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父女孽緣

但是當時年輕氣盛,心勁兒頗高,但又是性情中人的胡文軒,實在參悟不到這樣一個道理:養育一個孩子,遠不是將一枚冰冷棋子放入自己口袋中那樣簡單!歲月如刀,能割裂人們之間的親情友情,柔情蜜意;歲月也如梭,同樣能織就一張天羅地網,一張親情之網,將陷落其中的人們狠狠罩住,束縛終身!

小書房中,沁梅抱著沈冰的遺像泣不成聲。這裏不算她的靈堂,隻是顧傾城將她的一副小像用素雅的鏡框鑲了,旁邊擺了些白色的花朵,也算是在自己家中有個追思逝者的地方。

此刻,沁梅將遺像緊緊抱在懷中,像是當年在重慶分別時那樣,緊緊摟住小姨細瘦纖弱的身子。往事點點滴滴到心頭,女孩的淚水像散落的珍珠般滾落腮邊,怎麽也止不住。

“小梅,你要堅強!你小姨她,就是一個無比堅強的女子!我在她身上學到了很多……”顧傾城在一旁喃喃回憶著:“後麵從那邊老家傳回來的信息,加之向師長手下的人對當時情景的描述,你爸爸他們大致還原了事實的真相……你的小姨,是為了掩護戰友、保護情報犧牲的!她以自己弱女子的身份,保全的太多!也包括……你爸爸的身份安全!”

“小姨……”沁梅抱著遺像,說不出話來,唯有流淚。

情緒逐漸平複下來,在顧傾城的勸說下,沁梅隨她回到客廳。寧鬆已經上樓,隻剩江靜舟一人仍坐在沙發中,頭靠在椅背上,作閉目沉思狀。

“爸!”輕聲喊出這麽一句,沁梅撲到父親麵前,將身子紮到父親懷中,淚水又一次溢出眼眶。後麵跟著的顧傾城見此情形,抽身避開了。

江靜舟猛然睜開眼睛,轉而緊緊摟住女兒,用有力的臂彎給女兒最切實的依靠和支持,卻沒有說一句話。

沁梅靜默著流過了淚,仰起臉看著父親:“爸,我是否算一個沒原則、沒良心的女孩?”

“丫頭為何這樣說自己?”江靜舟微微蹙眉,看著身邊的女兒。

沁梅咬著唇,思索片刻,才幽幽道:“就在剛才,我才從他……那個人身邊過來!殺害我小姨的人,我如何再能叫他一聲……爸爸?”

江靜舟不吭氣,靜靜地聽著女兒述說。

“很久了,我都不知道怎樣描述我對他的這份感情?從延安出發時,我心中滿滿的都是任務,是鬥爭,是使命!我知道,我們分屬兩個階級,如今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甚至是一場生死鬥爭!”

“可是,來到上海,從第一次見到他起,他叫著阿梅,將我一把擁到懷中,那份毫不猶豫的霸氣,讓我感到……他就是我的另一位父親!是的,不管我們之間有多少無法跨越、不可拆除的藩籬,可是整整八年的父女情分如何磨滅?何能一筆勾銷?我的腦海裏,許多片段無法忘記,像放電影般一幕幕閃過……”

“他曾經用一個男子笨拙的手,為我紮小辮兒,當我使脾氣埋怨他總是紮不好,一氣之下把辮繩揪下時,他還是滿含歉意地輕聲安慰我,耐心細致地為我重新梳理……”

“有一次我感冒不舒服,整整一天不肯吃飯,他百般相勸無果,竟然也守在我身邊一天粒米不沾……”

“記得抗戰時期,那時候他很忙,就將我送到了外國人辦的寄宿學校。我很孤獨,總想他能來看我,可是每次他來了,我卻不給他好臉色,怨他把我孤零零扔到了這裏……他總是和顏悅色地勸說著,解釋著,那種父親的歉意和無奈簡直有點低聲下氣……可是個性倔強的我就是不給他好臉色!某一次,我別扭過分了,陪在一旁的方城叔叔都看不下去了,責怪了我幾句,我又委屈又傷心,跺腳大哭起來……他急了,將方叔叔趕了出去,轉身摟著我百般好言相勸……其實他不明白,那時的我,是用別扭情緒在撒嬌,我一點兒也不怨他,我一點都不忍心……”

女孩含著淚,一口氣說了許多,江靜舟認真聽著,從口袋裏掏出手絹,遞給女兒。

沁梅擦著淚,繼續訴說著:“當我回到老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和身份後,就有一種叫‘糾結’的東西在我的心中紮根、發芽,蓬蓬勃勃瘋長起來!我和他,究竟是什麽樣的關係?父女?對手?還是……我是一個紅色後代,誰應該是我的父親?我的生父,是一名戰功赫赫的紅色特工;我在延安的繼父,是一名颯颯英姿的八路軍指揮員!可是他……在敵對一方的他,又算什麽呢?”

說到這裏,沁梅拉起了父親的手:“爸,我是否算是一個革命意誌不夠堅強的人?我簡直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矛盾體!”

她蹙起秀氣的眉毛,眉眼中滿是困惑:“當我在他麵前刺探情報,完成我的使命時,我是冷靜而決絕的!他就是我的敵人、對手,我工作的對象!他‘惡’的一麵讓我心驚、仇恨:他曾當著我的麵,和那個楚天舒研究對犯人用刑的問題;他布下了所謂的天羅地網,要把我們的組織,我們的戰友一網打盡;他時時提防著一切,懷疑著一切,謀劃著一切,就算對著我——這個他從小親自帶大的女兒也常用語言試探、考量……”

“可是,”女孩悄然歎口氣:“在日常生活中,當他流露出父親式的關懷、體貼和溫情時,我的心……又瞬間軟了起來,我看出來,他對我的情,是真的!不!有真的,有假的……但是真的時候居多……這點我完全能感受到!我……”

她看向父親,滿臉的不安神色:“爸?我的話……會讓您生氣嗎?您的女兒,這般的不爭氣,竟然會對一個……敵人,溫情脈脈。我……一定讓您失望了吧?”

江靜舟一直未曾開言,隻是靜靜聽著女兒的訴說,此刻忙握住女兒的手,微笑看著她:“不,梅兒!爸爸很高興!我們父女倆終於有機會坐到一起,說到這個敏感的話題——這個也總是讓我心中時常焦慮的問題!更難得的是,你還如此坦率地向我敞開了心扉……丫頭,爸爸真的很欣慰!”

江靜舟動情地感慨著,沒有人能體味得到他的心緒,能盡快和親生骨肉交心傾談,說到一個至關重要的話題,這樣的機會對他來說有多難得?局勢危急,時不我待,是到了該和女兒深談這個重要問題的時候了。

沁梅被父親難得一見的激動情緒所感染,就也認真望著他,想聽到他的教誨。

同一時刻,這個江靜舟父女口中的絕對男主角——胡文軒站長,也在情緒激動地和來訪的樊黎翹講述著一個他認為疑點重重、證據確鑿的突發事件——沈冰遇刺案。

這件事情的經過本身就離奇驚險,經過胡文軒的傾情演繹,讓樊黎翹聽得是驚心動魄,感慨連連。

胡文軒可不是在說評書、做小說,他要成功地將樊黎翹的注意力集中在江靜舟問題的疑點上,所以又接著談了自己的許多看法。

樊黎翹倒也並非尋常女子,她的注意力不會輕易被人左右,此刻她沉吟著說道:“我今天上午在N7軍,也已經聽說了一些有關這個事件的議論。我當時就覺得這是一個有新聞價值的寫點!所以也正想和你們幾個當事人聊聊,看是否有料可寫?我想,下麵,我可以找向暉副軍長聊聊,甚至是直接問問江靜舟一方的說法!不過,聽了你剛才那番分析,我也覺得,江靜舟在這次事件中,的確是疑點多多!”

胡文軒激動地連連點頭:“他江靜舟的疑點豈止是這些?我來東北後,專門寫了一個報告,羅列了一些我觀察到的關於陸十軍,關於江靜舟等人的疑點和異行,樊主編若有興趣,我可以給你一份看看!我還想請樊主編幫我帶回南京,交到您相熟的——賈翊錕參議手中呢!”

“沒問題啊,賈參議也算是我的老友啦!”樊黎翹笑笑:“胡站長真的是忠誠敬業,我今天充分見識到了!若果機緣巧合,我倒真想專門為胡站長寫篇文章了!”

“謝謝樊主編的盛情!”胡文軒激動極了:“我最感欣慰的,倒不是樊主編要為胡某寫什麽文章,而是我們終於在江靜舟的問題上,站到統一戰線上來了!”

樊黎翹莞爾一笑:“不錯!為了黨國利益,我們的目標無疑是一致的!隻是,我就是有點奇怪啊,胡站長對……那個人的一切,怎麽如此了如指掌呢?”

胡文軒自信一笑:“這不奇怪啊!雁過留痕,誰讓這個人身上的疑點委實這樣多呢?作為一名保密局軍人,職責所在,我又怎麽能熟視無睹不作為?樊主編想象不到我們下的功夫吧?在這個人的身邊,裏層外圍,一直都有我們的人!他的任何行徑都逃不出我們的視野!樊主編,你若有心,就等著看我怎樣剝開他的畫皮,讓他顯出原形來!”

樊黎翹貌似恍然大悟般,露出有點好奇的樣子:“顧傾城也算一個嗎?”

胡文軒嘿然一笑:“顧傾城自有她的作用!目前火候還遠遠未到……”他不再多說什麽,樊黎翹也就不好再問下去。

片刻,胡文軒想起什麽,對樊黎翹道:“對了,既然樊主編對江氏妹妹遇刺案這樣有興趣,我倒突然萌生一計,可以因此檢驗一下某人的嘴臉呢!”

他低聲對樊黎翹說出了自己的妙計,樊黎翹聽後笑了:“胡站長啊,我目今想不佩服你都不成啦?”

胡文軒得意地笑了。

看看天色不早,樊黎翹起身告辭。為了以示彼此間的親密關係,胡文軒又露出偶然記起一事來的樣子,向她打聽起楚天舒的目前情況,以示對老部下的關心。

他發自內心地感歎道:“其實啊,樊主編,你這個外甥,是我最欣賞的部下了!敬業,忠誠,善良,謙和!可惜我們沒緣分,不能同僚太久!”

樊黎翹隨意地笑笑:“你就甭提那個小家夥啦!也不知道他在你們那裏是怎麽幹的?弄得一身的病回到南京,把他媽媽心疼得要死!後來到空軍總部任電訊處副處長,倒是在自己家門口,可以經常回家調養,這才慢慢康複了。據說他最近也有可能到這邊來?哎,看緣分吧,人生在世,一切隨緣,也不過如此!”

胡文軒忙點頭:“樊主編說的不錯!隨緣隨緣!”

樊黎翹也記起了什麽,就帶著不經意的微笑問:“說到我們楚家那個不省心的七少爺,我倒記起一事來?據說令愛和他還有過一段小小的感情糾葛的?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倒是我那堂姐,天舒的媽媽有問過我,我因為沒得到確信,倒也不好回答她的!”

“這些事嘛,還是以當事人的回答為確信,不是嗎,樊主編?我們都算是過來人哈!”胡文軒倒也機警:“天舒對此事是怎麽個說法?”

“這些事,你想那個鬼靈精的壞小子能和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交底嗎?”樊黎翹忍不住撇嘴笑道。

“樊主編,小女既然和你同機來到這裏,也算是緣分吧,以後你當麵多指教她就好!”胡文軒打著哈哈把此話題含糊過去了。

此刻,在自己父親麵前的沁梅,卻沒有她的養父一般輕鬆。父親提到的一個嚴肅問題,讓姑娘的心弦緊緊地繃起。

其實有關胡文軒和沁梅的感情問題,一直是江靜舟時常觀察,暗暗操心,心懷憂慮的一件事情。

首先是胡文軒對沁梅的愛,那種甚至有時是超越了親生父女情的深愛,曾經讓江靜舟百思不得其解。作為一個資深的保密局特工,一個執著鏟共、幾十年追蹤自己不放鬆的敵對分子,能夠對分明是滿身疑點,來曆模糊不清的養女如此動情、溺愛甚至是縱容,這自然很是令江靜舟疑心。

即使胡文軒不能夠證明並斷定沁梅就是江靜舟的親生女兒,起碼她也是和他江靜舟有著某種親緣關係的女孩,她的身上,帶有江靜舟故鄉太多的記憶!這樣的沁梅,能讓胡文軒全然放心當成自己的女兒,養在身邊,施以信任和寵愛,似乎並不太設防,這點很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合常情!作為特務頭子,職業特工的胡文軒,會這樣麻痹糊塗嗎?

再聯想起胡文軒和自己的針鋒相對,不依不饒的態度,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破褲子纏腿般毫不放鬆警惕的情形看,江靜舟始終在認可胡、梅有著一定真摯父女情的同時,對他一直睜大著警惕的眼睛,時刻認真觀察著胡文軒的一舉一動!沁梅可以親情麻痹,嬌憨無知,可以某些時間放鬆對養父的警惕和防範,作為她父親的江靜舟,卻始終緊緊繃著這根弦。

其實這次在一定層麵上,分明是江靜舟誤判了胡文軒!

這是一個不好解釋的問題,睿智聰慧如江靜舟,也並沒有參透這個奇異的現象。

從心理學層麵分析,胡文軒就是一個智商頗高,情商略弱的,有著明顯心理缺陷的人。從他幾十年如一日地追逐虞水蓉這件事情上就可看出一些端倪。所有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虞水蓉是從來沒有喜歡過他胡文軒的,個中原因完全無關乎江靜舟的存在。愛情的緣分和萌芽,就未曾稍稍降落到胡文軒和虞水蓉之間。但是胡文軒不這樣認為。他固執己見,喪失理智,幾乎是一廂情願的偏執地認為,是江靜舟的存在和蠱惑,讓虞水蓉拋棄了自己,背叛了他們的愛情(隻有老天知道,他和虞水蓉自始至終就沒有萌發過愛情),隻要自己能夠將江靜舟打回原形,揭露出他異黨分子的身份,虞水蓉就會徹底擺脫江靜舟的魔影,心甘情願地回到自己身邊。

但是因此上推論胡文軒是為了純粹報情仇而死磕上江靜舟,也是不確的。作為一名忠誠黨國事業的保密局特工,憑著直覺和靈感,認定江靜舟身上有諸多不好解釋的疑點,從而始終將他列為自己追蹤防範的目標,這本身就是胡文軒的一項使命和任務。而能在完成自己理想和任務的同時,也能順便報了自己的一箭情仇,對胡文軒來說,是件倍感興奮和安慰的事情。這也是他幾十年來,執著跟蹤江靜舟、調查江靜舟、揭露江靜舟,久戰不憊、愈挫愈勇的精神源泉所在。

但是虞水蓉始終是紮在胡文軒心頭的一根刺!動一動就會痛徹心扉!為了虞水蓉,他幾乎放棄了別的念想!所有的戀愛、成家、娶妻、生子的念頭,幾十年來,未曾縈繞在他的心中。他就像一個苦行僧般,孤獨寂寥地遊**在人間,他的心裏充滿了悲涼、無奈、傷感的愁思。除了工作外,他幾乎沒有任何的親情慰藉,也沒有任何家庭的溫暖!一切就這樣荒涼寂寞下去,胡文軒的心靈慢慢固化成了一片沙漠,直到那個和自己有著不解之緣的小丫頭,帶著老天注定的一份糾結別扭的父女情分,再次突兀地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

可以說,對於沁梅,這個自己無意中收養在身邊,帶大成人,又親自起了昵稱“阿梅”的姑娘,胡文軒的這份父愛是真愛,是摯愛,是糊裏糊塗、不辨是非的溺愛,是不可思議,無法解釋的錯愛!是情感溺水者抓住的一根希望的稻草,是悲涼旅行者偶然遭遇的親情旅伴!別人自然無法理解,江靜舟也更不會理解,甚至是胡文軒本人都未必能說的清自己這份糾結情緣的對錯,都無法鑒定這種不尋常父女情的是非曲直!

在沁梅的幼年時代,胡文軒在潛意識裏,出於對江靜舟身份的懷疑和仇視,是將孩子作為對付江靜舟的籌碼,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中的。他在冥冥中會有這樣的一點私念——如果沁梅真是江靜舟的親閨女,那麽自己這一方,無疑間就多了一個對付他的有力砝碼!

但是當時年輕氣盛,心勁兒頗高,但又是性情中人的胡文軒,實在參悟不到這樣一個道理:養育一個孩子,遠不是將一枚冰冷棋子放入自己口袋中那樣簡單!歲月如刀,能割裂人們之間的親情友情,柔情蜜意;歲月也如梭,同樣能織就一張天羅地網,一張親情之網,將陷落其中的人們狠狠罩住,束縛終身!

是的,就是時間這把梭子,它將每一天平平淡淡的日子作為經線,將朝夕相處的父女感情,那來自天性的舐犢深情作為緯線,織就了一張無形的溫情之網,將胡、梅二人牢牢罩住,難以掙脫!……七八年過去,胡文軒沉醉又無奈,悲哀又欣慰地發現,沁梅已經成為他的一個親人,一個在這個世界上難得的一個親人,一個不可替代的親人。這份親情存在於他的生命中,為缺少愛情、友情、親情之水澆灌滋潤的心靈已成荒漠的他,帶來救命甘露般的浸潤和布施;讓幾乎是孤寂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工作、事業外少有其他樂趣和情趣的他,感受到了一份別樣的慰藉和溫情。他幾乎像是初嚐糖果的孩童般,要於絕望中牢牢抓住這短暫的甜蜜!是鏡花水月也好,是海市蜃樓也罷,對於情感方麵極度缺失和渴求的他來說,瞬間就是永恒!他要盡力抓住這難得的一份親情、溫情,哪怕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摔很重的跟頭!

俗話說的好,不啞不聾,不做阿婆阿公。做父母的,又何嚐不是如此?胡文軒為此親情付出的最大代價就是被蒙蔽了理性和睿智,他像一隻鴕鳥一般,將頭埋在沙中,心甘情願地被掩藏和遮蓋而不自知。親情實在是最易蒙蔽愚弄人智商的東西,這世界上的父母,無論他有多睿智明智,麵對兒女的事情,又有多少能做到神誌清明,智商正常呢?這似乎屬於心理學研究的範疇,在生活中,我們看到的這種情形表現出的社會現象就是——父母對兒女無道理無原則的相信和溺愛,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是當局者迷!

但是旁觀者清!江靜舟是不能充分體味明白胡文軒這樣的感情的,因此在胡、梅情分的問題上,江靜舟分明是誤讀了胡文軒。他隻看到了作為資深特工的胡文軒的行為的不合理性,卻忘記了作為父親的胡文軒,其愚鈍和癡情癡意的必然性。

隻是江靜舟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特工人員,任何時候保持清醒的頭腦和睿智的觀察力也是必然之技!此刻,他麵對女兒,滿懷憂慮地要談到的,就是這段糾結隱晦、是非難辨的父女情!

“梅兒,你知道嗎?有關你和他……你的養父,你們這段不尋常的父女情分,始終是我想和你談及的一個重要話題!這有多長時間?其實我一直在觀察,在深思,在猶豫……我想找機會和你好好談談心,交換一下看法。在眼前的形勢下,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

沁梅沒有感到意外,她平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等待著他說出他隱藏已久的一段心事。雖然她的心中,早已泛起了陣陣漣漪。

年輕的沁梅並不自知,她其實在某些方麵,是和胡文軒有著相同特質的人。

幼年的動**生活,親人的猝然分離,孤身陷入陌生生存環境中的恐怖和委屈經曆,造成了沁梅略帶扭曲和糾結的性格的形成。她從來就不是一個隨和平靜的女孩,她的心河很少能夠波瀾不興,安靜流淌。她的內心,甚至不是像胡文軒那樣,隻是簡單的渴望親情和溫暖,而是過分敏感地保護自己,宣泄自己的壓抑情緒,時常用兩麵掛滿刺的盔甲包裹自己,在刺傷別人的同時,也傷了自己的體膚。

有心理專家分析研究認定,一個人幼年的經曆往往會決定了他(她)一生的性格走向。在沁梅身上,這個論點再次被得到證實。

隨時隨地缺乏安全感——這就是沁梅內心深處的糾結所在,即使是在親生父親身邊,她有時也難以敞開心扉,直抒胸臆。原因出自自己這方,也出在父親那裏。同處敵營,險象環生,作為父親的江靜舟,自然將女兒的安全放在了溫情之上,他絕少在女兒麵前直露父親的寵溺和嬌慣,很多情況下,父女倆相處,都要用一定的偽裝包裹掩飾自己。這對於閱曆深厚,誌強心堅的江靜舟來說,是自然和適應的,但對於年少稚嫩的沁梅來說,就無形中是一種情感的折磨。

這時候,身為她的另一個父親的養父胡文軒,在她的生活中再次出現!

其實胡、梅這份不合常理、糾結曲折的父女情,何嚐不是時時橫亙在沁梅人生道路上的一個重要障礙物?

幼年中彼此磨合形成的,從磕磕絆絆到親情流淌的父女情,那種在歲月長河慢慢形成的相依相靠的情分,給了小沁梅最初的有關父親的記憶。

少年時分,非常偶然的機會,她竟然回到了親生母親的身邊,才驀然發現,從小撫育自己長大,給了自己無限父愛的那個人——自己的養父——竟然是敵人!是自己父母的相反陣營的人!這種親情的扭曲和斷裂,曾經讓少年沁梅痛苦糾結了很長時間。

回到自己母親身邊的女孩,在接受著信仰大義教育的同時,貌似冷酷的將往日那段近似父女深情的東西果斷拋開了。其實那時的沁梅沒意識到,作為性情中人的她,隻是將這份感情冷凍了深藏在心底的一個角落罷了,從來就沒有真正將它完全剔出心扉。

當她帶著使命,承接著任務再次來到養父身邊時,最初的她是勇氣百倍,堅毅決絕的。她認為她即將的親近他,討好他是特工的本能,是自己藏身的最好的掩護。

但是不幸的是,從兩人第一次相逢,在那個咖啡館裏,當養父呼喚著她的名字,帶著驚喜的淚水將她霸道地一把摟在懷中的那一刻起,隱藏在心底角落中的那份養父女情分,瞬間複活萌發了。她這才發現,這份情緣就沒曾稍稍離開過她的心底。

她再次生活在他的身邊,和親生父親不同,養父的愛是那樣熾烈和**裸!她就是他丟失了許久的一個寶貝,是他失散多年的一個親人。養父寵她、慣她、將就她、迎合她,相較於兒童時代,對於已長成少女的自己,養父的愛更加博大精深、無微不至。

他竟然給予了她在親生父親那裏也很少得到的依存感和安全感。她可以隨意向他撒嬌使性子,可以和他任意頂嘴吵架,甚至是,最重要的,她可以利用他對自己的溺愛和不設防,巧妙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那次險中求勝的電台搜查就是個例子!沁梅出格的舉動引起了包括楚天舒在內的所有人的懷疑,可是作為情報軍官頭目的養父,竟然絲毫未加在意,甚至都沒詢問責怪她半句。沁梅知道自己一直在賭,賭養父對自己的感情,可是直到現在,她都是絕對的贏家。

任性、驕縱、無法無天、率性衝動……沁梅這種形象,出乎意外地讓人真假難辨,她絲毫不像一個出身淒苦、身世悲涼的女孩,反倒像長成於錦衣玉食中的大小姐!這種身份的表現和偽裝,讓她無形中為自己撐上了一把安全之傘。

但是沁梅心中也會時常記起一個糾結的命題,那就是,畢竟是兩個陣營的人,有一天,自己會和養父兵戎相見嗎?自己又該如何抉擇呢?

眼下,親生父親江靜舟就和她談起了這個問題。

沁梅安靜地看著父親,聽著他對自己和養父這段情分的剖析。

“平心而論,我是理解你和胡文軒的這份感情的,畢竟你們有著十幾年的父女情緣。作為一個父親,我也看得出來,你的養父——胡文軒對你,有一份真愛,是一段真感情!這份情感是出於天性、人性,也許是無關於階級、立場的!當年在上海,很多情況下,這份父女情是你藏身的最好偽裝和掩護,甚至是,我曾經想過,就這樣讓你多品嚐一份父愛,也未必是一件壞事情?畢竟,我看得出來,隻要不涉及階級立場和我們的任務,你和胡文軒的這份親情,還是正麵能量多一些!可是我擔心的是,我看到了一種可怕的東西徜徉在其中,那就是……賭!”

沁梅被父親這樣說破心事,還是微微一驚,她再次看了看父親,咬緊了嘴唇,沒有吭聲。

江靜舟注意到女兒的情緒波動,他沒有理會,接著說下去:“你在賭,胡文軒也在賭!你們賭的是同一樣的東西,那就是你們之間那份發自天然的父女情!上海時期,相對環境單純安定一些,能更加安全地潛伏,及時傳遞情報是首要任務,在這種情形下,你隻要小心謹慎,這份賭意,會常常讓你如願以償,心想事成。可現在情況不同了,在這個孤城,這個數十萬軍隊要力爭起義倒戈的時分,一切是那樣的凶險莫測,前途未卜!在這樣的危情危局中,你們的這場賭局就很微妙了。圖窮匕見時刻,就是刀槍相見時分!沉醉於親情賭局中的你們,誰先覺醒拿起刀槍,誰就可能占盡先機,將對方逼入絕境!梅兒,你考慮好了嗎?你準備好了嗎?你的手腕,還是那樣強健有力嗎?還拿得起刀槍嗎?”

父親的這番話,讓沁梅有醍醐灌頂般的感覺!她心中滾過一陣驚雷!很久以來,她的確陷落在一種溫柔的親情中不能自拔。麵對胡文軒的時候,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是兩個陣營間的對壘,是終究不可調和的矛盾和鬥爭;可是每每麵對胡文軒溫情脈脈,溺愛有加的神情,她就會拚命壓抑住自己的理性思維,告訴自己,也許一切不會那樣糟糕,不會有那樣冤家路窄,狹路相逢的時分吧?這種父女情分,也許真能僥幸躲過殘酷的戰爭風雨?

她沒有想到,胡文軒和她,都是在玩這場可怕的賭局,一切的溫情蜜意,父慈女孝,不過像稀薄的朝露一樣不堪一擊!一旦遭遇兩軍對決,遭遇主義信仰之爭,一切可以在瞬間灰飛煙滅,留給當事人的,不過是較尋常人更多更深的情殤而已!——聽懂了父親的話,心下暗暗敬服,又重新陷入沉思的沁梅,低首不語。

江靜舟看出了女兒的糾結情緒,繼續點破著她的這份迷情:“其實,誰也不想看到那樣慘烈不人道的情形出現,有著多年養父女感情的兩個人,出於不同陣營的信念和信仰,狹路相逢,刀槍相見!可是,女兒啊,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戰場!一些沒有人性的殘酷東西必然存在和發生,我們不能用溫情迷惑了自己的眼睛,麻痹了自己的意誌,弄酥了自己的骨頭!要知道,兩個陣營的鬥爭,從來就是**裸毫無溫情人性可言的!你可以選擇成就親情,放棄自己的原則,甚至是生命,但是你想過沒有,很多情況下,也許你這樣的犧牲,不僅僅隻涉及你一人的生命和安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多米諾骨牌效應般,會牽連到幾個、幾百個,甚至成千上萬條生命的安全!”

他深深吸上一口氣,長歎道:“就像我們目前要完成的任務,涉及兩支軍隊的道路選擇,雙方軍隊的戰與和,從而決定了一座城市的存歿,幾十萬人的生死存亡!無論何時何地,這就是大原則,大是大非問題,相對於這個問題,一些個人的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都是微不足道,都是可以毅然放棄的!這個重要的抉擇,我們應該做的坦坦****,義無反顧!”

說到這裏,江靜舟仿佛已經不是單純地在向女兒講述著什麽,而是在默默說服自己一般。

沁梅看出了父親的沉痛心情,她心疼著自己的父親,她知道他目前肩上的擔子有多沉,他的心理負擔有多重!於是她再次握住父親的手,深情地看向他:“爸,我懂!您和向暉伯伯間的友情和抉擇,心靈的較量和決裂,也是您心底永遠的痛!當然,還有小鬆!和他的母家的親人們!就在剛才,小鬆對於我對養父的稱呼,反應是那樣的激烈,我幾乎認不出他了,他曾經是那樣一個善良溫和的少年,竟然也會……”

江靜舟痛心地看著女兒,長歎一聲:“誰說不是呢?”

他的語氣愈加沉重起來:“我的兒女們,你,還有小鬆,注定要經曆別人沒有的別樣的糾結和無奈,要品嚐別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要做出尋常人難以接受的抉擇和分裂,要承受一般人難以想象得到的親情磨難!作為父親,我的痛……”他以手捂胸,說不下去了。

“爸,您怎麽樣?身體有不舒服嗎?”沁梅看著父親的神情有點著急。

江靜舟搖搖手,繼續對女兒講述著自己的擔心和糾結情緒:“就像這次突發的狀況——你的小姨,她為了組織的利益,為了情報的安全,為了我……和其他地工戰友的生存,毅然決然地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己的同誌、手足,一次次陰陽兩隔……唉!這樣的慘劇,叫人如何經受得住?親生手足被生生割斷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再次讓我品嚐到了……”

“爸!”

江靜舟沒有理會女兒關切的眼光,微微眯起了眼,動情敘述著:“是的,你了解,又不能完全了解,你的小姨沈冰,是一個多麽優秀的地工人員?她曾經和我一起工作過,我們相攜完成了很多難以想象的艱巨任務……這次,黨組織派她來東北協助我的工作,做我的交通員,除了寧鬆的因素外,就是看中於她豐富的地工經驗和忠誠堅強的品質!沒想到,她竟然……你知道嗎?當我看到她血跡斑斑的遺體時,我的心像是被紮了無數刀子那樣痛!就是親生姊妹犧牲也無過如此吧?”

他歎口氣,停頓片刻,繼續道:“我想和你反複說到這場令人痛心的悲劇,就是想提醒你,在我們身邊,常常會有這樣的危急情況出現發生,在我們的人生中,會常常經曆這樣的痛別戰友和親人的殘酷經曆!這麽多年了,有多少這樣的麵孔,在我的眼前閃過?鄭教官,方城等同誌,他們中的很多人,也同樣曾經出現在你的生活中,當然,對你來說,更有蕭嶽!”

他深深看著女兒:“丫頭啊,這種隱蔽戰場上的鬥爭之殘酷絕非是我們可以臆想得到的!麵對這樣的犧牲和付出,我們活著的人該怎樣抉擇呢?就說寧鬆吧!就像你剛才所說的,他是多麽仁慈善良的一個少年!可是當他看到他親愛的姑姑命喪胡文軒手下人之手時,他曾經是那樣的憤怒和決絕!他當時這樣對我說,爸爸,我真想得到一隻槍,我要消滅那些殺害我姑姑的人,向他們討還血債!你如今明白了吧,為什麽如今聽你叫胡文軒為爸爸時,他會是那樣一種激憤之情了?有時候,這種殘酷的鬥爭,就是最好的催醒劑,讓陷入盲目溫情、親情中的我們,得到覺醒的激發!我時常在想,麵對這樣的流血和犧牲,我們很多時候,實在是別無抉擇!我們必須抓住一切時機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去用一些看似激烈決絕的手段去製止暴力、製止戰爭,讓更多的人,能選擇活下來!小鬆曾經和我說過這樣一句哲理——有關‘武’字的解釋,止——戈,對!用我們的武力去製止更殘酷的戰爭,更大麵積的殺戮和死亡,一切就是值得的!所以,很多時候,我們應該硬起心腸,拿起刀槍……親情友情,很多時候,隻是平常時分的奢侈品,當遭遇信仰碰撞的時候,如何取舍抉擇,才方顯一名真正共產黨員的堅強本色!”

他帶著幾分悲涼,幾分無奈,更有幾分堅毅決絕的神情望向自己深愛的女兒:“梅兒,爸爸心疼你,卻又不能替代你承受這種痛楚——忍心抉擇的痛苦!又豈止是你?很多人都在做著這樣的殘酷抉擇!爸爸又何嚐不是如此!就譬如你剛才提到的向暉伯伯!他……就幾乎是讓我難以越過的一道坎!我原先計劃的是,通過策反打動他,來帶動他麾下的一支軍隊——N7軍的倒戈自新,可是如今我看出來,這點竟然是很難做到了!但是遭遇這樣的困境,我不能退縮,也沒法退縮!我隻能反其道而行之,力爭先策反這支軍隊,再來拉動逼迫他的自新和放棄抵抗!這究竟有多難?有多少成功的把握?有多少不可預知、無法抗拒的困難在前麵等著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隻能硬著頭皮上,走一步,看一步了!我隻知道的是,為了更多的人的新生,為了更多的生命能夠留存下來,我必須果斷放棄一些個人的東西,友誼、親情、知己情分、知音夙緣……這有多殘忍?有多無奈?又有多少背棄自己道德準則和為人良知的悲哀?唉!丫頭丫頭!誰能理解?誰能知曉?!可是,我終究是……別無選擇!”

江靜舟一口氣說完這番話,禁不住仰天長歎。

沁梅的眼淚流了出來,她捉起父親的手,貼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望著父親嚴肅沉靜的麵龐,她用有點艱澀,但是仍然不乏決絕的語氣說道:“爸,我懂了!請原諒女兒一時的忘情和軟弱……也請相信,我終究不會讓您感到失望的!您剛才問過我,此刻的我,是否還拿得起刀槍?我想,我能夠的!因為何時何地,我都不會忘記,在所有身份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共產黨員,一名紅色特工!”

江靜舟用手輕輕愛撫著女兒年輕的臉龐,望著這張隱隱透著故人熟悉容顏的堅毅麵容,在欣慰感動的同時,竟然會有一絲悲涼的情緒氤氳在其中。這種無悔的抉擇有多殘忍,堅強如江靜舟,也忍不住在心底唏噓感歎!

“梅兒,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些事情的複雜性遠非我們能想象得到,人的情感之複雜更是少有尺度可以加以衡量!我時常在想,我們共產黨人,從來就不是無情無義的!對於一些發自天性的情義,我們也有著自己的認識和抉擇!隻要心中有自己的堅持,就不怕一些糾結情緒的幹擾!梅兒,爸爸相信你能處理好!你一向是個聰明有愛的女孩,也是有著自己信仰和立場的戰士,權衡利弊,審時度勢,一定會認識並解決好這些問題!”

沁梅認真地點頭:“爸!哦,不,是表叔,我不應該在任何時候掉以輕心,忘卻自己的身份和任務!表叔,請您放心,梅兒記住您今天的這份叮囑了!”

寧鬆就在此刻來到父親和姐姐身旁。

“小鬆,姐姐怎麽會怪你?當我看到小姨的遺像,心中的怒火就怎麽也壓不住了!姐的這份情感和你一樣!”

“可是姐,你還時常生活在胡文軒身邊,你要當心,千萬別露出你的仇恨來!這很危險……”

“姐明白,其實……”

“其實我懂你,姐!有些事情,不是簡單的對與錯,黑與白,是與非!人是感情動物不是嗎?他究竟是養育了你多年的一個……親人!很多感情上的東西,也不能簡單用立場和階級來劃分!就像我……和我的姨夫、姨媽、舅母,他們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但是又是和我們不在一個戰線上的人!親情和立場,溫情和原則,有時候我也好糾結,也時常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小鬆,打起精神來!相信姐姐,姐也相信你!這與其說是我們姐弟倆的宿命,不如說是我們無法逃避的人生挑戰!我們都要堅強麵對,無論怎樣的結果……”

“姐,你說的真好!”

姐弟倆興奮地說紅了臉,沒有看到一旁他們的父親,那飽含萬般欣慰、無比感慨的淚眼朦朧的雙眼。

第二天早晨,向暉官邸,夫人謝宛月為他的軍裝上換上中將的肩牌。

向暉一旁默默看著,表情淡淡的樣子。

謝宛月有點苦笑道:“這次你升職,我怎麽有點高興不起來的樣子?局勢這樣緊張,你這也算臨危受命吧?”

向暉點點頭,又搖搖頭:“別操這些心了,一切隨緣好了!”

他穿上軍裝,來到門口,他的副官、秘書們都等在那裏了,他們一起上車。

今天向暉是和封正烈、江靜舟等人陪宋和清、樊黎翹等人視察寬城城防工事,胡文軒被樊黎翹邀請,要一同采訪一些題材,因此也跟隨在側。他們轉了陸十軍設防的東半區和N7軍的防區西半區,又去總司令部所在地的中央銀行大樓看過,接著又參觀視察了市中心建築和街道地下坑道。

宋和清讚道:“難怪鄭司令給國防部的報告說寬城的工事是‘堅冠全國’,百聞不如一見啊!”

封正烈笑道:“估計共軍要想攻城,還要吃不少苦頭呢!目前的形勢是十萬共軍對壘十萬國軍,似乎我們堂堂國軍很少麵臨這樣的態勢啊?不過,寬城的特殊地理工事,倒是為咱們吃了不小的定心丸!”

宋和清點頭,又提出來去部隊看看。眾人參觀了N7軍駐軍軍營,又來到陸十軍,看過了軍隊訓練情況,最後在封正烈的建議下,來到183師的射擊場。

這裏是一個新整修出的射擊場,各種設施齊全,一直是封正烈和江靜舟引以為豪之處。

封正烈笑著對江靜舟道:“找幾個人,打幾槍給宋副廳長看看吧?”

他看著幾名年輕副官參謀們笑道:“一個個來!不論輸贏,重在友誼嘛!來,許若飛先來,誰讓你是我的警衛團長?”

許若飛笑著上前拎起槍,輕鬆打了個10環,宋和清等人不由得鼓掌起來。

江靜舟也笑:“那軍座您繼續點兵吧?是陸十軍和N7軍小賽一把嗎?”他說著笑看向暉。

向暉含笑搖手:“不成不成!N7軍就我們這幾個人,如何和你們陸十軍這一大幫子比?”

封正烈回身看看眾人,又點兵道:“你們這幾個副官先比劃比劃也蠻有趣嘛!致遠,你和明光的兩個副官先來?”

江靜舟笑著點頭,回身叫站在自己身後的靳鵬上場,一旁的向暉也示意自己的副官盧筱生出列。

封正烈忙攔下:“哎,這不行!致遠,讓你的喬副官上!靳鵬的水平誰不清楚?他和盧副官比?這不公平嘛!何況靳鵬才給了你幾天?究竟還應該算是我的人!讓你的喬副官和明光的副官比才對!”

江靜舟笑著低語身旁的向暉:“看出來了吧?老長官究竟是偏向誰?我的向副軍長?偷著樂吧?”

“你少來!”向暉笑著橫了他一眼,又回頭對封正烈道:“軍座,您還不知道吧?我這個盧副官原先也是致遠的手下!所以這樣比,致遠他還是不能服氣吧?”

喬思揚和盧筱生各自打了9。8環和9。9環,幾乎是不相上下。

宋和清在一旁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啊!看看幾個副官,就知道各自長官的能耐、威力了!”

樊黎翹笑著看看江靜舟,又看看向暉,笑道:“聽說向副軍長和江師長遠征軍時期就是老戰友了,如今不比試一下嗎?兩位文武兼備的鐵血儒將,小試牛刀,也讓我們開開眼?”

宋和清溫和地笑笑:“這又是什麽說法呢?黃埔生較量陸大生嗎?”

向暉搖手笑道:“不用比,我肯定一個輸字啊!誰不知道他江致遠是黃埔生裏的神槍手?”

江靜舟微微一笑:“明光兄是才子,是儒將,在這種雕蟲小技上豈能看出風範來?我甘拜下風的時候倒居多!”

封正烈看到一直站在後麵沒發言的胡文軒,建議道:“說起黃埔生,胡站長也算一個呀,他才是致遠真正的同學呢!怎麽樣?你們兩個老同學比試一把?對了,靳鵬也是黃埔生,也來陪兩位長官打上幾槍!你們黃埔生是委座的心頭肉,嫡係正根正苗!給我們這些雜牌軍亮一手難道不應該嗎?”

胡文軒自知遠不是江靜舟的對手,忙搖手拒絕。

江靜舟也不理他,徑自上前,舉起手槍,一邊隨意地玩弄著手中的槍,一邊還扭頭和眾人說笑著,在大家看來,他根本沒有準備射擊的意思,因為他幾乎就沒有認真瞄準,卻不料突然間他瀟灑利落地一轉身,手中的槍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刻,已經啪啪連打幾槍,槍槍都中在十環上。

靳鵬也站在靶前,正欲持槍,江靜舟攔住他,帶著明顯回護的笑容道:“不行,這樣比不公平,完全顯不出我們靳鵬的水平呢。”

他招招手,一旁許若飛自然領悟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

許若飛看看四周地下,隨手撿起一個石塊,對著靳鵬示了下意,靳鵬明白,笑著點頭。

隻見許若飛將石塊用勁高高拋向空中,人們隨著石塊的上行而佇望著,卻見靳鵬好像隨手一揮間,一槍打去,將石塊擊得粉碎,眾人還不及歡呼喝彩,隻見他又一次揚手一揮,一隻偶然飛過的飛鳥也應聲落地,掉在眾人麵前。

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紛紛鼓起掌來。

向暉笑著感歎:“果然神槍手啊,見識了!”

江靜舟笑著看他:“看到了吧,強中自有強中手!論槍法,我是不敢和我的這位靳副官比!”

向暉忍不住讚賞不已,看著靳鵬,不住地點頭:“真是一名難得的好手!致遠,你有福氣呐!”

封正烈看到他對靳鵬如此喜愛,心中已有了主意,就笑著上前對江靜舟道:“我說你這個江致遠,這次該你割愛了!誰讓你愛顯擺亮寶?這回亮出來可就收不回去啦!幹脆你把靳副官給了明光吧!他如今身邊也需要得力的護衛!趕明兒我再另外挑一個副官給你!”

“這怎麽行?”江靜舟聞言一愣,忙上前將靳鵬拉到自己身後,真像是怕有人搶走了他似的:“不帶這樣搶人的吧?!靳鵬才在我這裏沒幾天呢?甭惦記!甭惦記!”他那帶點孩子氣的護犢子樣子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

他嬉笑著看封正烈:“軍座大人,您身邊衛士副官可是一大把呢,再挑一個給明光兄得了!拿我這個副官送人情可不成!”

向暉笑個不停,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軍座,我身邊人也多呢!原本致遠已經給了我個最優秀的副官了,豈可再二再三乎?他該心疼得睡不著覺了!”

封正烈無奈指指江靜舟:“瞧你這個摳門兒德行吧!是誰原先還不想要我給的人?如今倒當成寶了?也罷,明光,甭理會這個吝嗇小子,我一準兒給你挑一個更好的!”

從靶場出來,封正烈要單獨和宋和清聊聊,就讓其他人隨意,隻要全力接待好樊主編就行。於是向暉約樊黎翹到他那裏去吃午飯,請江靜舟、胡文軒作陪。

飯桌上,按照和胡文軒原定的計劃,樊黎翹將話題很快引到了前一陣發生的沈冰事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