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忍者之地獄(2)
瘦馬忽然明白,現在根本沒有扭轉局勢的能力,因為清泠已經帶著蜂須賀的美濃眾擁了過來。
就在清泠準備卸下若生的偽裝時,她忽然發現瘦馬已經不見了,隻有智人因藥性發作倒在了那裏。
“好了,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武器。”清泠對那些沒有倒下,也還未明白事情真相的軒轅眾忍命令道,“我和信長禦館談過了,隻要大家肯投靠信長,可以留下性命。”
“可是,天狐,暮答應嗎?”有的忍者忐忑不安,半信半疑。
“現在我是首領。至於暮,很可惜,他已經死了。”清泠嘴角泛起一絲陰冷的笑。
有的忍者還想再問,但看到這種情形,心有忌憚,還是默默放手了。
信長看著軒轅眾忍就這樣乖乖地束手就擒,得意極了,忍不住拍拍手:“哈哈,這是我打得最開心的一場仗!”說著他揚起手上那條黑色圍巾,嗬嗬笑了起來:“蜂須賀,你永遠也比不上清泠,不費一兵一卒,就將整個軒轅眾乖乖地送到了我的手中。”蜂須賀胃裏一酸,但還是勉強笑了笑,看著旁邊那個“若生”,忍不住妒火翻騰。清泠向著蜂須賀甜甜地一笑,自從練就了《六韜》中的“丹拿”忍術,她的笑容越來越嫵媚,和先前的清冷判若兩人。而蜂須賀也暗中探聽到,夜裏的清泠已經不再去陪侍信長了,常常是一個人借酒消愁。麵巾下的她笑容或許很愁苦,但誰也不敢看,因為那張臉枯萎得如同幹屍骷髏一般可怖。如果不是忌於信長,他早就責令清泠交出《六韜》了。《六韜》裏麵究竟有怎樣玄妙的忍術,這也是他越來越感興趣的地方。
“蜂須賀大人,您在想什麽?趕緊下命令吧。那個瘦馬快如閃電,如果再不派人去追,他一定會去向‘天狐’通風報信的。”清泠似乎看出蜂須賀心事重重,冷冷提醒道。
“嗬嗬,多謝您提醒,我馬上吩咐人下去。”蜂須賀尷尬地笑著。他一揮手,數名美濃忍者已經分手去尋瘦馬的行蹤了。
對於瘦馬來說,無論越過哪個方向都不容易,因為信長的大軍已經把伊賀甲賀圍得水泄不通。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瘦馬恨不能變作一隻飛鳥飛出去。披星戴月,翻山越嶺,瘦馬在倉皇之間飛快地趕路還要東躲西藏,躲避信長軍的搜捕,恨不能將若生呼之即來。
當瘦馬到了京都,他便明白若生為什麽和甲賀久不聯絡。
街頭沒有了往日的喧囂,百姓們在街頭不敢大聲招呼,隻有埋頭匆匆趕路。處處都是官府的眼線,不斷有忍者勢力被挖掘出來,不斷有忍者身份的人被處死。京都一片腥風血雨,人人談“忍”色變。
葵姬的綢緞莊早已被查封,而葵姬本人則不知去向。所以瘦馬隻有冒險前去尋找若生。
但若生藏身的那處密宅已經人去樓空。瘦馬不敢多加停留,但又不甘心空手歸去,智人他們的性命尚在清泠的手上。忽然,他看到門前有一張群鳥圖案的牛魔天王便箋。這種便箋隻有郊外的鬆橋一帶才有。他忽然想到了鬆橋那邊,若生一直喜歡那裏的天神之林。莫非他已經搬去了那裏?
鬆橋那邊的天神之林是與伊勢神宮齊名的幽冥之所,少有人至。
瘦馬知道若生的喜好。他喜歡聽鬆濤,喜歡聽鳥鳴,所以隱居山林完全有可能。
就在他在天神之林轉來轉去,快要絕望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處茅舍。遠遠地就看到了一身農婦打扮的夕霧,這不由得讓他火冒三丈。
當看到一頭金發的瘦馬站在開滿**的柵欄邊,冷眼看著自己時,夕霧馬上意識到了什麽,幾乎要喊出聲來,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瘦馬,你怎麽能到這裏來?”
“夕霧,想不到吧?”瘦馬有些氣憤,當他看到夕霧臉色變得慘白,便明白問題在哪裏了。“你沒有把我的信轉給若生,是嗎?”
“什麽信?”不等夕霧解釋,若生已經從茅屋內衝了出來,一臉的疑問,“瘦馬,你總算來了,你知道嗎,我在京都已經快要悶得發黴了!哈哈,是不是暮終於想起來我來了?!有新的任務嗎?”
麵對若生連珠炮似的發問,瘦馬神色黯淡:“你是不是還想問這次的任務是不是和那個惡魔信長有關?恭喜你,暮落到了他的手上,這次任務非你莫屬了。”
“什麽?!”若生呆在那裏。
“我和智人先後三次向京都發出了告急文書,我想知道這些文書都哪裏去了。”瘦馬目光滿是怨恨,都射向了夕霧。夕霧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幕,卻低下了頭去,不肯說話。
若生吃驚地看著夕霧:“你怎麽不說話?夕霧,你知道為什麽嗎?”
麵對若生的追問,夕霧眼中滿是淚水,點頭道:“是,我收到了葵姬轉來的文書。但我沒有看它們,而是將它們藏了起來。”
“什麽?!那你給我看的那些文書都是哪裏來的?”若生恍然大悟,但馬上急出了一頭冷汗。
“那些文書是我自己寫的。”夕霧抽抽噎噎答道。若生隻覺得熱血上湧,直接灌到腦門,一把揪住了夕霧的衣襟:“你怎麽能這麽做?你是清泠他們的奸細?”
“不,我隻是不希望你做忍者。”夕霧掩麵大哭起來。
的確,若生對甲賀發生的一切茫然不知。雖然夕霧會定期把暮的書信給他,但都是一些波瀾不興的家常問候。實際上,這些書信都是夕霧模仿暮的筆跡,一點點拚湊出來的。作為一個心細如發的人,她模仿得很小心,從語氣到忍術用到的術語,都是一絲不苟,盡量不讓若生看到一點破綻。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因為天滿屋那一夜,夕霧目睹了若生與清泠之間的殘忍對殺,已經是提心吊膽。一想到若生將來會接到暮的命令,再去出生入死,她就憂惻滿腹,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才找到他,都是仰賴上天的恩德。”夕霧回想起自己冒著被信長勢力發現的危險,投身藝館,努力學藝的情形,那些困苦和悲傷還是曆曆在目。
雖然夕霧是荒木的小女兒,小時候已經受到了很好的教育,音樂、禮儀、詩文、舞技、茶道等等早就通曉,但是成為一名藝伎,還需要很多很多的培訓,這個過程異常難熬。而這個過程不單是個人的刻苦努力,還有其他藝伎的傾軋和競爭。倘若不是一心想要有機會看到“天狐”,夕霧根本無心去做這些,隱名埋姓苟且一生就好。
“我這麽依賴他,如果他將來有了什麽閃失,我一定會活不下去。”雖然從來沒有過什麽誓言,若生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和夕霧在一起,但是夕霧已經天真地認為自己不會再和若生分開了。由此,掃清一切阻礙兩人長相廝守的障礙,是夕霧一心要去做的。每當收到葵姬轉來的書信,看到葵姬見到她時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夕霧就明白,甲賀那邊一定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果然,不幾日,她就再也看不到葵姬了,反而看到掛在路邊的那些屍體。作為荒木村重的小女兒,她比一般百姓有著更敏銳的政治嗅覺。她相信有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信長性格乖張暴戾,做什麽事情常常是大刀闊斧,毫不留情。
於是,她便將葵姬的後三封文書藏了起來,按下不給,取而代之是自己偽造的書信。而這三封,正是智人和瘦馬發出來的求救文書。
正在夕霧猶豫,是否應當將真的文書轉給若生時,她又從京都百姓的口中得到了甲賀伊賀的忍者集團在和信長開始交戰的消息,由此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若生不能出現在京都市間或者甲賀,否則必將卷入這一場大戰,在劫難逃。
之後,每當若生在小小的庭院裏麵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煩躁不安,她就會適時遞上一封偽造的書信,來安撫若生。當夕霧哭著說出所有的真相,若生和瘦馬都呆住了。若生怎麽也想不到看上去柔弱無助的夕霧會這樣自作主張,自己編織一張溫柔的網,將他牢牢地網在了京都。女人真是麻煩,她們的想法真是千奇百怪。若生本以為和夕霧在一起會忘記過去的不快,想不到她比清泠還要令人頭疼。“暮呢?他還好嗎?我們軒轅眾忍還好吧?”若生想到這裏就怒火中燒,忍不住對夕霧吼道:“別哭了!真正該哭的人應當是我!倘若暮有所不測,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夕霧嚇得捂住了嘴巴,正想再哀求什麽,忽然發現四圍除了空洞洞的濤聲,隻有自己一個人了,若生和瘦馬已經不見了。
甲賀伊賀活躍了數百年的忍者集團終於在信長大軍的鐵蹄下奄奄一息,失去了活力。
若生和瘦馬行進在甲賀山間時,看到的全是殘缺不全的屍骨,被毀壞殆盡的房舍。
“又是一個死人之夜。”若生悵然道。看得出來,信長對忍者是恨之入骨,連婦女孩童都不肯放過。
仆倒在地的大多是沒有逃生能力的婦孺。
“不知道那個惡魔會將我們軒轅眾的眾忍關押到什麽地方?”
“以信長的稟性,怎麽可能放過我們軒轅流?我擔心他們早已經不在了。”瘦馬想到這裏,就說不出的難過。
“不管怎樣,我們也要拚死一搏。”兩個人就這樣,一路潛行,直到接近信長軍駐地。此刻,少部分甲賀伊賀忍者流已經退到可以堅守的舞鶴城。而信長軍就這樣兵分兩路,互為犄角,將這最後一個城池死死鉗在了口中。若生和瘦馬十分無奈,隻有使出水月之術,化作兩名足輕,悄悄潛入信長的軍營。
信長此次動用了數萬大軍,營寨盤桓數裏,要找到清泠或者信長談何容易。
兩個人在那些營帳中小心行進,捉住一名武士暗中拷問,可惜竟然一無所知。
正在此時,瘦馬忽然聽到了什麽似的,豎起了耳朵。
“瘦馬,你聽到了什麽?”若生很是不解,“外麵有敵人?”
“不,不是敵人。隻是兩個朋友,兩個朋友在吵架。”瘦馬眯著眼睛側著腦袋,意味深長地笑著。“
哦?我怎麽聽不到?”若生也懂得一些竊聽之術,聽覺靈敏,奈何這次就是什麽都聽不到,隻有兩聲鳥鳴。
“走吧,若生,跟我走。”瘦馬像是得到了什麽信息,非常地振奮,拽起若生就向營帳西部衝去。
“呃,這是為什麽?”若生不明所以。
“難道你不曉得我瘦馬最厲害的地方在哪裏麽?”瘦馬看著若生興奮道,“剛才那兩隻鳥兒在說什麽,你知道嗎?”
若生搖頭,一臉的茫然。“我告訴你啦!”瘦馬得意洋洋地描述起來,“不要到西邊去,那邊有隻黃鶯很凶悍。”
“呃,就這樣啊。”若生將信將疑。“我相信那一定就是清泠的黃鶯。”瘦馬胸有成竹。
“難道你不怕這兩隻鳥兒也是奸細,故意引誘你麽?哈哈……”若生快要失笑。
兩個人正在邊走邊察看,忽然禁不住麵麵相覷。一種若有若無的氣息,不需要去尋找,就撲麵而來。那是清泠身上的,施展“丹拿”忍術,驅黑蝶來襲時特有的香氣,帶著一種陰森恐怖的死亡氣息。
“瘦馬,隱住身體。”不等若生低喝,瘦馬已經迅速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一個纖瘦的身體披著一縷薄紗,腳步若有若無地過來,就像飄著的一團雲。不用細看,就知道是清泠了。
但等到細看,若生心裏麵就打了寒戰,清泠的臉和在天滿屋那晚一樣,半麵是腐朽的骷髏。那骷髏吸了藍色的月光進去,在黑漆漆的夜裏竟然散發出半透明的水晶般的光芒。
瘦馬看了暗自咂舌。“清泠的幻術越來越高超了。”營帳裏麵有個人在說話。“你的眼睛還看得到麽?”清泠撩起營帳,跨了進去,奄奄一息的暮正在裏麵。“若生不會允許你這麽做,你不要執迷不悟了。”暮看上去非常非常疲憊,似乎隨時都會撒手歸去。
清泠聽了很是開心:“暮,你不要忘了,從此以後我就是天狐若生,是軒轅眾這支暗影部隊的首領。而且,當初我那麽求你救我母親,你都不肯,想不到吧,現在所有的軒轅眾都要聽我的指揮。”
“他們不會聽你指揮的。忍者也有心中的正義,他們不會聽從一個叛徒的擺布。”暮說到這裏,便劇烈的咳嗽,胡須上已經沾滿了咳出來的鮮血。
“哈哈……”清泠不以為然地狂笑,緊接著,湊近暮壓低了聲音,“你放心,我不會殺死他們的,我會將他們全部催眠,有朝一日,我會喚醒他們,與一直為難我的蜂須賀對抗。”
瘦馬忽然出現在暮的身邊。“清泠,軒轅眾忍是屬於甲賀的,他們不會成為你手上的傀儡。”若生抬手掀去頭上的兜帽,一隻手散發出紅色的火騰蛇封冥印記,閃電般扣在了清泠的額頭。
黑色的冥霧從清泠頭頂蒸騰而出,那張素白的臉立時恢複作平常的模樣。
“清泠,你身上是附了魔鬼的詛咒,還是懷裏揣了毒蛇,為什麽變得這麽狠毒殘忍?”
“我已經跟你說過,我早就死了,現在不過是懷著憤恨行走人間的怨靈。”
“算了吧,收起你的仇恨,不要再把自己弄成這副鬼不鬼人不人的樣子!”若生又是一掌,這一掌是一枝梅留下的“壬星”掌,據說能夠讓人失去反抗能力,繼而進入長期的休眠狀態。
“告訴我,信長在哪兒?”若生看著清泠,“否則,我會將你身上所有的忍術廢掉。”
已經感覺到全身逐漸無力的清泠感到了恐慌:“不要,若生,那樣你還不如殺了我。信長正在審問智人,營帳周圍戒備森嚴,你去無異於送死……”
但是,若生並沒有耐心聽她說什麽,他看著暮,暮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仿佛要說什麽。
瘦馬最明白不過,他取下清泠頸間的那條黑色圍巾,為若生圍在了項上,“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軒轅眾的首領了!”
正如清泠所說,信長的營帳確實有著重重守衛。營帳裏麵是一個被熊熊烈火架起來的巨大鐵鍋,鐵鍋裏麵水汽沸騰,透過層層水汽可以看見一個肥胖的身軀在鐵鍋上麵扭來晃去。
“智人,隻要你說出天狐的下落,我就可以饒你不死。”信長手執藤鞭,就像戲弄爪下老鼠的野鷹一般,帶著玩味的笑,殺氣騰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