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年前的那場叛亂

1、

清華殿裏,強烈的銀光漸漸平息了下來。

青嵐怔怔地看著路顏消失在殿內,好半晌才真正回過神來。

“殿下!殿下!”它跳起來狂叫著,想要再次開啟空間移動之門去找路顏。

它後悔了。

它不該迫於王上的命令將殿下送走。

“青嵐,不準再找她回來,這是朕的命令。”緊緊抓著手中的護月之鏈,流月淳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王上,這到底是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趕殿下走呢?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想要做回真正的女神啊!”

“朕就是不想她當這個女神。”流月淳走回躺椅邊坐了下來,一臉倦意地輕聲說道。

她不應該待在這個世界了。

這裏隱藏著太多的危險,太多的殺機,他不想她成為第二個寂星。

“可是……”青嵐還想再說什麽,但看著一臉倦意的流月淳,最終它還是閉上了嘴巴,隻是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流月淳,然後負氣般地離開了清華殿。

這還是它第一次用行動來抗議王上的做法呢,可它就是無法理解,王上怎麽就這麽狠心,強行讓它把殿下送走呢?難道他就真的沒有一點舍不得嗎?

目送著青嵐離去,流月淳靜默地閉上了雙眼。他並沒有發現,在寂靜的殿外,一名銀發白須的老者和一個金發藍眸的女子正隱藏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注視著殿內的一切。

“沒想到流月淳竟然送路顏離開了……”金發女子低歎了一聲,“你剛才究竟動了什麽手腳,讓他下了這麽大的決心?”

“她的離開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了嗎?音然。”銀發老者冷冷一笑,眸子深處閃過一絲犀利的光芒。

音然冷豔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之色,卻是不答反問:“你現在好像做曜元老做上癮了啊!還舍不得變回來嗎?影千大人。”

知道她在轉移話題,老者似乎也不介意,隨著身後一道柔光的光芒閃過,他漸漸恢複了原本的麵目——黑發藍眸,一襲白衣勝雪,帶著七分優雅,三分邪魅,赫然便是靈豹族的現任族長,也是妖獸界的第一美男子——影千。

“我們可以走了。”影千突然往不遠處的黑暗裏看了一眼。

音然也跟著望去,隻見黑暗裏急急走來一道人影——是祭鴻。

“走吧,冰還在等我們的消息呢!”音然隱去了身形。

影千淡淡地看了祭鴻一眼,隨即也隱入了黑暗之中。

祭鴻急步衝進清華殿,卻隻看見流月淳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

“沒想到你真的把小顏給送回去了。”祭鴻輕歎了口氣,剛才他在來這裏的途中碰到了怒氣衝衝的青嵐,也從青嵐口中得知了一切。

將路顏送走……這個小鬼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啊?他前幾天還告訴過他,要將路顏多留在自己身邊幾日。

“為什麽這麽突然?”祭鴻朝流月淳走去。

流月淳睜開了眼,將手中的護月之鏈遞到了祭鴻麵前,祭鴻的神色隨之一變:“怎麽回事?為什麽會被下了咒術?”

“我不知道。”流月淳掩唇低咳了兩聲。

祭鴻一把打掉他手中的鏈子。

“啪”的一聲,鏈子掉在了地上。與平日泛出的七彩神光不同,此時的護月之鏈上竟泛出了幾絲詭異的綠芒。

“小鬼,你明知道上麵被下了咒,還抓著這鏈子幹什麽?”

流月淳突然輕笑了起來:“老鬼,已經太遲了。”

祭鴻眸光一凝。

“這個咒術本來就是針對我而下的。”流月淳不緊不慢地說著,然後緩緩攤開了手掌,隻見他的掌心處也泛出了一片詭異的綠色。

“小鬼,原來你也會上當。”祭鴻的眼眸之中變換過數種神色。他一定以為咒術是針對路顏的,所以才會如此大意。“你太早把小顏送回去了,至少,可以讓她多陪在你身邊幾天,那時就算你死了,也會瞑目了。”

“不需要。”流月淳微垂下眼眸,“現在這裏危機四伏,多留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險,你應該很清楚吧?還有,這個咒術是誰施的?”

祭鴻輕挑了下眉峰,沒有回答。

流月淳抬眸,緊緊注視著祭鴻:“七大家族裏,就隻有靈豹族擅長施咒。當初你為了那個所謂的理由,助音然向小雅施咒,差點令星喪命——但那隻是比較低級的咒術而已,很容易就會被人識破,也容易傳授他人。而我所中的咒術怕是隻有靈豹族的族長才懂得如何施法吧?”所以,這個咒術的施咒者必然是影千無疑了。

祭鴻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意有所指:“小鬼,沒想到你還挺了解靈豹族的。或者說,你很了解七大家族。看來你早就做足了功夫啊。”

流月淳並沒有被轉移視線,隻是淡淡地瞥了祭鴻一眼:“那你這位前任君王,又身為靈豹族的前任族長,是要親自處理這件事呢?還是要我借機對靈豹族宣戰?”

祭鴻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小鬼,你會不會太急了些?影千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我沒時間了。”流月淳握住了手心,“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祭鴻沉默。

“我會處理這件事。”半晌,祭鴻終於開口,“小鬼,這也正是你的目的,不是嗎?對你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便是要得到更多的助力啊……小鬼,你不愧是銀狐族的人,心眼可真是多,連我也要算計。”

還說什麽向靈豹族宣戰……唉……這個小鬼是在變相地對他施壓啊!

祭鴻歎了口氣。沒想到影千竟也踏足進了王城,是為了夜嗎?隻是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影千會對流月淳下這種咒術?這種咒術——可是傷己又傷人的啊!

“小鬼,你好好休息。我會想辦法讓影千解除咒術的。”踏出清華殿之前,祭鴻又回過頭看了流月淳一眼,“記住我的話——凡事要心平氣和,不可大悲大喜。雖然她走了,但你至少讓她安全了,不是嗎?”

話音落下,祭鴻終於也走了,清華殿裏一片寒冷的死寂。

流月淳呆呆地坐在躺椅上,看著剛才路顏所站的地方。不知道她回到那邊的世界會不會恨死他呢。

但……這樣也好。至少,她每每氣憤的時候,都會想起他……

心口一陣熟悉的冰冷痛感湧上,他不由伸手緊緊揪住。

望著空****的大殿,突然之間覺得好寂寞。寂星不在身邊,顏被他送走了,就連青嵐也負氣離去了……流月淳微微牽起唇角,露出些許自嘲。

還有三個月。

他隻有三個月的時間啊!

過了這三個月,這世上就再也沒有流月淳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寂星蘇醒?

嗬嗬,自己何時變得這樣多愁善感了?如果星醒來看見他這副樣子,一定會對他很失望吧?

紫眸微微一凝,他斂起了臉上失落的神色——

宿冰,為了不讓朕所重視的人失望,朕絕不會輸給你。

絕對不會!

2、

火光,又見火光。燃燒的火焰如同吞吐著紅舌的魔鬼。寒風如刀,讓火焰越發高漲,轉間眼,便吞噬了四周的一切。

流月淳就站在火裏,臉上是那種萬念俱灰的神色,紫眸裏更是一片死寂。

視角慢慢變大了——

她看見火焰旁倒著許多人影——寂星、夜火、祭鴻、青嵐、雲離……甚至還有隻見過一麵的影千……所有的人好像都失去了生氣,渾身是血地躺在燃燒的火焰旁。

“流月——”

她看著站立在火焰中的流月淳,想出聲,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目光漸漸落到了流月淳的雙手上,一滴滴的鮮血正沿著指間滴下,滲透進了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土地裏。

她驀地睜大了眼睛。

那些血……究竟是誰的?

難道是流月……殺了寂星他們嗎?

“流月!”

滿頭冷汗地驚醒,路顏撐坐起來直喘氣。腦海裏一片混亂,不斷地浮現出剛才那個可怕的夢境,幾乎讓她的血液都為之凍結了。

這個夢,明顯是上次那個噩夢的延續,可惜又在最關鍵的時候將她驚醒。它究竟代表著什麽樣的意義呢?

拭去了額際的冷汗,她環視了四周一眼,竟發現自己躺在一堆黃沙之中。舉目望去,黃澄澄的一片,風沙漫天,酷熱難當。

她怎麽跑到沙漠裏來了?

猛然間想起她被流月淳推進空間移動之門的經過。該死!青嵐的空間移動之門究竟把她送到什麽鬼地方來了啊?

她艱難地爬了起來,試著往遠處眺望,但眼前除了無邊無際的黃沙,什麽也沒有。

“混蛋狐狸!笨蛋胖盜!我這回要被你們害死在沙漠裏了。”輕輕舔了舔幹澀的唇瓣,路顏苦笑。

就算要將她強行送回現世,至少要安全地送她回家吧?怎麽可以把她丟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裏?沒有水、沒有食物,她連三天都撐不下去啊!

好熱!用手抵住額際往天邊望了望,灼熱的陽光幾乎讓她睜不開眼睛。

護月之鏈也不在手裏。這回她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流月淳,我如果死了,肯定化作厲鬼也要整天纏著你!”咬牙恨恨地擠出一句低咒,但內心的失落卻多於憤怒。

莫名其妙地去了異世界,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現世。現在回想起來,那裏的人、那裏的事就仿佛是一場虛無的夢境一般。

漫無目的地在沙漠裏行走著,腦海裏卻不斷地浮現出被推入空間移動之門前的點點滴滴。

“顏,我真的不想你離開我——想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永遠——”

那時,他的語氣是那樣的落寞憂傷,讓她不自覺地卸了防心,才會一時不察被他給算計了。

“狡猾的色狐狸!”她低低一歎,伸手輕撫上了被流月淳吻過的雙唇。

自己已經被他占去多少次便宜了?可每一次,她雖然生氣,卻並不厭惡……

“該往哪裏走呢?”路顏停下了腳步,感覺口渴難當,眼前也陣陣發黑。酷熱的陽光曬在她的肌膚上,隱隱作痛,隻是輕輕一碰,就痛得要命。

“這回慘了,要是被曬死了豈不是會很難看?”路顏苦中作樂地想道,“不知變成鬼了去找流月淳,他還認不認得出我了?”

正暗自苦笑,耳畔突然聽到了野狼的嚎叫聲,由遠及近。隱約間,她看見遠處有一大片黑影正往這邊疾奔而來。

路顏的臉色不由一白。完蛋了!這回不僅會被曬得麵目全非,恐怕連屍骨都不會完整了!

該死的流月淳!路顏覺得自己頭一次這麽記恨一個人!

四下裏一片空曠,她根本沒有地方可逃,而且以狼群和她現在的這個距離,就算她想跑也來不及了。

“死狐狸,這回我做鬼一定要去找你了!”

轉念間,狼群已經逼近,那陣陣嗥叫聲幾乎響徹雲霄。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這裏到底有多少匹狼啊?它們撲上來的瞬間,她可能就屍骨無存了吧……

眼前一片黑暗,狼群已經撲了過來,出於練武者的本能,路顏一拳就朝離自己最近的一隻野狼打過去。心想打死一隻算一隻!這樣黃泉路上也不會太寂寞。

然而……讓她吃驚萬分的是,自己的這一拳竟然打空了。並不是因為野狼閃避了她的攻擊,而是她的整隻拳頭從狼的身體裏穿了過去!又或者說,是狼穿過了她的拳頭、她的手臂、她的身體……然後像是無視她一般,繼續往前奔跑了……

路顏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低頭看去,自己受到狼群衝擊的身體此時正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就像幽魂一樣詭異異常。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彎腰想掬起一把黃沙證明自己剛才隻是錯覺。然而,她驚駭地發現自己的手掌毫不費力地穿過了層層細沙,深深沒入了黃沙之中,卻什麽也抓不住。

她……真的變成鬼了嗎?那她是什麽時候死的?她怎麽什麽也不記得了?

路顏刹時慘白了一張臉。

“冰,你走快一點,小狼們都跑到大老遠去了。你答應了它們一起出來遊玩散步,卻一直落在它們身後,一會兒回去,它們一定又會不高興了。”

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道嬌聲呼喚。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路顏錯愕地抬起頭,隻見一名金發藍眸的美豔女子正往這裏走來。她認得那個金發女子——她是前些日子襲擊過他們的妖狼族女子音然!

然而,此時的音然雖然目光望著路顏所處的方向,卻好像根本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一般。

音然看不見自己嗎?路顏不解地眨了眨眼。

“冰,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音然不知在等著什麽人,又回過頭去喚了一聲。

冰?!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路顏想起了那一日音然悲傷的笑容。

“既然你不愛冰,那麽即使我殺了你,也沒有意義了……縛神之獄的結界隻有互相深愛的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才能被解開……”

難道是……

心底微沉的同時,一名身材修長的華服男子已出現在了她的視線範圍內。

男子麵貌英俊,一頭深紫色的長發並未束起,隻是任由發絲隨意披散,在風中不馴地飛揚著。深褐色的雙眸顯得冷漠如刀。

夜火也是那種給人冷漠感覺的男人,但眼前這個男人跟夜火不一樣。夜火的冷就像是寒冰,隻是給人一種冰冷的疏離感;而這個男人的冷卻是一種傲視天下的冷,就好像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他的眼裏。

“族長。”男子身後突然憑空出現了另一名黑衣男子,一臉恭敬地朝他單膝跪下。

難道他真是妖狼族的族長宿冰?路顏心中掠過一絲訝異——他不是被冰封在縛神之獄中嗎?

“一切準備就緒。”黑衣男子說道。

“很好。”宿冰微一頷首,“夜火和寂星那邊呢?”

“兩位大人還是不同意族長的做法。”

“是嗎?”宿冰垂下眼簾,“你們一定要看緊他們二人。”

“是!”黑衣男子領命而去。

音然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冰,你真的決定這麽做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可能……”

“那又如何?”宿冰冷冷地打斷了音然的話,“隻要可以讓月獲得自由,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冰!”音然緊咬著下唇,“你愛司月真的愛得連命都不要了嗎?”

“是!”宿冰回答得很幹脆,眼神一分分地凝聚著冰冷,“那該死的月神祭壇根本就是個牢籠!所謂的超越王權存在的女神,連隻飛鳥都不如。我知道,月其實一直想出來,她不想待在那個鬼地方。我不會再讓她困在那裏的!隻要我改變這個世界、手握這個世界的權勢,月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活著。”“好,冰,既然這是你的願望,我會全力幫你。”音然掩去了藍眸中的憂傷,“我會幫你一起把司月救出那座牢籠。”

路顏驚愕地立在原地許久許久,一時之間無法消化剛才宿冰和音然的那段對話。

這是發生在千年之前的事情嗎?

她……竟然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千年之前那場謎團一般的叛亂之中……

然而,更讓她驚訝的是宿冰剛才所說的那番話。

他謀反,是因為愛著司月,愛著千年前的她。他奪權,則是因為他想要放她自由。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心口突然又滾燙了起來,像是火燒一般。她不禁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而又溫和的聲音——

“路顏,就用你的眼睛來看看這千年前的真相吧!”

那是司月的聲音。

“司月……”路顏正欲開口,眼前卻突然變得漆黑一片,很快她就再一次地失去了意識。

3、

再次睜開眼晴的時候,她看見了熟悉的殿宇、熟悉的擺設——這裏是月神祭壇。

她就躺在月神祭壇殿宇外的一株奇櫻樹下。有風吹過,數朵紫色的“奇櫻花”輕飄飄地落在她的麵前,一時之間她有些茫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在哪個年代。

記得失去意識之前,似乎聽到了司月的聲音。

而千年前那場叛亂的真相,究竟是什麽呢?

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影出現。路顏看見了自己,還有沉默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夜火和寂星。

不,那不是自己,那是司月——千年前的司月女神。

“寂星,夜火……”走在前麵的司月突然停下了腳步,從容淡泊的眼底掠過一絲複雜,“你們現在還有機會反悔。”

夜火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而寂星則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殿下,我們已經做好決定了。”

“很抱歉,讓你們做這樣的事。”司月回過頭,“放眼妖獸界,唯一可以阻止宿冰的,就隻有你們兩個人。特別是你,寂星……”司月將目光落到了寂星的臉上,“你是宿冰最信任的人。”

“請殿下放心,單憑這一份信任,我就不會讓冰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

“謝謝。”除了這一聲“謝謝”,司月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突然一陣輕風吹過,卷起了地上幾朵殘落的“奇櫻花”花瓣,司月伸手接住。

“夜火,寂星,我不能給你們什麽,隻有這兩朵‘奇櫻花’……”司月將其中兩朵“奇櫻花”分別交到夜火和寂星的手上。

“殿下。”寂星和夜火的神色同時一凜。在妖獸王朝裏,“奇櫻花”代表的是忠誠和信任,而把它親手贈予別人,則代表著絕對的信任。

“謝謝殿下。”寂星和夜火互看了一眼,慢慢握起了手心。

“殿下!殿下!”這時曜元老氣喘籲籲地從殿外跑了過來,臉色慘白,“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怎麽了?”司月的臉色微微一變。

“宿冰已經攻破了王城的防禦,現在正帶著人向這裏趕來。”

“我們去看看。”夜火和寂星急忙往月神祭壇外掠去。

司月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輕歎了口氣:“曜元老,你說我這樣做,錯了嗎?讓寂星和夜火背叛自己情同手足的好友……”

曜元老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突然響起了另一道聲音:“那也是為了妖獸界的存亡。”

看見來人,司月的眼底露出了一絲微笑:“祭鴻。”

“我親愛的司月殿下,你不用替星和夜擔心,他們心裏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麽。這並不僅僅是因為聽從於你的命令。”祭鴻將一枝不知從哪裏摘來的“幻玫瑰”遞到了司月的麵前,“我美麗的女神應該時常微笑。”

“謝謝。”司月收下了祭鴻手中的花,“你能來我很高興。”

“雖然現在我已不是妖獸界的王了,但在新王出現之前,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妖獸界就此毀滅。而且……若是我不來,也許以後便再也見不到你了,不是嗎?”祭鴻的唇邊雖帶著微笑,但那一雙眼眸卻像是能看透人心般,“月,你不要忘記了,我們靈豹族的人不僅擅長讀取人心,也擅長占卜。”

曜元老聽出了弦外之音:“祭鴻大人,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祭鴻斂起了臉上的笑容:“月,這次妖狼族的叛亂不僅是妖獸界的劫難,也是你的生死大劫,對不對?”

曜元老麵色一變:“殿下……”

司月淡淡一笑:“祭鴻,我知道這件事必定瞞不了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會為此出現的。”

祭鴻聞言不由怔了怔。

司月深深望進祭鴻的眼裏:“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祭鴻眸光微微一沉:“隻要能夠讓你避過這場劫難,我什麽都可以答應。”

“這場劫數是注定的,誰也救不了我。畢竟劫數因我而起。”司月無奈地輕歎了口氣,“既然注定無法挽救,又為何不將目光放在將來?”

“將來與我何幹?”祭鴻突然一把緊扣住司月的肩頭,“月,我絕不會讓你死!”

“我不會死。”司月輕輕掙開祭鴻的手掌,微笑著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真的?”祭鴻眼裏燃起了一絲希望,“你可不要騙我,月。”

“是啊,我會回來的。但在我不在妖獸界的這段期間內,你是否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幫我輔佐下一任新王,讓他改變妖獸界的現狀。這件事隻有曾經為王的你才能做得到。”

“好,我答應。”祭鴻點頭,“但是,月,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若是你違約不回來的話,我會毀了那個新王。”

司月無奈地搖頭:“祭鴻……”

祭鴻微笑:“所以,你一定要回來。可別讓我這個前任君王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話音剛落,月神祭壇的大門突然發出了“嘭”的一聲,被人從外麵強行撞開來了。

四周的風隨之灌入,像是突然間被人賦予了某種生命一般,在上空呼嘯徘徊著,似在為什麽搖旗呐喊。

站在奇櫻樹下的路顏不禁往殿外望去。隻見殿門外,出現了一名紫發褐眸的男子。雖然他隻是冷冷地站在那裏,但整個人就好像都融入了風裏,與之合而為一,幾乎讓人覺得,隻要他輕輕一揮手就可以將整個月神祭壇毀於一旦!

他,正是妖狼族的首領宿冰。

那是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寒意。四周的風不僅有了生命,而且泛著銀白的光芒,幻化成了道道利刃,停頓飄浮在了半空之中,好像隨時待命出擊一般。

祭鴻下意識地跨前一步,將司月護在了身後。

“跟我走,跟我離開這座牢籠。”風中的宿冰一步步地踏進月神祭壇,那冰冷肅殺的狂風將庭院裏的奇櫻樹紛紛攔腰截斷。刹那間,落纓紛飛,一片淒豔的景象。

“宿冰……”司月的眼底掠過一絲歎息,“為什麽你總是不明白?我是不會離開這裏的。”

“我是不明白啊!”宿冰停下腳步,一揚唇角,目光又冷凝了幾分,“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分明很厭惡這裏,卻非要將自己困住?我不明白,為什麽你不能按自己的意願選擇生存的方式?我更加不明白,為什麽神就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心?”

司月並沒有回答宿冰的提問,隻是輕輕地搖頭:“宿冰,退出王城吧!不要再錯下去了!否則,這個妖獸王朝將會因此毀於一旦。”

“哈哈哈……”宿冰縱聲狂笑,“那又如何?我正恨不得這個腐爛的王朝就此灰飛煙滅,這樣一來,你就不會再受到束縛,就可以獲得自由了,不是嗎?”

“宿冰,那隻是你自己一相情願的想法。”祭鴻淡淡地插了一句。

“一相情願?”宿冰冷冷地看向祭鴻,“祭鴻,你不是會讀心術嗎?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月心裏真正的願望是什麽?”

祭鴻頓時沉默無言。

“連你都無法反駁了,不是嗎?”宿冰又將目光投向司月,然後慢慢地朝她走近,“月,放下所謂的責任、放下這個王朝,跟我一起走出這座牢籠吧!”

隨著他的每一步踏出,眾人的耳邊都能聽見風的呼嘯聲。原本攔在司月身前的祭鴻幾乎無法站穩身形。除去血虎族的神兵,妖狼族的“銀風之刃”可以稱得上整個妖獸界最為可怕的利器。

“殿下,快離開這裏。”曜元老慌忙拉住司月,就要往殿內退去。畢竟殿裏布置著神之結界,可以保護女神的安全,就算強大如宿冰也不能輕易解除。

司月朝曜元老輕輕搖了搖頭,推開了他的手:“這件事因我而起,必須由我來結束。”

“月!”祭鴻麵色一變。

司月淡淡一笑:“祭鴻,你不要忘記你剛才給我的承諾。”

“月,你想幹什麽?”祭鴻想要上前攔住司月,突然一道無形的結界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月!”

“殿下!”

祭鴻和曜元老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司月一步步地走到宿冰麵前。

“我曾經跟夜火說過,如果可以選擇,我決不會當神。”司月平靜清澈的雙眸深深看著宿冰,“不可否認,這也曾經是我的願望。但我既然注定要承擔起這份責任,就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而退縮。因為我的手上掌握著妖獸界千千萬萬人的性命,也掌握著妖獸界的將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它毀於一旦,宿冰,你明白嗎?”

“毀了又如何?”宿冰激動地扣住了司月的雙肩,“這座月神祭壇已經困住了你千萬年,還不夠嗎?難道你就甘願這樣永遠地被困在這裏?永遠一個人承擔起一切嗎?”

多少年了?自從妖獸界誕生的那一刻起,女神就已經存在了。在這千萬年的歲月裏,她隻是一個人默默地在這座冰冷的月神祭壇裏承擔著妖獸界興衰、守護著妖獸界的將來。

雖然她高高在上、受萬民敬重,但她卻是最寂寞的。她不可以隨心所欲地活、不可以任意地哭、不可以任意地笑,她隻可以寬容而又淡然地麵對所有發生的一切。

她不知道,這樣的她讓他有多心痛。

愛上神,在這個世界是不被允許的。因為神是屬於萬民的,並不屬於某一個人。傳說中,愛上神的人,或是被神愛上的人都將陷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但,那又如何呢?

他從來都是按自己的心意而活的,這是他的生存方式。不管她愛不愛他,也不管將來他會麵對怎樣的命運,他隻想救她走出這座牢籠,這是他唯一的願望。

將來的命運會如何?他從來沒想過。因為他始終相信自己可以戰勝那個注定的命運。

“跟我走。”他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深褐色的眼眸裏寫滿了不容拒絕,“無論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帶你離開。”

突然,一道七彩的光芒自她的手腕間擴散而出,隨即形成一道光網,將他整個人困在了結界裏——那是護月之鏈的神光。

“你困不了我太久。”他的手依舊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即使護月之鏈的光芒像火焰一般灼燒著他的掌心,卻始終沒有放開。

司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有著淡淡的複雜:“寂星,夜火,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聽到那兩個熟悉的名字,宿冰神色微微一變。微側過頭,他看著身後出現的那兩位好友,唇角勾起一抹冷嘲的輕笑:“星,夜,你們打算背叛我嗎?”

四周的風狂亂了起來,如同刀一般割痛了所有人的肌膚。

“對不起。”寂星微垂眼簾,沒有直視宿冰的目光。他的雙手輕輕地結起光印,道道藍光頓時自掌間傾瀉而出,化為萬點光芒纏住了四周呼嘯徘徊的狂風。

宿冰沒有動,甚至沒有阻止寂星。

“這是我教給你的‘控風光印’,沒想到啊……星,你是這世上唯一知道我弱點的人,卻也是最後讓我功敗垂成的人。”

“冰!”這時音然帶著一些妖狼族的族人衝了進來,神色慘白,“冰,不好了,我們施下的風術不知為什麽全被控製住了,現在很多族人都被……”

話音未落,她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冰,竟被困住了?!

而寂星手上的光印……不正是唯一能夠控製風術的“控風光印”嗎?

“寂星!”音然一雙藍眸瞬時布滿了悲憤與殺意。

他背叛了冰的信任!

“把宿冰給我抓起來。”月神祭壇外突然響起了一道喝斥,四大長老帶兵衝了進來,將月神祭壇團團圍住了。

“妖狼族陰謀叛亂,全部殺無赦!”

4、

那一句無情的命令一經頒下,月神祭壇立時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風中。

路顏呆呆地站在奇櫻樹下,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妖狼族人倒下,看著鮮血將四周的紫色櫻花染成了紅色……

這裏是神殿。

這是代表著神聖恩澤的神殿。

但這一刻,卻成了血腥的屠殺場。

“住手!住手啊!”她想阻止、想放聲叫喊,但所有的聲音和行動都似乎被某種力量封印住了一般,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呆呆地站在那裏。

寂星閉著眼,手上的藍光依舊沒有解除。

而因為他手中的光印被殺掉的妖狼族人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他的麵前,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寫滿了怨恨與悲痛。

路顏焦急地看著這一切,在心中大聲呐喊著:寂星!寂星!你在做什麽?快解除那個法印啊,至少……

至少什麽?至少讓妖狼族的人有能力反抗嗎?還是至少讓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去?

路顏突然覺得渾身冰冷。

“寂星,我不會饒了你的,如果你讓我活下去,我一定會讓你粉身碎骨!”渾身浴血的音然瘋了般地朝寂星襲去。然而,妖狼族的風術被控,現在的她又哪裏能夠衝得出重重包圍?她隻能勉力支撐著作困獸之鬥。

路顏閉上了眼睛,她不要再看到這樣的場景。

而困在護月之鏈的神光結界裏的宿冰則很安靜地看著他的族人接連倒下去,臉上甚至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此時,四大長老之首的雲長老走到司月麵前,拱手道:“殿下,宿冰犯上作亂,試圖陰謀奪位,其罪當誅,臣認為應將其元神俱毀,永世不得超生。”

司月並沒有回答雲長老,而是看了寂星身邊的夜火一眼:“夜火,你和祭鴻與我合力將宿冰打入縛神之獄吧!”

“是。”夜火走到宿冰麵前,祭鴻也走了過來。

“寂星,夜火,祭鴻,我會永遠記著你們。”結界中的宿冰冷冷地笑道。

夜火緊抿著唇,手中銀芒一閃,幻刀已出。

“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困住我了嗎?”宿冰突然大笑了起來,四周原本停止的風又再度呼嘯而起,寂星手中的藍色光印微微暗了一下。

眉峰微微一蹙,寂星一口鮮血已經吐了出來,血染衣襟。

“星!”夜火麵色一變。

而就在此時,護月之鏈的結界被打破了!宿冰脫困而出,四周的狂風頓時化為千萬道利刃朝寂星疾射而去!

“星!”

夜火和祭鴻想去救人,卻被宿冰擋住了去路。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人影比那些風刃快了一步——是司月!

她攔在了寂星的身前,七彩神光幻化成一道光牆,試圖化解那些致命的風刃。然而,即使她傾盡了全力,依舊有一道利刃穿過層層光網,直射向寂星的心口!

“寂星,小心!”司月身影一閃,右手幻化出另一道銀光,想攔下那道風刃。然而,宿冰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了,那道風刃依舊穿透了銀光,直接沒入了司月的心口。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月!”重傷的寂星隻能來得及扶住司月軟癱的身軀,“月,你怎麽樣?月!”

向來溫和淡然的寂星臉上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懷中的司月神色慘白,胸口上更是沾滿了鮮血,就連靈體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沒有人可以承受得了宿冰的“銀風之刃”造成的致命打擊,就連神也不能!

“寂星,辛苦你了。”氣息微弱的司月朝他淡淡一笑,“我總是讓你做一些你不願做的事……”

寂星輕輕地搖頭,他收了她的“奇櫻花”,也代表著自己會對她絕對的忠誠不是嗎?

“月!”宿冰更是神色大變,他停下了對祭鴻和夜火的攻擊,朝司月疾奔而去,“月,你絕不可以死!”

四周的風更為狂亂了,夜火、祭鴻等人幾乎都站不住身形。眼前的一切幾乎都被風霧掩住了。

“天道洪荒,萬法服魔,縛神之獄,開!”一字一句的靈言突然自司月的口中念出,就在宿冰快要衝到她麵前的那一刻,一道強烈的銀芒自地底爆發而出。

即使到了這一刻,她唯一想的竟還是封印他嗎?冰冷瞬間凍結了他的身心——

月,到頭來,你還是要我死啊!

對你來說,這個神位、這個妖獸界真的勝過一切嗎?

心已灰,意已冷,宿冰仰天淒厲地狂笑起來:“哈哈哈……好一個司月女神!好一群至交好友!今日宿冰落至如此田地,無話可說,也怨不得旁人!”

強烈的光芒漸漸將他掩蓋,但他卻仿若未覺般,隻是用那雙深褐色的眼眸直直地盯著司月,仿佛要將她看透一般。

“祭鴻、夜火,快!”司月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厲聲喝道。

夜火和祭鴻同時結下光之法印,困住了結界中的宿冰。

劫數……也許已經被避過了吧?司月微微鬆了一口氣。

“月!”察覺到懷中的司月氣息越漸微弱,寂星的臉色也跟著慘白一片。

“殿下!殿下!”曜元老驚慌地趕到司月的麵前,“殿下,你怎麽樣了?”

“曜元老……”司月微喘了口氣,“幫我護法。”

“殿下?”

“如果現在不施放‘神月之勾’,就沒有機會了。”司月輕咳了兩聲,目光誠摯地看向曜元老,“我需要你的幫助。”

曜元老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殿下,你現在若是再用神力,就真的會……”

“如果不選出新王,妖獸界便會就此一蹶不振,新王是妖獸界的希望!”司月強撐著半坐起來,但依舊靠在寂星身上,“寂星,麻煩你讓我靠一下。”她最後的力量隻能用來施放“神月之勾”了。

寂星沉默地點頭,微微掩去了眼底的悲痛。

司月閉起眼睛,口中念出靈言,一縷銀色的光芒頓時在她手中清晰起來,漸漸化作一道銀色的月牙。

“尋找你真正的主人去吧!”司月伸指輕輕一彈,那枚銀色的月牙頓時朝南方疾射而去。

“是南澤的方向嗎?”曜元老抬起頭。

就在這時,風中突然響起了宿冰的狂笑聲——

“哈哈哈……我不會讓你們就此困住我的,我會想辦法回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回來的!”已經漸漸陷入縛神之獄的宿冰體內突然疾射出一道綠光,直追半空中的那枚銀色月牙。

“當”的一聲,綠光沒入了月牙之中。

“糟了!”司月臉色一變,試圖施放神光將已經被宿冰的力量侵入的“神月之勾”摧毀,然而此時,她力量已經太過微弱了,神光雖擊中了“神月之勾”,卻隻將它打掉了半截。

轉眼間,“神月之勾”便在雲層裏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到頭來,她竟然還是無法化解這場劫數嗎?司月的臉色一片慘白。

而此時,站在奇櫻樹下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路顏更是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