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立夏(3)
立夏默默地收拾著包廂的殘局,阮蘇陌過來幫忙,她頭也未抬。
“你認識他?”
“不認識。”
阮蘇陌想,總不能說對啊我認識,周嘉言生日那天就是他偷窺了我換衣服的全過程,我想扒了皮的人就是他。這都沒什麽,她隻是怕周嘉言這個名字,勾起立夏心底最深的傷。
立夏也沒再多問,酒吧已經快打烊,兩人收拾好走出去,卻看見一輛銀灰色的跑車正停在店門口。
阮蘇陌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之前送何熏回寢室的車,之所以記得那麽清楚,是因為車牌號的最後兩位數正好是她的生日,19。她走近車身,好奇地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從顧安笙手上搶人,不料對方竟按下車窗主動跟她們打招呼,居然就是秦楚。
霎時,一種陰魂不散的感覺從阮蘇陌的腳底升起,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評價,畢竟剛剛才蒙受別人的大恩。所以阮蘇陌非常有禮貌地對男人點頭道謝,而後,挽著立夏轉身欲走。秦楚卻不依,他從方向盤上伸出手,一把拉住阮蘇陌的手肘,對著她揚了揚好看的眉毛,眯了下那傳說中輪廓完美的杏仁眼道“又想跑?謝謝就完了?我才沒那麽好心幫人不要回報,又不是廢物利用。”
語氣不太友善。
看了看周圍愈見稀少的行人,阮蘇陌滿臉警惕地拉過立夏,立馬想起報紙上的那些紅字標題,什麽深夜街道,少女被奸殺,拋屍什麽什麽河啊之類的。光是這麽一想,阮蘇陌立刻條件發射地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打向秦楚,試圖掙脫他的桎梏,一邊衝著立夏喊,“快逃。”
誰知打了好一會兒,不僅立夏沒有任何動作,秦楚也紋絲不動,連表情都未有所改變,就像兩年前在周嘉言的生日宴會上,阮蘇陌咬他,卻感覺沒有一點殺傷力。而最後,興許是被重複的幼稚動作惹煩躁了,秦楚突然用力將她一把扯向自己,阮蘇陌腰側撞上跑車的門,差點疼出眼淚,男人卻冷笑一聲。
“得了吧阮蘇陌,你那身板,我就是色狼,我也不色你。”
阮蘇陌頓感疼痛,這下連掙紮還嘴的力氣都沒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半響又幡然醒悟一般。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男人不正麵回答,“我有嘴會問,你該不會以為上次咬我一口,還有“戲弄”我的事我就這樣忘記了吧?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就是記憶力超強。”
還未等阮蘇陌有何反應,站在一旁的立夏卻突然開口:“那你要我們怎樣感謝你?”
聞言,秦楚就真的作沉思狀,最後抬頭,指著阮蘇陌,墨亮的眼睛一閃。
“我不要你們,我要她。”
此言一出,嚇得阮蘇陌一騰,她又生龍活虎地跳起來,兩手重重拍在秦楚的肩膀上,邊打邊罵。
“你這個死變態,我死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阮蘇陌還想再打,秦楚卻忽然閃開來,他偏過頭從車後座拿出一個草綠色的盒子擋在她眼前。阮蘇陌停下動作,狐疑地接過。
“該不會是為了報複我,連炸彈都準備上了吧……”
男人很鄙視地看她一眼,“放心,你不值得我和你玉石俱焚。”
阮蘇陌便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來看。
是件露肩的粉色小晚禮服,她暗歎了一聲漂亮,偷偷拿眼角打量了一下秦楚,最後什麽一見鍾情的小說情節又不自覺在腦子裏冒出來,這麽一想,顧安笙幹淨棱角分明的麵孔又忽地躍進阮蘇陌的腦海,她糾結了好一會兒,蓋好盒子又推回去。
“無功不受祿。”
原本秦楚正對著鏡子有些騷包地理那頭被弄亂的發,聞言,他轉過頭來,眼光特毒地打量阮蘇陌幾眼,才簡明扼要地表態:“明晚有一場商業舞會,我正好還缺一舞伴,你身材差是差了點,長得還算對得起觀眾。又能看又能吃又能玩,這報答救命之恩的差事再好不過了吧?”
阮蘇陌為自己的自作多情尷尬,“就這麽簡單?”
秦楚對上她的眼睛:“你想什麽呢?你要獻身我還不願意呢。明晚七點一刻,在你學校門口見。”像發號施令般地甩下這最後一句,他才踩下油門絕塵而去。看著後視鏡裏不斷縮小的身影,隱約聽見對方在罵自己沒有紳士風度,秦楚的嘴角不禁上揚起一個弧度。
隔天傍晚,秦楚將車停在Q大門口,等了許久也不見阮蘇陌,終於忍不住開進去,引起眾人的側目。
一番打聽之下找到大學生自習室,卻被告知阮蘇陌去了衛生間,他站在廁所門外,打量了下周圍空無一人的走道,幹咳了幾下,試探地叫了聲“阮蘇陌”,就聽女洗手間裏傳出“誒”的一聲。原本秦楚最初還怕她臨時變卦,這才放下心來。
在廁所換好禮服已經很久了,阮蘇陌卻不敢走出去。那禮服的剪裁穿在她身上,是真的很適合,她都懷疑自己都沒有如此了解自己的身材,顏色是小女生的淡粉夢幻,些許碎花,該收的地方收,保守不失風味。秦楚的眼光很好,雖然阮蘇陌對名牌沒有多大的了解,可光憑那指尖的觸感,也已知道價格不菲。不知為何,意識到這一點,她忽然就沒了穿著它招搖過市受眾人眼光洗禮的自信。
阮蘇陌掙紮著探出半個頭,身子仍在裏麵,看見男人正靠在圍牆上不停地玩弄打火機,幽藍的火苗忽現忽滅。秦楚發現她畏畏縮縮的樣子,手上的動作停頓下來,打趣了一句,“你做賊?”阮蘇陌語氣有些軟,試圖給他打商量。
“要不,我就不去了吧?你秦公子隨便上哪一拉不是美女啊……”
可對方似乎就喜歡跟她抬杠。
“今晚是醜女大改造,我拉一美女去不符合主題,再說,我又不是皮條客。”
阮蘇陌中計,踏出一隻腳準備攻擊秦楚,卻被逮了個正著,她深知上當連忙又往回縮,二人就旁若無人地在女廁所門口拉拉扯扯半天,戰局最後,拗不過秦楚的力氣,阮蘇陌被半推半就地拉上車。
兩人下樓的時候,有幾個認識阮蘇陌的女生跟她打招呼,眼神不斷地在她身上來來回回巡視,再望一眼停在一旁的跑車,全是恍然大悟的模樣。解釋等於掩飾,阮蘇陌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
宴會場離市區有些遠,在主辦人的一幢近郊別墅裏。
阮蘇陌第一次參加這種正式的場合,她一路被秦楚拉著手進會場,心裏不免有許多小緊張,也沒意識到要掙脫開來。四處打量,有專人奉酒,二樓大廳居然還有一支交響樂團,阮蘇陌咂舌。果然不是一個世界。
最後,女生被各式精美蛋糕和點心吸引了目光,有點垂涎地吞了吞口水,卻被回過身的秦楚看到。
“你能不能別這麽給我丟臉。”
阮蘇陌欲發作,卻發現視線不遠處有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向著他們的方向舉杯,應該是認識秦楚的人,麵前的男人也右手從餐桌上拿過一杯香檳,神色自若,禮貌地回敬。不料其中的一人卻走了過來。
“秦少,怎麽沒有看見白小姐?”
秦楚沒有回答,隻是一臉坦然地將手中剩餘的香檳喝完,隨即側過頭,頗為勾人的眼睛朝阮蘇陌眨了眨,不等她有所反映,已經被對方緊緊摟住了腰,來人立馬一副了然的表情。阮蘇陌想打開秦楚的手,轉念一想,怕在人前掃了他麵子又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刁難,反正她一開始就覺得,秦楚是顆定時炸彈,不能沾惹不能近身,否則有天粉身碎骨,至死也弄不清怎麽回事。秦楚仿佛不想與來人過多的交談,氣氛一度陷入尷尬,阮蘇陌隻好沒話找話地問,“白小姐是誰?”
秦楚卻抓住機會假裝調戲她,一臉親昵。
“怎麽,親愛的吃醋了?”
然後阮蘇陌抬臉,給了對方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虛偽十足的笑臉。
“親愛的,我終於知道你媽為什麽要給你取個名字叫秦楚,看看,多適合你,朝秦又暮楚。”
男人挑眉。
“其實我以前的名字叫秦池,那依你的理解是不是代表我是個情癡?”
阮蘇陌便啞口無言。
對麵的男人見二人“打情罵俏”,看秦楚對那個女生的態度似乎很有些不同,立馬有些討好地道:“白離的氣質哪能跟這位小姐比?”
這個名字,耳熟極了,阮蘇陌想了好久,才憶起好像是前不久某模特大賽的冠軍,一顆娛樂界新星。當時立夏在報紙上一看見白離,就指著對她說:“丫的,周嘉言千萬不要遇見這種光長相就這麽狐狸精的禍害。”白離居然就是秦楚的前女友?那當時報紙上說的幕後金主,莫非就是他?阮蘇陌不著痕跡地順勢跳開,指著秦楚。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專被同性戀撬牆角的,秦某某?!”
初聞這豪言壯語,秦楚的臉當下就黑了一半。
話說同秦公子交往過的,從名門閨秀到炙手可熱的平媒寵兒,沒有哪位不借機炒作,鬧得滿城風雨。這也沒什麽,像秦楚那樣自己有能力有皮相,又有家室背景的世家子弟,多交幾個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不正常的就在於,秦楚交往的女友中,有三位居然都被同性戀撬了牆角!當時阮蘇陌和立夏看見雜誌上這則消息的時候,都紛紛表示了對那位仁兄的同情,立夏還很認真的說:“估計那人哪方麵有問題。”可阮蘇陌沒想到,此時此刻,真人就站在自己麵前,忽然,她看向秦楚的眼裏突然就帶了許多憐憫。
實在受不了阮蘇陌對自己一臉同情,仿佛看穿對方心思一般,秦楚忽然音量極大地道:“你放心,我哪方麵都沒問題!”
結果又像上次那樣,引起了全場人的目光。
原來這人言真的可畏,以訛傳訛,居然傳成了這麽個版本。不錯,他是記得有那三個女人的存在,可那是自己和對方分手以後發生的事,如何能與他扯上關係?
聽著對方鏗鏘有力的陳述,阮蘇陌尷尬極了,一張臉跟剛丟進100℃的沸水裏麵去煮了樣,她將下唇咬了又咬,最後才氣極地憋出一句“你有沒有問題關我什麽事?你去死!”罵完,拔腿就往出口跑。
秦楚不禁暗歎,這女人愛跑的個性,可真不好。下一秒還是追了出去,兩人你追我趕,最後秦楚才在場會花園的噴水池處將阮蘇陌攔下。
“你一副小媳婦兒的模樣跑什麽跑啊,舞會都還沒開始。誒,我就不明白了阮蘇陌,你幹嘛每次見到我都要跑,我有那麽嚇人?”
其實阮蘇陌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每次遇見他,自己就不會有好事發生,秦楚就是她的災星克星黴星。
最後的結果,毋庸置疑,阮蘇陌又被生拉硬拽回現場。
舞會主辦人是剛剛與秦氏簽約地皮的廣貿老總,秦楚自然成為座上嘉,第一支舞也當眾邀請他來開。阮蘇陌低喝,“早告訴你了,我不會跳舞。”男人側過頭盯著女生的眼睛看,仿佛在探話裏的虛實,最後可能確定她是真的不會跳,思考片刻,低下腰便開始解阮蘇陌的白色細高跟涼鞋。阮蘇陌驚訝地收回腳。
“做什麽!”
秦楚不做聲,又把她的腳拉回來繼續動作。
主辦人在二樓宣布舞會正式開始,秦楚剛好將阮蘇陌的鞋子脫下,對方還來不及反應,他一把拉起椅子上的阮蘇陌至舞場中央,穩住她的重心,音樂聲初始,才在其耳邊低聲道:“不要動。”
秦楚架著阮蘇陌的胳膊,微微施力,女生就光著腳,順勢踩在了男人那光亮的意大利小皮鞋上,阮蘇陌訝異,兩隻手緊緊拽住秦楚肩膀處的西服麵料發抖,卻真的一動也不敢再動。
阮蘇陌聽見周圍的抽氣和驚呼,她覺得,這可能是自己有生之年最糗的一天,或許,也會成為最難忘的一天,誰知道呢。
樂團開始奏鳴,居然是立夏清唱過的那首歌。
告訴我你愛我
當你離開的時候
你不隻是我生命中的過客
我如此相信著
你帶我經曆
前所未有的感受
……
當舞者在台上大放異彩的時候,眼裏往往會有一個定點,每一次旋轉,立定,跳躍,都以對方為中心,這樣才不容易跌倒。而阮蘇陌眼中,此刻的秦楚就是自己的定點,她看著他的眼睛,像星辰一樣閃亮,明明身體沒有動,卻實在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跟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旋轉,立定,恍若一夢。
一曲結束,阮蘇陌壓下那些許蠢蠢的悸動,任秦楚牽著去長桌旁拿吃的。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敬酒,當然不可能放過今晚出盡風頭的阮蘇陌。秦楚沒有去擋的意思,畢竟她手裏拿的是香檳,喝了也沒什麽事。哪成想……她的酒量是有多不好,接連幾杯後,就開始有些神誌不清,說胡話的傾向。
“阮小姐和秦先生是怎麽認識的?”
阮蘇陌繼續接連灌幾口香檳下肚,而後指著不遠處的秦楚,聲音極大地道。
“他偷看我換衣服!……”說完,還打了個嗝。
這下周圍的人都尷尬了起來,包括問問題的那個男人。秦楚聞言,臉色一沉。
阮蘇陌,你死定了。
未免她再語出驚人,舞會還沒有結束,秦楚就帶著阮蘇陌提前離開。他走在前麵,阮蘇陌跟在後麵。女生穿著高跟鞋,晃晃悠悠地走不穩,最後腳一彎,隻聽見“啊”的一聲,秦楚回頭,見她右臉朝下摔在地上,卻僅僅是嘟囔了幾聲,沒有起身的跡象。本來秦楚是不想管她了,可對方又突然坐起來,一手蠻橫地脫掉高跟鞋,一邊瞪著圓圓的眼睛對他抱怨。
“好痛。”
那神情,無辜,委屈。
秦楚怔了怔,幾步走了過去,向她伸出了手。
那是秦楚第二次抱阮蘇陌,依然很輕,他暗訝自己居然還記得第一次抱她的感受。聽見懷中女子嘀嘀咕咕說了句什麽,秦楚聽不真切,他靠近一點,阮蘇陌卻突然大叫一聲,嚇得男人抱她的手差點就不穩,可這下秦楚終於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麽。
她說,顧安笙,你要幸福。
你要幸福。
聞言,秦楚突然真的有想把她丟在路邊任她自生自滅的衝動。除了權欲物質,幸福於秦楚而言好像就成了一種奢侈,或許有這些東西,就已經是足夠幸福的人了。可他從不覺得自己幸福,也沒有人對他說過,我希望你幸福。原來世界上真的是有這個詞的,隻是與自己無關。
男人漂亮的眼眸瞬間冷下來,遮住了許多不必要的情緒,仿佛這才是真實的他,在商場上爾虞我詐,在感情間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