命柱十靈,又讓火狐替你一個個殺死,好利用他們的魂魄助你複生,最後一個我們沒查到的十靈命柱的人就是小虎,你附上了他的身,並毀掉了電腦裏有關他的檔案記錄,讓人無從查起。”

“你很聰明,不過可有想過隻身來找我的後果?”小虎笑了,微笑在黑暗中毛骨悚然。

“小虎生下就有病,沒有我附身,他早就死了。”他伸出小手撫摸魏美鳳的鬢發,繼續玩味地笑,“你以為這女人真不知道?她需要的隻是個慰藉,即便慰藉是假的。她很聽我的話,我說不喜歡周醫生,她就再不去找他,我說討厭見生人,她就帶我住進偏僻的小村裏……”

“那你還殺她!”

“那要怪你!那天要不是你多嘴,她就不會心血**跑到醫院來找周醫生,就不會發現他已經死了,她猜出是我做的,沒辦法,我隻好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嘿嘿……”

原來魏美鳳真的是周醫生以前的戀人,她一直不知道周醫生去世的消息,她來醫院是因為想見他,而非殺自己,他怎麽會愚蠢到被隻妖怪騙得團團轉?

看著小虎純真地眨眼,聶行風直恨不得上前給他一拳。

孩子的聲音變了,換成耄耋老人的沙啞之聲:“其實我沒你想像的那麽嗜血,與十靈無關的人我都沒傷害過,更沒有製造恐慌,我所殺的人還沒有一起交通事故死的人多,如果不是你插手,相信因十靈而死亡的人早就被遺忘了。”

走廊的燈光在小虎的臉上投出一道斜斜的白影,聶行風清楚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不寒而栗的陰森。

“別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你不敢多殺戮,隻不過是因為你的靈力不足,怕被人看破而已。我很奇怪,以火狐的道行,怎麽會為你驅使?”

“很簡單,我巧施妙計取到了她丈夫的內丹,迫不得已,她隻能跟我立下血契。”

孩子咯咯笑著伸手去撫摸媽媽的臉頰,但隨即指節暴長,狠狠掐住她的脖頸。

“其實我該謝謝你,雲霧山的魏界是陰府入口,到處充斥著魑魅魍魎,我附身在小虎身上借陰氣修行,被鬼婆看出了古怪,她幾次三番來找我的麻煩,卻被你打傷。有你相助,現在我可以不必依附這具凡人的身體了,哈哈!”

“住手!”

魏美鳳在扼製下發出痛苦喘息,聶行風上前拉開小虎的手,誰知呼吸一滯,被一隻冰冷觸角按住天靈,眼前火光四射,怪獸現出原形,小虎的後背露出詭譎陰森的九頭蛇身,頭頸扭動,緊緊困住聶行風,他頓時感到體內有股強烈氣息被飛速抽走,心痛得厲害,就像上次在檔案庫經曆的那種感覺。

嘶啞聲音在耳邊獰笑:“力量並不代表一切,隻要找到對方的弱點,想打敗他們一點兒都不難,就比如火狐的弱點是她丈夫,而你的弱點是你弟弟和張玄。”

“難道你害魏美鳳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引我過來?”力量在一點點抽離,聶行風恍惚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麽。

“嘿嘿,不錯,從一開始我想要的就不是十靈,而是你!他們隻是助我修行的引子,而你才是真正的良藥,你在檔案庫時的表現證明我沒看錯,吸了你的靈氣,我將真正重生,不過當時你身上有張玄下的符咒,我無法完全得到你的靈力,所以隻能暫時放棄,現在你的守護靈在保護你弟弟,張玄在地獄,符咒已經失效,而林純磬正忙著為他念咒祈福,那麽,想想看,還有誰能救得了你?”

難怪睿庭並非四柱十靈,卻仍被狙殺,原來他隻是引自己上鉤的餌。

呼吸越來越困難,聶行風的眼前閃過一係列畫麵——沈健的死亡、弟弟的遇險、周林林的車禍,還有小白的複生,所有一切一切從一開始就都布好了局……

他伸手按床頭呼叫鈴,卻得不到半點兒回應,九嬰精怪的功力在不斷增強,陰氣充滿整間病室,強戾到他已無法抵禦的程度。

犀刃,那柄犀刃……

聶行風掙紮抬起手,冷眼看麵前這張醜陋猙獰的麵龐,這不是孩童該有的臉龐,充滿了邪惡和暴戾,像地獄惡鬼。

“力量有時就代表一切!”

犀刃終於隨強烈意念現於掌中,耀出輝彩。聶行風手起刀落,犀刃劃過一道金光,刺入九嬰人形的胸口,冷聲喝道:“去下地獄吧!”

“不……”

七彩光華爍爍,小虎的眼裏閃過恐懼,發出一聲淒慘嘶吼,顫抖著倒在地上,九嬰雖有九命,卻還沒完全脫離人體束縛,抵擋不過犀刃的鋒芒。

怪獸的九肢散開,化成黑霧從小虎的天靈躥出,在空中幻化成各種詭異的形體,隨即被犀刃的恢弘金光擊得四散,一粒珠子落下,珠身周圍罩著淡淡赤色,恬淡安寧。

這應該是火狐的內丹,聶行風彎腰撿起,慢慢走出去,出了病房,才聽到呼叫鈴猛響,小護士跑過來,問他:“先生,出了什麽事?”

驚魂未定,聶行風疲倦地靠在牆壁上,指指病房:“去看看吧,他們母子可能有危險。”

護士進去後,裏麵很快傳來急促的儀器警聲,緊跟著又有幾名護士從值班室出來,衝進特護病房。

聶行風默然轉身,來到盡頭的陽台上,室外冷風飄忽,臉頰有些發涼,是冰冷的秋雨。

聶行風在心中默念顏開,很快,顏開的身形出現在空間,他早已感應到聶行風遭受的危險,不過沒有主人的命令無法前來相救。

“睿庭他們都還好吧?”

“還在沉睡。”

聶行風將火狐的內丹交給顏開:“他是小離的父親,被九嬰困住了原形,你看用什麽法術可以讓他恢複。”

顏開接下,見聶行風轉身離開,忙追上,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清涼拂過,聶行風肩上的傷口愈合了,顏開請求道:“主人,請讓我陪您同去。”

“幫我好好照顧睿庭和爺爺,我很快就回來。”聶行風走幾步又停下,轉身問:“在什麽情況下,被封印的東西可以自動解印?”

“在它的力量高出封印者靈力的時候,或者……”顏開定睛看聶行風,“在它認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