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立夏(4)

第二天,阮蘇陌頭痛欲裂的醒來,她嘟囔著叫了聲“立夏”,沒有得到反應,她又增大了音量叫了句“立夏”!

卻見秦楚一身休閑裝從臥室的衛生間走出來,對著呈半清醒狀態的自己吼,“叫什麽叫,這裏沒有立夏隻有立邦漆。”阮蘇陌便被男性嗓音徹底嚇醒了。

起身,看看被單下麵的自己,還好,衣服還完好無損地在身上。盡管如此,麵對秦楚的目光,她還是拉起被子遮住自己,一臉欲哭無淚。

“你怎麽在這裏?!”

秦楚不理她自顧向客廳走去。

阮蘇陌迅速冷靜下來,仔細打量,才發現這並不是自己和立夏的小出租屋。

整個房間的格局很空,壁紙是古香古色的銅色繁紋,除了身下那張可令自己和立夏二人都不用擔心會滾下去的床,就隻有正前方42英寸的液晶電視,和離門口不遠的櫃式衣櫥。她終於憶起昨晚上自己好像喝醉了,猜想這應該是秦楚的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樣,大得離譜的別墅,成堆成堆的仆人。

不好意思地整理好自己走出去,阮蘇陌便看見秦楚正在廚房擺弄早餐。

“為什麽不送我回家……”

“我也很想把你丟回去,可惜,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裏,也不想浪費時間去找。”

二人無言。

早餐很西式,一碟塊狀麵包加果醬,旁邊放著大盒牛奶,阮蘇陌靜下來這才覺得有點餓,可又不喜歡吃麵包,喝牛奶更是聞不慣味道想反胃,於是開口問,“秦少爺,你家有沒有冷飯?”

秦楚放下剛剛拿起的刀叉,一臉冷淡。

“我從不在家吃飯。”頓了,又指了下壁櫥說,“隻有麵,愛吃不吃。”

本不是衣食無憂的家庭,阮蘇陌從小就跟著林夕學了很多東西,在家事方麵很在行,對做飯尤其熱衷,常常會想許多新點子,用食物搭配出不同的味道。當她把一盤剛剛起鍋的炒麵端上桌時,秦楚聞著那味道突然就有了食指大動的欲望。可他怎麽能低下姿態去問,於是埋著頭默不作聲地嚼食之無味的麵包。

阮蘇陌卻在秦楚時而瞄過來的的眼神中將他的心思看穿,她慢悠悠地去廚房多拿了一副碗筷,隨後將自己盤子裏的麵分出了一半,推至秦楚麵前。

“炒多了吃不完,你幫幫我吧。”

知道阮蘇陌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在給他台階下,秦楚雖然氣結,最後還是不做聲地接過碗悶頭就吃。

接著二人便再沒有交談,各自果腹。

最後秦楚丟下碗,用餐巾揩了揩兩邊的嘴角,依然坐在原地,看阮蘇陌一臉沉醉在美食中的表情。他就這樣看著她,突然出聲。

“阮蘇陌,你不要這樣。”

女生不知所以然的抬起頭,“啊?”

秦楚避過她的視線,隨即又轉過頭來說,“你這樣賢惠的樣子,弄得我都想以身相許了,阮蘇陌,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4】

後來的阮蘇陌,偶爾會回想起那天的場景。厚厚的窗簾遮住了晨曦,客廳的昏暗燈光下,秦楚那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臉,當時的她,回答了什麽?

“好的秦楚,你那麽想以身相許的話,我就成全了你這個無理的要求。”

怎麽可能。

事實上她什麽也沒回答,因為秦楚沒有等到她的答案就直接終止了這個話題,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將碗碟一把推到阮蘇陌麵前,“還當真了啊?那不得美死你,去,把碗洗了。”

女生再次領教了秦楚的特長,就是越多煞風景他就越怎麽做。

阮蘇陌憤憤地將餐具收拾到廚房,在心裏將秦楚砍了三百刀,她的惱怒不隻洗碗這麽簡單,更多的是在惱自己居然真的在那一瞬間考慮過這個問題,怎麽能?一定是被嚇傻了,地球人都知道,阮蘇陌對顧安笙是出了名的“忠貞不二”。

對,顧安笙。

秦楚接了個電話準備出門,他對著阮蘇陌的背影說:“我有事去公司一趟,你上午沒課吧?等著,我回來再送你去學校。”阮蘇陌悶悶地答,“不需要,我知道怎麽走。”秦楚撇唇,“那你說,這裏是哪裏?”阮蘇陌就答不出來了,隻將碗筷弄得乒乒砰砰的響來發泄自己的不滿,男人歎口氣,走上前拉過她的手腕,用幹淨的毛巾擦過幾遍後。

“算了,我還是先送你回去。”

景物在眼前飛速閃過,車是好車,但就坐得阮蘇陌渾身不舒坦,她總覺得引人注目是件不好的事情。人家都說財不外露,可顯然這一原則在秦楚身上是完全不通用的。

很快到達目的地,秦楚叫住準備下車的阮蘇陌,將一個金屬樣的東西丟給她。她拿起來看,才發現是一把鑰匙,疑問的眼光掃向男人。

“你不是需要工作嗎?酒吧那麽複雜的地方別去了,下次不知道會不會還這麽好運,遇見我這種好心人搭救。反正我也在外麵吃膩了,你就每個周末去給我做飯,工資高還有安全保障。”

阮蘇陌卻越聽越邪乎,她總有種被迫賣身的感覺,還安全保障?跟他獨處才最沒有安全保障好嘛。直覺地想拒絕,秦楚下一句卻是,“你要不來,我每天吃不到熱騰騰的飯菜,心情一壞,你小姐妹的工作恐怕也懸得慌”。最後,聽見對方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好”字。秦楚得到想要的答案,馬上又一溜煙地走了。

那時的阮蘇陌連想都沒有想過,為什麽非得要她去照顧他的胃?她一不是名廚二不是天仙,過去過來,都沒有一項能上得了秦楚的眼。

到教室門口時,阮蘇陌還在東想西想,一抬頭,卻看見站在教室門口臉色不善的顧安笙。

“你昨晚上哪兒去了?”

他有些控製不了情緒,昨天見阮蘇陌和一個男人出去,他打了一晚的電話始終沒人接,call立夏,對方也是關機狀態,去他們的出租屋敲門,立夏去酒吧打工了,淩晨才回家。他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幾乎一夜未眠。直到剛剛看見阮蘇陌,顧安笙腦子裏那根緊繃的神經才鬆懈,接踵而來的就是抑製不住的憤怒。

“你究竟去了哪裏?!”

見顧安笙的臉色很不好,阮蘇陌於是傻乎乎和盤托出了所有事情,連帶她和立夏去酒吧打工,被秦楚所救,然後到舞會的一切。

後來立夏戳著她的腦袋吼:“阮蘇陌,顧安笙在你麵前是神啊?興不得你說一點謊話?你就是說了一分鍾的謊也要去懺悔半輩子是不是?”

後來阮蘇陌也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最後總結,可不是嗎,她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就像後來和劉銘義混熟了,男生問她,“蘇陌,你覺得我帥麽?”

為了不打擊對方的自信,她眨巴著天真的雙眼思考良久,最後很認真地說:“劉銘義,你不是帥,你是帥到沒了天理,帥到沒了個性,就是因為你帥到了沒個性立夏才不喜歡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帥呢?”

劉銘義被繞進去了,完全沒聽出來是什麽意思,重點隻聽進去了連續的5個帥字,他很高興的當場擁抱了阮蘇陌一把說:“蘇陌,就衝你這句話,上刀山下火海,隻要你招呼一聲,我萬死不辭!”

而現在,顧安笙在她麵前,很生氣。可是這麽些事,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憑什麽事事都要向他報告呢?再好的朋友,都有屬於自己的隱私吧。也許通通都隻有簡單兩個字就可以解釋,喜歡。

這個眉目清朗的男生,阮蘇陌喜歡他很久了。而他閉著一顆心,也已經很久很久了。

聽見解釋,顧安笙雖然生氣,仍止不住地舒一口氣,神色恢複正常。

“你和立夏都別再去那種地方了,我爸運氣好,今年一下就順利接到了幾個大訂單,公司馬上也要轉到B市發展了,到時候你們就去兼職個文秘什麽的,應該沒什麽問題。”

女生立馬識相地接下去,“我今天就讓立夏去給我辭職,你不要生氣啊。”

阮蘇陌卻很享受顧安笙難得的張牙舞爪,是了,她不想要他生氣,不想做一些讓顧安笙不喜歡的事。那麽,去秦楚家打工,算不算?

沒過多久就到了暑假,立夏和阮蘇陌兩人擠在那張小**商量暑期打工的事情。

一聽說秦楚配備了家裏的鑰匙給阮蘇陌,立夏差點跳起來:“蘇陌,秦公子是不是喜歡你?”

阮蘇陌搖頭:“不會吧,我要什麽沒什麽,你想多了,我隻是去他家當煮飯婆而已。”

立夏不罷休:“屁,那麽多女人排排等著他欽點,賢惠的,純情的,野味潑辣的,他要什麽女人沒有?要不是對你有意思,他幹嘛偏叫你去當他的煮飯婆?他怎麽不叫我?”

“於是你的意思是說自己賢惠啊,純情啊,還是野味潑辣啊?”

兩人正在爭論期間,顧安笙的電話打斷二人的無聊鬥嘴,說請客到錢櫃唱歌。阮蘇陌滿口答應,嘴巴都要笑歪,最後懷著對劉銘義滿滿的愧疚感,阮蘇陌也不顧立夏的反對叫上了他。

一進錢櫃裏麵,就看見一大束花立在中央,頂上是水晶吊燈,劉銘義不知好歹地搖頭感歎,“嘖嘖,怎麽看怎麽俗氣”。阮蘇陌,立夏,還有顧安笙都不做聲,劉銘義卻在一旁繼續不停地說話。前麵領頭的服務生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撇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說“你不俗氣,又怎麽會出現在這俗氣的地方?”

四人要了一間小包,服務員將飲料和小吃送上來就迅速地退了下去。劉銘義一看見點唱機的瞬間,情緒就整個亢奮起來。他率先撲過去點了一長串的惡俗歌曲,阮蘇陌聽得心裏那個恨,於是一屁股坐在點唱機旁,趁對方鬆懈的時候將他剩下的歌全刪除了,順便點了一首男女合唱的經典歌曲:《廣島之戀》。

阮蘇陌想和顧安笙對唱,劉銘義卻是一標準的麥霸,扯住話筒就不肯鬆手,大聲嚷嚷:“蘇陌,這首歌我很喜歡,咱兩對唱啊!”阮蘇陌三條黑線冒出,她跑過去搶話筒,結果打打鬧鬧還敵不過立夏的三個字——劉銘義!對方便乖乖地把話筒交了出來。

其實顧安笙不經常到這些娛樂場所,這次主動邀約,不過是想著三人好久沒有聚一下,立夏要打工,能見麵的時間少之又少,說到底,他是真的把立夏當朋友,否則也不會那麽雞婆地去問周嘉言那些事。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唱歌,顧安笙有些扭捏,嗓音起初小小的,越到後麵卻越是放開了,嗓音漸漸堅定起來。細細的,和張信哲的聲線有些相同,或許用張信哲的聲音唱廣島之戀,有些不倫不類,但阮蘇陌幾乎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輪到女聲部分,阮蘇陌雖然不懂唱歌的技巧,可若仔細看,會發現她的表情上都寫滿了情深似海四個字。仿佛自己就是那歌詞裏唱的女主角,有個人,給了她渴望的故事,也留下了丟不掉的名字。

不甘被人後來居上,劉銘義緊接著點了首極其煽情的苦情歌,阮蘇陌猜,他是對著立夏唱的,因為她注意到,劉銘義的神情一瞬間由吊兒郎當正色起來,眼角餘光會若有似無地瞟向她身邊坐著的立夏,而立夏隻將臉側向一邊,故作沒有聽到。

那歌詞,有兩句令阮蘇陌尤其動容。

“如果到八十歲你仍沒有婚紗,我可給你送出一束花嗎,可惜你話非他不嫁。”

“關心你,欣賞你,珍惜你,卻等不到你。”

她突然覺得,也許劉銘義並不是像大家看到的那樣,仿佛沒有什麽事能將他的笑容從生活裏掩去,仿佛永遠都是越挫越勇,屢敗屢戰。這姿態,不正像極了立夏對周嘉言?當局者都以為她是無堅不摧的鐵金剛,實則旁觀者才能清楚地知道,立夏明明就是有血有肉的尋常女子。

原來是真的,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債,你愛誰,就欠誰。

然後一旁的阮蘇陌看不下去了,她拿過立夏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抓過立夏就往外走。

大廳內很安靜,阮蘇陌隨便找了一個角落,才在不知所以然的立夏麵前迅速撥出了那個號碼。她知道,立夏一直不敢主動聯係周嘉言,隻是怕會有那麽淡漠傷人的一句“你是誰?”

立夏想,她要怎麽回答呢?她等了那麽久都沒有等來對方一個主動的聯係,她現在是誰?她還能是他的誰?

阮蘇陌劈裏啪啦暗了一長串,立夏晃眼看見了號碼,那串她不知背得有多爛的號碼,她已經猜到電話是往哪兒打,最終卻沒有阻攔。因為真的,真的好想聽見他的聲音,連做夢都在想。電話提示接通,阮蘇陌正在想要怎麽數落周嘉言,除了顧安笙外都不給她們聯係,卻被電話裏那個溫潤的嗓音給弄懵。

“Hello! This is Grace。”

沒人回答。

“Hello?”

靜默。

最後女聲可能意識到什麽,才用標準的中文問:“是嘉言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