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神與王的再相逢

1、

強烈的銀芒在漸漸消失,縛神之獄的開啟之門也在漸漸地合攏。籠罩在光芒中的宿冰唇角揚起了一絲冷凝而又嘲諷的輕笑:“月,我會回來的。我永遠也不會放棄自己所堅持的東西。”

四周的風終於停止了吹動。光芒散盡的那一刻,宿冰也隨之消失了蹤影。

他被封印進了黑暗的縛神之獄深處。

“冰!冰!”音然目眥盡裂,瘋了一般地就要撲上前去。

“你這個妖狼族的餘孽,我就送你跟你的族長一起去了吧。”雲長老冷冷地攔住了她,隻是輕輕一推就把已然力竭的音然推倒在了地上。

“冰……冰……”早已萬念俱灰的音然對雲長老的話仿若未聞,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望著宿冰剛才消失的地方,淚流滿麵。

“不會的!冰……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就被封印……不會的……”

雲長老冷冷一笑,眼中毫無同情之色,舉掌就要將音然擊斃。

“等等!”祭鴻攔下了雲長老那致命的一掌。

“祭鴻大人,你這是做什麽?”雖然對方已經不是君王了,但雲長老對他還是有著幾分顧忌的。

“妖狼族就隻剩她一個族人了,雲長老又何必趕盡殺絕?”

“祭鴻大人難道沒聽說過什麽叫‘放虎歸山’嗎?”

祭鴻看了看呆坐在地上的音然,輕笑道:“難道雲長老會怕一個已經不成氣候的妖狼族女子嗎?”

“哼!”雲長老冷哼了一聲,卻未再出手。

“快走吧!”祭鴻將呆坐在地上的音然輕輕一托,“離開這座王城,永遠也不要再踏進來了。”說著,手上輕輕一送,銀芒閃現的同時,音然也不見了蹤影。

祭鴻輕輕地歎了口氣。

“殿下!殿下!”

前麵傳來了曜元老焦急的呼喚聲,夜火和祭鴻連忙趕了過去。

“月!”雖然早已預料到了結局,但祭鴻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受了“銀風之刃”的致命一擊,就算是司月女神也逃不過這次大劫了。

“祭鴻,‘神月之勾’已經被汙染了,裏麵加注了宿冰的半個靈魂。新王怕已不再是我所希望的新王了,總有一天,宿冰會借著這個新王的軀體衝破縛神之獄的。”司月苦笑,“沒想到宿冰就算到了最後一刻也沒有放棄……但這個世上不能沒有王……”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宿冰得逞的。新王不是這個世界的希望嗎?我會好好輔佐他,讓他成為曆代最為賢明的王!”

“謝謝。”

祭鴻深深凝視著那張蒼白而又倦怠的臉龐:“我不要你的‘謝謝’,我隻要你記住自己的諾言。”

“我會遵守我的承諾。”司月疲倦地閉上了眼,“曜元老會送我到異界,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殿下……”泣不成聲的曜元老強打起精神結下了法印,打開了空間移動之門。

“寂星,夜火,以後這個王朝就拜托你們了。幫我守護住這個新王……”司月微笑著看向臉色同樣慘白的寂星和夜火,身體終於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眾人都不禁閉上了雙眼。

奇櫻樹下,將一切都盡收眼底的路顏,思維卻停留在了那一段話上——

“‘神月之勾’已經被汙染了,裏麵加注了宿冰的半個靈魂。新王怕已不再是我所希望的新王了,總有一天,宿冰會借著這個新王的軀體衝破縛神之獄的。”

如果宿冰利用流月的身體複活,那流月會怎樣?

腦海裏再次閃過了那個可怕的夢境,路顏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回去!她要回去!

心口又開始灼熱起來,她緊緊地捂著胸口:“司月,是你帶我來這裏的,對不對?你出來,司月!”一開口才知道自己又恢複了行動力,她開始朝四周狂喊起來,“司月,出來!你出來!帶我回去!”

話音剛落,眼前突然又變換了場景——

月神祭壇不見了,寂星他們也不見了,四周是一片朦朧而又冰冷的黑暗。

“你要回去的話,隨時都可以。”黑暗裏響起了司月的聲音。

“司月,你終於出現了。”路顏環視著四周,“你先告訴我,流月身體裏藏著宿冰的半個靈魂會有什麽後果?”

“如果他無法戰勝宿冰,那麽他就隻有消失。”司月淡淡地回答。

“消失?”路顏心中一緊。

“是啊,消失。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流月淳這個人,取而代之的,是重生後的宿冰。”

“流月他自己知道嗎?”

“我想祭鴻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吧。所以他才會下定決心把你送回去。”

“那隻笨蛋狐狸!”路顏心中隱隱感到了疼痛,“司月,馬上送我回去。我要馬上回去!”難怪最近他這麽反常,不知道在她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裏,那隻笨狐狸又做了什麽笨蛋事了!

“好,我這就讓你回去。不過,路顏,你要記住,這個世上誰都可以放棄流月淳,隻有你不可以。如果連你都放棄了,他便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我不會放棄的。”路顏緊緊握起了手心,“我不要那隻狐狸消失。”

因為……他是我要守護的人!

2、

夜已經很深了。

封靈洞裏一片寂靜清冷。寂靜得讓人忍不住覺得寂寞起來。

冰冷的千年冰玉**,寂星正安靜地躺在那裏,麵目安詳。如果不是他那微微起伏的胸膛,真會讓人錯覺他已經永遠地沉睡了,不再醒來。

即使是祭鴻,也隻能將他治療到這種程度。

“滅神咒術”在妖獸界是一種禁忌之術,雖然能夠激發出施咒者的巨大潛能,但同時也會急劇地消耗施咒者的生命——那是用生命換來的力量!

現在,要等對自己使用了這種咒術的寂星醒過來,就隻有靠他自己的意誌力了。

“星,你什麽時候才會醒呢?”流月淳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著床沿,目光卻是毫無焦距地望向封靈洞外,“總是這樣一個人真的好無趣啊。真的……很無趣……”

流月淳輕輕一揚唇角,笑意落寞:“你知道嗎?朕已經習慣了被你守護的日子了。嗬嗬,你們真是不能太寵朕啊,當被守護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再要改掉就是一件相當困難也相當痛苦的事了。”

話語一頓,他微微垂下了眼簾:“朕已經從祭鴻那裏知道了,你會這樣不顧性命地守護著朕是因為你對司月許下的承諾。不隻是你……夜火也是,祭鴻也是,如果沒有那個承諾……朕可能什麽都不是吧?”

再次落寞地淺笑出聲:“不過,朕還是很謝謝你和夜火,如果沒有你們,朕無法想象自己會怎樣度過這一千年。”緩緩地攤開了緊握的手心,他微低眼眸,看著掌心上的那道綠芒以詭異而又緩慢的速度向小臂延伸著,一直沒入了衣袖之中。

當這抹綠芒到達心髒的時候,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流月淳了吧?

影千所下的咒術是一種叫做“噬魂術”的高級咒術,這種咒術吞噬的是本體的靈魂,會讓人一點一滴地消失記憶、消失自我,最終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王城的那場叛亂之中,夜玄射出的那一箭其實就是咒術的開始,最後終於又借由護月之鏈,成功地將“噬魂術”施放在了他的身上。

不過對於陰謀者來說,消失的隻是流月淳而已。到了那個時候,原本隱藏在他體內的另一半靈魂將會占據他的軀殼。

“當朕被咒術完全吞噬的時候,你說朕會不會忘記你、忘記夜火、忘記祭鴻,忘記青嵐和曜元老?還有……”紫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複雜,“還有顏……雖然她現在已經不在這裏了……”

掩唇輕咳了兩聲,他微微側過頭,看著依舊沉睡的寂星,自嘲地輕笑道:“星,千萬別對朕失望啊!就算是王,也會有軟弱的時候……朕這是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了。朕答應你,絕不會輸給宿冰、絕不會讓妖獸界就此毀滅!這是司月的願望,也是顏的願望,不是嗎?希望你清醒過來的時候,會看到一個全新的妖獸王朝。”

話音方落,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洞外閃過的一道鬼鬼祟祟的白影,他斂起了眼底的落寞,伸指輕輕一彈。

一道銀色的水牆瞬間封住了洞口,成功地阻止了將要逃出洞外的白影。

“啊……”那道白影低呼了一聲,又“嗖”的一下,逃進了黑暗的角落,隱藏起身形。

流月淳唇角一勾,也沒出聲,依舊隻是懶洋洋地坐在地上,背靠玉石床沿,雙眸甚至半合了起來。

過了片刻,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從角落裏悄悄探了出來,在看到流月淳之後,又倏地縮了回去。

“胖盜,你以為朕看不到你嗎?”

藏在角落裏的白影在聽到那個熟悉的稱呼後,終於再也忍不住地跳了出來,氣鼓鼓地揮舞著貓爪:“王上,青嵐不準你叫我這個名字。”

雖然青嵐語出不敬,流月淳卻也沒有斥責它,隻是睜開眼睛看了看青嵐,紫眸裏一片深沉似海,讓人捉摸不透。

“王……王上……”青嵐隻覺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但依舊嘴硬地嚷道,“就算王上生氣,我也要這麽說。這個名字……這個名字……”青嵐語聲哽咽,“這個名字隻有殿下才可以叫。”

流月淳的眼眸微微一眯:“過來。”

“我、我為什麽要過去?”在那道冰寒似刀的目光注視下,青嵐頸毛倒豎,連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但它依舊強自鎮定地歪過腦袋,滿臉倔強地說道,“我、我正在生氣,所以就算是王上的命令,我也不會過去的。”

流月淳突然笑了起來,學著路顏平時的語氣:“小盜盜,你以為朕沒辦法讓你過來嗎?”

這一回怒火壓過了害怕,青嵐跳了起來,不滿地抗議道:“王上你怎麽又亂叫……”它話音未落,就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飄浮了起來,然後完全不受控製地飄向了流月淳那邊。

“啊啊啊……”青嵐生氣地想要掙紮,卻感到自己完全不能動彈了。

流月淳打了個響指,青嵐頓時安安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懷裏。

“這不是過來了嗎?”流月淳一邊輕撫著青嵐身上柔順的長發,一邊低笑,“盜中盜,你又何必跟朕逞強?”

“王上這是以強欺弱!為什麽一定要找我?”青嵐眼淚汪汪,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卻又顯得無可奈何。

“為什麽啊?”流月淳狀似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最終得出結論,“因為朕很無聊,而眼前隻有你在。”

青嵐悲泣:“等星醒了,我一定要告訴他王上的惡行。”

流月淳不以為然地瞅了它一眼:“小胖盜,朕隻不過是拖你過來陪朕解解悶,這也算是罪大惡極嗎?”

“王上的惡行不是這個。王上把殿下送走才是惡行。現在殿下不在了,學著殿下的語氣說話更是罪大惡極。”青嵐一股腦地將所有的不滿高聲嚷了出來,“殿下明明不想走,可王上偏要送她走……”

流月淳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青嵐也頓時噤聲了。它知道自己剛才這幾句太過了,畢竟它隻是臣子,而流月淳是王。

“青嵐……”好半晌,流月淳才淡淡地開口。

青嵐垂下著眼眸,不敢抬頭看流月淳。

“想不想學高深一點的法術?”

“啊?”對於突然轉變的話題,青嵐顯得不明所以。它仰起頭,看向流月淳那雙令人捉摸不透的紫眸。

“朕教你一招就可以殺死聖者的法術吧。”流月淳低下頭對著它淡淡一笑,“現在王城裏危機重重,你總會有用得著的一天。”

“王上不生我的氣了?”青嵐不解地眨了眨眼,剛剛它還如此不敬地對待王上,王上不僅不計前嫌,甚至還要教它法術?

流月淳重重地揉了揉青嵐那隻毛茸茸的耳朵:“看在顏那麽疼你的分上,朕暫且不計較你剛才的失言了。”

青嵐頓時鬆了口氣。

“青嵐,你要記住,朕教你這招法術的事情是朕和你之間的秘密,你誰也不能告訴。”

“為什麽?”

“你隻要照朕的說法去做就好了。”

“哦。”青嵐重新將頭埋在了流月淳的膝蓋上,總覺得今天的王上有些不太對勁啊!

思索間,突然聽到流月淳又冒出了一句——

“大胖盜,有時候朕真的很嫉妒你。為什麽顏每一次都任由你坐在她的肩上呢?”

聽出了王上語氣中的落寞,青嵐這一回沒再應聲,不過——

大胖盜這名字可真難聽啊!王上畢竟不是殿下啊!

青嵐在心裏抱怨著,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殿下,你現在還好嗎?

3、

迷迷糊糊中,青嵐做了很多夢。

它夢見自己被許許多多讓人直流口水的美食包圍住了。當它興奮地想要抓起美食往嘴裏塞的時候,曜元老竟然出現了,怒氣衝衝地施展出“星火燎原”,說要把它燒成貓灰,以免它老是不聽話,丟仙貓族的臉。

它朝氣得銀須亂顫的曜元老做了個鬼臉,然後便抱起一堆美食拚了命地逃,暗暗發誓就算這次被曜元老燒成灰,也要跟這些美食共存亡。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吃東西了,甚至瘦了一大圈,連殿下送給它的那件“海盜服”都寬大了不少。

這樣殿下可是會心疼的。它暗暗為自己找了個充足合理的理由。

也不知逃了多久,曜元老的喊聲似乎漸漸遠了。就當它正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冷冽的殺氣正慢慢地朝它靠近過來。

“誰?”它嚇出了一身冷汗,轉過身時竟看見了失蹤很久的半妖雲離,“半妖,你到哪裏去了,我們找你找了好久。”

雖跟半妖不合,但至少這隻半妖不是他們的敵人,它好心地想要與他打聲招呼。誰知雲離竟陰惻惻地一笑,手中紅光一閃,幻化出了一把血紅的幻刀,作勢就要刺向它的心髒。

那雙血紅的眼眸如同魔鬼一般可怕……

“啊!”

一聲驚呼,青嵐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睛,當視線觸及玉石**躺著的寂星時,青嵐這才醒悟過來,剛才隻是一個可怕的夢而已。

也許是在夢裏跑得太快、太累了,現在竟覺得渾身都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這夢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就跟真的一樣。

不過,它怎麽會做這種奇怪的夢呢?竟然夢見雲離來殺它了!

青嵐伸出貓爪輕輕按了按酸痛不已的背,正想起身,卻赫然發現原來自己還趴在流月淳的膝蓋上。

想起來了,剛才王上教會了它高級法術的靈言後,便說累了要閉目休息一下。結果,連它也跟著一起睡著了。

青嵐微微仰起頭,發現流月淳睡得很沉,連自己起身的動作也沒能驚醒他。

王上最近一定很累吧?

這幾天他的氣色似乎一直不怎麽好,眼底也總是帶著淡淡的疲倦。自從雲長老發動了那場叛亂之後,王城裏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就連夜火將軍也幾天幾夜沒合眼了,更別提王上了。

青嵐輕歎了口氣,眼角的餘光瞟到流月淳原本蒼白的臉頰上隱隱透出奇怪的潮紅,連忙伸出貓爪一探。

好燙!

王上生病了嗎?難怪自己剛才這一番動作竟也沒能吵醒他啊!

“王上,王上……”輕喚了兩聲,依舊沒能喚醒流月淳,青嵐用貓爪撓了撓後腦勺,心想還是去找夜火將軍來帶走王上比較好。

正思忖著,突然聽到封靈洞外傳來異響。青嵐右耳微微一顫,跳下了流月淳的膝蓋。

奇怪,剛才王上設在洞外的水光結界怎麽不見了?它記得王上並沒有解除結界啊!

一陣寒意突然自心底冒了出來,竟跟剛才夢裏的感覺一樣。隱隱間,有輕微的腳步傳來,寒意越來越盛,青嵐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一道人影出現在了洞口,洞外皎潔的月光照亮了那個人的臉龐——略微泛著藍光的銀色長發,深邃如海的藍眸,還有發間那一對白色的耳朵——竟是雲離!

“雲離!”青嵐神色一喜,正要迎上去,卻驚駭地發現雲離的手中拿著一把泛著血光的幻刀。

這幾乎同它的夢境一模一樣!

“王上!王上!”青嵐大叫了一聲,衝回流月淳的身邊,死命地用貓爪扯著他的衣袖。

“青嵐?”流月淳半睜開眼眸,但神智似乎還未完全清醒過來,聲音也出奇地沙啞。

“王上,快,快,快跑啊!雲離要來殺我們了!王上!”青嵐焦急萬分,用盡了力氣扯住流月淳的衣袖就想帶他逃命。

可惜,雙方無論在體格上還是在體重上的懸殊都太大了。

突然,頭頂寒光一閃,雲離的幻刀已經朝它和流月淳砍了下來。

“青嵐!”終於驚醒過來的流月淳一把抄過青嵐,往旁邊就地一滾,然而還是遲了一步,他的右肩被雲離砍下的幻刀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王上!”青嵐嚇得連聲音都變了調。

“隻是……隻是一點小傷……”流月淳抱著青嵐站了起來,臉色雖然蒼白,唇角卻還帶著笑意,“小胖盜,如果你受傷了,顏知道一定會心痛的。”

“王上……”青嵐的聲音頓時哽咽起來。

王上,你受傷了,殿下也一定會難過的。

而另一邊,雲離一刀落空,竟也不再追趕,眸中紅光一閃,竟直直地向躺在玉石**昏迷不醒的寂星掠去。

“星!”流月淳身形一閃,幾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才攔在了玉石床前,用水之結界及時擋住了雲離那致命的一刀。

“當”的一聲,結界與幻刀相撞,幻化出陣陣銀紅相交的光芒。

“流月淳,寂星,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雲離的藍眸漸漸被紅色所取代——那是半妖化魔的象征!

隨著魔化程度的加強,他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水之結界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王上!”被安全地護在懷中的青嵐,焦心地看著流月淳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他的額際不斷地滲出冷汗,右肩上傷口處的鮮血也在不停地湧出。

“青嵐,想,想辦法帶星離開這裏……”流月淳突然斷斷續續地咳嗽起來。

“王上……”青嵐正想拒絕,卻被流月淳冷聲打斷。

“青嵐,這是朕的命令!星現在的靈體很弱,不可以再受到傷害了,聽到沒有?”胸口和肩上的疼痛像火焰在燃燒一般,幾乎淹沒了他的神智,但他會支撐住的!他不能再讓他所珍視的人受到傷害了!

他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星的性命,絕不可以再失去!

4、

幾乎要力竭了!

身體裏撕裂般的疼痛讓他的神智恍惚起來。

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加強了結界,然而雲離手上那血一般的幻刀,竟像是會吸取人的力量一樣,一點一滴地將他施放出來的靈力吸收了進去。

他感覺體內有另一股冰冷的力量正在不斷地增長,漸漸地侵占著他的身體。

宿冰,這就是你的目的吧?想用那把刀將朕的力量全數吸收,好讓那另外半個靈魂重生。

但是,宿冰,朕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唇角牽起一抹嘲諷的輕笑,流月淳將懷中的青嵐拋到了玉石**:“青嵐,用你的空間移動之門帶走星,我繼續用結界的力量攔住雲離,給你製造機會。”

青嵐從玉石**爬了起來,驚疑不定地望向流月淳:“王上……”

“走!”流月淳咬一牙,用上了最後的力量。

水之結界的光芒,頓時大漲。

“王上,那你一定要撐住啊,我馬上就去找夜火將軍他們來救你!”青嵐別過臉,不忍再去看渾身是血的流月淳,“空間移動之門,開!”

貓爪在半空中畫下一個銀圈,一道銀芒閃過,青嵐和昏睡著的寂星消失了。

流月淳微微鬆了一口氣,施在結界上的力量也在此時用盡,雲離刀上的血芒蓋過了他的水之銀光。血紅的刀光衝破了結界,隻聽“嗤”的一聲,幻刀再度無情地刺入他右肩上的傷口。

鮮血再次狂噴而出,流月淳痛得輕哼了一聲,連雙眼也慢慢地合了起來,似乎已經放棄了。

“流月淳,這一回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雲離的眼中慢慢浮現出了一抹陰狠與冰冷。

流月淳卻輕笑了起來:“雲離,你也未免太小看朕了。”話音方落,他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上突然銀芒一閃,幻化出了流水銀刃,一刀刺進了雲離的小腹。

雲離吃痛地放開了流月淳,踉蹌跌退了好幾步:“你、你是故意的!”雲離緊捂著小腹,瞪向流月淳。

“對不起了,朕隻能這樣做。不過你放心,朕已經避過你的要害了。如果殺了你,顏一定會不高興的……”流月淳一邊喘息著從地上站起,一邊利索地拔出了肩上的血色幻刀。這把幻刀被賦予了邪力,如果再讓它埋在身體裏,可能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他就會靈力盡失了。

“宿冰,你為了出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流月淳一邊捂著肩膀,一邊用殘餘的靈力封印住傷口,防止它再度擴大崩裂,然後靜靜地站在那裏,與傷重的雲離對峙。

若是平常,雲離應該早就倒下了,但此刻的他被邪咒侵體,力量與以往大不一樣。

流月淳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起來了,他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

希望這一次青嵐的空間移動之門能夠準確些,不要再出意外了。

突然,麵前的雲離眼中紅芒再次閃過,竟大吼了一聲再度欺身而近,好像突然間察覺不到身上的傷痛一般。

“該死,你這樣會失血過多而亡的。”流月淳強打起精神,想用殘餘的靈力幻出一道光網縛住朝他撲過來的雲離。然而心口突然湧上了一陣強烈的抽痛,讓他不禁倒吸了口冷氣,揪住胸口彎下了腰。

雲離已經近身,等到流月淳緩過疼痛,直起身子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閃避了,眼看那血色的刀光就要刺向他的胸口了。

驀地,一道強烈的銀芒自他的身前亮起,雲離的血色幻刀在觸及那道銀芒之際,竟奇跡般地化為了塵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離似乎被某種力量困住了,呆怔在了原地。

白光之中似乎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在晃動……流月淳甩了甩頭想再看清楚一點,但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不可能!

怎麽可能是她呢!

全身的力氣好像在這一刻都消失殆盡了,流月淳再也支撐不住地向地上跌去,一雙溫暖的手及時扶住了他。

“你這隻笨蛋狐狸,我隻不過離開了幾天,你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樣子?”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語氣,流月淳覺得剛才冰冷的身心都溫暖了起來。

“朕聽說,人在臨死之前都會產生幻覺……”伸出冰冷的手,緩緩輕撫上沐浴在白芒中的那個熟悉的臉龐,流月淳低笑出聲,“不過,朕現在還不能死!”

似乎觸痛了傷口,他放下手,微微蹙了蹙眉峰,輕閉上眼:“顏,雖然朕很想見你,但此刻,朕還不能見你。因為有了這個掛念,朕才不會輕易死去……”

“誰讓你去死了?”白光中的路顏無奈地輕歎了口氣,“你這隻狐狸有時明明很聰明,但有時候卻真的很笨!”

流月淳重新睜開了眼,眼前的幻覺還是沒有消失。

“顏……”紫眸裏寫滿了驚詫與不信,“真的……是你嗎?”

“在我跟你算好總賬之前,你給我老老實實地活下來。”看著滿身是傷的流月淳,路顏突然覺得胸口堵得慌。

“你趕我走,我就得走嗎?流月淳,沒有人可以任意擺布我的行動自由。我要當神就當神,我要留下就留下,我要你活,你就得活下來……”

流月淳笑了:“顏,原來你很霸道啊!以前,我們都被你騙了。不過……我喜歡……”聲音漸漸低弱下去,這一回他真正放心地閉上了雙眼。

他的顏回來了!

他希望睜開眼睛的時候,這不是一個夢!

耀眼的白光漸漸平息了下來。

雲離還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雙眸忽而血紅,忽而深藍,似乎有兩股力量在他的體內拉鋸抗爭著。

路顏抱著昏過去的流月淳,抬起頭深深看向雲離。

雲離小腹上的傷口很深,雖然沒有刺中要害,但也在不住地流血,可他卻像是毫無察覺般,連眉峰也沒皺過一下。

“雲離……”路顏輕喚了一聲,試圖喚醒他。

“……”雲離滿是疑惑地看向路顏,目光中的殺意已漸漸褪去。

“雲離,你還認得我嗎?”

緊緊盯了路顏半晌,雲離眸中的紅光終於被清澈的藍色所取代:“小……小雅?”那一聲詢問帶著些許遲疑,也帶著無盡的迷茫與無措。

路顏心中微驚,唇邊卻揚起了微笑:“哥,我是小雅。”她雖然不清楚雲離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先穩住他。

將懷中的流月淳小心地放在地上,路顏站起身,一步步地朝雲離走去。

“哥,你受傷了,我們先治傷好不好?”路顏盡量學著雲雅那種溫柔而平和的語氣,慢慢地靠近,伸出手,她緊緊抓住了雲離冰冷的雙手,“來,先坐下來,我幫你治傷。”

扶著雲離坐靠在玉石**,路顏一把撕下衣角的布條,輕輕綁上了雲離的傷口。現在她的手上沒有護月之鏈,力量也不知該如何發揮。其實剛才救了流月淳的那道白光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施放出來的,也許當時隻是出於本能的反應才會幸運地救了流月淳。現在平靜下來,體內竟連一點靈力的感覺都沒有了。

她這個女神似乎當得相當失敗啊!

雲離坐在那裏,乖乖地任由路顏擺布,眉宇間還是茫然一片。

路顏輕歎了口氣,如果這次她沒趕回來,事情怕是真會變得無法收拾了。

封靈洞外,突然傳來了急切慌亂的腳步聲。

“夜火將軍,快一點啊,王上已經受傷了!他、他就要被雲離殺死了!”青嵐帶著夜火和一眾侍衛心急火燎地衝了進來。然而,在看到玉石床邊的路顏時,它驚訝得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站在青嵐身後的夜火,一雙銀眸似乎閃了閃,但神色依舊一如既往地平靜,幾乎沒什麽波動。

“殿、殿下……”好半晌,青嵐終於回過了神,眼淚汪汪地一下撲進了路顏的懷裏,“殿下,殿下,真的是你回來了嗎?殿下……”

“胖盜盜,你以為你那個破爛空間之門能送得走我嗎?”路顏微笑著輕撫青嵐柔軟的白毛,“你先別太激動了,小心壓到傷患。”

“啊!雲離、雲離……”青嵐頭一低,這才看見了雲離,頓時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麽的,立刻伸出貓爪拉住了路顏的衣袖,“殿下,快離開這家夥!很危險啊!”

也許是“離開”二字觸動了雲離,他那原本舒緩的眉心又皺了一下。

“笨盜。”路顏連忙伸手捂住青嵐的貓臉,防止它再亂說下去。

“哥,這些都是我們的朋友,他們不會傷害我的,你現在先安心睡覺養傷吧。”路顏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得就像流水一般,連青嵐都不禁要嫉妒起來了。不過它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殿下會莫名其妙地叫雲離“哥”?

困難地將陷進路顏手掌的貓臉掙脫了出來,青嵐瞥了眼一旁被夜火抱起來的流月淳,心底不禁嘀咕了一下。如果剛才王上是清醒的,聽到殿下用這麽溫柔的語氣對半妖說話,肯定會氣得抓狂吧?

路顏抬頭看向夜火:“夜火將軍,流月就先麻煩你了。”

“嗯。”夜火朝路顏點了點頭,將昏迷不醒的流月淳抱出了洞外。

“殿下,你這是在幹什麽啊?”青嵐跳上了路顏的肩頭,小心翼翼地瞟了瞟躺在路顏懷中的雲離。

他似乎已經睡著了,臉上那安詳的神色與剛才的凶煞簡直判若兩人。

回想起剛才那個雙目血紅的雲離,青嵐一身貓毛就忍不住直豎起來。

“他的神智還沒清醒,把我錯認成了雲雅。小盜盜,你知不知道雲離中的是什麽咒術?”

青嵐用貓爪抓了抓頭:“我聽祭鴻說,雲離中的好像是雲長老的控神術,可是現在雲長老死了,咒術理應解除了呀,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還會這樣……”

“那是因為他除了身中雲長老的控神術外,還中了另外一種咒術。”回答青嵐的是另一個帶笑的聲音,“我親愛的小顏,歡迎你回來。”

“祭鴻……”路顏抬頭看向洞外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前任君王,“你是真心歡迎我回來的嗎?我可沒忘記,你跟流月可是共犯啊!”

祭鴻攤攤手:“我親愛的小顏,我可沒直接參與那件事啊!冤枉!”

路顏一揚眉:“我敬愛的祭鴻殿下,你應該明白我所指的是什麽事吧?這世界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啊!”

祭鴻一怔,收斂起臉上玩笑的神色:“小顏,你知道了?”

“這件事以後再說。”路顏低頭看了看仍處於半昏睡狀態的雲離,“你有沒有辦法先冶好雲離?”

“這個咒術隻有施咒的人才能解開,我可沒有辦法。”祭鴻邪魅一笑,“不過,我美麗的小顏,如果你肯以香吻為代價,我可以馬上去找那個人。”

他話音方落,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拍上了他的肩頭。

“老鬼,你怎麽總是耍小人手段,想要趁虛而入啊?”身後的那個聲音略顯幾分虛弱,語意中卻帶著刀鋒般的寒意。

“小鬼,你怎麽總是醒得這麽及時呢?”祭鴻微一挑眉峰,回過頭,對著那張蒼白而無血色的臉龐,“不過,我現在要打昏你似乎很容易啊。”

流月淳也未搭理他,一雙紫眸隻是深深地凝視著路顏,眸中的神色變換萬千。

“流月?”路顏吃驚地看著祭鴻身後的流月淳,“你怎麽醒了?”他身上的傷口雖然經過處理,但神色看起來依然很疲倦。

“我隻是來證實一下,剛才究竟是不是夢……”流月淳推開了擋路的祭鴻,一步步朝路顏走去,眉宇間的不滿也隨之浮現,“顏,你總是對別人比對我好。為什麽我就不能躺在你的懷裏養傷?”

路顏聞言不禁莞爾。

唉,這隻笨蛋色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