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悠少爺的秘密
聽到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何其嵐顯然愣了愣，轉頭就去看悠少爺。
月光下他逆立的身影修長，半明半昧的光線落在他的臉龐上，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雪白色的長發垂落下來半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失去了光澤的瞳孔仿佛朝著更遠的地方望去。
“怎麽不說話？需要我對她解釋這一切嗎？”辛夷的態度很是咄咄逼人。
“不！”悠少爺臉色一變，斷然喝止了他，“我會對她說清楚的。不用你操心了，哥哥！”
哥……哥？！何其嵐在一瞬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意識，聽不見一切也看不見一切，隨即又有一股強烈的，幾乎令她難以承受的疼痛從胸口襲來，讓她完全喘不過氣來。
“小悠……你……你剛才說什麽？”她像是不甘心般想要再確認一次。一定是她的聽覺出毛病了對不對？一定是的。
還不等悠少爺說話，辛夷倒先替他回答了，“小嵐，一直瞞著你不好意思。其實我是小悠的親哥哥。”說著，他緩緩摘下了麵具，露出了自己一直保持著神秘的真容---那竟然是和張悠少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相較於悠少爺的白發銀眼，他卻擁有截然相反的夜色般的黑發黑眼。如果不是發色和眸色的差異，幾乎分辨不出他們兩人容貌上的區別。但如果仔細辨別，還是能從那相似的五官中看出一點最大的不同。盡管他的笑容同樣美麗迷人，但笑容下卻隱隱藏著某種邪惡的天賦，而他本人的氣質則更擅於將這種天賦發揮的極其完美。
她呆呆看著他的麵容，一臉的難以置信，過了好久才像是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掙紮著問了一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回答她的隻有一片死寂。
她突然轉過身，衝著悠少爺再次聲嘶力竭大喊了一聲，“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混蛋！”
悠少爺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般避過了她的目光，絲帛般美麗的長發垂落在麵頰旁，帶著冰冷的柔軟。他沉默了幾分鍾，緩緩開了口。聲音更不複往昔的清朗，含糊的就像是被籠罩了一層薄霧。
“對不起，小嵐。你願意讓我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你嗎？”他頓了頓，見她沒有反對又繼續說了下去，“沒錯。辛夷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哥哥。我們原本都生活在那個叫做食的王國裏。我就是那個王國的統治者。但是在十年前，我們的王國來了異國的入侵者，為首的一對非常強悍的兄妹，就連我和哥哥聯手也無法對抗。而我還因為受傷，自身法力也失去了七成，不得不暫時在那雙玉筷中藏身修養。”
何其嵐麵無表情地看著地板，仿佛他所說的一切都和她毫無關係。
“一年前，哥哥無意中發現了你和你身上所攜帶的魔舍利……你也知道，魔舍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寶物。”他似乎在斟酌著怎樣用詞最為合適，“如果有魔舍利的話，我不但能恢複全部的法力，而且在原有的法力上還能成百倍增加。那麽到時再將那兄妹趕走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但是，正如你所說，你的身上隻有半顆魔舍利，如果不和那半顆合二為一的話，威力就大打折扣。所以……”
“所以你們就製造了那麽多巧合？故意讓我得到這雙筷子，故意讓辛夷出現讓我有危機感，然後不得不利用你收留你……”她驀的打斷了他的話，之前發生的種種好像全部能聯想到一起了，“好吧，我總算是明白了。所以你們要製造出孩子失蹤的現象，借機嫁禍給我的弟弟，讓我在走投無路下為了救出弟弟隻好將魔舍利合二為一……對不對？不用說了，鎮上頻頻出現的靈異事件也和你們有關了……”在經過了剛才一段大腦的空白時期，那種不甘心和被背叛的痛苦終於減輕到可以讓她漸漸開始正常思索的程度了。
看著這個連眼神都不敢和她對視的人，何其嵐不禁冷笑了一聲，“原來繞了這麽大的圈子，不過是為了得到這麽個無聊的東西！”
“沒錯，是我讓你弟弟在那個時候到老李夫婦家的。他來得非常準時。”辛夷笑了笑。
悠少爺的眼中閃過一絲傷感之色，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緊緊抿住了唇。
“那麽請你們告訴我，現在我的弟弟在哪裏？什麽時候把他交還給我？”她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抬起頭恨恨地瞪向了辛夷。
“你放心，他如今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你很快就能見到他。”辛夷微微一笑，“當然，那是在你吞下那半顆魔舍利之後。”
她這時倒是徹底冷靜下來了，“原來就要那顆魔舍利，其實又何必費這麽多周折呢？一開始就直接強迫我吞下去不是更方便？”
“如果這樣可以的話我當然會選擇這麽做。隻不過……”辛夷挑了挑眉毛，“你是魔舍利的主人，必須在你自願的情形下魔舍利才能合二為一。
她盯了他幾秒，重重點了點頭，“好！我立刻照辦。不過你也要發誓，一定會把我的弟弟送回來。”
“我向來言而有信。”他說著忽然出手在她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何其嵐覺得那裏頓時有種刺痛感，不由惱道，“你做什麽！”
“不好意思，你也知道魔舍利威力巨大，萬一等它們合二為一後你動了別的心思，那我和悠可就不是你的對手了。所以防患於未然，先封住你這裏，這樣在半小時裏你什麽也做不了。”
她譏笑了一聲，“考慮的還真周到。好，那半顆呢？讓你弟弟拿出來給我。”
辛夷轉頭看了看一直沒有作聲的悠少爺，“那半顆在你那裏？還不給她？”
悠少爺的臉上仿佛貼了一層麵具，這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僵硬。
“哥哥，沒有了魔舍利，小嵐的身體很快就會枯竭，會死的。”
“小悠！你腦子清醒一點好不好？我們策劃了那麽久，現在就快成功了你不舍得了？你自己想想，是一個女人重要還是你的王國重要！”
“哥哥！她會死的！”他還是重複著那句話。
“你還說！本來按照我們的計劃，一切都相當順利。剛才如果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那半顆魔舍利吞下，等兩者合二而一之後我們就取出來，我根本就不必出現在這裏，更不需要和她說的這麽清楚，魔舍利結合後的效果也會更好。可是你呢？你居然還阻止她？”辛夷冷著臉，”幸好我不放心提早過來了，不然你帶著她想逃到哪裏？要知道這樣我又何必費這麽多周折，一開始就用她弟弟威脅她不是更方便？就是因為你的心軟，這個完美的計劃要以一個不完美的結局收尾。”
微涼的空氣中沉澱著一種奇特而熟悉的香味，何其嵐覺得身子一陣發冷，心裏仿佛有一道細碎的裂紋漸漸蔓延開來……這算什麽呢？算關心？算同情？算欺騙之後的愧疚？嗬，她才不需要。什麽魔舍利，要就拿去好了。早死晚死又怎麽樣，反正她隻要弟弟平平安安就好。
“給我。”她朝他伸出了手。
悠少爺的神色益發難看，他忽然伸手往嘴裏一送，竟然將那半顆魔舍利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小悠！”辛夷臉色一變，頓時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別說是辛夷沒有料到，就連何其嵐也嚇了一大跳，一時愣在了那裏。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麽。我隻知道我寧可不要那什麽王位，也不希望小嵐有事！”悠少爺毫不猶豫地回答，“那麽幹脆就讓這魔舍利消失吧。這樣我也沒有本事去趕走那兩兄妹了。哥哥，這就是我所做出的決定。”
我隻知道我寧可不要那什麽王位，也不希望小嵐有事！當這句話傳入耳中時，何其嵐居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什麽時候了，他---居然還說出這樣的話？不希望她有事……不希望她有事……不……她才不要這麽輕易的就被他感動，這麽輕易的就想要原諒他，一直在欺騙她的人不就是他嗎？
“小悠！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辛夷的神色變得相當複雜，“你以為這樣做很聰明嗎？你根本就是自作聰明！”
“哥哥，請你就這麽算了吧。就這麽放過小嵐和她弟弟吧。”悠少爺一臉懇切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已經晚了。”對方冷冷的甩下了這麽一句話。
“哥哥，你說什麽？你這是什麽意思？”悠少爺略帶不解地看著他。
辛夷的唇邊泛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隱隱約約透著幾分冷酷，“她已經服下了魅。”
聽到最後一個字，悠少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鐵青，衝動地抓住了對方的雙肩，“你胡說！你什麽時候讓她服下的？不可能！”
辛夷漫不經心道，“你還記得那碗八寶粥嗎？你親手喂她的八寶粥？我將魅混進了粥裏，八種食物香氣混合在一起，蓋住了魅本身的花香，所以就算連你也沒有察覺。”
“哥哥！”他的神情變得更加激動了，“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
”我隻是幫你下定決心，所以做了個雙保險。我也就怕你心軟，所以才用了這招。無論到時她都是死路一條了，你也就不能改變主意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但是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自己吞下那半顆魔舍利……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他的目光掃了何其嵐一眼，又道，“小悠，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悠少爺此刻倒像是忽然平靜下來了。在幽幽月色下，他的神情顯然空遠而淡漠，就像是油畫裏的遠景人物，平靜的讓人覺得詭異。
他忽然一把拉住了何其嵐，沉聲道，“小嵐，我們走。不要再聽他的胡說八道了。”
何其嵐這個時候也有些渾渾噩噩的，被他拉住手的時候一時也沒反應過來。
“小悠，你知道服用了魅的人，經過一段潛伏期就會發作。也就是說，她所剩下的時間隻有一年了。”辛夷加重了語氣，“你到底要帶她去哪裏？不管你帶她去哪裏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
悠少爺並沒回答他，而是以從未有過的認真表情凝視著何其嵐，一字一句道，
“小嵐，你願意跟我走嗎？”
何其嵐的思緒此時也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如果說之前還有惶恐和不安，但在聽到自己的時間隻剩下一年時卻覺得也沒那麽可怕了。她抬頭望向了他的眼睛，這一刻，他的目光終於敢和她對視了，那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讓她怎麽看也看不真切。但唯一能看清楚的是他眼底流露出的擔憂之色，就好像瞳孔裏映出的那個身影就是他的全世界。
直到跟著著他出了那幢房子，她也沒有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做。
就像是被某種……奇妙又未知的……力量所牽引著……
兩人默默地在林間小路上走著，任何語言在這個時候好像都沒有意義了。彌漫在他們之間的那種靜默幾乎讓人無法正常呼吸。
天色已漸漸泛白，朝陽在雲層後掙紮了許久還是沒能探出頭來。陰沉沉的天，仍然像夜未明。不知不覺時，天空開始飄起了綿綿細雨。如青瓷般的雨絲打濕了小鎮的水墨畫卷，視線所及之處似乎都被煙雨褪了顏色。雨水落在河麵上時泛起的漣漪，一圈一圈輕輕**開。
不過奇就奇怪，那雨絲始終都沒落在她的身上。
何其嵐心裏清楚，那一定又是他的緣故。這般體貼入微溫柔細致，可偏偏卻是那個騙她最多的人。
她這樣想著，腳步就停了下來。
“好了，我們也到此為止吧。”她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不在乎，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寂，“這一年時間，就讓我自己單獨安靜的度過。”
“小嵐……”他搖了搖頭，握住了她的手，“絕對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度過。”
“那你還想要怎麽樣？”她的音量略略提高了一些，“雖然我剛才是跟你出來了。但是並不代表我會原諒你。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不是嗎？”
他抬起頭，似乎在感受著細雨撲麵的涼意，“我知道。我也不敢奢望你的原諒。不過你放心，你的弟弟，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聽到他這麽說，她的臉上略有動容，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掙開了他的手大步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了幾步，她震驚的看到眼前的所有建築居然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被一筆抹得幹幹淨淨。四周變得一片空白，帶著某種玄妙的奇幻感，讓她有種踏入了另一個異次元空間的錯覺。
她回過頭想問他是怎麽回事，可一轉身發現那個人也已經消失了。
就在這時，在這片白色的空間裏頗為詭異的出現了一道木門。隻聽吱呀一聲，那道門像是**般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雖然看不到裏麵究竟是什麽，卻見有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過了縫隙暖暖投射出來……
或許是這縷陽光讓何其嵐心裏微微一動，她走上了前輕輕推開了木門。幾乎是同一時刻，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了進去，像是一小片樹葉般被輕風卷著在空中翻滾了幾下，最後才跌落在了一片柔軟的地麵上。
她很驚訝的發現自己一點疼痛都沒有。這樣都沒受傷，一定是她平時人品太好了。
對了……這裏是什麽地方？
她這才抬起頭望四周望去-到處還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陸地，看不清水麵，充盈在她視線範圍內的隻有一片一望無際的白色海洋！不，再仔細些看，那，那竟然是一片雲的海洋！層層疊疊的雲朵相互擁擠著，輕柔而緩慢的翻騰著，時而化作一朵朵棉絮，時而化作細長的綾羅， 漸漸地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去，金色的光芒灑落在雲層的邊緣，仿佛為了它們勾勒出了一道華麗的輪廓。連綿起伏的雲朵有時如南極高高低低的冰山，有時像是由漢白玉雕砌而成的宮闕亭榭，有時又如同各式各樣的動物，奇妙無比，變幻無窮……
呼吸著乳白色的霧氣，仿佛置身於一個夢幻世界。
而自己剛才竟然也是跌落在那軟綿綿的雲團上！怪不得一點都不痛呢。更為驚喜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不再是個五歲的小女孩了！
這裏……是仙境嗎？是仙境吧！
何其嵐好奇的四下張望著，但無論怎樣也找不到那道作為入口的木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