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唇槍舌戰

江靜舟看著沁梅,說出至關重要的內容:“梅兒,你千萬記準了!你明天要傳遞的這條情報的內容是:大房身機場!”沁梅不解地看著父親:“就這麽簡單的內容嗎?東野的領導們能明白您的意思嗎?”江靜舟笑笑,眼神中盡是自信果敢的光芒:“五個字足矣了!目前這裏所有的軍事指揮者,雙方的指揮員們,當都能明白這五個字的含義!”

N7軍軍部餐廳中,圍桌而坐的四個人各懷心思,氣氛玄妙。

向暉是主人,不光以他的平和恬靜的性格論,就是出於對當前大局的憂患和不安的認識,他也極想憑借一己之力,促各方安寧和平。此刻,他格外熱切地招呼著幾人,想盡力營造出一派和諧隨意的聚餐氛圍。

胡文軒目前是成竹在胸,自信滿滿。如果說,他在氣勢和言論上多次敗北於江靜舟,但是愈戰愈勇,不揭露某人的真麵目決不罷休的頑強意誌何時何地都充溢於他的胸間。更何況,今非昔比,目今有一位重量級的人物——樊黎翹主編還成了自己的同盟軍,眼下這種局勢麽……胡站長悄悄在心底笑了。

樊黎翹可沒有他這般輕鬆如意。昨日和胡文軒的一番長談固然出氣解恨,但是當直麵這個狂狷無禮的家夥時,樊黎翹的芳心不受控製的又一次淩亂了!你看剛才在靶場上,眼前這人的氣勢、霸氣和威儀,那份舍我其誰的將軍範兒,那種嬉笑怒罵皆出於至真性情的可愛複可敬的做派,讓樊大主編不能不再次感情淪陷,無力自拔!唉,江致遠,你當真就是我的劫數嗎?

相較於以上三人,江靜舟倒是格外平和沉靜的。時時刻刻會麵臨無法預知、不可抗拒的各種情感漩渦,各種危機情態中,已經是他生活的常態了,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的素養,他的修為,他的職業特性,都讓他能隨時保持自己冷靜的思考能力,果決睿智的判斷力,殺伐決斷於一瞬間的特殊本領!三人?三十人、三百人又如何?隻管放馬過來,不過見招拆招而已!江靜舟將淡淡的冷笑綻放在心底,唇邊卻掛上了一絲無所謂的淺笑。

酒過三巡,樊黎翹還是依照原定計劃出牌了:“今天老友重聚,原該說些開心隨意之話題,何況如今在這個局勢微妙的城池中?但是既是老友會麵,這裏都是故交,並無外人,我就說點體己話?致遠,令妹的不幸我聽說了,當對你格外表示一番哀悼才是!”

江靜舟並無表情,隻是微微頷首表示領情之意:“樊主編有心了!”

樊黎翹看似無比同情地望著他,喟歎道:“致遠,我真心替你難過!這次來寬城,關於文章選題問題,我原本想還是寫寫你,或者是向副軍長這些臨戰將士的風采,後來一想,這樣的題材似乎沒什麽新意?剛好,我聽到了前幾天發生的這場悲劇,倒是有了寫作的靈感了,我說出來,你們大家幫我議議如何?”

她悄悄瞟了胡文軒一眼,後者不動聲色,卻心領神會。

江靜舟沉默片刻,冷然一笑:“樊主編這番話恐有點擬於不倫吧?既然說是替我難過,言明了這是一場悲劇,如何又欣欣然列為靈感?恕我軍人思維,直線愚鈍,有點搞不懂你們文人這番曲折深意了!”

江靜舟話語裏揶揄意味明顯,還略微夾有一絲絲火藥味,這種氛圍的領會讓身旁的兩個明眼人都心動起來:胡文軒很滿意,向暉卻很焦慮,所以不等樊黎翹有所反應,個性篤厚坦誠的向暉就忙插言道:

“我在想,這個事件無疑就是悲劇!如果樊主編想寫,也並不是沒有東西可寫?在此我想談點個人看法,是否能給樊主編以參考?通過這個事件,我看到了身邊的一些黨國將領的高風亮節、高尚情操,比如江師長,在個人失去至親的情況下,能以大局為重,不念私仇、不計舊怨,坦**胸襟令人感佩!還有胡站長,忍辱負重、盡職盡責,又顧全大局、委曲求全,總之,一切都讓我感佩莫名!在大戰降臨的微妙時刻,這種團結協作,共同禦敵的作風,都是值得樊主編大書特書一筆的!比你隻單獨刻畫宣傳某一人士,豈不更有意義些?也不枉你樊主編此次萬裏赴戎機的壯懷豪情了!”

向暉這番話無疑讓在座的三個人都極不滿意!胡文軒正想看樊黎翹和江靜舟起爭論呢,越鬧得凶才越好,對己有力;樊黎翹已經提前接受了胡文軒的計謀,正想一步步試探撩撥江靜舟的意思;江靜舟則認為向暉一向愛和稀泥,這次也不例外。

三人都各懷心思,誰也沒接向暉的話。空氣就有些凝滯。

片刻,樊黎翹莞爾一笑,看著向暉道:“向副軍長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倒是有另外一個很好的思路,不妨說出來大家議議?”

她認真地看著江靜舟,盡量用明顯同情的口吻道:“致遠,令妹我雖然沒有見過,卻聽說是正當年華,極美麗溫柔的一個女孩子。不料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寬城城區裏,不過是進書店買本書而已,卻遭遇殺身橫禍,實實令人扼腕歎息!這兩天,我也聽到了不同的人給我描述的沈冰小姐遇難時的慘狀,真是讓人不忍聽聞!都是女人,我的同情心、憐憫心應更勝於諸位!我在想,要用自己的筆,為慘死的沈冰小姐討個公道!”

她邊說邊緊緊盯著江靜舟的表情。

江靜舟毫無表情掛在臉上。此刻聽了樊黎翹這番話,隻是淡淡反詰道:“無論如何,樊主編對此案的關注和同理之心,我充分心領了。不知道樊主編如何用筆為舍妹討個公道?我倒是願聞其詳?”

樊黎翹義正詞嚴,侃侃而談:“用筆做武器向共黨分子討還血債啊!對於這種慘無人道的暴行,我可以用我的文章表示鞭笞!共黨分子在行徑暴露,無路可逃的情況下,劫持我軍官家屬,殺害無辜良民,實在是罪不可赦!江師長,你作為受害者親屬,當是更加義憤填膺,痛徹心扉吧?現在,你不妨和我談談你的真實感想,以受害者親屬的身份,對共黨分子這一殘忍行為有什麽看法?該如何譴責?你不妨都說出來,我想以你的身份和口氣,作一篇檄文,發表在各大報紙上,揭露共黨假民主、真暴政的嘴臉,讓更多的人認識到這個問題,不要再輕易上共黨宣傳的當!”

“不錯!”一旁胡文軒急忙接口道:“共產黨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是勞苦大眾的代表,是貧苦人群的救星嗎?如今在咱們眼皮底下,兩軍對峙,還未交火,他們就在寬城城裏任意塗炭百姓,濫殺無辜,傷害平民,我們幾方應該聯合起來,著力宣傳擴大這件事情,作為一枚有力的炮彈,砸向共軍一方!這種輿論宣傳攻勢,一向是共黨所擅長的,我們今天不妨借鑒一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樊黎翹點頭:“對的,致遠!既然咱們是老熟人了,你如今不僅是黨國高級軍官,更是這次凶案受害者的直係親屬,你就敞開胸懷,和我說說你的真實感想吧?我將代表你的身份寫一份控訴共黨暴行的文章,在《中央日報》上公開發表,向共黨分子提出強烈抗議!”

兩人連珠炮式的慷慨陳詞讓宴會的氣氛陡然“壯懷激烈”起來,向暉帶點憂慮的神情望向江靜舟,後者微微低首,不過片刻沉吟之態,就硬碰硬接上了話頭。

與此同時,這個城市的另一邊——陸十軍封正烈辦公室內間中,封正烈正和宋和清與促膝密談。

兩人搭檔已久,感情一直深厚異於他人,值此危難時期,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在封正烈眼中,宋和清是雪中送炭來了,起碼從感情上講,他的身份地位特殊,在重大抉擇方麵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雖然是分屬兩個黨派,但是宋和清一直仰慕欽佩封正烈的為人,知道他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剛直不阿,直率坦誠,他更願意以一己之薄力,促成封正烈做出正確選擇,將他的軍隊帶到我們這個光明大道上來。

此刻,封正烈剛剛將自己對寬城現狀的種種憂慮之意,都傾情告訴給了這位老搭檔,包括他前些時和江靜舟、向暉等人的議論和分析。仿佛將所有的苦水都傾訴出來,封正烈長長出了一口氣。

宋和清理解地望著他,也為他講述了目前國軍在內地各個戰場的不利形勢,兩人相對哀歎不已。

封正烈隻有在這個知己老友麵前,才能敞開胸臆,說出自己內心深處的一些真實想法。他不由地又談到自己對最高統帥的做法的一貫不滿:“唉,老宋啊,你是了解的,我對老頭子的做派一向最不滿的有兩條:第一,嚴重的偏心眼子!作為一個領袖,缺乏寬廣胸懷,重視嫡係輕視旁係,厚此薄彼傾向太嚴重!在他的眼中,隻有黃埔、陸大出身的才是他的心頭肉,其他的都不入他的法眼!你也清楚,這些年來,咱們東征西戰,打了多少苦仗惡仗,可是比起那些嫡係部隊來,無論從人員補充、糧餉補給、武器裝備等各方麵,都是有著天壤之別的!不說別的,你今天也看了N7軍那邊的情況,對比咱們的老班底——陸十軍,不是差別很大嗎?人家N7軍是老頭子的嫡係部隊,咱們呢,是旁門雜支,各方麵條件是不可同日而語啊!各位軍官口裏不說,心中都如明鏡兒似的!個個心下不服,都有一本賬呢!將來打起仗來,這統一協調,協同作戰之舉如何完成?唉!軍隊內部派係林立,無法協同作戰;人心不齊,大戰時各係人馬各有小算盤,屢屢出現友軍危險時按兵不動的情形——這種狀況,你我見得還少嗎?”

宋和清認真聽著,默不作聲。

封正烈繼續發著牢騷:“第二點,老頭子最好越級指揮!他並未作過中下級軍官,也沒有戰場實戰經驗,隻是坐在指揮部裏,全憑心血**,揣測臆斷行事!經常愛將指令越過多少級直接發到基層指揮者手裏,這樣打仗,全無法規準則,怎麽能打贏?其實啊,咱們這些人心裏都知道,聽他老人家指揮吧,必打敗仗;可是不聽他的吧,更會出亂子,那麽老頭子這個毛病就會形成這樣一個惡果:各級軍官都不想負責任,讓委員長親自指揮,吃了敗仗也是他責任自擔,大家反而沒了責任!長此以往,大家都沒了幹勁兒,這仗如何打?怎麽贏?唉!這也是咱們軍隊越打越少,共軍軍隊越打越多的原因所在吧?”

聽到這裏,宋和清笑道:“我的老長官啊,你可是把老頭子的特性都總結到家啦!唉!其實不單是你啊,我接觸了多少將官們,他們的怨言隻會多過你呢!”

封正烈認真地看著他,充滿信任地問道:“今天我請你來,不光是聽我倒苦水、訴衷腸的!我是想讓你幫我拿拿主意!如今寬城危在旦夕,我們是日坐愁城啊,究竟該如何破這個僵局呢?”

宋和清淡淡一笑:“關於寬城的形勢,乃至東北的形勢,你這兩天也和我講的不少了,的確讓人心憂啊!對了,你身邊就沒有一個可以經常分析局勢,說說真心話的部下嗎?”

封正烈撓撓頭:“要說有,就是那頭你我都心知肚明的倔嘴驢子啊!那小子頭腦靈光,思想活躍,還經常能給我出個主意。就是脾氣擰,驕狂跋扈,愛給我惹個禍什麽的!”

“你說的是江致遠嗎?這次來,我還沒有和他好好談談呢!”宋和清笑道。

“這個簡單呀!咱們說到這裏,也不妨讓他參與個意見呢!”封正烈才想起來似的,他回身打了個電話,讓副官去N7軍向暉那裏請江靜舟回來。

N7軍餐廳這邊正氣氛微妙,連空氣中都漂浮著一絲詭異的火藥味,雖然,麵前的四人仍在觥籌交錯中。

聽了樊黎翹剛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話,再冷眼旁觀胡文軒如今掩藏不住的暗自得意的神情,江靜舟心裏已經了然。他在心底微微冷笑,麵上卻仍掛出平和恬靜的笑意。

“樊主編這番豪言壯語讓我感佩不已啊!這中央社副主編的位置不是形同虛設,該社文筆頭把交椅也絕非浪得虛名!光看這份伶牙俐齒的勁頭,就知道回去一定會‘下筆如有神’了!況且這種義憤填膺、仗義執言的情分也讓靜舟感激不盡!”

樊黎翹嬌然一笑:“致遠你說話總是頑皮的緊!貌似言不由衷,明褒實貶呢?哼!你若想真心誇我,當年你開玩笑間給我起的那個‘樊梨花’的綽號貌似還算真誠,我還受用些!”

“當年樊主編一派真誠,靜舟何敢不拿出真意來?”江靜舟微微一笑:“樊梨花,女中豪傑、閨閣丈夫,果然是樊主編的最好寫照!不過,遺憾的是,我看樊主編巾幗不讓須眉,樊主編倒把靜舟當成了一個娘們兒了嗎?”

他眼波一轉,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來。

“江致遠,此話怎解?”樊黎翹揚起秀眉,眼睛也睜大了起來。

向暉機敏,早用話相攔:“哎!致遠,說你頑皮你還當真頑皮的緊,怎麽說話呢?樊主編縱然可算女中豪傑,究竟是位女士,你用詞要禮貌些才好!”

江靜舟明白,明顯羞澀一笑,對向暉抱抱拳:“明光兄提醒的有理!不過,你不清楚我和樊主編的夙緣呢。剛才人家樊主編也說了,我們是老熟人了,彼此說話沒那樣多顧忌!何況在我心中,樊主編就是女人中的男子漢,常年蹲點在軍營中的,總不會忌諱我們這些軍中粗人的直言快語吧?”

“這個可惡的家夥,究竟想幹什麽?”樊黎翹心底暗暗計較著。

她麵上倒是不動聲色,隻是悠閑地抱著胳膊,掛了戲謔之色,望著他微微一笑:“致遠,你究竟想說些什麽?既是故交,不妨直言,我不會在意的!”

她同時在心底冷笑,看你江靜舟如何應招?難不成你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江靜舟嘿然:“我就是就剛才樊主編那個話題說說我的看法吧!這次舍妹無辜被害,其中各類隱情,我自然了解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一點,向副軍長和胡站長也心下有數!”

他看看向、胡二人,接著說:“依我江靜舟的脾氣秉性,必將凶手碎屍萬段方解我心頭之恨!不過樊主編剛才為我支的那招,卻分明是娘們兒做派呢?”

“江致遠你?”樊黎翹杏眼圓睜,直瞪著他。

“樊主編稍安勿躁,聽我把話說完!我剛才說過了,樊主編一向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大將之風,這種主意斷不像是你的風範氣質呀?”他說著瞟了一眼一旁的胡文軒,胡文軒馬上將眼睛移向別處,江靜舟心下明白,冷冷一笑。

江靜舟看著樊黎翹,繼續解釋道:“你看吧,我是個軍人,將軍決戰應該是在疆場上!如果真的是共黨分子殺了舍妹,我必將這筆深仇大恨記在他們賬上!目前我們和共軍兩軍對壘,決戰之態勢已經昭然若揭!一旦開戰,我將用我手中的槍,我的炮火,為我的親人報仇!”

他目光犀利,決絕凜然,看了胡文軒、樊黎翹一眼,又望向向暉:“明光兄當明白我的這番心思吧?我們隻有將百倍的精神和精力,投入到備戰、迎戰中去,才是真正的男人行為,軍人行為!才可能真正為我們的親人報上一箭之仇!”

他看到向暉微微點頭,就又笑看樊黎翹:“這樣是否比樊主編剛才那番主意更高明,更有力一些,也更像個爺們兒所為呢?”

他貌似認真的分析道:“如果像樊主編建議的那樣,我在你麵前控訴、譴責、抗議,甚至是罵街,像一個怨婦那樣哭哭啼啼、罵罵咧咧,有用嗎?光說不練地說上一大通廢話、假話、空話,又豈能折損共軍一兵一將?共軍是靠我們的控訴、哭罵就能退兵的嗎?如果那樣能成,不用你樊主編建議,我江靜舟早就帶上媳婦、孩子站到寬城城門樓上去叫陣罵娘去了!我可以天天罵,日日罵,如果能罵退共軍,解了寬城之危機,我江靜舟罵到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的地步都無悔呐!畢竟這是功德無量!唉,可是……”

他的兩道劍眉微微揚起,形成兩條好看的線條:“有用嗎?估計大家都心知肚明吧。那麽……如果沒用,我又何必而為之?!”

“江致遠,你這分明是偷換概念吧?”胡文軒忍耐不住,接口駁斥道:“剛才樊主編說的是輿論的力量,和你說的這一套分明是兩個概念!仗要打,輿論攻勢也要做!揭露共黨暴行,公布事件真相,很多時候,也是打擊共黨的有力武器和工具!”

“可是我是軍人!隻懂得打仗,不關心什麽別的武器、工具!”江靜舟身板一挺,傲然回應:“我就知道,共軍要靠我們這些人用槍炮去擊退,而不會被你所謂的幾句罵詞而自動退兵,更不會被你口中那些可以殺人,也可自損的工具而消亡!”

胡文軒冷笑:“輿論當然也可以殺人!起碼可以打擊一些組織的囂張氣焰,揭露他們醜惡的本質!根據我的經驗,如果有人不想或者不敢利用這種工具,說出一些真相,一些真話,估計還是自己心內有鬼,言不由衷吧?”

江靜舟微笑,看向胡文軒的眼神像利劍一般銳利:“不好意思,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再次強調,我就是個純粹的軍人,凡事是愛用槍杆子解決問題!對於黨國的敵人,還有殺害我親人的凶手一樣,我唯一解決的途徑,就是消滅他們!不用廢話,絕不可能像某些人那樣,心底陰暗,總愛在背地裏搞些陰謀詭計,遇到事,就像個怨婦般委委屈屈,絮絮叨叨,靠這個工具,那個輿論為自己解決問題!”

他看看向暉:“明光兄雖為文人氣質的儒將,但是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都是職業軍人,當能體會我這番心態!”

他又看向胡文軒,臉上滿是揶揄不屑的笑意:“至於你胡站長嘛……出身黃埔,入了特務機關這一行,也久沒上過戰場了吧?我覺得,你是不能體味這份豪情啦!所以才會有這番幾近娘們兒腔調的話語呢?”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接著說出的話來卻更加尖刻銳利:“咦?我怎麽突然發現,樊主編剛才那番建議,像是你胡站長的思維邏輯呢?和你的一貫做派那是一脈相承啊!不會是你出的主意吧?”

胡文軒不堪他的話語相激,賭氣一昂頭:“就是我的主意,卻又怎樣?”他看著江靜舟,露出決鬥的態勢。

一旁樊黎翹一直在看著兩人的唇槍舌戰,一半為江靜舟暗暗喝彩,一半為胡文軒沮喪歎息:這個胡文軒,實在是可憐可悲加可氣,明明有理,卻會被江靜舟駁斥得心煩意亂,詞不達意,丟掉本意,跑了主題!

自己還怎麽和他合作下去?何況,我會真正忍得下心來對付江靜舟嗎?樊黎翹暗自思忖,於是就不發一言,隻在旁邊圍觀而已。

向暉自然明白江靜舟一貫製的強勢威猛,伶牙俐齒。對於他和胡文軒的一向恩怨,自己也無力多加調節,隻要不影響到大局就是了。

此刻聽出兩人話語中火藥味濃起來,他不能像樊黎翹那樣袖手旁觀,就微微皺眉,相勸道:“你們兩個老同學可真有意思!針尖麥芒一貫製,就不累嗎?樊主編一句話,倒招致你們這樣一番無謂爭論起來!有點本末倒置了吧?今天,我們是歡迎樊主編,一些題外話就不必說了!”

江靜舟對向暉眨眨眼,看到後者對他使眼色又搖頭,他明明知道向暉的意思,卻做出渾然不覺的樣子嘿嘿一笑,就著胡文軒剛才的話題,換上一種輕鬆玩笑的口吻道:我一猜就知道是你文軒老兄的主意!我說過了,樊主編雖然是女流,卻是個女中豪傑,斷不會做這種小兒女姿態,寫這種扭捏作態的文章的!哈!這番情形,倒讓我想起一首詩來了!樊主編,我念給你聽吧:

他朗朗念道:

吾儕婦女們,願往沙場死。

將我巾幗裳,換你征衣去。

他瞟了胡文軒一眼,帶笑看樊黎翹:“開個玩笑哈!如今大戰在即,樊主編不妨和胡站長互換征衣紅裝,換換位置角色,讓他去寫那種罵大街的文章,你來這裏和我們並肩作戰如何?”

“好個江致遠!你呀!你呀!”樊黎翹聽了,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江致遠你?!”胡文軒氣的站起來,看著江靜舟,後者用挑釁無畏的眼神正直視著自己,他又無計可施,隻好無奈何的頹然坐下。

向暉想笑又不敢笑,總是怕胡文軒太過難堪,就忍笑打岔道:“這玩笑有點過啊,致遠你一個將軍,頑皮若此,實在是不應該!人家文軒兄大人大量,都不屑和你計較!快來吧,罰你三杯酒,你快自己飲了,向你二哥賠罪!”

他給江靜舟連倒了三杯酒,放到他的麵前,使使眼色對他,又對胡文軒一努嘴。江靜舟不在乎一笑,端起酒杯正要一氣飲盡,再順茬揶揄胡文軒幾句,卻見封正烈的副官進來,傳達了封正烈的命令,讓江靜舟火速回陸十軍,有急事。

江靜舟放下酒杯,對著樊黎翹笑笑:“不好意思,樊主編,軍令在前,不能繼續陪諸位玩兒了,你們接著娛樂!”

他又笑對向暉:“明光兄辛苦,替我們好好招待樊主編吧!”

說完他笑著揚長而去。

看著江靜舟的身影消失了,胡文軒才活過來似的,氣憤不已地說道:“滿嘴胡言,狂悖無理,沒有素質的野蠻家夥!”

向暉不在意笑笑:“致遠就是這樣的脾氣,直來直去的,還經常好耍些孩子脾氣,別認真和他計較吧!”

“他都多大了?還孩子脾氣?對於我這個昔日盟弟的秉性,誰還會比我更了解?!他此番歪論邪說完全是心懷叵測,別有用心!”胡文軒不滿地看看向暉。

“我倒覺得他是別有一種軍人的豪氣、傲氣、霸氣!有些事情……再往後看吧!”樊黎翹幽幽地道。

聽了她的話,胡文軒突然覺得有種強烈的挫敗感湧上心頭。既生瑜,何生亮?一向英武神勇、睿智精明的胡文軒站長,再次將“忍辱負重”的一場正戲演化成了“忍氣吞聲”的一出鬧劇。

江靜舟來到封正烈辦公室內間,隻見封正烈和宋和清正談的興起。

看到江靜舟,宋和清笑道:“倔嘴驢子來了!”

封正烈招呼江靜舟坐下,把他們談話的內容告訴了他。

江靜舟抿嘴樂了:“您二位在考慮寬城的前途問題呢?這個……屬下不好隨意插嘴吧?長官們決策的事情……我們就等著執行好了!”

他戲謔地笑笑,故意做出不關己事,不想過問的樣子來。在封正烈看來,這又是江靜舟狂傲的另一個證據了。

封正烈愛恨交加,指著他,對宋和清笑道:“感覺出來了嗎?這頭倔嘴驢子如今可有個新外號了,還好聽得很呢!”

宋和清好奇:“是什麽?”

封正烈對江靜舟揮揮手:“你自己對你的老長官招認吧!”

江靜舟無奈一笑,麵帶羞赧的表情:“這個……莫名其妙的,他們突然叫我跋扈將軍起來……”

“莫名其妙?還突然?”封正烈冷笑看他:“江致遠你還真有臉說!你如今的狂勁可非同一般呐!”

他對著宋和清控訴道:“這個渾小子火起來可是六親不認哪!驕橫氣盛,不可一世!上次和胡文軒鬥法,他好好的,把人家原本暗中向著他,護著他的向明光都捎帶罵上了!哼!如果向暉不是你兄弟,他又不是那樣一副性情,我看人家早和你翻臉了!就這一件事,就足以讓咱們陸十軍和他們N7軍結下梁子了!如今你還裝作沒事人一般?最後還不是我給你擦的屁股?”

江靜舟痞痞一笑:“明光兄不會的,我心裏有數!至於N7軍嘛,既然如今歸明光兄節製,很多事情我們應該好協調吧?”

宋和清看著江靜舟,臉帶嚴肅,語帶雙機地敲打他:“這個我可要認真批評你了,致遠!我知道你和向暉感情深厚,情同手足,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人家目前畢竟已經是N7軍的實際掌門人了,身份如今和你們軍長都差不多。而且N7軍是委員長的嫡係部隊,孫立人將軍的老班底,孫將軍多次在我麵前說,實在想把自己空投到寬城,他要親自帶著他的老部隊決戰寬城呢!孫將軍也是看中了向暉的文武才幹和極強的凝聚力,才在委座跟前推薦他到N7軍履職。目前寬城危急,就要靠你們陸十軍和N7軍通力協作,共同防守,你們目前兩軍可是一條繩上的兩隻螞蚱,唇齒相依啊!”

說到這裏,他目光炯炯地逼視著自己最親密的戰友:“我的意思,你明白嗎,致遠?你應該利用你和向暉的過往友情,苦撐危局,時時為咱們老長官分憂才是!”

江靜舟自然心下明白宋和清這番話的深意,從哪方麵講,這個都是目前的一個重要話題。於是他也就換上認真嚴肅的表情:“是,我記住了,參謀長!”

聽他喊出了宋和清以前的官銜稱謂,封正烈不勝感慨,他一手拉住江靜舟,一手攙了宋和清,歎息道:“還是老部隊、老部下有感情啊!這種情況下,危急危難中,老宋你不辭勞苦,來這裏為我們出謀劃策,我自是感激不盡!”

說到這裏,他想起剛才和宋和清談到的問題,就對江靜舟道:“我剛才和宋副廳長說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也是一個敏感問題,那就是一旦寬城被共軍包圍,加之錦州失守,我們被斷了退回關內的後路,整個陸十軍該如何抉擇呢?”

江靜舟看了一眼宋和清,猶豫道:“這個……屬下不好說吧?”

封正烈沒看他,自言自語道:“我剛才和宋副廳長有過商議,無非兩條路可走:一,固守寬城,和共軍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還有一條路,就是率部突圍,向沈陽方向撤退……”

他來到地圖前看看,回頭問兩人:“還有第三條路好走嗎?”

江靜舟笑笑:“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才會生急智吧?”

宋和清也笑對封正烈:“老長官啊,所謂後生可畏!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去逼他江致遠,向他要個出路!”

封正烈看看江靜舟,一撇嘴:“他?靠得住嗎?恐怕到時候他也束手無策了!”

他看著地圖,猛敲了一下一個位置:“大房身機場!這個地方太重要了!致遠啊,我想讓你給我擬個作戰計劃,關於防守大房身機場的問題!”

江靜舟點頭:“這個屬下明白!不過那裏是我們和N7軍共同防守區域,有些行動計劃還要和他們協商才是。”

封正烈點頭:“這就是你和明光的事情了!你現在明白為什麽我緊張你和向暉的關係了吧?你不能光靠老關係來維係啊?畢竟目前是兩軍協調作戰的事情!可你倒好,一點沒把人家N7軍新任掌門人——向暉副軍長放在眼中!還是兄弟間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沒個正形!剛才在靶場,我讓你把靳鵬給他做副官,也就是一個順水人情罷了,你瞧你那副摳門兒的樣子?真給我丟臉!”

江靜舟嘿嘿一笑,又換了嚴肅的表情:“別的倒也罷了,把靳鵬給明光做副官這件事情可不成!我留著靳鵬有大用處呢!”

封正烈指指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恨恨瞪他一眼,也隻好罷了。

三個人又研究議論了一番局勢,很晚了,封正烈讓江靜舟和許若飛送宋和清回他下榻的N7軍招待所。

路上,江靜舟又接上了程睿,幾人就在車裏開了個短會。

大家分析了眼前陸十軍和N7軍的動態,製定了相應的應對措施。

宋和清把老家交代的關於寬城地下黨新的聯係處——春來米店的聯係方式通知了大家,目前主要讓沁梅擔任交通員,許若飛和喬思揚做緊急策應。

大房身機場的問題讓宋和清格外重視,江靜舟告訴他上次他給東野司令部提交的寬城攻城方案中,已經反複強調了這個地點的重要意義,東野領導也反饋了他們的作戰方案。

宋和清點頭,但是他還是提醒江靜舟,一定要再次通知強調一次,提醒我軍領導注意占據這個地點的至關重要性。

江靜舟明白,他正準備將這個任務,作為和新的寬城地下黨交通站取得聯係後發回老家的第一份情報。

十萬火急,卻也誌在必得!

江靜舟回到家中,來不及脫去軍裝,就將沁梅和顧傾城叫到書房,布置了下一步任務。

目前最主要的,是沁梅明天必須通過新的交通站,將一份十萬火急的情報送出城去,交給東野司令部。

這個情報隻是五個字,江靜舟讓沁梅用口頭傳話的方式,來遞送這份情報。

“不就是五個字嗎?我直接發報不是更安全更省事嗎?”顧傾城不解地問道。

江靜舟搖頭:“萬全起見,這次不用電訊手段,更不必用紙來記錄這條重要情報!”

沁梅點頭:“您放心吧,明天我就去春來米店。”

江靜舟又看著顧傾城:“你明天陪著梅兒走一遭,裝作逛街為她買衣服的樣子,總之要多加小心!沈冰事件之後,胡文軒那方對咱們家的監視必然更緊了!”

顧傾城和沁梅都鄭重地點頭。

江靜舟看著沁梅,說出至關重要的內容:“梅兒,你千萬記準了!你明天要傳遞的這條情報的內容是:大房身機場!”

“大房身機場?”沁梅不解地看著父親:“就這麽簡單的內容嗎?東野的領導們能明白您的意思嗎?”

江靜舟笑笑,眼神中盡是自信果敢的光芒:“五個字足矣了!目前這裏所有的軍事指揮者,雙方的指揮員們,當都能明白這五個字的含義!”

“好吧!”沁梅笑了:“保證完成任務,雲表哥同誌!”

“我充分相信,我的虹表妹同誌!哦,如今,該叫我們的小喜鵲!報春來的可愛小鳥兒!”江靜舟忍不住捏捏女兒粉嫩的臉頰。

宋和清一行在寬城待了三天,準備回南京。

樊黎翹離開寬城之前,胡文軒專門去她的下榻處回訪。

胡文軒交給了樊黎翹一份報告,請她轉交給賈翊錕參議。胡文軒暗示了這是一份有關江靜舟等可疑人員的情況匯報,其中的大量事實都是他和他的部下這段時間通過跟蹤、暗查等手段,分析研究形成的結果,絕對不是捕風捉影之談。樊黎翹表示了理解,願意代為他轉交給賈參議。

胡文軒感覺出樊黎翹對付江靜舟的興趣似乎陡然銳減,就抱著一線希望提醒道:“樊主編,我知道你懷疑我的情報出處和來源,在這裏我無法向你解釋,不過你既然和賈參議交情不淺,有些情況,你若問他,他自然會說給你聽的。”

樊黎翹點頭:“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我們真的需要認真觀察,加以甄別。無論如何,我非常佩服胡站長你的敬業精神和超強的責任心!”

胡文軒認真地看向她:“既然我選擇了黨國的‘異類分子清道夫’這個職業,就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即使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毫不足惜,不揭開某些人的真實麵目,我是死不瞑目!”

聽著他嘴裏不自覺逸出的一連串血腥不祥的詞語,樊黎翹心底無端打了個冷戰,覺得在大戰將臨的寬城,簡直就是不吉利的預兆!

這是個凶兆嗎?這個城市注定要流很多血嗎?

樊黎翹迷茫中在心底哀歎。

帶著這樣的不安寧情緒,樊黎翹和宋和清同機離開寬城回南京。

陸十軍和N7軍的高級軍官在封正烈和向暉的帶領下,都至機場送行。樊黎翹沒有在送行的人群中看到江靜舟的身影。

趁封正烈和宋和清握手言別之際,向暉來到樊黎翹麵前告別,他特意說明了江靜舟不能來的原因。根據鄭司令長官的指示,江靜舟將於今天呈上一份重要軍事計劃,所以他此刻是無法分身的。

向暉笑道:“江師長特意讓我向宋副廳長和樊主編表達他的歉意。樊主編是他的老熟人了,想必更知道他和宋副廳長之間的感情?這次實在是事出有因,不然他無論如何也不會不來送送老長官和樊主編您的!”

他說著向一旁招招手,靳鵬提著兩大包東西走近前來。

向暉解釋道:“你看,致遠特意買了很多寬城特產,讓他的副官專程趕著送來!”

樊黎翹微微笑道:“江師長有心了,向副軍長也有心了!”她指示隨從收下了禮物。

她凝神想了片刻,對向暉道:“我想請副軍長給江師長帶句話呢?”

向暉點頭:“這是小事情,樊主編不妨請講!”

樊黎翹含有深意地笑笑,似乎在仔細斟酌著詞句一般:“這次和江師長,還有向副軍長在寬城的相聚,讓我受益匪淺!尤其是江師長那天在你那裏席間的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醍醐灌頂般穎悟!向副軍長,請這樣告訴江致遠,就說我感謝他幫我做了一個重要抉擇,在一個關鍵時刻!”

“哦?”向暉的眉毛挑了挑,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隨即笑笑,問道:“就是這樣一句話嗎?致遠他能明白意思吧?”

樊黎翹傲然一笑:“如果他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算是我的老熟人,但願他早晚能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

不幸的是江靜舟聽了這番“原話傳遞”,一點都整不明白!

他帶著困惑的表情望著從機場回來就來辦公室找他的向暉,皺著眉嘟囔道:“這都什麽意思啊?奇奇怪怪的!什麽‘重要抉擇’?什麽‘關鍵時期’?”

向暉覺著好笑:“你都不明白,我哪會懂啊?你們是故人,我們是新交,我才是一頭霧水!”

江靜舟此刻可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來打這個啞謎!他甩甩頭,像是要甩掉這份疑惑不解一般。他拉著向暉,正想說他的作戰計劃的事情,卻不料向暉接著說出的一句話,又讓他陷入困惑當中。

“總而言之吧,樊主編對你的刻意回護倒是顯而易見的,不然我估計你江致遠縱然有幾張嘴來狡辯,都要陷入麻煩之中了!”向暉的語調裏有強忍的笑意。

“唔,不是啊?向副軍長,您這又是什麽意思呢?”江靜舟的嘴邊掛起了一絲戲謔嘻哈的表情。

知道他必然是渾然不覺的,向暉也就不計較他的揶揄口氣,隻是微微冷笑道:“致遠啊,你自然是伶牙俐齒的,嘴裏也是不饒人慣了的。可是,你也要注意……凡事……不要犯忌才好!”

他把“不要犯忌”四個字說的很重,看著依然不明就裏的江靜舟,繼續說道,半分調侃,半分認真的口氣:

“這次是樊主編刻意回護不點破你,我是裝聾作啞不吭氣,那個胡文軒胡站長呢,估計盛怒之下,就沒注意聽?還是他沒聽懂就不可而知了?”

江靜舟聽了這話,自然更是不明白,就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看著他:“哎!老向,你究竟什麽意思啊?說來說去,我就沒聽出個子醜寅卯來?”

向暉默默盯著他片刻,無奈地搖搖頭:“你呀,一向是口沒遮攔慣了的!我問你,那天在席間,你和胡文軒鬥氣爭嘴,隨口吟出的那首詩,到底是什麽?”

江靜舟想了下,笑道:“哦?那首開玩笑的詩啊?我是氣不過他姓胡的膩膩歪歪、陰險卑劣的假娘們兒腔調罷了,所以有此嘲諷,怎麽了?”

“怎麽了?”向暉冷笑:“你那天吟出的是那首詩的後半闕,我替你補上這前半闕吧!”

他緩緩吟出:

妄自稱男兒,甘受倭奴氣。

不戰送山河,萬世同羞恥。

他看著故交,微微搖頭:“這首詩,是當年抗戰時期何香凝女士寫來諷刺委座的。你說,這不是犯忌又是什麽?”

江靜舟明白,笑了,還是一如既往地強辯:“廖仲愷夫人何香凝女士,那是咱國民黨的元老級人物啊,我引用一下她老人家的詩句也沒什麽吧?”他摸摸鼻子,又撇撇嘴。

說到這裏,他禁不住笑了:“也是你傻人傻福,倒順利過關了?所以我才會說,胡文軒他一定是沒認真聽這首詩,他也不是一般魯莽武夫,胸無半點文墨?你的二哥你明白,人家當年也是文采出眾之人,這次一定是急火攻心,心智暫迷罷了!而說到那位樊主編麽……隻能理解為對你的刻意回護了!”

江靜舟笑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看向暉:“我是順嘴一說,沒想到那麽多忌諱的,你今日的提醒倒也對頭!起碼對於那位文軒二哥,我還是小心為上,雖然我根本不屑他!”

他又想起樊黎翹走前說的那句話:“至於樊主編嘛,我也覺得是個蠻奇怪的人!忽左忽右,忽陰忽晴的!也許女人都這樣?有才的女人更加難以捉摸吧?你聽聽她讓你帶給我的這句話,簡直是莫名其妙,讓人不得要領!”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那份作戰計劃,瞬間記起此刻要和他相商的要務來,就拉住向暉,認真道:“算了!不扯閑篇了!你快來看看我剛剛擬定的這份作戰計劃,有什麽需要補充的,趕快搞定!然後你把N7軍部分加入進來,這份計劃就算完成了。鄭司令在急著等咱們的匯報呢!”

向暉點頭,兩人於是認真研究起作戰方案來,也就自然把樊黎翹那番話揭篇過去了。

其實樊黎翹是知道那時的江靜舟一定聽不懂她的那番話的!她也原本沒打算讓他明白,那話不過是她發泄自己當時心中的一些感想罷了,她願意在冥冥之中將江靜舟看作是自己的一個知己朋友。

她和宋和清幾乎是最後一批造訪寬城的中央要員。因為當他們離開後,寬城大房身機場就陷落解放軍東北野戰軍之手,寬城守軍對外聯絡的重要交通線——空中航線全線崩潰,寬城由此成為一座孤城。

幾個月後,在艱難困苦的寬城圍城期間,樊黎翹還曾有機會跟著總裁及隨從眾要員飛來過沈陽,但是那時候寬城已經被解放軍東北野戰軍十萬精兵重重包圍,他們這些人隻能望著寬城興歎,而不可任意進入了。

在那種無奈而急切的情形下,樊黎翹在沈陽和江靜舟通了電話,不僅告知了他,自己將要做出的一項重大決定——有關她的歸處問題,而且她還給江靜舟留下了一番晦澀難懂的暗語。

這番被江靜舟敏銳的參透的暗語,無形中給了江靜舟一個切切實實的大幫助!很多時候,江靜舟會認為是樊黎翹這些話間接救了他的一條命!

那時,兩人都已年過古稀,樊黎翹從海外歸來,特意去看望了江靜舟,當著江靜舟和顧傾城的麵,說出了讓他們唏噓感歎的一段隱情。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江靜舟和向暉聯合擬定的這份陸十軍和N7軍聯合作戰的計劃,得到東北剿總鄭域國司令的嘉許,後來在第一兵團副司令長官兼陸十軍軍長的封正烈的具體指揮下,準備實施。

這份計劃是根據當時的嚴酷形勢作出的反應。解放軍東北野戰軍主力南下,攻打錦州,以期截斷國民黨東北守軍從陸上完整退守關內的企圖。不久,東北野戰軍攻克重鎮四平,截斷了沈陽至寬城間的鐵路運輸,寬城國軍補給開始由空運承擔。

當時寬城共有兩座機場,分別為東郊的寬城機場和西郊的大房身機場。寬城機場已廢棄不用,N7軍、陸十軍和部分民眾給養均靠來自東北“剿總”的運輸機運至寬城大房身機場補給。

寬城守軍在解放軍逼近寬城,縮小包圍的形勢下,為了應付即將到來的圍城之勢,出城尋找糧食和保護機場,這兩項任務就至關重要。

江靜舟和向暉擬定的這項聯合作戰計劃,其實質就是為保持外圍防地和確保機場的安全,以N7軍一個半師、陸十軍一個師,向寬城西北出擊,進攻小合隆附近之解放軍十二縱36師,試圖趕走解放軍,確保大房身機場在解放軍炮火射程之外。

江靜舟通過寬城地下黨將這份計劃及時傳給了東野司令部,從而為東野進行下一步戰役提供了有力的情報保障。

這場戰役發生在5月上旬。N7軍38師主力、暫61師以及陸十軍183師攻擊寬城西北60裏外的小合隆鎮,並占領了此處,國軍構築工事,守衛此地的大房身機場,同時出擊四鄉八村搜集糧草,為可能存在的被圍困局麵準備囤積糧食和物資。

東北野戰軍早在收到颶風小組傳遞的情報後,就仔細分析了態勢,製定了相應措施。

東野司令部認為寬城守軍的出動帶來了戰機,東野領導興奮莫名:“寬城守軍一直窩在寬城城的碉堡裏,我們自然奈何不了他們,現在他們既然出來了,就要聽我軍調遣指揮了!”

司令部隨即立即命令各縱隊奔襲小合隆鎮進行合圍,以期吸引寬城守軍出城增援,而後集中東北野戰軍主力攻擊寬城。

東北野戰軍為實行空中封鎖,以一縱、六縱、十二縱三十四師、三十五師、獨立第7、10師,奔襲小合隆和大房身機場。

東野一縱發動堅決的攻擊,國軍暫61師被迫向北撤退。與此同時,東野六縱對寬城大房身機場展開了攻擊,六縱16師47團半小時即全殲N7軍暫56師兩個團約六千餘人,俘獲副師長王正國,奪取機場戰役勝利,解放軍占領大房身機場。

向暉指揮的N7軍38師反擊初有成效,步步逼近機場,雙方正殊死酣戰之時,東野一縱主力突然從側翼殺到,擔任新38師右翼掩護的N7軍暫61師根本擋不住野戰軍的猛烈進攻,很快被擊潰。東北野戰軍一縱已逼近師部,向暉所在的師部陷入危機當中。

寬城守軍指揮部裏,封正烈憂心如焚。他像頭困獸般走來走去。

一旁的N7軍及陸十軍的諸位師長們也束手無策,看著長官垂首不語。

江靜舟自然心中也滿是憂慮!按照他提供給解放軍東北野戰軍的寬城守軍作戰計劃,他明白東野此番進攻必是周密安排,有備而來。而我軍一縱、六縱的兵力部署和攻擊能量也是他心知肚明的。

他的183師在攻占小合隆之戰中損失較大,在鄭司令全力依靠N7軍奪回機場的戰役方針下,封正烈雖然身為副總司令,出於保存自己部隊實力考慮,此刻斷然不會命令陸十軍各師輕率參戰。

但是向暉目前身陷危機,江靜舟自然不能坐視不救!他深知向暉的脾氣,他平日裏看似文靜隨和,骨子裏卻有一股職業軍人的強勁,從前線傳回來的消息顯示,向暉拒絕了身邊一些軍官提出的撤退建議,幾乎是失去理智地固守在那裏。

江靜舟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再遲一步,估計向暉和他的師部,就會在我軍一縱的強烈打擊下灰飛煙滅!無論從個人的私誼來講,還是從即將進行的策反N7軍的計劃來講,江靜舟知道自己都必須果斷出手了。

他望著封正烈,建議道:“副司令!此戰態勢已明,向副軍長目前的堅持已經毫無意義!應該急令他帶著38師師部從速撤回城裏才是!”

封正烈喟歎:“我已經和向明光通過電話,建議他急速撤軍,奈何這小子是打急眼了?竟然一口回絕!”

江靜舟正色道:“您若以司令部的命令傳達與他,想明光兄他定然不敢違背軍令啊!”

封正烈無奈搔搔頭,將江靜舟拉到一邊,低語道:“唉!你小子也不是不清楚?這次向暉親率38師去反擊共軍,奪回機場這戰,是鄭司令親自部署下令的,他親自點的向暉的將!這如今沒得到鄭司令的命令,誰敢下這樣的撤退命令呢?”

他歎氣:“我也是心疼向明光這個人才!所以建議他先率師部主動撤回,先回來再說,當麵向鄭司令說明危勢,也就罷了。誰知道這個家夥平日裏溫和儒雅的一個人,卻是這般強勁!竟然和我說,要和他的N7軍幾個團共存亡!真是一個不知進退的糊塗小子!”

江靜舟看出來這點,他自己也何嚐不是如此!他急切道:“明光兄的心事你還不知道?共軍奪占大房身機場讓他損失不小,目前他深入共軍防區,雖然身陷危境,可是隻要他此刻退卻,他先頭派遣的那兩個團就算完了!整個就是被共軍包了餃子的結局!你讓明光兄他怎生忍得?”

封正烈長歎:“天命不濟啊!38師先前的反擊初有成效,已經逼近機場,共軍損失也不小,可是怎麽忽然局勢逆轉,到了此刻無力回天的地步呢?”

江靜舟也歎:“N7軍已經不是當年孫將軍時代的虎狼之師了!它的38師固然厲害,這次也是讓共軍嚐到了不少苦頭,可是另外兩個師幾乎都是散兵遊勇組建的雜牌師,一旦大兵團作戰,根本靠不住!您看,向明光親率的38師正打的順利,共軍一縱主力突然從側翼殺到,擔任新38師右翼掩護的暫61師根本擋不住共軍的猛烈進攻,很快被擊潰!這樣的態勢,就是必然將38師拖入獨木難支、孤立無援的絕地!”

他眼波一閃,拉住封正烈,低語道:“為今之計,隻有分兩條路來做,方能挽救明光兄和他的師部!第一,您趕快再次請示鄭司令長官,說明38師麵臨的絕境,命令他們從速撤出戰事,不可為一時莽撞逞強造成更大的損失;第二,我親自帶人組織一個敢死隊,加入到援助38師的增援團中去,到陣地上去把明光他拉回來!您放心,我綁也把他綁回來!”

封正烈聽了他這番建議,點頭又搖頭:“第一點你不說,我也會馬上去請示鄭司令長官!這第二點嘛,可行也不可行!”

他認真盯著江靜舟:“在鄭司令下撤退令之前,你可以實施你拉回向暉的計劃,不過要找合適人選,你自己堅決不可去!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如今是我陸十軍的主力師師長,如何敢輕舉妄動,身陷險境?何況,你這樣的身份去做這件事,也是壞了規矩,讓人詬病陸十軍幹涉N7軍的軍務了?你給我想清楚了!”

江靜舟思索片刻,點頭道:“軍座您說的也對!不過……”

“沒什麽不過!”封正烈打斷他:“這樣吧,我目前是第一兵團的副司令,可以用我的警衛團的名義先去做這件事!畢竟,他N7軍也是我們第一兵團的下屬軍隊吧?我看這樣,我把許若飛給你……”

“太好了!我正想說這個意思呢!”江靜舟興奮道:“我那裏還有個合適人選!這件事情,您交給我辦就齊活了!”

封正烈點頭:“我也馬上去見鄭司令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