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曆險記
“我什麽跟她男朋友……她哪來的男朋友!”季風愣住,看著於一那張鐵青的臉,徹底蒙了,“誰男朋友追別的女生?”
“你都跟她說啥了?”
季風沒敢再隱瞞,把中午編給楊毅聽的段子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萬明啟不知道真相,稍微有點暈,幾次想插話也沒成功。隻見另外兩名聽眾臉色越來越臭。
“完了她肯定是信了,”叢家掄著小拳頭連砸了季風好幾下,“你就瞎說吧,瞎說吧!她肯定是信了!”
“唉呀呀你別打我。”他捉住她的拳,轉頭瞪著於一,“你什麽時候成她男朋友了?”
於一直磨牙,沒理他。
季風大呼冤枉:“你們也不告訴我一聲,我怎麽知道啊!”
“你瞎啊!你不會自己看啊?”叢家掙開手又打他,“於一的小金鍬都給楊毅掛上了,你看不出來怎麽回事兒?”
“那能看出來個屁!”季風不服,“那丫頭想要的話,我們幾個腦袋她都敢摘去掛脖子上!”
叢家語塞,也承認季風說的是真的。“反正事兒肯定出在你身上了。搞不好楊毅就是因為聽你胡說八道來氣了,才跟我老姑吵吵起來的。”
“那也怨不著我啊!她要是和小鍬處對象的話,根本就不能相信我說的話。”
“二百五!”叢家氣得大罵,“你那麽說,換誰聽了不得想歪啊。”
“季老四我告訴你別瞎咧咧的!”於一掐滅了煙,一籌莫展。
這下壞了,季風後脊梁一陣寒意。
“唉~”萬明啟聽叢家說了事情始末後長長歎氣,“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背著冰箱裏一堆大包小包吃的走的,也不知道帶沒帶衣服。”憂心忡忡地抬頭看看天,“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雪呢。”
那年代天氣預報很準的,楊毅才走到火車站,大片大片的雪花就落下來了。她胳膊下夾著郭富城,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哪有這麽冷的鵝毛啊?朝手中哈了一口氣,雪馬上不見了。沒良心!她罵道,要不是老子接住你,你早掉地上任人賤踏了,眨眼就扔下老子跑了。
手指動了動,摸到手套裏折成小塊的紙張,那是張一百塊錢,季靜過年時候給她的。她瞞著家人偷偷藏在郭富城的衣服裏,沒買甘草杏沒買棉花糖,打算去買一套美少女戰士的漫畫,看來現在要捐給鐵道部了。
背上足夠兩天吃的東西,帶齊了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證件:學生證,團證,還有一張獨生子女證。戶口沒找到,應該是被老媽放起來了。不過有這些證件應該就不算盲流了吧?可以找工作。季雪會支持她的,不像別人老瞧不起她,季雪都鼓勵她早戀,比老師和大人開通多了,會明白她的想法。
回頭看看閃亮的車站牌子,不知道火車票多少錢一張,在找到工作之前還得留點錢買飯吃呢。
“兄弟,幾點了?”
這聲音就在耳邊傳來,但楊毅轉身走開,被人一把拉住。
“問你話呢,兄弟。”
“你瞎呀!”楊毅咬牙切齒地瞪他,這小子比她高不了多少,一雙眼睛又圓又大,隻可惜連人是男女都看不清。
“啊,女的……”瞎子耳朵都是很好使的,一聽聲音就發現自己用錯了稱呼。“不好意思啊,天太黑了沒看清,我手表停了,問個點兒好嗎?”
“不告訴你!”楊毅用牙縫擠出這四個字,夾著娃娃向候車室走去。
“喂~”瞎子低頭罵了一句。
有個人飛快貼近他身邊,“哥,”聲音很急切地說,“怎麽還沒過去?人好像到了。”
“媽的,表停了,電話什麽的都在車上。人在哪呢?”
“北出口,勇勳和龍哥下車去接他們了。”
“他們?幾個人?”
“四個。”
“不對,說好了隻有一個人出站口,我自己過去接的。喊龍哲他們回來。”話一落人已朝著出站口跑去。
“唉呀,車上有水嗎?”楊毅路過站前商店停了下來,買兩瓶酸奶帶著吧,季雪提過得坐十幾個小時車呢。可要是買完了酸奶不夠買車票了怎麽辦?應該夠了,一百塊錢坐公交車從西城到東城能坐多少個來回呢!實在不夠的話,就把於一的小金鍬賣了!
走出小賣部,專心地將買來的東西裝進背包,腳下沒留神,在台階上一個出溜差點坐個腚蹲兒,一瓶酸奶骨碌骨碌滾出去好遠,連忙追過去,用腳截住逃兵把它抓住,“小樣跑挺快啊!”拂掉髒雪,耳邊傳來男人的喝罵聲。楊毅眼睛一亮,好像幹起來了!天大地大看熱鬧最大,尋聲溜了過去。
商店後方是條暗巷子,隱約可見幾條人影乍合乍分。那三個一夥,那兩個一夥。多年的觀戰和打架的職業素質讓她馬上分辨出雙方戰士。雖然都沒抄家夥,打得還挺凶的。中間那個拿包傻站著是啥意思?寒光一閃,金屬碰撞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啊!楊毅趴在電線竿後瞪大了眼:手銬!三人組有一人掏出手銬,警察抓小偷啊!鴛鴦大盜輸了,不要再掙紮了,警察叔叔一會兒掏槍就地正法你們!正看得來癮,那個始終躲來躲去沒出手的家夥忽然拔腿向她所在的巷口跑來。楊毅一驚,蹲到地上縮小自身目標避免被人發現。
“站住!”
“別跑!”
“啪!”——很微弱的聲音,不是槍聲,一團不名物體在楊毅驚恐的目光中落進她身邊的小垃圾筐裏。
“再跑開槍了。”又一個人影以豹的速度在她麵前躥過。
楊毅蜷成一團,連氣也沒敢喘,然而扭送兩名罪犯的警察還是在經過她的時候停了一下。狼的耳朵!她嚇得捂住嘴。警察一看過來,鷹的眼睛!
警察二說:“要飯的!”催促同伴走開。
豬的智商!你們家要飯的穿阿迪?人走遠了她才爬起來,拍拍名牌滑雪服上不存在的灰,憤憤地瞪著他們消失的方向。頭轉向腳邊的垃圾筐,一個鉛筆盒大小的塑料紙袋折射著車站微弱的燈光——最先衝出去的那家夥拋出來的。楊毅彎腰撿了起來,沉甸甸的呢,晃了晃,袋裏麵有輕微碰撞的嘩嘩聲。啥玩意?把郭富城塞到胳肢窩底下夾著,騰出兩手來正要打開——
“兄弟,東西給我。”
“媽啊~~”楊毅嚇了一大跳。
“噓!”噤聲指示為時過晚地下達。一隻大手伸過來幾乎捂住了她整張臉,郭富城和那包東西一起掉在地上。
不關她的事啊,她是要飯的。
對方拉著她靠在牆壁上,頭探出巷子向車站那邊張望。
楊毅斜著眼睛看清了他的臉。是那個瞎子!她默默地推著他的手臂,這家夥個兒不高,勁兒還不小,她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他的手卻越捂越緊。疼死了!眼睛一轉,她在他懷裏軟軟倒下。臉上的手果然馬上鬆了,在他低頭查看的同時,楊毅對準那個虎口張嘴咬下。抽氣聲隨之響起,瞎子連連甩手,楊毅趁機抓起郭富城和那包東西撒腿就跑。瞎子低咒一句,緊跟著追來。
就那兩條小短腿還敢跟她比跑步!楊毅胡亂抓個方向沒命地跑,她的腿雖然也不長,但這是十多年追打逃命生涯烘焙出來的精華之腿!啊,好像肉聯廠的廣告……不對啊,後麵的腳步聲怎麽越來越近?完了完了沒路了,這年頭居然還有死胡同?她猛地刹閘,轉身麵對他。
瞎子也看出她走投無路了,腳步慢了下來,“臭小子,把東西給我。”
太現實了,問點兒的時候還是兄弟,追幾步就變成臭小子了。楊毅被逼得步步後退,退到底了才發現不是死胡同,有個一身多寬的小通道,二話沒說鑽進去。
這下真的堵死了!轉圈都是人家,她就算開門進去也得讓後邊那個窮追不舍的人撈出來,何況本市治安狀況向來讓人擔憂,也不可能有夜不閉戶這種情況。
“你再跑……”氣疾敗壞的瞎子追過來,威脅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響亮急促的警車聲封進口腔中。
楊毅的希望在他惡狠狠的目光中像雪花一樣融化。完了,他不是警察!“東西給你!”她剛才就不該撿這玩意。
瞎子接過那包東西在手裏捏了捏。
“快走!”楊毅催他,“你聽,警車嗚嗚響,抓你來了。”
瞎子突然幾步挨過來抓起她就走。
“幹什麽,東西都給你了……啊,書包!”書包帶斷了掉在地上,那裏麵有她兩天的口糧。
附近傳來很多腳步聲喧嘩聲。“這是死胡同,走那邊,快點,別讓人逃出這片兒。”
不是死胡同啊,能拐進來!楊毅的嘴一動,馬上又被人捂上。沒被咬夠?她的眼珠藍光直閃,頭猛地往後一靠,對準了那隻手又是一口。
瞎子連忙用另一隻手抱住她。
楊毅沒有鬆口,既然他不嫌疼,那她就爭取撕下他一塊肉來。頭頂上方抑製不住的痛苦的呻吟聲讓她滿意極了,兩排小牙收得更緊。
瞎子終於受不了地推開她。
楊毅被甩在地上,剛剛那群警察肯定是走遠了,但警車的聲音還很響亮,一定還在附近。她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就往外跑,被人從後邊撲上來壓倒。
“啊我出去不告訴公安局你在這兒……疼死了,你他媽的不要逼我出手……”輸人不輸勢,盡管已經徹底沒了逃生的希望,她還是不忘說兩句大話過過嘴癮。
“給我閉嘴!我剁了你!”
楊毅隻聽清自己將要麵臨的死法,腦袋就劇烈一震,後脖頸被人重擊,眼前的燈全滅了。
真剁了!最後一絲神智隻來得及反射這條疼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