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地獄變相圖(5)
女人間的嫉妒有時候會比蛇毒還要痛心蝕骨。阿鏡知道把聲譽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光秀絕對不可能讓外人看到為了新歡而拋棄自己的結發妻子,而自己也實在難以得到熙子的歡心,絕望之下竟然對熙子的欺侮毫無反抗,甘心被逐了。
但隻是將阿鏡逐出,並不能夠讓熙子安心,阿鏡腹內的胎兒更讓熙子恨之入骨,於是阿鏡在被逐出之前又被熙子借故施加了棒笞之刑。
心虛的熙子並不敢要阿鏡死。看到鮮血漸漸染紅了阿鏡的裙子,阿鏡冷汗涔涔捂著小腹在那裏呻吟,眼見她腹中的那個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熙子才冷冷道:“可以了。”
“熙子,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得知真相的光秀麵色蒼白,渾身發抖。
“我去找她回來。”熙子忐忑地看著丈夫的臉色,說著明知無益的話,力圖平息丈夫的憤怒。
“晚了!她已經落到了別人的手上!”光秀臉色慘白,胸膛氣得一起一伏。
“什麽?”熙子不解地瞪大眼睛。“從此後以後,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眼,也不想再和你多說一個字!熙子,我希望你明白,我沒有辦法放棄阿鏡,對她不管不顧,所以如果將來有一天,迫不得已,我可能要隨著阿鏡一起去死。請你原諒我吧。”光秀看著熙子,痛苦和焦灼都寫在了臉上。光秀的內心,已經被家康給打敗了,誰讓他捏到了自己的軟肋了呢。
熙子聽到丈夫的話如被冰雪,自己已經為光秀生了三個可愛的孩子,但還是束縛不了丈夫的心,她忍不住跑回內室號啕大哭。“禦館,也不能全怪夫人。是阿鏡她總是無禮,怠慢了夫人。”
說這話的是熙子的貼身侍女龜姬。“阿鏡無禮?你看到什麽了?聽到什麽了?又和熙子說了什麽?”光秀看著龜姬,忍不住憤恨,“龜姬,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名字應當喚作清泠。是你不斷調唆熙子和阿鏡作對,讓她們反目成仇勢不兩立的,對不對?”
那個龜姬一愣,忍不住冷笑起來:“不錯,我就是信長大人手下號稱‘千麵女’的清泠,難道你要殺了我不成?信長大人最擔心的就是家臣對他懷有二心。這個阿鏡本來就是來自甲賀的忍者,她勾引你不過是為了有機會行刺信長大人。好在我們及時掌握了她的行蹤,在她動手之前就讓夫人將她逐了出去。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不要再感情用事。”
“你們說阿鏡是甲賀的忍者,有何證據?”
“火燒比睿山時,甲賀怎能得到消息前去營救那批僧人?就是從你這裏傳出去的。”
“啊?!”光秀頭上冒出涔涔冷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家康控製住也就罷了,想不到身邊早就有信長的眼線。這實在是,光秀覺得自己永無寧日了!
他頹然歎息一聲,癱坐那裏,恨不能抱著阿鏡一起離開這充滿爾虞我詐的人世。
從此,自己就是他人手上的傀儡了!怎麽辦?
做他們手上的羔羊嗎?還有阿鏡,到底怎樣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邊呢?
七天之後,光秀終於妥協了,答應了和家康一起去近畿有名的大融寺賞菊。
賞花是掩護,實際上是家康找機會向光秀施加壓力。“光秀,我一直欣賞你。但是拋棄自己的女人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我難以理解。”家康望著漸漸被楓葉染紅的山頭,對著光秀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拋棄阿鏡。所以希望你把她還給我。”向來清高自傲的光秀此刻也不得不低聲下氣地求人了。
“嗬嗬,我當然要成全你。你還是太小看我家康了。”德川家康,作為後來終於坐取漁翁之利、真正掌控日本天下的戰國大名,此刻和光秀一樣,還是信長的家臣。
“看你一路風塵奔波而來,我怎麽也得讓你們見上一麵。隻是,到底該怎麽安置阿鏡,我想您應該好好考慮一下,因為阿鏡之前不止一次受過尊夫人的虐待。光秀,你太愛惜自己的聲譽,其實,多納幾個姬妾沒什麽大不了。”
光秀沒有說話,家康繼續惺惺作態道:“這次請你來,本是想讓你們高高興興團聚。但我聽說,府上的熙子夫人聽說你要來探望阿鏡,已經揚言要自殺。有的時候女人真的是很麻煩。我看你還是把尊夫人安撫好再考慮阿鏡的事情吧。”家康口上說要為阿鏡考慮,實際上還是不想讓阿鏡這麽輕易地回到光秀身邊,可憐的阿鏡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成了家康府上的人質。
光秀了解家康,表麵敦厚寬容,實際上是一個為了政治利益可以舍棄任何人的老烏龜,這種人比起鷹目四舉的信長更深不可測。
“既然這樣,那阿鏡就拜托給你了!”光秀憤懣道。“哈哈,哪裏話?我也樂意效命,將來看到你們佳偶天成,我也很開心呢!”家康豪爽地笑著。光秀看到那種嘴臉,惡心得要吐,但還是忍耐著哀求道:“我想看看阿鏡。”
“這是應該的嘛!”家康當即點頭答應了。
在家康夫人築山殿那裏,光秀終於看到了阿鏡。她側身向裏,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在昏睡。“你們對她做了什麽?”光秀很是擔憂,忍不住問家康的夫人築山殿。
“什麽也沒有。”築山殿夫人聽到這話很是生氣,不禁沒好氣地回道:“你應當問問那個你夜叉夫人熙子對她做了什麽。阿鏡的孩子已經讓她給害死了!如果不是半藏,你連阿鏡也看不到。擅長水月之忍的伊賀忍者們已經探知有美濃忍者潛伏在你的府上。”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信長搞的鬼。”光秀喃喃自語道。“未必是信長。”家康拉門進來,來到光秀身旁,“也可能是那隻猴子搞的鬼。他太了解你的性情,又是大戰之際,每次都要讓你搶了頭功。阿鏡之所以會被逐出,是因為蜂須賀在你府上安插了一個叫做‘千麵女’的忍者,而蜂須賀是秀吉的心腹,因為秀吉,蜂須賀才得以效命信長大人。”
光秀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信長那麽憎恨甲賀伊賀眾忍,這些忍者好比幽靈一般,無孔不入。忽然,他又想到了那個“千麵女”清泠的話,更覺得可怖。
“阿鏡……我對不起你。”光秀說這話時聲音微微顫抖,有著說不出的難過。
本是一肚子怨恨決心斬斷這情緣,微閉雙目的阿鏡聽到光秀的道歉,內心不禁又纏綿憂惻,忍不住爬起來,撲進光秀的懷中嚶嚶哭泣起來。
光秀輕輕拍著阿鏡的後背,安撫著,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是甲賀的忍者?”他已經草木皆兵了。
聽到這句話,正在埋頭哭泣的阿鏡忍不住驚愕得抬起淚眼:“我怎麽會是忍者呢?”但旋即淚流滿麵,“不過,我確實欺騙了你。”
她抬起淚眼,憂傷滿腹,“實際上我是武田家的人。父親就是武田信玄,我是他最小的女兒鬆姬。武田家戰敗時我隱藏了自己的身份,隻怕遭到織田信長的追殺。我在府內從來不敢要什麽名分,也是因為害怕泄露自己的身份給你們招來禍事。”
“原來如此。”光秀頓時明白,信長那一幹人或許是發現了阿鏡的行蹤,所以潛入自己府內。
“我發現阿鏡夫人的時候,她正昏倒在河邊,如果不是我早點趕到,那麽尾隨其後的‘千麵女’很有可能會將阿鏡悄無聲息地殺掉。”鬼半藏像一團模糊不定的黑雲飄進了室內,來到光秀的身邊補充道。
半藏說的沒錯。那天,可憐的阿鏡,在府內上下孤立,身邊沒有一個貼心的仆從施與援手,可以將殘忍的真相告知光秀。
昏死過去的阿鏡,被熙子下令扔到了護城河內。但心有不甘的阿鏡,似乎在冥冥之中一直得到召喚,竟然在冷水中悠悠醒轉。她拖著被棒笞的身體,爬出了護城河。當她摸到自己的腹部,又忍不住痛哭起來:“孩子已經沒有了,熙子怎麽能對我這麽殘忍呢?這樣太對不起光秀了!我是追隨孩子去死,還是活在世上繼續給光秀君增添麻煩呢?”
進退兩難的她忍不住伏倒河邊,放聲大哭起來。直到她遇見了聞聲而來的半藏。
“所以,光秀大人就算將阿鏡帶回身邊,半藏還是免不了要擔心,您到底有沒有能力保護她。”
光秀就這樣帶著失落惆悵和對阿鏡的依依不舍與家康告辭了。
一想到落入家康手上的阿鏡,他就心如刀絞,漸漸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