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斷腸恨(2)
“在嘉隆寫給信長的秘密信函裏,提到了你!你舉報了杉穀的刺殺行動,嘉隆提議封你為月俸一百石的武士!我知道你從來就不肯認同忍者的身份,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出走,我早就勸說杉穀扔掉你這個來曆不明的孩子。但他就是不聽。”
“荒謬!”若生忍不住大吼,他怎麽也想不到回到忍者村會受到這樣的侮辱,“我怎麽可能出賣師父呢!那要比殺了我還要痛苦!瘦馬,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你應該相信我,對不對?”
瘦馬看著若生,似乎很難抉擇,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若生看著眾忍犀利的目光,很是難過,他喃喃道:“你們都不相信我嗎?我為什麽要出賣師父?就為了那區區一百石的俸祿!太可笑了,在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師父做的米飯!其他的,不管是財寶還是美食,和師父的米飯相比簡直如同糞土啊!我怎麽可能出賣師父呢?”說到這裏,他的眼睛也紅了,快要哭出聲來。
“是啊,若生最愛吃的就是杉穀師父的米飯,他不可能出賣杉穀的。”瘦馬終於鼓起勇氣囁嚅道,雖然引來了眾人敵視的目光,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瘦馬,謝謝你,不愧是我真正的朋友。”若生感激地看著瘦馬,真正明白了什麽是“友誼”二字。
“瘦馬你不過是一個孩子,懂得人世間的險惡嗎?古人為了生存會殺掉自己的骨肉果腹呢!何況杉穀並不是若生的親生父親呢!”一名忍者在旁邊猜測道,“若生你出賣杉穀,不會是為了籌集銀兩回大明吧?”“混蛋!你這個家夥胡說八道什麽?我從來沒有出賣過自己的師父!”若生感覺到氣血上湧,腦門幾乎要爆炸,“在我的眼中,杉穀就是我的親生父親,沒有人能夠和他相比!”
“那你為什麽會離開忍者村呢?而且你一離開這裏,杉穀馬上遭到不測!”
“什麽?你說師父他已經死了?”“不,他正被羈押在磯穀員昌的大牢裏。”暮沉澀道,“我們正在為他的生死而擔心。聽說員昌為了讓他供出主謀,對他動用了各種酷刑。”
暮的話讓眾忍的內心都變得沉痛起來。“若生,我也不相信是你出賣了杉穀,你和瘦馬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隻是,很多事情對你不利,我也沒有辦法。”
“我發誓,絕不是我出賣了師父。你們都要相信我。”“我們現在怎麽能相信你?你拿了信長的俸祿,還要回來迷惑我們!”
若生頓時明白,為何嘉隆沒有對自己布下追兵,原來另有陰謀。隻是是誰在暗中散布謠言說自己已經被信長給收買了呢?看樣子,信長布下的奸細已經深入到了甲賀的忍者村。想到這裏,若生猶如芒刺在背,仿佛有一雙眼睛在背後冷冷地看著自己。
若生,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怎麽能夠理解那麽多的爾虞我詐?
暮是忍者村的長老,經曆了太多險惡,心也變得堅硬如鐵了。“若生,我現在也無法確信你是不是無辜的,所以你就暫時留在忍者村吧,在我們沒有查清楚真相之前,你哪裏也不要去。”
“啊——那怎麽可以?我要去救師父!”若生禁不住大喊起來。
“你覺得我們該相信你嗎?”智人向若生嚎叫起來,和瘦馬的沉默與猶疑不同,智人似乎對若生充滿了敵意。
若生忽然明白自己正在陷入另一個陷阱之中,倘若不快點脫身,後果難以設想。
“除了師父,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的信任。”若生沉靜下來冷冷道。
“若生,現在你必須聽我們的命令,哪兒也不許去,否則你就是出賣忍者村的叛徒!”
“真是太可笑了!”若生已經無心和他們糾纏下去,“我必須要去救師父,不想再跟你們浪費時間。”
說著,若生已經輕輕躍上了屋頂,速度之快令眾忍咋舌,連一向以速度取勝的瘦馬也感到意外。
“瘦馬,如果你覺得能夠追得上我,那就來吧。”若生站在屋脊,冷笑著。
這時,忽然有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若生的背後傳來:“杉穀為什麽會有你這樣的學生?我真的替他感到悲哀。”
若生回頭,驚愕地發現屋脊上早就站了一個人,那個人看著自己,目光陰鷙。這麽久他竟然沒有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這讓若生感到一絲驚恐。
可怖的是,對方的臉色發藍,令人馬上聯想到夜間的鬼魅。若生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知道這個人,杉穀曾經告訴過自己。忍者村有許多潛伏在外的上忍,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麵前的這個臉色發藍的家夥——黑騎武藏。真是可惡,這些人為何要死纏著自己不放,有這麽多時間為何不去救杉穀呢!想到這裏,若生就覺得懊惱,無心戀戰了。“武藏師父,你也是來救我師父的嗎?太好了,我們一起去怎樣?”若生看著武藏,無奈地笑著。“你錯了,我是來替杉穀清理門戶的。”武藏的聲音不大,但透著威嚴。
“連你也要懷疑我?”“若生,就算你是清白的,也應當留在這裏。”武藏雙手抱肩,一副攔路虎的架勢。“呃,實在是抱歉,我還是想快點見到師父,不想在這裏做無謂的等待。”若生沒有說完,身子便如蜻蜓一般躍向了旁邊的密林。
若生以為潛入密林就可以擺脫眾人的襲擾,這實在是大錯特錯。
他不知道密林之內早就有眾忍窺伺其間,隻等他落入便一撲而上。
而這些忍者並非來自甲賀,而是鄰郡伊賀。伊賀的派係更加龐大繁雜,與甲賀有著亦敵亦友的關係。雖然有時會因為各自效命的主人為對立關係而自相殘殺,但大多時候會合作。
杉穀在眾忍之間有著相當的威望,由此,杉穀的被捕也驚動了不少伊賀的忍者。
一層藍色的迷霧在密林內升騰起來,若生感到一陣乏力,險些從林巔直墜下去。若生頓時明白,一定是武藏在施放毒瘴。他忽然想到杉穀為自己準備的紅色圍巾,那圍巾是用藥水泡過的,百毒不侵呢!
若生正要係上圍巾,忽然前麵數道寒光襲來,他手腕一麻,圍巾失手落在地上。若生的身子急墜下去,剛要抓住那圍巾,一把忍者劍便刺向了眉心,若生躲閃不及,頓時血流如注,眼睛都被血水給迷住,視物不清了。但他還是抓住了那圍巾。不知道為什麽,他此刻覺得圍巾是如此的重要,或許已經有了預感,師父杉穀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若生緊緊抓住圍巾,瞬間遍身充滿力量,一定要見到師父,哪怕是放棄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一手緊緊攥住圍巾,一手拔刀,用力向來襲者格去。如果隻是抵擋是無濟於事的,這群傻瓜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誰要攔我去路,定當如此!”若生大喝一聲,猛地揮刀,瞬間將逼近的數名忍者攔腰斬斷,那些屍塊在林間迸飛出去,鮮血四濺,落在伺機圍捕的眾忍麵前,所有人都嚇得麵色蒼白,瞬間龜縮在那裏不敢妄動了。
若生拚盡全身力氣,向前猛衝,最終躍出了密林。
甲賀本來就是土地貧瘠的山區,山林密布,便於隱蔽。若生在山間跋涉了許久,確定後方沒有追兵,才停了下來。
現在該怎麽辦呢?師父關在什麽地方,自己還一無所知。想到這裏,若生內心便悵惘不已。忽然,前方亮起了一盞明燈,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在前行。
若生伏在林間,仔細看那持燈人,原來是一名白發老婦人。那名婦人似乎感覺到若生正在尾隨其後,便回頭張望:“若生,是你嗎?”
若生一愣,那名婦人繼續道:“若生,我是清泠。你在哪裏?快點出來。”
不錯,是清泠的聲音。若生內心稍微放鬆了些,從林間走了出來。
“若生,你為什麽要回來!我不是勸你要早早離開這裏麽?”清泠撕下了麵具,看得出來,那張麵具已經讓她窒息很久了。卸去麵具的清泠,在夜色之中的模樣還是難以辨認。因為她的左臉被一朵大大的朱砂牡丹占據了,那牡丹的花朵開得繁複華麗,使得那朱紅色的半張臉在明滅的燈光下真是詭異。
為什麽所有人都要費盡心機,如此隱藏自己?若生又感到了厭倦。因為這種厭倦,他才要逃離。因為逃離,才會有這樣的不測和冤屈,唉,我的人生為什麽總是和殺戮離不開呢?若生忍不住要歎息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清泠悵然道,“若生,你不是天生愚笨,而是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我知道你的性情,一定會回來找杉穀師父,所以便等在半路,希望能夠等到你,想不到你比我快得多。”
“為什麽要等我?”
“因為我知道已經有人在忍者村散布關於你的流言了。大家都不會再相信你了。”
“清泠,謝謝你。”若生幾乎要哭泣,突然從天而降的冤屈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有清泠,他懷疑這個世界上隻有自己一個人在行走,無親無友,那是多麽的可怕。
“若生,你要相信,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清泠抬手,輕輕拭去了若生眼角的淚水。
“清泠,你知道杉穀被關在什麽地方麽?”
“聽村內的長老說,你走時,他就逃到了近江的高島郡。”
“高島郡?他為什麽要離開?”若生一直以為,師父會一路跟隨自己到鳥羽的方向,想不到他是選擇與自己相反的方向而行。
“因為有傳言,信長為了報仇,揚言要血洗忍者村,杉穀師父為了不連累大家,隻有選擇自己離開了。”
“然後呢?!”
“誰也想不到近江已落入信長的手中。杉穀師父一到那裏,便陷入信長手下員昌的圍捕之中。”
想不到短短數天,竟然有如此巨變!若生開始後悔自己的負氣出走了。
“你要去哪裏?”清泠還沒有說完,若生已經在匆匆前行了。
“高島。”若生頭也不回地向前飛奔。他忽然想到了小蝦米的那匹寶馬,那個小蝦米,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如果此時能夠有一匹寶馬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