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另半個靈魂的蘇醒

1、

雲離還是被祭鴻和夜火弄走了。

青嵐原本還想拉著路顏不放,但終究挨不過流月淳那冰冷如刀的眼神,垂頭喪氣地跟在夜火身後離去了。

現在病人最大。所以,流月淳如願以償地躺在了剛才雲離所躺的位置上——顏的懷抱一直是他所向往的。

也許,這樣的日子並不多了吧……緊閉著雙眼,他乖乖地枕靠著路顏的大腿,一句話也沒說。

封靈洞裏一片寧靜而溫馨。

看著神色蒼白的流月淳,路顏心裏突然微微泛起了幾絲酸澀。

她開始掛心這隻狐狸了,而且,這種掛心有別於普通朋友間的掛心。當她知道流月有可能會消失的時候,那一瞬間,她感到了錐心的疼痛。

“流月……”忍不住伸手輕撫上他那頭銀白而富有光澤的長發,路顏的眼底流露出了一絲連她自己也察覺不出的溫柔,“你不應該將所有的事都瞞著我。”

流月淳緩緩睜開了眼睛,紫色的瞳仁裏寫滿了迷茫與不解:“顏,我哪裏有瞞著你什麽?”

“還是不肯說實話是嗎?”路顏眉尖一揚,“別忘記了,我曾是這個世界的神。”

流月淳微斂眼簾,卻緊抿著雙唇沒有說話。

路顏輕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的體內有宿冰的另一半靈魂。”

流月淳神色微微一變。

“你以為你和祭鴻想方設法瞞著我,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嗎?”路顏將這兩天自己遇到的事說了一遍,“流月,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承擔,曜元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不就是為了要幫助你的嗎?”

流月淳重新閉上了眼睛,語氣有些落寞:“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來幫我的?”

路顏一怔,既而輕笑:“並不完全是。”

流月淳驚喜地睜開了眼睛,翻身撐坐起來:“顏,你剛才說什麽?”

那絲驚喜瞬時讓他整個人精神了好幾分,路顏的眉間不自覺地也跟著染上了一絲笑意:“我有說什麽嗎?”

故意別過了臉,她突然間很想逗逗他。

“我就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流月淳低下了頭,神色有些消沉。突然,他眉峰微蹙了下,伸手緊抓住自己的胸口。

“流月!”路顏嚇了一跳,伸手扶住他,“你怎麽了?”

流月淳微微喘息著,輕靠在路顏的肩頭:“我心口痛。”

“為什麽自那次從南澤回來後,你總會這樣?”路顏看著臉色蒼白而虛弱的流月淳,眼中掠過一絲擔心。

流月淳並未回答,隻是輕閉起眼睛:“顏,你以後不要老是讓青嵐坐在你的肩上。”

路顏無奈地苦笑:“好。”現在他是病人,隻好讓著他了。

“離祭鴻那個老鬼遠一點。”

“好。”

“也離所有的男人都遠一點。”

“好。”

“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陪在我身邊。”

“好。”

“每天做點心給我吃。”

“好。”

“每天這樣讓我靠一下。”

“好。”

“現在你就嫁給我。”

“不好。”

流月淳睜開眼睛,眼中帶著明顯的懊惱:“你為什麽不回答‘好’?”

路顏一翻白眼:“你這隻狡猾的狐狸想誆我嗎?”

流月淳重新躺下身子,靠在她的腿上,舒服地閉起雙眼:“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成為我的王妃。”

路顏這一次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出聲反駁。她突然間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排斥當流月淳的王妃。難道……她真的喜歡上這隻狐狸了嗎?

低下頭,她看了看已經陷入沉睡的流月淳,這才發現他的神色雖然蒼白,但兩頰上隱隱帶著異樣的潮紅。

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際。

這家夥正發著燒還這樣跟她胡扯?

輕歎了口氣,路顏開始思考起是不是要叫人把流月淳搬回去,洞外突然傳來了一個慵懶的聲音——

“我猜想這小鬼也差不多撐到極限了。”

路顏抬頭往洞外望去,隻見祭鴻正懶洋洋地靠在封靈洞口的石壁上,肩上破天荒地坐著青嵐。

“我美麗的小顏,既然空間移動之門沒能送你回去,看來天意已經注定了。我想有些事情也應該跟你說清楚了。”祭鴻說著轉頭向洞外看了一眼,“夜,你也進來吧!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你幫忙的。”

話音剛落,一身黑衣的夜火走了進來。

路顏看了祭鴻一眼:“我確實有很多話要問你。不過你先告訴我,為什麽流月會這樣?我看並不僅僅因為他體內有另一半宿冰的靈魂吧?”

祭鴻淡淡一笑:“我的小顏真聰明。”

“多謝你肉麻的誇獎。”

“上次在南澤,我利用取下‘神月之勾’的機會,在他體內下了禁咒。被施了這種咒術的人不能大悲大喜、情緒激動,否則就會心痛難當。”祭鴻說得麵不改色,“他一旦被宿冰控製,我就可以啟動咒術讓他灰飛煙滅。”

路顏聞言,一顆心幾乎被凍結成冰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封靈洞裏寂靜得幾乎隻能聽到彼此微弱的呼吸聲。

好半晌,路顏才深深吸了口氣,看向祭鴻:“說著這樣殘忍的話,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流月從頭到尾都是受害者,你就忍心這樣殺了他嗎?”

“小顏,你既然選擇留在這裏,就應該有相當的覺悟。”祭鴻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剛才我在外麵已經聽得一清二楚,你回到了千年前,已經知道了千年前所發生的一切,那你也應該清楚,宿冰如果利用那半個靈魂重生,等待著整個妖獸界的人會是什麽?在他的眼裏,你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他固執地認為隻有毀了這個王朝,才能讓你自由。就算被封印千年,這個執念也從未改變過。

“當年寂星和夜火之所以選擇站在司月這一邊、之所以狠心選擇背叛宿冰的友情和信任,甚至,犧牲整個妖狼族,就是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個王朝一旦被顛覆,到時戰亂一起,死的就不僅僅是妖狼族了。

“這千萬年來,中都王城就是政權的核心,而女神的存在,就是這個核心的凝聚力。這種凝聚力已經形成了千萬年之久,一旦被破壞,妖獸界將會生靈塗炭、萬劫不複。所以,有時候我們必須為了顧全大局,而犧牲某些人或某些事,即使……那個人對你很重要。”

路顏無言以對,隻能低頭看著沉睡的流月淳。

當初她不肯承擔女神的責任,就是怕這種沉重而巨大的責任總有一天會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但是,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逃避也是沒用的。

因為,她已經選擇了承擔。

“等一下!等一下!”青嵐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從祭鴻肩頭跳了下來,激動地揮舞著貓爪,“祭鴻,你、你怎麽可以殺王上?一定有其他辦法的,對不對?夜火將軍,肯定有其他辦法的,對不對?”青嵐轉頭看向沉默的夜火,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它已經從祭鴻那裏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它的心目中宿冰是一個很可怕的家夥,是會讓妖獸界毀滅的壞蛋,但……但是也不能因此而放棄王上啊……雖然王上有時小氣了一點、任性了一點,甚至總是把它當球一樣拋開丟棄,但他勉強還算是個好人……也是……一個寂寞的人……

見眾人沉默不語,青嵐不禁又將目光望向了路顏:“殿下,你說句話啊!”

難道就連殿下也要放棄王上了嗎?

終於,路顏緩緩抬起了頭,卻是看向祭鴻:“祭鴻,你真的決定要放棄流月嗎?”

祭鴻紫眸一閃,沒有回答。

“如果你真的放棄了,當初在南澤,你就有機會殺了他。”路顏緊緊盯著祭鴻,一字字地問,“其實你是在賭,對不對?賭流月能不能戰勝宿冰、賭流月會不會成為妖獸界的希望,也在賭你能不能實現司月的願望、實現自己的諾言!”

祭鴻歎了口氣,淡淡一笑:“小顏,我就說嘛,你很聰明。其實在南澤的時候,我取下小鬼的‘神月之勾’就是想讓宿冰的力量出現。這千年來,那半枚‘神月之勾’鎮壓住了宿冰的靈魂,但也同時讓他的力量得到了最好的隱蔽牌,讓人無從得知他究竟成長到了何種程度?那次我逼他出來,就是想趁機消滅宿冰。而且南澤屬水,剛好可以克製妖狼族的力量,我的機會也大一些。但小鬼卻因為你的一聲呼喚而恢複了神智……所以,我就下決心賭一賭……”祭鴻抬眸,深深望進路顏的眼底,“畢竟司月其實並不希望這個新王跟著宿冰一起消失……

“但現在,事情已經脫離了我的掌控。被封印在縛神之獄的宿冰雖然隻有半個靈魂,但他的力量卻強大得超出了我的預料。雲長老他們發動政變、夜玄的風箭上被賦予了妖狼族的力量、半妖一族的慘劇……我可以很肯定地斷言,都是宿冰在幕後操縱。

“他在一步步地實施他的計劃,先是寂星,接下來可能就是夜火,再接下來……可能所有當年對不起他的人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你怕了嗎?”路顏突然淡淡地問了一句。

祭鴻一怔,即而揚唇輕笑:“小顏,那你呢?你怕嗎?”

“我怕。”路顏用袖角輕輕擦拭著流月淳額際的冷汗,“不過,我不是怕自己會有什麽下場。現在小雅死了、寂星重傷、雲離被控製了……我不知道後麵還會發生什麽無法預料的事,可是祭鴻,我也想賭一賭,我不想就這樣放棄流月。雖然殺了流月可能可以解決很多事,但我不想這樣做!”

“殿下……”青嵐激動地跳上了路顏的肩頭,“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王上的!”

路顏伸手摸了摸青嵐毛茸茸的腦袋:“小盜盜,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殿下……”青嵐喉間一哽,頓時眼淚汪汪。

祭鴻誇張地長歎了一口氣:“我美麗的小顏,既然你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那我就舍命陪你賭一把吧!”

路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前任君王陛下,你不是早就決定賭了嗎?不要又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小顏,你怎麽總是對我這麽無情?”祭鴻無趣地摸了摸鼻子。

“因為你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找借口趁機占我便宜。”

祭鴻一臉委屈:“這句話應該送給那個小鬼比較恰當吧?”他好像隻是在口頭上占便宜吧,從來沒有在行動上實現過啊。

路顏沒有再搭理他,隻是轉頭看向夜火:“夜火將軍,雲離現在怎麽樣了?”

“他還在昏睡之中。”夜火淡淡地應了一聲,“他身上的傷並不太重,王上避過了他的要害。”

“那就好。”路顏微鬆了口氣。

“殿下,這次我可是大功臣哦。”青嵐得意洋洋地舉起貓爪,“如果不是我未卜先知地夢到雲離要殺我們,王上可就慘了,當時他可是已經高燒昏睡了啊!”

“夢?”路顏不解地蹙眉,“仙貓族的人也有夢示的能力嗎?”

祭鴻突然走到路顏麵前,將青嵐一把抱了起來。

“喂喂,你幹什麽抱我起來?”青嵐不住地掙紮,卻沒能掙脫。

“這笨貓要是有這個能力,怎麽會到現在還變不了人身?”說著朝夜火看了一眼,“夜,你說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夜火緊抿著雙唇,沒應聲。

“你們在打什麽啞謎?”路顏滿頭霧水。

“這是影千的示警。”夜火破天荒地開口解釋道,“是他入了青嵐的夢。”

青嵐停下了掙紮,不滿地大聲抗議起來:“啊啊啊,你們為什麽不肯老實承認我的能力呢?不是說是影千給王上下了咒術嗎?那為什麽他還會示警?你們亂說!”

“咒術?什麽咒術?”路顏心中一沉。

“王上中了咒術啊!殿下你還不知道嗎?是影千在你的護月之鏈上下了咒術,所以王上才脫下你的鏈子,又怕你遇到危險,才推你進空間移動之門的。”

路顏將目光重新投向了昏睡著的流月淳。

唉,這隻狐狸果然笨得無藥可救!

2、

“還要繼續這樣沉睡下去嗎,星?”

“你要付出的代價才剛剛開始。”

“再不醒來,你所要守護的一切將會全部毀滅。”

虛無的黑暗裏,那個熟悉而冷酷的聲音一分分變得清晰起來,試圖喚醒沉睡的靈魂。

“我知道,現在的月已經完全忘記我了。”

“不過,我又怎會允許她忘記?”

“星,不想醒來看場好戲嗎?”

“我可是一直在等著你清醒……好戲才剛剛開場……”

……

“宿冰,你想幹什麽?!”

寂星冰冷僵硬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寂星大人!”一直寸步不離守在床邊的夜宇眼尖地捕捉到了那個細微的動作,“寂星大人,你醒了嗎?”

驚喜頓時閃過了夜宇的眉尖,然而,還未及仔細查看,隻聽“嘭”的一聲,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狠狠地撞了開來。

夜宇驚詫地轉過身。

房門外,迎風站著一名黑發銀眸的男人,他手中高舉的風之弓箭正散發著令人心寒的綠芒。

“夜玄大人……”

夜宇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牢牢護住了依舊昏睡不醒的寂星。

為了保護寂星大人,這整座宮殿被前任君王祭鴻施布了結界,沒想到夜玄竟然還能毫無阻礙地踏進來。

風之弓箭上的銀弦正一分分地拉緊。

“夜玄大人,你不要一錯再錯!”

夜宇握緊了手中的銀槍,緊緊盯著夜玄手中的弓。夜火將軍要他好好保護寂星大人,就算賠上這條性命,他也絕不能讓寂星大人再受到傷害!

夜玄冷冷地一揚唇角,銀眸之中神色嚴厲:“夜宇,你以為你擋得了我這一箭嗎?”

弦已拉滿,銀箭就要疾射而出。

突然,一個虛弱的聲音自夜宇身後響起——

“夜玄,不要再傷及無辜了。”

“寂星大人!”夜宇詫異地回過頭,看見了寂星那張蒼白卻淡定的臉龐。

也許是那玉石寒床發生了作用,流月淳的高燒終於漸漸退了下去。

路顏抓起流月淳的右手,便看見他掌心之中有一道暗綠色的血線一直從手腕處延伸而去,沒入衣袖之中。

“這是靈豹族最高級的咒術,叫噬魂。等到這條綠線到達心髒的時候,小鬼本身的靈魂就會被完全吞噬。”祭鴻開口解釋。

路顏扯開了流月淳胸前的衣襟,駭然發現那條綠線已經爬上了他的右肩。

“這是影千下的咒?”路顏蹙眉。

“嗯。”祭鴻點頭,“看來這也是宿冰的意思。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借小鬼的軀體出來了。所以才會讓影千下手。”

“影千什麽時候開始跟宿冰合作了?”路顏抬頭看向祭鴻,“但你剛才又說,是影千進入了胖盜的夢境示警?”

祭鴻但笑不語。

路顏突然恍悟:“難道說……”

祭鴻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夜火:“這可是多虧了夜。這世上唯一能叫得動影千的,就隻有夜了。”

路顏別有深意地“哦”了一聲,驀地想起了在去南澤的途中,影千和夜火之間發生的一切。

夜火顯然也想到了什麽,竟輕咳了一聲,別過臉,避開了路顏探究的眼神。

青嵐聽得卻是一頭霧水,幾乎要抓狂了:“殿下,你們在說什麽?不要老是打啞謎啊!”

“你這隻笨貓反正是想不通的,又何必浪費精神?”祭鴻惡劣地重重**著青嵐毛茸茸的腦袋,頓時揉亂了它一頭“貓發”。

“你幹嗎老抱著我?”青嵐不滿地抗議,“放我下來!”

祭鴻微微一挑眉峰,又流露出昔日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小東西,現在小顏懷裏躺著一個小鬼已經讓我很眼紅了,你又老跑到她肩頭湊熱鬧,可是會讓我產生殺人的衝動啊。”

雖然祭鴻語中帶笑,但青嵐卻感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毛茸茸的腦袋一縮,青嵐頓時不吭聲了。

它終於明白了,這個前任君王在嫉妒自己。

青嵐不由暗自得意起來。再怎麽說,它在殿下的心目中還是很重要的,至少……比這個討厭的前任君王重要……

“祭鴻,流月身上的這個咒術可以支持多久?”路顏問。

“大概隻有一個月吧!原本預計至少可以支撐三個月,不過現在小鬼受了傷,雲離那把血幻刃又吸走了小鬼不少靈力……”

“那就是說,宿冰連三個月都等不了了,所以才會讓雲離動手?”

“嗯。”祭鴻點頭,“宿冰被困住了千年。若不是被困住,現在的妖獸界怕早已是另一番景象了吧?而現在他的力量正在逐漸恢複,我甚至猜測,他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所以有些迫不及待。情況可能會隨時發生變化,小顏,我們……”祭鴻的話音未落,封靈洞外突然闖進一名跌跌撞撞的少年。

“將軍!”

“宇?”夜火神色一變,快步趕上前去,扶住了幾乎連站都站不穩的夜宇,“發生什麽事了?”

夜宇的肩上插著一把綠色的光箭——那是夜玄的風之箭。

“寂星大人……”夜宇強撐著一口氣,斷斷續續地道,“寂星大人被夜玄帶走了!”

3、

夜火和祭鴻已經前往追趕夜玄。

夜宇的傷雖重,但幸好沒有傷到要害,青嵐便叫了一些侍衛抬著夜宇出去療傷了。

流月淳還沒有清醒,而且再度莫名地陷入了高燒之中。

雖然擔心寂星,但路顏也不敢輕易離開。流月淳的傷勢似乎反複得有些異常。再度扯開流月淳胸前的衣襟,路顏突然發現噬魂咒術的綠色血線又逼近了他的心髒一分,而且還在繼續向前延伸。

祭鴻說過,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如果以現在這種速度,哪裏可能堅持得了一個月?

也許……連幾天都不到了。

路顏心中為之一緊。

影千之所以對流月淳下噬魂咒術,就是為了要取信於宿冰。因為他必須查出,被封印在縛神之獄的宿冰究竟依靠什麽媒介才能讓力量施放出來控製一切的。之前王城的那一場叛亂中雲長老猝然身死、夜玄風之箭上被賦予的妖狼族力量……這一切的一切肯定是宿冰利用了其自身的力量。

然而,一旦被困在縛神之獄裏,無論是神還是魔都是無法使用力量的。可是宿冰卻做到了。這究竟是為什麽?

隻有查出這一點,他們才能反被動為主動。

現在其他三大長老到現在都還沒有動靜,他們甚至一反常態地放下身段,乖乖地聽命於流月淳的安排,整頓起了王城。

那一次政變已經使王城元氣大傷,而半妖族遭遇的慘烈屠殺更是使得整個王城人心惶惶,流月淳很清楚,他必須借助長老們的力量,否則短時間內根本無法使王城安定下來。

當時寂星傷重得幾乎灰飛煙滅了,流月淳恐怕恨不得將四大長老碎屍萬段吧?但他忍下來了。因為他是這個王朝的君王,有些事他不能意氣用事。

突然之間,路顏感到很心疼。

這隻笨蛋狐狸總是在暗中將一切承擔下來,然後又擺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麵對自己。

低下頭,路顏看著自己的掌心,慢慢地收攏五指。

護月之鏈已經被下了咒術,看來也不能再用了,那現在……她又有什麽力量守護這一切?

她作為這個世界的神,卻一直無法真正幫上什麽。但是既然決定了要承擔,那麽她就應該傾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為流月、為寂星、為祭鴻、為夜火……為這裏所有她所重視的人……

“司月,究竟為什麽我一直無法完全地使用神力?”她低聲自問,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渴望獲得力量。可是自從她回到千年之後,司月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月……”

耳畔突然響起了一個滿含著複雜情感的低喚。不是叫顏,而是叫……月?

路顏詫異地抬起頭,迎上一對熟悉的深紫色眼眸。

然而,與往常不同的是,此刻那雙紫瞳裏寫滿了陌生的神色——冰冷、肅殺、桀驁……還摻雜著強烈的愛與恨……所有的情感交織在一起。那是一雙幾乎讓人不敢直視的眼眸。

“你不是流月!”路顏一驚,剛想站起來離開玉石寒床,手腕卻被猛地扣住了。那隻手冷得像冰,透過肌膚寒進了心底。

“你把流月怎樣了?”路顏緊緊盯著麵前儼然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流月淳,神色警戒。

熟悉的臉龐、陌生的表情——她心底很清楚,眼前之人是宿冰。

流月淳體內的另一半靈魂——妖狼族的首領蘇醒了!

“他暫時出不來了。”宿冰極為冷凝地一揚唇,眸光卻是一分分地灼熱起來,“月,這是千年來我們第一次見麵。你竟然在我的麵前如此關心另外一個男人?”

“我不是司月。”路顏蹙眉,“司月和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但卻是同一個靈魂!”宿冰打斷了路顏的話,紫眸裏隱隱現出了一抹深褐色,那道詭異的雙重色彩讓人不寒而栗,“無論你如何否認,你的體內都是司月的靈魂。”

“那又怎樣?”路顏試圖掙脫宿冰的鉗製,卻沒能成功。

“好冷漠的態度啊,月。”宿冰唇角微微揚了揚,那絲笑意帶著淡淡的嘲弄,“比起千年前還要冷漠。不過我不會允許你把我當成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路顏一怔,還沒等她回神,宿冰便猛地一拉,直接將她攬在了懷裏。

雖然都是身處在流月淳的懷抱裏,但感覺卻完全不一樣。此刻圈住她的那道濃烈的情感就像火焰一般,仿佛能把彼此都燃燒成灰燼,萬劫不複。

“放開我。”路顏伸出那隻未被製住的手就想甩向他的臉,可惜,就連另一隻手也被迅速地鉗製住了。

“這可是我等待了千年的機會。”宿冰將路顏壓製在牆角,深深凝視著麵前那張讓他刻骨銘心的臉龐,紫眸中的褐色越發深邃,“月,你說我又怎麽可能放開?”

路顏一怔,頓時明白了:“你是故意讓夜玄帶走寂星的。”

宿冰淡淡一笑:“是啊,如果不讓夜玄帶走寂星,那些人又怎麽可能追去?他們成天守在你的身旁,非常礙事。”

“你想對夜火和祭鴻他們怎樣?”路顏的心涼了。

“隻是讓他們付出代價而已。”宿冰笑得更為冷漠。

路顏突然發現自己極不喜歡在流月淳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知道嗎?月,如果不是為了可以重生,我現在就想撕碎流月淳這副軀體。他總是輕薄你,總是做一些我千年前根本做不到的事。當我在他的體內感受到這一切時,你可知道我的心就像有火在燒?”眸中的深褐色幾乎要蓋過原本清澈的紫瞳,帶著強烈的憤恨與冰冷,“不過,這一天不會太久了。很快我就會衝破縛神之獄的封印,然後,當著你的麵撕碎流月淳的身體!”

4、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宿冰,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千年前司月要封印你了。”路顏毫無畏懼地直視著那雙眼眸,“你太過自私、太過偏執、太過自以為是了。你心中除了你自己完全沒想過別人。”

宿冰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那又有什麽錯?我隻不過想放你自由。你不是被這個妖獸界困住了,你是被自己困住了。被你自己所謂的‘義’、所謂的‘道’困得死死的,無法解脫。我幫你解脫又有什麽錯?”

“但那是你一相情願的想法。”

“是啊,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宿冰冷冷地笑了起來,“你是神,你不能有自己的意願、不能產生陰暗怨恨、不能讓自己的靈魂變得汙穢,那我就幫你!我不是神,我可以代你成為黑暗的一麵,我可以強迫放你自由,即便成魔也無所謂!”

那一番話幾乎讓路顏為之動容。宿冰對司月的愛竟是如此強烈嗎?強烈到甘願為對方化身為黑暗修羅……

“月,我看得透你的心。我知道,你雖然總是淡定從容地麵對著所有的人,但你心底渴望的是自由,你想擺脫這個牢籠——那是你心底藏得最深的黑暗麵,隻是你自己從來不願意承認!”

路顏搖頭:“人本來就有兩麵性,這世上並沒有絕對的好與壞。隻是有些人把陰暗麵壓製得很好,終其一生,光明的一麵都占據上風,所以他們才能成為好人。其實,神也一樣。在我待過的那個世界,傳說故事中的神也有好有壞,有些惡神也會為非作歹、傷害無辜。我不知道千年前的司月是怎麽想的,也許她真的曾經渴望過自由,但她甘願在月神祭壇孤獨地待了千萬年之久又是為了什麽?她自由了,這個世界的平衡點就會因此而破壞;她自由了,也許這個世界便會毀滅!那樣得來的自由又有什麽意義?”

“這個世界的生死存亡都與我無關!”宿冰大喊。

路顏打斷了宿冰的話:“那你根本不是在放司月自由,你隻是想得到她的愛。”

宿冰渾身不可抑製地一顫。

“你隻是以放她自由為借口。”路顏字字如刀,“你隻是因為得不到她的愛,所以你不顧一切地放她自由,隻有她自由了,不再為神,那麽,她便可以無所顧忌地愛上你,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宿冰緩緩地搖頭,眼中的神色已有些混亂,“原來,在你的心目中,竟是這樣想我的嗎?月……我明白了,肯定是因為現在的你對我沒有絲毫的記憶……我會讓你想起來的……會讓你想起來……”宿冰的眼中重新浮現出了陰鷙與不甘,低下頭,就想深深吻住路顏的唇。

然而他的身體突然間如同遭到電擊一般狠狠地一顫,頓時放開了路顏,踉蹌往後跌退了幾步,緊緊揪住心口,滿頭冷汗。

“流月淳,你不要出來搗亂。”

瞳仁裏的紫色和深褐色在不住地交戰著。

“如果你現在出來,隻會傷到你自己。我還有話沒跟月說完……”

“流月淳!”

……

一口鮮血突然噴了出來,紫眸之中的深褐色漸漸微弱下去。

路顏怔然看著麵前那道正劇烈喘息的身影,她無法分清現在這個人是流月淳還是宿冰。

“顏……”

終於,那熟悉的神情回來了,帶著虛弱的微笑。

“流月!”路顏連忙上前扶住他。

“那個家夥……竟敢趁著我不注意就跑出來……”流月淳臉色慘白得像雪一般,他伸出手撫上路顏的臉頰,“雖然他想借我的身體親你,但、但不是一個靈魂……我絕對不許……絕對……”

話音未落,流月淳緊緊抓住了心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的氣色比剛才還要難看。

“流月……”想起剛才宿冰離去時的話,路顏心中一緊,“你這樣硬跑出來,是不是會傷到自己?”

“我隻要休息一下就好了。”流月淳幾乎將身體所有的重量都靠向了路顏,聲音也很微弱,“你讓我……休息一下……”

“流月……”路顏心痛難當,眼角竟微微感到了濕潤。

“顏,你哭了。”流月淳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眼角的淚光,唇角卻笑得越發開懷了,“那是不是說明……說明你很在乎我?”

“你這個笨蛋!現在不是關心這個問題的時候。”扶著流月淳到玉石寒**躺下,路顏為他輕輕拭去額際的冷汗。

“可這對我很重要。”流月淳深深凝視著她。

路顏心口一堵:“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流月淳搖頭,雖然眉宇間倦意濃濃,卻依舊強撐著不肯入睡:“顏,你是不是……就快要成為我的王妃了?”

“我沒這麽說過。”路顏笑中帶淚地說道,“你這隻色狐狸不要想得這麽美。”

“你嘴裏不承認,可是……可是你的表情出賣你了。”流月淳低低咳嗽了兩聲,臉上的疲倦越發濃重了。

“你好好睡吧,我就在這裏陪你。”路顏抓起他冰冷的手,試圖讓他溫暖起來。

“顏,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嗯?什麽事?”

流月淳輕輕反握住了路顏的手,目光堅決無比:“如果……如果下一次他再出現……你就殺了我。”

“流月……”

“他會傷害你的。”流月淳輕輕合上了眼簾,“他一定會借我的身體做出傷害你的事,這是我……最無法容忍的……最無法……容忍……”

聲音終於低弱下去,流月淳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他的手冷得就像冰一樣。路顏的心也隨之凝結成了寒冰。

下一次宿冰再出現時,便要殺了他嗎?

不!她怎麽可能做得到?

輕輕地將頭貼在流月淳的胸前,傾聽著他微弱的心跳,路顏也緩緩合上了雙眸。

“笨蛋狐狸,我想,我可能真的喜歡上你了。”

“你說,我怎麽還可能下得了手殺了你?”

“我會守住你。”

“永遠守護住。”

“因為我是這個世界的神啊!神不應該有守不住的人。”

記得青嵐和司月都說過,神是不能愛上任何人的。但她不是司月,她是路顏。如果愛了,便會勇敢地愛下去。

即使,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