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一門母女三書匠
如果說之前智慧還能把馮阿姨安排的相親當消遣,甚至還想過,要是真有特別投緣的,也可以考慮考慮,但那是之前——在看到曾炎黎的診斷報告之前。
現在她得為小炎黎治病的事作打算,不適合找對象,無冤無仇的,犯不著拖累人家。
看看賬戶餘額,離醫生預估的治療費用差好幾位數,智慧默默關上手機,幾不可聞地歎口氣。
曾炎黎揉揉眼睛,“還玩手機,明天不上課嗎?”
智慧扔下手機鑽進被子裏。躺了一會兒,眼睛適應黑暗,伸手幫曾炎黎拉了拉被子。
“你怎麽了?”少女的敏感讓曾炎黎很快覺察不對,“我聽說這次市裏評優沒有你,上火了嗎?”
“你聽誰說的?”智慧嚇一跳,“你不好好上課,打聽老師的事兒幹什麽?”
曾炎黎也不賣關子,“我班老袁說的。他那天跟三班班主任嘮嗑,我聽見了,他們都給你抱不平呢。說那個新來那英語老師就是學曆高,業務水平和學生打分都不夠,根本不該評她。”
智慧好笑,“抱什麽不平啊?主任之前跟我談來著,我自己同意的。咱校英語老師少,好容易招來這麽個人才,為了留住他,多給點優待也是應該的。我跟你說,你別出去瞎傳哦,學校雖然給他評優了,但獎金給我照數也開了一份,嘿。”
曾炎黎愣了一下,“那你,這是樂得半宿睡不著覺嗎?”拉過被子把自己蓋好,翻個身不想理她了。但又為自己的擔心不值,猛地坐起來想要抱怨兩句,嘴巴張張合合全不知從何說起,隻好重複剛才的動作,又躺回了被窩裏。
智慧隔著被子抱住她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明年就要參加高考的小姑娘,因為上學早了一年,比班上別的同學都小。年紀小,長得也小,瘦瘦矮矮,顯得腦袋特別大。大腦袋小姑娘很懂事,學習用功成績好,從沒幹過任何出格的事兒,乖巧得不像這個時代的少女。
曾炎黎開始還負氣掙紮,結果也被帶得忍俊不禁,吃吃發笑,“我真想給你跪下了,難怪馮阿姨管你叫‘錢兒鏽’!”
“說起馮阿姨——”智慧擔心道,“她會不會真生我氣了?哎呀,好像這次來家的男人她相當滿意:相貌堂堂大高個兒,不煙不酒不打牌,還是什麽公務員的。”
曾炎黎問:“你為什麽不談戀愛啊?”
智慧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弄愣了,“沒有不談啊。就是沒到合適的。”
“那你躲什麽呢,如果條件真那麽好的話就見見唄,要是成了,我媽也會很高興的。”
智慧搖頭,“我表示有點可疑。據說工資挺高的,但是工作性質保密,還經常出差。”說著壓低聲音,“你說,哥們兒是不在外地讓哪個富婆給包養了,沒敢跟家說啊?”
曾炎黎又氣又笑,“我還是個寶寶,你說什麽呢!”
兩人笑成一團。
曾炎黎說:“你太汙了,小、智、老、師!”
智慧趕緊往回挽回形象,“沒有沒有,我就是納悶,真那麽好的條件,咋可能現在還單著呢?”
曾炎黎脫口就說:“那怎麽了?你也很好啊,不也單著嗎?”
智慧一愣,揉揉她的發頂,“別操心我了,好好複習考你的大學。”
曾炎黎點頭,不再說什麽。
半晌,智慧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忽然傳來小小的一聲:“姐~”曾炎黎說,“等我大學畢業了,也要當老師。”
智慧忽然間鼻頭一酸,“好啊,咱們一門母女三書匠。”
這年秋天來得晚。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打立秋到現在一個多月了,一場雨都沒下過,風又大,空氣很幹燥。智慧睡到半夜口幹舌燥,起來喝水,然後就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望著窗外明朗的夜空,就那麽發呆到了天亮。
房東馮阿姨這夜睡得也不好,早上出門瞅著對門還來氣呢,哼一聲,問身邊老伴:“她昨天回來住沒有?”
“誰?”丁大爺打個長長的嗬欠企圖躲避盤問,被拐了一肘子才佯裝反應過來,“哦,你說慧子,不道哇。”
馮阿姨冷著臉,“裝——!你昨天打電話沒問她在哪住的?”
丁大爺想了半天,“沒有,我沒跟她廢話,主要是狠狠地批評她了一頓,丫頭已經答應我痛改前非了。”
馮阿姨白他一眼,“放屁!”
“真事兒——”老頭兒語氣嚴肅,“這次她表現很不好,就這麽一走了之算咋回事,把雷扔給我一個人扛,太不仗義了。虧我一直覺得這孩子做人厚道……哎呀呀呀……”胳膊上肉皮一緊,老頭兒趕緊繞回正題,“還能上哪啊,那麽晚了,她又舍不得打車回立北。指定回來住的唄,你就甭操心了。”
馮阿姨瞬間被這倆字刺激到了,“我也真是操心不落好。昨兒那小夥子你也看見了,慧子要能找這麽個人家,多可心。啊?濃眉大眼的,脾氣也好,坐那穩穩當當的,工作也好。你說她咋想的,看都不看,起來跑了。”
“好啥好,我都沒聽出來是幹啥的,老出門兒不守家。”
“人家跟政府打交道的,幹啥去能讓你平頭老百姓知道啊?”
“是是是,不讓問咱也不打聽。趕緊下樓行不?這樓道嗖嗖的風……”正要把這篇兒翻過身,對麵門突然開了。大爺一愣,“慧子?你咋起這麽早?呀,穿挺亮堂兒啊。”
智慧笑眯眯地,“好看嗎?”
她罕見地穿了件短款夾克,淺米色的,配著亮藍的牛仔褲,在灰頭土臉的老樓道裏十分顯眼。總是紮成一束的長發披散下來,被一頂漁夫帽規規矩矩地固定在腦後,帽遮很大,襯得她一張俏臉愈發小巧,和平常正經八百的教師著裝相比,活脫脫年輕了一輪。
連原本賭氣不理她的馮阿姨也忍不住轉過頭來打量她。
“好看。”大爺拍拍她的帽遮,“這大風天還穿個小白衣裳。”
智慧拍拍夾克上不存在的灰塵,“這是你家然然姐的,她不穿了給我的。說是個大牌子呢,我平常都舍不得穿。”
馮阿姨撇下嘴,“丁然最敗家。”頓了頓,重新打量一番智慧,“你平常不舍得穿,今天穿了是要去幹啥?”
智慧齜牙一樂,更像個高中生,走過來攬住阿姨肩膀,“那個誰的電話你有沒有,給我一個唄。”
“哪個誰?”馮阿姨一怔,轉而大喜,“是要昨天那個……”
智慧湊在她耳邊低語。
馮阿姨立馬換上一副沾了屎的嫌惡表情。
“你好哪位?”
“喂,李軒揚嗎?我智慧,咱倆相過親,你還記得吧?”
“小智老師啊,我姓張……”
“哦對對。”
電話裏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你要是記不住,就叫我軒揚吧。”
一陣冷風吹過,智慧機靈靈打了個哆嗦,“不用了,我們學年二百來個孩子,我基本都能叫出名了,很少記混。”
軒揚很有涵養,“好吧,時間長就記住了。你今天沒上班嗎?”
“請假了。”智慧不跟他繞彎子,“我找你有事,電話裏說不清,咱倆見個麵談吧。”
軒揚火速前來,遠遠就見智慧站在馬路牙子上無聊地上來下去,顯然是精心拾掇過的穿戴。他不由挺直腰板,挪挪後視鏡照著自己,手在腦袋上來回撥弄,試圖找個角度能讓發量看起來更豐沛一些。
車開到智慧跟前,賣了個帥地急刹車。
車窗落下,軒揚用剛才調試好久才選出來的自認為最迷人的角度挑了個眉,“嗨~”
智慧驀地往後一退,掉頭就走。
軒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