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喬燃的確對方茴有意思。

但是對方茴有意思隻是他高中生活很多事情中的一件。他還要每天安排各個小組值日,還要去教務室領白粉筆,還要在校風校紀大檢查之前提醒同學記得穿校服剪劉海帶桌套,還要背每周二默寫的新概念課文,還要天天記筆記寫作業,還要中午打球占場子,還要幹好多好多沒什麽內容但必須得幹的事。

喜歡方茴就混雜在這些事之間,時不時地讓他心神**漾一下。但可能是靦腆,也可能是沒有危機意識,他並沒有怎麽表現。那會兒也不太流行表現,基本上就是午飯後課桌間,男生女生嘎達嘎達牙,小聲議論一下“××是不是喜歡××?”或“聽說××和××好了!”。但再怎麽說也不會像現在的中學生,動不動就老公老婆,在班裏就敢舌吻,在公共汽車上就抱成一團,放學回家手拉手一點都不避諱人。

喬燃遲遲沒有作出實質性進展,當然,如果他真的有實質性進展了,估計今天我就得改戲唱另一出了。總之,他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錯過了讓他牽腸掛肚很久的人。

一切的開始是因為方茴出事了。

那天是周一的升旗典禮。和其他學校一樣,升旗典禮是每周必有的儀式。各班排成矩陣形,初中沒入團的同學要戴紅領巾,高中入了團的要戴團徽。七點半準時開始,不許遲到,否則多大的帽子都能扣上,不熱愛祖國、不關心集體、不尊重國旗等等。如果遲到了還趕上正放國歌,那絕對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敬等班主任訓話。

程序很簡單,旗台兩邊分別站著高中和初中兩組人,一邊舉隊旗,一邊舉團旗,身後女生捧花相襯。升國旗奏國歌,少先隊員敬禮,全校師生齊唱國歌。如果有活動和精神再傳達一下,偶爾校長還講講話,表彰或批評點什麽。

F中比較特別的地方是,他們的升旗手是固定的,每個年級兩個人,輪流製,而且都是男生。這些男生的學習成績不一定很養眼,但個頭長相一定很養眼。F中校長說,要的就是這種門麵,這種效應,這種氣勢!因此F中的升旗儀式,絕對“有模有樣”。

高一年級的升旗手是陳尋和喬燃,那天舉團旗和捧花的任務也輪到一班來負責,趙燁舉旗,方茴和小草捧花。

方茴早上稍微晚了點,急急忙忙地出來,沒來得及吃早點,趕到學校馬上就拿花上台了。她隻站了一會兒,就感覺太陽晃得難受,兩腿一陣陣地發軟,然而這種場合她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不舒服,就咬咬牙忍住了。沒想到因為隊列排得不整齊,德育主任在儀式開始前又訓了話,眼見前麵一陣黑一陣白,方茴再也撐不住,搖晃起來。可是她在陳尋和喬燃身後,被擋了個嚴實,沒人發現她的異狀。

“唉!國旗!國旗!”

德育主任剛要宣布升旗儀式開始,就聽見底下同學一片驚呼。回頭一看,國旗竟然升了起來,再一看,原來是方茴倒下之前抓住了繩子,生生把旗子拽了上去。她那時候已經意識模糊,唯一的一點印象,是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

“快!把這同學送……”

德育主任話還沒說完,陳尋就跑了過去,他扶住方茴衝一邊的小草喊:“站那兒幹嗎呢!快把她扶起來!我背她去醫務室!”

小草忙扶起方茴放在陳尋背上。陳尋往上顛了顛,拉緊了她的胳膊,向醫務室疾走而去。小草在後麵托著,幾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陳尋實在動作太快,當喬燃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背起了方茴。喬燃緊忙追上他們,和小草一起扶穩了方茴的身子。

“升旗手!升旗手回來一個!”

德育主任朝他們喊,而陳尋和喬燃卻都沒有回頭。

醫務室在教務樓,離操場有挺長的距離,陳尋背著個人走了一段,明顯氣喘籲籲的。

小草在一旁說:“陳尋,你放下她,讓喬燃替你會兒!”

“對,我來吧!”喬燃焦急地說。

“沒事,不用。”陳尋搖了搖頭,手抓得更緊了。

那時他心裏有個很清晰的想法,就是絕對不把方茴交給其他人。

其實想想,那場景一點都不浪漫,方茴雖然不胖,但個子挺高,背著肯定很吃力。原本抱著可能更省事兒點,但是在全校師生眾目睽睽之下,誰敢當著校長的麵這麽幹啊!然而,在這件不浪漫的事中,有些浪漫的小情感卻更加篤定。

幾個人十分狼狽地來到醫務室,都很緊張。校醫看了看,說沒什麽大事,血糖低,休息一會兒就能緩過來。

方茴一醒過來就看見了陳尋。他和喬燃、小草一起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表情誇張。

“老師!醒了!醒了!”陳尋扭頭喊。

校醫走了過來,摸了摸方茴的頭說:“還覺得難受麽?”

“還行。”

“早上是不是沒吃早點?”

“嗯……”

“下回一定得吃早點啊!沒事,就是血糖低,”校醫一邊記錄一邊說,“你們誰給她去買點吃的,麵包和飲料就行,要甜的啊!”

“我去吧!”喬燃說,“你想吃什麽?”

“什麽都行,謝謝。”

“別那麽客氣。”喬燃笑笑,跑了出去。

“哎喲,你可真是的!怎麽也不說你難受啊!”小草皺著眉頭說。

“我覺得忍忍就好了……”

“幸虧陳尋反應快,他要不是扶住了你,你就得磕台子上!”

“啊,謝謝……”

陳尋擺了擺手,衝小草說:“去領藥吧!”

“好,你先躺著啊!”

小草跟著校醫走了出去,陳尋替方茴拉了拉被子說:

“再歇會兒,第一節課別上了。”

“好。”

這麽近距離的單獨相處,讓方茴感到緊張,她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陳尋。

“剛才嚇死我了。”

陳尋仿佛自言自語地低聲說,方茴不由得偷偷紅了臉。

“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擔心你嗎?”

“你……是好人。”方茴輕輕地說。

“哈?我是好人?你看別人暈了我這不這樣!蔣主任在後麵喊我,我都沒理他!”

方茴的睫毛一點點地顫動起來,她隱約明白了點什麽,但這樣的感覺讓她一半陶醉一半畏懼。

“你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陳尋有點失望地說,“直說了吧,我……”

他話沒說完,喬燃就回來了。

他買了醒目蘋果的汽水和牛肉漢堡,還有一袋彩虹糖。

“等急了吧?我讓小賣部把漢堡熱了,”喬燃說,“剛才聊什麽呢?氣氛這麽沉重!”

方茴低下頭沒有吭聲。

“沒事兒,我嚇唬她來著!”陳尋撕開彩虹糖的口袋,往嘴裏扔了一顆綠色的糖果。

那粒糖酸酸的,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和那句纏繞在心底沒能說出來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