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無他,惟手熟爾!

作為一位七萬例手術麻醉無意外的著名麻醉科教授,姐夫歐陽巍的執著讓章雪城又好笑又感慨。

晚上,作為此次手術麻醉師的姐夫歐陽巍也來病房交代了章雪城一些注意事項,二姐章雪原隨後來病房探視小妹一回。周雨飛明天早上還要飛上海,就提前把手術責任書簽妥了。

章雪城一直在催促他回去,他總是磨磨蹭蹭的,說是反正在院內住,不著急,都磨到十點,病房快熄燈了,才起身準備離開。

章雪城送他出來,來到走廊拐彎處,看看四處沒人,就揚起臉龐,笑道:“快行動吧,我的機長大人?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

周雨飛看看周圍,飛快地吻了她的嘴唇一下,又輕啄了一下她的麵頰。

“妞,別怕啊,明晚我就趕回來,那時一切一定都OK了。”

“誰說我怕了?小瞧人!你白和我生活N多年了?”

“哦,我忘記了,我娶的可是將門虎女,生猛著呢?”

“少貧嘴,你自己也小心一點,成日價飛來飛去的。”

小夫妻依依不舍地分別了。

第二天早上,章雪城正在等二姐來接她去手術室,就看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小護士走進病房,將手中抱著的一套新病號服遞給她。

女孩對著她微笑,月牙型的眼睛溫柔甜美,聲音更是輕柔綿軟:“章館長,我們科章雪川教授讓我把這身病號服給您送來,他說這種衣服便於穿脫,手術時正好穿呢。”

章雪城感念自己小哥的心細和體貼,對於來者就格外客氣些,她笑著搭訕:“好的,謝謝你啦!你是肝膽科的護士嗎?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呢?”

她說著注意看了看小護士胸前的名牌,記住了一個既可愛又易記的名字——丁香。

這位叫丁香的女孩看上去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不僅長相、聲線都甜美可愛,章雪城還瞬間發現她有個特點——幾乎是不笑不開口。她笑著對章雪城道:“我才到肝膽科不到半年呢,經常是在配藥室,不容易碰見人。”

她又抿嘴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來:“您別謝我呀,是我們章教授囑咐我給您送來的呢,我不過是給他跑個腿罷了。”

“好吧,那就謝謝你們章教授的有心,也謝謝你的勤快!”章雪城笑道,丁香聽了捂嘴笑著走了。

二姐章雪原緊接著來到病房,才陪著妹妹來到手術室前,就看到周雨飛已經穿著民航製服等在那裏。

“天,你怎麽還沒走?”章雪城姐妹都是一副驚訝模樣。

“恰好今天有趟晚兩個小時的航班飛上海,我就請了會兒假,車在外邊等著我呢。”周雨飛說著,從隨身的包裏取出一個iPai,打開,遞到章雪城麵前。

一個顯然是提前錄製好的視頻展現在章雪城的麵前,兒子篤篤在對著媽媽大笑大叫,他的背後是美國的街景:“媽媽,我的章魚小丸子媽媽,我的白雪公主媽媽,你是最棒的,一定要勇敢哦!做手術不準哭,要不然手術台上的舅舅、姨夫他們都該笑話你了,篤篤也會在這裏笑話你呢……”

“臭寶!你才會哭呢!”章雪城忍不住對著兒子的畫麵嘟囔著,突然有種鼻子酸酸的感覺。

“好了好了,一個小手術而已,小得不能再小了的微創外科手術,還值得這般纏纏綿綿、夫離子別的?”章雪原搖著頭,笑話起妹妹夫婦來。接著又趕周雨飛離開:“快走吧,你家夫人交給我好了,我送她進去,親手交給她的親哥哥,親姐夫,一點問題也沒有。等你回來,保證不少她一根毫毛!”

“誰說的?明明是都要切除一個器官了?”章雪城嘟囔著,看著周雨飛離開,才被二姐送進了手術室。

半個小時後,章雪城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看著姐夫歐陽巍在自己身邊忙碌著。

“體重?”姐夫穿著一貫製的讓她萬分熟悉的手術衣,但是這裏不是圖書館,感覺還是不一樣,章雪城不怕手術,但是這樣躺在**,總有種“任人宰割”的感覺在,雖然想想都荒謬好笑。她思緒飛揚,沒注意姐夫問出的那兩個字。

“城城同學,敢問小姐體重幾何啊?”歐陽巍提高聲音問道:“小丫頭,想什麽呢?”

“哦,四十九公斤。”章雪城知道姐夫是在根據自己的體重準備麻藥,就忙加上了句:“姐夫,你多給我打點啊,我對麻藥不敏感,而且……我超級怕疼的。”

“胡說!你以為是棒棒糖呢?多給一隻?”歐陽巍笑著搖頭:“這麻藥還想多吃多占的,我可是頭一回聽說哦。”他邊說著邊為她開始上麻醉。

“章雪川呢?不是今天主刀醫生嗎?怎麽還見不到他人影?”章雪城躺在**東張西望著,歐陽巍笑笑:“目前是我的活兒啊,等會兒才該你三哥出場呢。”

“我就想看章雪川在手術台上是什麽樣子?”章雪城噘噘嘴嘟囔,又問姐夫:“這上了麻藥,我不會馬上就睡著了吧?就不能看章雪川如何給我手術了?”

“你這丫頭真有意思!”歐陽巍又笑又搖頭:“哪有病人惦記著看醫生如何給自己動手術的?再說了,你要不睡著,我還交不了差呢。”

“我就是想看看章雪川在手術室裏,和他生活中有啥不一樣嘛……”章雪城嘀咕著。

歐陽巍無奈搖頭,笑著吩咐身邊的一個小護士:“章教授在外邊吧?你去叫他進來。說他的病人要接見他呢。”

章雪城有點好笑,忙問道:“姐夫,你們平日裏在手術室也可以這樣玩笑的?我還以為你們一定是如臨大敵般好緊張的模樣呢?”

歐陽巍:“我倒沒覺得醫生在手術室和外邊有啥兩樣了?醫生也是普通人啊,工作時還需要格外戴個麵具嗎?再說了,精神放鬆才能更好地工作吧?手術室就是我們的工作場所,和你們在圖書館一樣的。性格外向的就說說笑笑,性格內向的嘛,也能在同事間的說笑中放鬆神經,進入最佳狀態。”

話沒說完,一個全身手術服裝束的醫生走到章雪城躺著的手術床前,和眾人一樣的淡藍色手術衣、手術帽,一個大口罩遮住了整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有神。

親兄妹僅從神態也能很快分辨出來,何況那雙熟悉的細長型的眼睛?隻是章雪城有點奇怪,自己小哥的眼睛何時有這樣光亮了?平日裏看他,他總是睡眠不夠般耷拉著眼睛,一副慵懶的神色永遠氤氳在雙眸中。

“我來看看我這個不老實的病人又出什麽幺蛾子了?”章雪川來到妹妹麵前,用手掀開她半敞著的病號服,在她的右腹部位按了按,又敲擊了兩下,笑了——雖然大口罩下章雪城看不到他的笑容,但是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裏滿是揶揄的笑意,不對,此刻其中更多的是疼愛和關切:“丫頭整日價喊著減肥減肥的,如今看看,哪裏算胖了?”

“討厭,趁火打劫,章雪川你好得意麽?”章雪城撇嘴,不知是不是麻藥逐漸起了作用,她的思維飛轉起來,倒想起一個話題來:“我昨晚還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呢,想請教一下你們二位大教授?”

“什麽呀?”小哥和姐夫果然都好奇。

“不管是傳統開腹手術還是腹腔鏡,為啥膽囊病了都非得摘除呢?為什麽不能把裏麵的結石和息肉剝離掉,把膽囊給患者留下呢?別告訴我說膽囊摘了沒大礙,好歹是個人體器官啊?我認為老天給人安排好的器官,應該都是沒多餘的?而且我還在網上看了不少醫學資料呢,目前闌尾、扁桃腺都不建議輕易切除了,何況是重要器官膽囊乎?”

“這個問題問得玄妙哈?”歐陽巍笑笑,拍拍章雪川的肩膀:“肝膽科教授快給患者一個合理解釋吧?”

在章雪城聽來,她小哥的口氣依然是和平日一樣霸道不講理的,一點沒有他昨天在病房對著那位老太太的那份耐心:“小丫頭沒事就愛胡思亂想的,膽囊裏麵病灶剝離?倒是蠻理想化的?可是你知道膽囊的大小有多少嗎?病灶再生性如何?創口如何解決?簡直是‘章雪城式’的奇奇怪怪論調……”

“可是我查到資料說,現代西方醫學是以把結石取出,保存膽囊作為研究方向的……”章雪城伶牙俐齒地進行反駁。最近她因為自己的病,上網查了不少資料,所以說的還是有一定底氣的。

章雪川上前拍拍妹妹的臉,又回頭看看合作者——自己的姐夫:“我的歐陽教授啊,您老人家確定給的麻藥量足嗎?小丫頭怎麽還這樣活蹦亂跳,奇思妙想的?”

“你讓她再發揮一分鍾,我確定一分鍾後……”歐陽巍笑著預言。

“哼!這個家夥還不是和往日一樣地吊兒郎當,滿嘴酸話?手術室裏的章雪川又和平日裏有啥不同了?寧林淩你忽悠我……”章雪城在心裏嘀咕著,一陣難言的困倦突然襲來,她就失去了知覺。

章雪城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幾個斷斷續續的夢,有那麽一刻時間,她覺得自己醒來了,聽到身旁的醫生護士們在聊著天。

“章教授,您今天可真麻利,一共用了不到八分鍾,搞定。”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是啊,可能是給自己妹妹做吧?章教授的手下格外利索呢?”又是一個嬌俏的女聲。

然後就傳來小哥帶著笑意的聲音:“別胡猜了,還是古語說的確啊——‘無他,惟手熟爾。’”

“什麽生啊、熟啊?章教授您在說什麽呢?”

“丫頭們,都回去好好補補功課,去讀讀古文……好了,一切都沒問題了,剩下的交給你們了,我該去準備下一台手術了!”聽聲音,想象得出那家夥一定還是自信狂傲的神情。

這話讓章雪城在迷迷糊糊中咬牙:“章雪川,你真把我當牛‘解’呢?就忘不了你的‘庖丁解牛’理論……”

她想著,再次昏睡過去,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等她再次醒來時,感到幾個人正準備把她抬下手術床,移到旁邊的一個推車上。

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間,她隱約覺得自己腹部有一陣強烈的尖銳疼痛,就大喊出聲:“哎喲,好疼啊!”

這聲叫喊嚇了周圍人一跳,這時間,病人的麻藥勁兒怎麽也不應該過去呀?

“難道歐陽主任親自打的麻醉還會有問題嗎?”所有人都在心頭閃過這個問號,當然都不自覺地看著一旁站著的歐陽巍。

歐陽巍倒絲毫沒露出異樣神情,他俯身章雪城枕邊,喚著:“城城?城城?你清醒了麽?哪裏疼?”

章雪城沉沉地睡著,一副毫無知覺的樣子。

歐陽巍輕笑一下,揮揮手,讓助手和護士們將病人移放在了推車上。

等章雪城清醒過來時,她已經躺在病房的**了,身邊圍了一圈人,有二姐章雪原,好友方翹楚,還有圖書館的一幹同事。

見到她已經完全蘇醒了,精神也不錯,大家又隨意說笑了一陣,章雪城首先讓同事們先回去上班了。方翹楚已經專門請了假來陪護好友,章雪原的確也是工作忙,就將妹妹托付給方翹楚,自己也回單位去了。

章雪城邊輸著**,邊和方翹楚聊天,不覺又說到剛才在手術室裏發生的那一幕。

“小巍哥才先來過了,你還沒醒來,他說要當麵問問你是怎麽回事呢?按理說那時候你不該有知覺才對啊?怎麽會呼痛?”方翹楚笑看好友。

章雪城懵懵懂懂記起自己在手術室裏喊叫之事來,不覺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知怎麽了?怎麽每次手術我都會鬧出點動靜來?這次還是我姐夫打的麻醉啊,我是不是讓他沒麵子了?”

方翹楚也笑:“麵子不麵子倒沒所謂,不過我看小巍哥好認真的樣子,估計他後麵會仔細追問你。城城,你那時到底是真疼假疼啊?”

章雪城又羞又愧:“我哪記得清楚啊?我覺得像做了個夢一般……完蛋了,我這下又幹了件糗事,我姐夫他隨和、脾氣好,倒沒什麽,估計章雪川那家夥又會嘲笑我了?”

“行了,你家小哥辛辛苦苦為你做了手術,你倒不領情,還像以前似的,逮住機會就閑話人家呐,我都為雪川鳴不平。”方翹楚搖頭。

方翹楚預言的一點不錯,晚上,又是剛剛下手術台,還來不及吃飯的歐陽巍就來到病房,開始了對自己小姨妹的認真盤問:“城城,你仔細回憶一下?究竟那時你是真的感覺到疼痛呢,還僅僅是一種幻覺?”

一天的**已經輸完,微創手術果真效果不一樣,章雪城已經能精精神神地半坐在**。方翹楚也被她“趕走”了,她覺得自己目前已經完全可以自理起來。

此刻,被姐夫問話,她一臉愧疚囁嚅著:“抱歉,姐夫,我真的不記得了。反正目前傷口不動一點都不疼,如果動起來,會有點鈍疼感。”

歐陽巍笑笑:“腹腔鏡手術嘛,創麵極小,也就是在你的腹部形成三個小洞,這都過去十個小時了,應該不會太疼了,明天就會更好了。嗯嗯……不過,城城啊,我真是想讓你好好回憶一下,今天早上那一陣,你喊叫的時候,到底?……”

章雪城認真又想了想,還是搖頭,一臉愧疚的神情:“我真的想不起來了,也搞不清楚……對不起,姐夫……”

歐陽巍笑著搖搖頭:“好啦,你有空慢慢想,想清楚就告訴我吧。今晚先好好休息。”

他正欲走,正巧碰上匆匆趕來的周雨飛,兩人聊了幾句,歐陽巍向他簡單講述了章雪城的手術情況,才走了。

小兩口沒聊幾句,章雪川又進來了,看他穿著白大褂,章雪城知道小哥今天又值班。

他先過去問了幾句隔壁床陳阿姨的情況,才來到妹妹床前,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看著她笑而不語。

“你又不懷好意地怪笑什麽?”章雪城自認了解小哥的每一個表情。

“我才不是對著你笑來著,你別自作多情好吧?”章雪川一撇嘴:“我是對著雨飛在笑。”

他拍拍妹夫的肩膀:“你家媳婦有手術台綜合征吧?專門和自己醫院的醫生,還是熟人過不去!每當關鍵時候她都會玩上一出——人家是‘路見不平一聲吼’,她是‘麻醉當中一聲吼’,這次該咱們姐夫鬱悶了。別忘了,人家可是七萬例手術麻醉無意外的著名教授呢,也差點要把一世英名毀在自家小姨妹嘴下了。雨飛啊,你何德何能,就糊裏糊塗擁有了這麽個天才媳婦呢?”

這話逗得周雨飛咯咯笑個不停,他也是才聽說個大概,覺得十分巧合、好笑。他又笑看二舅哥:“不過手術聽說相當順利是吧?”

還不等自己哥哥作答,章雪城就急忙道:“那當然,人家章雪川大教授、大博士親自主刀啊,用當年庖丁解牛的那把利刃來劃拉我這個小雞,豈不是遊刃有餘?”

“不錯,還是那句話——”

“無他,惟手熟爾!”不等章雪川說出來,章雪城已經搶著說了。

旁邊**的陳阿姨笑著插話道:“你們家這幾個年輕孩子們都蠻有意思的哦?在一起說話,聽來像說群口相聲嘞,好玩!”

一晚好睡。第二天,章雪城已經能夠利索下地了。

其實昨天晚上,她輸完液後,就自己捂著肚子下地如廁了。在她的堅持下,不但沒留周雨飛在病房,連原本準備陪夜的二姐章雪原也被她趕回了家。

這個早晨,章雪城剛從衛生間洗漱出來,就看到身穿手術衣的姐夫又來到病房。

“姐夫,今天還有早班手術嗎?”

“哈,哪天沒有早班手術對我而言,才是意外情況呢。”歐陽巍笑笑,又換了認真的神情看著小姨妹:“城城,昨晚想起來了沒有?那個蹊蹺的喊叫?真疼假疼?”

“哎呀,姐夫,你還在較這個真啊?我實在是沒法確定的。當時就是一種混沌狀態呀,又如何分辨得清楚?”章雪城使勁搖頭。

“好了好了,你也別糾結了,有空就仔細回憶回憶,這個問題對我很重要!你先好好休息吧。”他笑著走了。

卻不料中午時分,章雪城剛端上飯碗——她已經可以喝稀粥了——就看見歐陽巍又出現在病房門口:“城城同學,想清楚那件事情沒有?那聲喊叫,真疼假疼?”

“哎呀,我親愛的姐夫大人,您饒了我好嗎?我……”

章雪城簡直被自己姐夫不屈不撓的精神完全折服了,不,應該是她自己都被他弄崩潰了,她帶著撒嬌意味的哭腔道:“我知道我不應該那時候大叫一聲啊,一定讓做麻醉的你好沒麵子吧?可是,可是……總之,我錯了還不行嗎?”

“城城。”歐陽巍收起笑容,鄭重地來到她身邊,語氣嚴肅認真起來:“你以為我這番緊緊相逼是為了自己的麵子嗎?傻丫頭,你就這樣看你姐夫?”

他搖搖頭:“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麻醉醫生,我的麵子有那麽重要嗎?不錯,就像人們總愛提到的那個數據——七萬次手術麻醉無差錯,這個也許應該算我的榮耀,起碼在外人眼裏?但是在我心中,不過是七萬次小心翼翼地趟過了險灘而已!”

他的語氣輕緩柔和,但是自有一種靜水流深的分量為聽者感知:“昨天你的那聲喊叫,別人可以玩笑置之,我卻為什麽格外重視,對你糾纏不休?隻因為那對我而言,也許是一個寶貴的經驗!我想得到確證,是否病人有個體差異,還是我的麻醉技術還存在著一定的問題?我想,從你這聲叫喊中得到的經驗,必然會有益於我以後的工作,會為我下一次的手術麻醉提供借鑒……換句話說,也許,會讓另一個病人在手術麻醉中受益。或者說,能讓我再次小心翼翼、僥幸地邁過那第七萬零一次險灘!”

這番話讓章雪城很感慨,她看著姐夫,眼裏也充滿敬意和真誠的崇拜:“我明白了,姐夫,可是我真的無法弄清楚當時的真實感覺啊,我覺得我當時就是半夢半醒狀態……不,我仔細想過了,我當時就像在做夢一般。”

“好了,我明白了,你這種回答已經給了我啟迪。”

歐陽巍離開了很久,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陳阿姨才歎息道:“這位歐陽教授也是我熟悉的一個專家教授了,他真是認真到家了。每次術前、術後,他都要到病人跟前了解情況,不厭其煩地叮囑各類事宜,詢問病人的感受。據說他每天平均要上好幾台手術啊,那得有多少病人呢?這一早一晚的查房、叮囑、詢問,他得說多少句話?操多少個心?又擔著多大的責任呢?唉,他該有多累啊?……你看他人那樣瘦,一定就是累的!”

章雪城默默點頭:“是的,而且,不管是軍人病員還是普通百姓病員,不管是本院人員,還是農村來的病人,他都是一視同仁,事無巨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這樣囑咐著,詢問著,嘮叨著……”

她感慨著,卻沒注意到陳阿姨最後的那句話——“他人那樣瘦,一定就是累的!”這也是章雪城後麵想起來就痛心的一件事情:

她,還有他們——姐夫歐陽巍身邊的親人們,都忽略了他這種不尋常的工作狀態,這種難以理解的忙碌,這種不正常的“消瘦”,以至於最後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後來,在病危的姐夫床前,章雪城又記起陳阿姨——這個普通病員的這句話,直覺萬箭穿心般難受,才會當場摟著那時已經是癌症晚期、身子骨瘦如柴的姐夫大放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