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螳螂捕蟬(2)
“若生,你還是走吧。”杉穀氣息微弱,但說話還是透著堅定。“師父,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共赴西天了!”若生說著,拔出了刀。在有著諸多詭異傳說的蜂須賀小六麵前,他的那隻手還是忍不住要發抖了。小六玩味地看著麵前這個和信澄差不多大的孩子,目光中滿是恐懼,即便是雙手握刀也忍不住發抖的可笑模樣,“不要緊張,如果小六的性命能夠結果在你的刀下,那你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呢!”
“嘿嘿,你怎麽知道我能取下你的狗頭?”若生粲然一笑。“哦,你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杉穀的外號是能夠射落飛鳥的神槍手,最終也不過是和信長大人開了個玩笑而已。如果你能殺掉我,或許可以給你們甲賀忍者搏回一點麵子。”
“謝謝前輩忠告,我一定珍惜機會。”若生擠出一個笑容,那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直線,活像一隻殺氣騰騰的狐狸。“首領,這個孩子的刀法很厲害,碎骨女已經死在他的手上了呢。”一名忍者閃身出來,擋在了小六麵前。若生暗暗吃驚,果然小六的身後是有大批忍者潛伏,看來這次劫獄是凶多吉少了。但也感到可笑,原來那名劫持清泠的老女忍名號乃是碎骨女,怪不得要在我的刀下粉身碎骨呢。
“一群不識相的蠢材,先吃我一刀!”若生一個橫刀勢,“刀氣衝溢,波橫四野!”
“咦,這是什麽口訣?”小六身後的眾忍,都有些驚詫,喃喃著後退,因為若生口中念誦的乃是他們聽不懂的唐文,聽來頗為怪異。
隻見,無形的刀氣流似乎瞬間迸發出來,在不可見的空間裏橫貫出去,如無數銳利的斬馬刀帶著淩厲的波光殺了過去,忍者們慘叫連連,若生一個縱身背負杉穀躍出了牢門。
“若生,來這邊!”清泠一身武士裝扮,早就守候在內城門前,那批守城的早就被捆作一團。
若生背負杉穀,躍上清泠備好的馬,旋風般衝出城門,丟下身後緊緊相隨的武士縱馬飛去。
小六大驚,麵前的數名忍者已經被橫腰斬成數段,血肉狼藉,汙穢滿地,如果不是自己機警,怕也是難逃一劫!看來眾忍所說非虛,這個少年的確是和杉穀一樣隱藏了很多不可知的秘密呢,隻是利落地殺掉未免太過可惜了!
若生帶著杉穀縱馬馳騁了一夜,直到天空由黑轉白,曙光微露,才放心停了下來。
杉穀似乎已經陷入昏迷之中。若生很是心痛,自責不已,“如果不是自己一時任性,恐怖師父不會落入這樣的危難之中。”
“你為什麽要救我出來呢?”
“哦,到了鳥羽,就要坐船走了,忽然發現自己還是很喜歡師父做的米飯。”若生嘻嘻笑著,“今天陽光真好啊,看樣子天氣很不錯呢,我們去哪兒呢?”
杉穀沒有說話,出奇的沉靜,若生感覺有些異樣了。
“去找暮長老吧。”
“呃,也是,他們一直都說是我出賣了您呢!太可笑了,師父您正好幫我解釋清楚。”說到這裏時,若生很興奮,如果不是拚盡全身力氣使出斬馬刀,未必會有逃脫的可能。
“你那一刀好厲害,是誰教你的?”
“師父,這個問題問得太沒有道理了吧。”若生有些不快了,他覺得師父變得和往日不一樣,目光閃爍不定,說話也謹慎了許多。
“是暮長老他們教你的麽?”
“暮長老?嗬嗬!”若生有些不快了,為什麽要問這麽莫名其妙的問題,難道你忘記了每次我暗中練武時,你總是在房外偷看麽?
“若生,如果有人出賣了師父,你願意為師父報仇麽?”杉穀忽然看著若生,一副審視的目光,那目光讓若生有些驚詫,甚至惶恐。
“當然,在這個世界上,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若生不假思索道。
“以後,我要你做什麽,你都要聽從。”一直看著這對師徒的清泠似乎心事重重,她麵色一直都是蒼白,憂懼地望著那個杉穀。
“若生,我要你去殺一個人。”
“殺人?”“伊賀派的黑騎武藏。”
“嘿,武藏那個家夥!他真的很討厭。”若生說到這裏時,有意無意地瞟過杉穀的手,他的十指細長潔淨。他腦海中不由得浮起杉穀每次洗米時那副粗笨的模樣。父親他是一介武夫,那手可是經常擦拭槍管的,一個不妙的感覺蔓延開來,他忽然覺得手腳發涼。
刀尖冰冷,抵住了杉穀的下巴,若生的手在發抖。
“若生,你要做什麽?”清泠尖叫起來。
“他不是我師父!”若生發狂地吼叫著,眼睛變得血紅。
“你很聰明!”那個“杉穀”看著若生,眼中含著一絲笑意。
“混蛋,你牽製我這麽久!”若生一想到此刻站在身邊的並不是杉穀,而真正的杉穀生命危在旦夕,便忍不住頭發倒豎,血液倒流。
“可惜你現在才明白。”對方嘿嘿笑了起來。一股熱辣的東西從腳底湧出,是鮮血,若生看著自己的雙腳,一種銳利的東西正自腳底穿出。“早就聽說過,若生並不願做一個忍者。”杉穀獰笑。好痛!錐心刺骨,這種疼痛足以讓人喪失所有的戰鬥力。涔涔冷汗自發際滲出,濕透了衣服。若生已經不敢動,全身隻有疼痛。
那種堅硬的能夠刺穿骨頭的利器是什麽?為什麽它們能夠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偷襲自己的身體?
“本想欣賞你的劍術,希望能夠在好戲演完之後再給你看謎底,想不到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杉穀”邊說邊若無其事地走開。離開困在原地的若生,他已經踱至一片金色百合花海之中。杉穀的那身囚服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金色和服,上麵所繡的是鮮豔華麗的唐草牡丹紋樣,身姿修長妖嬈。他離若生越來越遠,看上去似男非女。“做忍者就要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嗎?”若生渾身疼痛,但也忍不住暗中罵道。實際上,宜男宜女這種出神入化的境界對於忍者來說應當算是極高的修為。
“很快你就不會感到疼痛了,因為它們的毒性會馬上發作,你會在全身麻木的情況下死去。比起生不如死的杉穀,你要好過許多。”
杉穀?生不如死?若生的心仿佛快被撕裂。“聽說過鐵線花麽?它們會在你的身體裏麵自動生長,無休無止,直到深入你的內髒,將你的身體攪拌成肉醬為止。”
“鐵線花?!”若生看到腳上,那些貌似鐵蒺藜一樣的東西正生根發芽一般向自己的上身攀附,深入自己的血骨,兩條腿有如受過刀剮之刑一般血肉模糊。他仿佛聽到那些鐵器在體內剝離血肉的聲音,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就像在深海被章魚的無數隻手緊緊扼住,有毒的吸盤深深地吸食你的肉體,令你難以呼吸。“若生——”清泠驚叫著,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鐵線像長著手腳一般,向自己伸出觸角將自己牢牢捆住,卻無可奈何。世界上還有這麽卑鄙殘忍的東西?這些鐵線花把我和清泠當做了寄主?真是太可惡了!但此時手中的刀也派不上用場了!斬斷它們如同自斷手足。它的主人實在是太惡毒了!
那個“杉穀”聽到若生哇哇大叫,回頭嗬嗬笑了起來,若生看到一張清秀至極的臉,隻是那張臉沒有瞳孔,令人不寒而栗。忽然,他的瞳孔之內有鮮血溢出。“我不是一個忍者,但是懂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道理。”若生忍著痛楚含恨道。“嚐嚐在黑暗之中種下鐵線花的滋味吧。”他手中飛出的乃是雨露一般密集的手裏劍,這手裏劍狀似鬆針,但是進入體內之後,則可以如同蓮花一般在體內綻放,每個花瓣上都有尖利的倒刺。對方所受到的痛楚可想而知。
若生歎息一聲“:隻有這個才可以和你的鐵線花相媲美吧?”那個“杉穀”的身體頓時千瘡百孔,頹然跪倒下去。疼痛,還是疼痛。伴隨著剝皮抽筋般的痛楚,若生身上的鐵線花也衰敗般分崩離析,退了回去。若生抱著血跡斑斑的雙腿,已經無法挪動。
那鐵線花是含毒的,漸漸,他仿佛浮在一片黑色的海域,暈厥過去。
清泠看著若生倒下,快要哭出來。她抱住了若生想要大喊,但旋即泛上了一絲笑容,那笑容實在是古怪,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心智會被一些難以言述的東西左右,用朝雲暮雨來形容它的迷幻也不為過。清泠抱起若生,看到他昏迷過去的臉龐,輕輕歎了口氣,忽然覺得手中的刀也是沉重,最終她將刀緩緩還入鞘中,徑自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