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立夏(5)

隻是一瞬間的事,好像終於了解到什麽似地,阮蘇陌突然對著話筒裏的女人吼:“叫周嘉言去死!”然後手有些抖地掛電話,連摁了幾次才摁斷。立夏也從電話的擴音器裏聽見女人的聲音,再看看阮蘇陌激動的神情,她就懂了。

她最怕的,最怕最怕的,還是發生了。

回到KTV,顧安笙和劉銘義沒在,應該是找她們去了。立夏仍舊是淡淡的表情,從頭至尾。阮蘇陌很奇怪,明明每次以為她會崩潰的時候,她都沒有;每次以為她會流淚的時候,她也沒有。最後卻是自己做了那樣的事,就像現在,明明應該是立夏爆發,而激動流淚的卻依然是她。

然而,原本一直沉寂的立夏,突然拿起麥克風,唱了一首歌。一室空曠,沒有任何伴奏:

不知道從此,要難過多久,我相信一定和孤獨一樣久。

原來天長地久,是形容一種痛,這樣的有始有終,換來怎樣的海闊天空。

他沒有錯,隻是沒有愛我很久,他沒有錯,是我飛蛾撲火。

我求一個經過不妄想一個結果,他沒有錯。

他沒有錯,隻是沒有為我停留,他沒有錯,是愛的不是時候。

他沒有錯,隻是沒有陪我到最後。

他沒有錯,沒有錯。

阮蘇陌以前從未發現,立夏的聲音居然那麽好聽,起碼在她聽來,猶如天籟,否則她怎麽聽著聽著,就不可抑製地濕了眼眶。

一曲終了,立夏放下話筒,突然側頭,阮蘇陌才發現她眼淚洶湧。

“可是蘇陌,我求一個經過,也想要一個結果啊。”

那是阮蘇陌從未見過的,立夏的模樣,她覺得有一把細小的手工刀,在自己心髒的地方反複磨絞,痛,痛得說不出話。阮蘇陌的指甲差點摳入那軟皮沙發,最終隻是借了立夏一個肩膀,什麽也沒說,暗自咬唇,心中已經做了決定。

【5】

周六,阮蘇陌給秦楚打電話,說今晚就不在家煮了,請他吃飯,秦楚在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鴻門宴?”一見心思被輕易拆穿,阮蘇陌氣得牙癢癢,甩了句“不願意拉倒”,隨即掛了電話。她以為秦楚應該會打過來,等了良久電話卻不見丁點反應。好吧,求人辦事要有誠意,阮蘇陌在心裏這麽對自己說,然後又腆著臉給秦楚閃了個電話,一接通,隻聽見男人重重哼了一聲。

“阮蘇陌,你就是孫悟空,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

到了下班時間,秦楚乘電梯下到負一樓,打燃引擎,車子便像離弦的箭刷地飛出去,直奔和阮蘇陌約好的地點。

那地方對他來說有點偏僻,東問西問才好不容易找到,看得出來應該是一條小吃街,兩邊的街道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攤旁的小販不停吆喝。他根據阮蘇陌的提示,最後在一家人滿為患,像個吃火鍋的地方找到她,抬眼,阮蘇陌已經看見他,正朝自己揮手。秦楚聽著周圍的嘈雜,不習慣的皺了皺眉,還是抬腳走進去。

“我就知道,你找的地方,一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秦大少,不要以為錢花得越多地方才是好地方,這家的味道可正宗了。”

可看見小店服務員端上來的紅得驚人的鍋底,秦楚立馬用手捂住鼻翼和嘴,不自覺地咳了一聲。阮蘇陌沒有察覺他的不對勁,直到下鍋的小菜上來以後,看見對麵的人連動一動的意思都沒有,阮蘇陌才便順手夾了幾大筷子到他碗裏,邊夾邊說,“你試試,真的很好吃,如假包換”。秦楚這才避無可避,有些理所當然地對質問。

“你這個管家怎麽當得這麽不稱職啊,你不知道我一吃辣就上臉?”

阮蘇陌聞言,也有點不高興地放下筷子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又沒有告訴過我,我怎麽知道?”

一段時間相處,秦楚倒慢慢摸索出了阮蘇陌的性子,你越和她吵,她鬧得越歡騰。於是不多作爭辯,他站起身就要走,果然被阮蘇陌攔下來。

“那個,你就試一下吧,這是甜不辣,看著嚇人其實一點也不辣。”

難得的楚楚可憐。

秦楚便心軟了,重新坐下,試探地嚐了一口。然後抿了抿唇,表情不自然地給了阮蘇陌一個“嗯”。阮蘇陌就糾結了,這個嗯,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最後看著秦楚把碗裏的菜吃完又瞄準鍋裏的時候,她才放了心。

很多東西,你不去試,怎麽知道它的味道呢?就像一個人,你不去接觸,又如何知道他真實的麵目?

人太多,秦楚脫下外套卻依然熱得滿頭大汗。二人吃得正歡,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城管!”忽然所有的小攤販就開始收拾東西往四處逃散。秦楚聞所未聞地繼續埋下頭吃,阮蘇陌卻拉起他就急急地往外走了出去。男人一副迷茫的表情問:“怎麽了?”阮蘇陌差點被他那無害的樣子電到,她幹咳了一聲回答:“城管來了,不要妨礙人家老板收攤啊,做點小生意糊口,不容易。”秦楚看她半響,又拉起她往回走。

“幹什麽?”

男人頭也不回,“應該可以幫點忙。”

小店老板東西太多,一時來不及收,就被查了,兩三輛城管的車子啦啦地響,然後城管一窩蜂下車就開始把桌椅板凳往車子後麵的尾箱搬,老板彎著腰使勁兒說好話,10歲左右大的兒子哭個不停,卻沒有任何人臉上有一絲動容。周圍看好戲的越來越多,秦楚和阮蘇陌也在人群當中,阮蘇陌覺得可憐極了,想回頭向身後的人抱怨幾句,卻看見他正在給誰打電話,她看他沒說幾句,隻上揚了一下嘴角說了句謝謝,然後掛斷。緊接著,好像是負責這次城管行動的頭頭接了個電話,然後那些桌椅板凳又重新歸還給了小店老板。阮蘇陌看著他們態度的180度轉變,大概猜到了什麽,她側過臉望著秦楚英俊的輪廓,忽然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個城市,到處都是亮燈的窗,夜色很亮,亮了阮蘇陌眼前的那張英俊臉龐,有些東西在衍生。

被秦楚送到家的胡同巷口,阮蘇陌卻遲遲沒有下車,秦楚也不問,兩人就這麽僵著。

最後是阮蘇陌打破沉默,仿佛終於組織好句子似的。

“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秦楚這才挑眉眨眼,有些無害。

“我已經等很久了阮蘇陌,你今天晚上這麽溫順我還真不習慣,究竟什麽事?”

聞言,本來阮蘇陌是想罵他皮癢的,忍了忍沒有罵出口,怕得罪了他,就耽誤了立夏的大事。

假期已過了半月,阮蘇陌百無聊賴地翻著下學期的資料參考書發呆,很熱,小風扇呼啦啦地轉,那聲音惹得她有些心煩,立夏將剛剛出門買的冰棍從阮蘇陌背後扔到她麵前。

“不就一星期沒見麵麽?高興就笑,不高興你就過會兒再笑,跟我這兒丟了魂似的,出息!”

阮蘇陌沉默以對,連和她貧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下一秒,顧安笙的短信一來,又立馬跟打了雞血似地渾身抖擻。

顧安笙說他們家公司已經遷到北京來了,剛開始運營,會招許多前台和助理,他向顧明提了一下,得到默許,便通知她和立夏準備一下,等下就去麵試。

這下找到事情做了,阮蘇陌拉立夏一起打扮打扮。她站在鏡子麵前左右換衣服,一邊問立夏這怎麽樣,那怎麽樣。然後選了最中意的一件套上,可是越看又越不滿意,她回頭問立夏。

“這樣會不會太不正式?”

早已裝扮完畢的某女坐在**看她耍寶,“又不是醜媳婦見公婆,你那麽激動做什麽?”

阮蘇陌繼續打量鏡子裏的自己,一邊反駁。

“誰說的?要是我碰見顧安笙他爸怎麽辦?我不得給他留下個好印象啊,說不定以後我就是他顧家媳婦兒。”

說完自己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立夏給了她一個白眼。阮蘇陌還想說什麽,秦楚的電話卻打了過來。

“在哪?”

阮蘇陌老老實實回答正準備去顧通麵試,秦楚卻諷刺:“你鑽錢眼兒裏去了?”

搞不懂這男人說話怎麽總是能這樣尖酸刻薄,新仇舊怨通通一起湧上心頭,於是阮蘇陌憤慨了。

“你神經病吧,特意打個電話來罵我鑽錢眼裏去了,錢誰還嫌多啊,你秦公子這麽多錢不還守著公司不放嗎?你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賺錢!你要是這麽清高你馬上就關門大吉啊!”

秦楚似乎也有點生氣,但他不與她正麵交鋒,“那行,我這神經病麵前正好有個叫垃圾桶的物體,你那小姐妹的東西我就放裏麵了,你如果想要就去垃圾回收站找吧。”

然後隻餘下嘟嘟嘟的響聲。

阮蘇陌愣了足足有一分鍾,而後才反應過來秦楚話裏的意思。她來不及給立夏多解釋,立馬出門打了個車就往秦氏奔,這裏過去還有好長一截路,阮蘇陌看著跳個不停的計價表心疼得要死。

一下車,女生風風火火地跑進去要往樓上奔,卻在半路被人攔截。

“請問有沒有預約?”

聞言,阮蘇陌急中生智,她正了正嗓,滿臉故作的嬌媚,忘了自己剛剛如何的雷厲風行,也不管外人看起來奇不奇怪,弱著聲音對前台小姐說:“你們總經理的鑰匙昨晚掉我這兒了,我得還給他。”

然後阮蘇陌從包裏掏出秦楚家的鑰匙遞給她看。

前台小姐看阮蘇陌這架勢,理所當然地把她認作了秦楚的新寵。正準備給放她放行,秦楚卻從拐角的專用電梯幾步走出來。

阮蘇陌轉頭,發現了來人,立馬小跑著迎上去叫,“秦楚!”不料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直直往外走,瀟灑地留給她一個背影。

步出秦氏的旋轉大門,秦楚沒有開車,健步如飛地在大街上走,阮蘇陌一路跟在他背後穿街走巷,不知道對方要去哪裏,好像在戲弄自己一般。最後她終於走不動了,隻好叫住他,“行了我認輸!你到底想怎樣?!”,秦楚這才抄著手回頭,看見阮蘇陌屈膝蹲在地上,一隻手扶著路燈,一隻手虛虛地按著腰。他啟唇,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聲音。

“一個人吃晚飯好無聊。”

結果便是,阮蘇陌被秦大少爺拉著吃了頓晚飯,整個過程,她不停絞著盤子裏的拉麵,最後再一大口往嘴裏送,好像那是秦楚的肉,她要把他拆吞入腹。

阮蘇陌回到家大概九點半,她將一遝資料遞給躺在**一臉茫然的立夏。

阮蘇陌將簽證扔在對方麵前,隨即去將小風扇拉過來對著自己吹。在那呼啦啦的聲響下,她狀似不經意地道:“我覺得啊,有些事情,也許當麵談會比較好。不問對錯,隻為一個結果。”

聽見那番話,立夏先還隻是怔愣,好半響才從**跳起來,逮著阮蘇陌就是一陣熊抱狂親。

“蘇陌,我太感動了。”

“不過你怎麽辦到的?”

阮蘇陌左看右看,就是不回答。立夏已經有些猜到。

“秦公子幫的忙?”

女生點頭,立夏臉上的紅潤迅速消退了一些下去。

“這可從不是做善事的主,該不會要你簽了什麽不平等條約吧?你把這個退回去。”

阮蘇陌這才搖搖頭道:“不平等條約倒沒有,隻是要我……陪他一晚上。”

聞言,立夏瞪大眼,“什麽?!”

見對方著急的樣子,阮蘇陌忽然咯咯地笑開,“騙你的!”

立夏卻不說話了,她盯著阮蘇陌帶笑意的眼睛,無比認真。“你怎麽能騙我?我以為世界上最不會騙我的人,就是你。”

看立夏鬆下一口氣的表情,阮蘇陌有點心虛,收起滿臉不正經,心懷愧疚地說。

“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啊立夏。”

……

下一秒,換立夏“哈哈哈”地笑開,她學著阮蘇陌剛剛調笑的表情,“我也是騙你的,哈哈哈……”

阮蘇陌滿臉黑線。

友情,大概是上帝賦予人類最美好的感情之一。這漫漫人生路,我們都沒辦法獨自支撐到底。

機票定的是那個周末的。

大清早,顧安笙和阮蘇陌送立夏去機場,劉銘義拚死拚活也要跟著,沒人告訴他立夏此去是為了什麽,可他也隱隱猜到了,隻在立夏臨上飛機前固執地一遍一遍確認,“你會回來吧?”

立夏用手裏的護照本一把打在他頭頂,像責罵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姐姐我肯定要回來啊,我還沒畢業呢!”

顧安笙叮囑她萬事小心,有什麽問題就打電話,阮蘇陌也很舍不得,這一去最少一星期,多則整個假期,她就要獨守“空閨”了。於是她傾身,上前死死抱住立夏道,“你要好好的,你要敢出什麽事兒不告訴我,我就跟你絕交。要是周嘉言欺負你,我就拉上顧安笙,殺人鞭屍也得算上我們倆!”

劉銘義也趁火澆油,“誰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就舍命拚他全家!”顧安笙在一旁聽見二人的話,忍俊不禁地上揚起嘴角,微微拉開阮蘇陌才說,“好了,馬上要登機了。”

然後立夏記起周嘉言走的那天,同樣的場景,震耳欲聾的轟鳴,三萬英尺的高空,不同的是自己此刻也身在這樣的高空上,為心裏那個舉世無雙的人,瘋狂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