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魔舍利
出乎意料,那致命的一擊卻遲遲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何其嵐驚訝地睜開眼睛,卻隻見那道紅光在半空中被一道眩目的銀光截住了去路。兩道強烈的光束撞擊在一起,發出了類似高壓電線般的“茲茲”聲,形成了頗具有威脅的強大氣場,讓常人根本不敢靠近。這道銀光……她心裏一個激靈,目光下意識地隨著那道銀光移動,最終難以置信地落到了發出銀色光束的那個男人身上。
恍若喜馬拉雅山巔冰雪般的白色長發,聚集了所有月光的銀灰色眼睛,淺麥色的肌膚如同藝術大師筆下迷離的金色夢境。今天的他,不知為何又換上了那身初見時的月白色衣衫,大朵大朵嬌豔的曇花綻放在寬大衣袖上,顯得他更像是位穿行於一樹繁花之間高貴優雅的貴公子。
可此時的他身上卻帶著一股隱隱的殺氣,銀灰色的眼底深處微微閃著淩厲的光,就像是暗夜裏的雷電般令人心悸。
這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他。
兩人忽然同時加大了力量,兩道光束對接的部位發出更加刺眼的光芒,強大的威力震得房間裏的擺設紛紛倒下,一時間到處是乒乒乓乓的碎裂聲,牆壁像是被什麽力量扯破般嘩啦啦裂開了好幾道深深的縫,甚至連空氣發出了細微的爆裂聲……這一刻,令她有種置身於某場好萊塢科幻片的拍攝現場……隨著時間的推移,紅色光芒終於漸漸占了上風,忽然之間以極快的速度形成了一圈圈的水狀波紋,鋪天蓋地衝破了銀色光束,又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光束,如利箭般重重地擊中了悠少爺!隻聽“嘭’的一聲悶響,他的整個身體就如同一片落葉般飛了出去,又重重跌落在了地麵上。
辛夷冷笑一聲,將紅光收起上前想來查看他傷得如何。
誰知就在這一瞬間,悠少爺突然睜開眼睛念了一句稀奇古怪的咒文。幾乎是同一時間,房間裏湧出了大量白色的濃霧,就像是屏障般暫時遮擋住了對方的視線。何其嵐還在發著愣,隻見悠少爺身形一晃已到了自己麵前,她那小孩子狀態的身體一下子就被他拎了起來!
她的身子隨著他跳躍奔跑的動作幅度不斷起落,上下顛倒,差點將胃裏的東西全都吐出來……在一段時間的天旋地轉之後,她發現自己被他帶到了一片樹林裏。
“不好意思,小嵐,你很難受吧?我剛才設下的結界隻能維持十分鍾,所以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那裏。”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了下來,“現在是暫時安全了。實在對不起,是我沒用,居然不是那辛夷的對手,所以沒法將你弟弟也一起救出來……”
她直直地盯著他,仿佛一點也沒聽見他所說的話。
“小嵐,你還好吧?你先別著急,他現在應該暫時不會對小欽怎麽樣,我們還有機會。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救他出來的……”
她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就好像聽不見所有的聲音,處於了真空狀態。
悠少爺更加擔心了,生怕她是因為弟弟的事受了太大打擊,急忙抓住了肩膀輕輕搖了搖,“小嵐……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她緩緩點了點頭,忽然撲進了他的懷抱,緊緊地摟住他,就像是摟住此刻最珍貴的東西,聲音哽咽著隻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小悠……小悠……小悠……幸好還有你……還有你……”
他的臉色微微一滯,很快,表情又變得溫柔了許多。
“有我在,一定會沒事的。”他也將她用力摟在了懷裏,像是想用最多的溫暖來安慰她,想用盡全力讓她的心重新恢複平靜和安寧。可就在他再度用力的時候,忽然扯到了某處傷口,不禁低低呻吟了一聲。
何其嵐心裏一驚,這才想起他之前受傷的情景。她急忙低頭去查看他的傷勢,隻見他衣衫的前襟裂開了一條大口子,有奇特的銀色**正從那裏不停湧出來,在月光下更顯得極為詭異,怎麽都無法讓人有真實感。
“這……這是什麽……是妖精的血嗎?是你流的血嗎?”她語無倫次的問道。
他無聲的笑了起來,“是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顏色的血?有的妖精還會流金色的血呢。不過那是極少極少的。”
“怎麽會傷得這麽厲害……”她眼圈一紅,心裏又是憐惜又是難受,“怎麽……怎麽妖精也會流血的麽……”
“傻瓜。”他的銀色眼眸透出了若有若無的柔和光澤,就像是海麵上初升起的朝陽,“妖精當然會流血,妖精----也會死的啊。”
“不會的……小悠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她使勁搖著頭,仿佛隻要這樣做自己的希望就能成真。一想到他如果死去的話,心裏就好像有一個地方變得空****的。其實她和他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對不對?那麽,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呢?
“傻瓜,我是不會死的。因為我本身有傷口自動修複功能。但是這次的傷稍微嚴重了一些,修複時間可能會需要一個星期這樣。”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放心,我還舍不得死呢。”
“自動修複功能?原來你也有吸血鬼的功能?”她抬起了紅通通的眼睛,眼角邊已經開始濕潤起來。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原本摸著她頭發的手不知不覺滑到了她的臉頰上,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再次重複了一遍,“我舍不得死,因為,我舍不得-----小嵐啊。”
忽然之間,她聽到自己的名字仿佛被他含在嘴裏般溫柔地呢喃,心髒頓時跳快了幾拍。
這種連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心情,或許就是-----喜歡吧。就在誰都不知道的時候突然降臨,猝不及防的,有點小小的喜悅,小小的矛盾,小小的掙紮,小小的惆悵,小小的傷感……且不說他的妖精身份,彼此人妖有別,隻要想起弟弟還處於險境中,她的心情就迅速跌入了深穀之中。那一點點動心如同潮水一般漫過她的心底,又如同退潮一般迅速被隱藏了起來。
隻有三天時間了。三天後,她的弟弟就要被送去解剖用於研究了。
能夠救出弟弟的人-----隻有她。
“小悠,那辛夷的法術是不是比你厲害?”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向他詢問相關的事情。
他點了點頭,“確實如此。而且厲害的還不止一點。”
“我實在想不通他這樣對付我和我弟弟到底有什麽目的?是泄私憤還是另有陰謀?”她困惑的搖了搖頭,“你也看到了,剛才他也想殺了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的目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證,我會救出你的弟弟。”他捂住了傷口,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即使----我的本事不如他,我也一定要去試試。”
“小悠!你現在這樣子還想怎樣?你自己也說了,傷口修複需要一個星期。就算你再去找他,你也一定對付不了他。”她放低了聲音,“我很謝謝你,小悠。但是這次,你所做的就到此為止了。”
“可是---”
“現在什麽也別說了,先回我的家再說。”
他用意味不明的眼神靜靜注視著她,此時的她一掃剛才的無助失落,臉龐上多了幾分堅定和成穩,就像是已經在心裏暗暗下了什麽決心。她的眼中流露出來的-也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深邃淩厲,以及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真正的……禦姐氣場。
回到了自己的家裏後,何其嵐二話不說就直奔自己的臥室,從床底下拿出了那個箱子。花梨木的箱子看起來還是那麽精致古樸,或許是好些天沒拿出來了,上麵已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小嵐,你打算做什麽?”他看見那個箱子的時候似乎有些緊張,眉目間模糊的神色讓人有些看不清楚。
“小悠,你不是之前說想教我法術嗎?”她輕輕撫摸著箱子,轉頭朝他笑了笑,“其實我真的很想學。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對這些特別有興趣。除了園藝師,我還有一個心願就是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大法師。”
“那為什麽……”他麵露不解之色。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我不學。不是我不想學,而是我不能。”她黯然垂下了眼睫,語氣中帶著淡淡悵然,“我記得在我四周歲生日那天,爺爺說要教我一個可愛的小法術,就是讓蝴蝶聽我話排隊飛行。我當時很開心,學得也很快。於是我很得意的想讓大家看我怎麽讓蝴蝶排隊,誰知道剛使出那個法術,那些蝴蝶就全化為灰燼了。”
聽到這裏,悠少爺的臉上明顯露出了一絲震驚之色。
“你應該也猜到了幾分對不對?”她笑得有些無奈,“爺爺他們這才發現原來我是魔星投胎,出生時身體內就有一顆魔舍利。這魔舍利可不是普通之物,隻要我一學法術,就會因為它的關係發揮超過百倍的負能量。這次殺的是蝴蝶,下次就說不定殺人了。”
“魔舍利我也聽過。它的本身已經積聚了上千年甚至更多年的魔力,通過輪回轉世後威力更是強大。如果擅於運用它,就能發揮出朝乎想像的巨大力量。但如果運用的不好,就會帶來毀滅的力量。”悠少爺畢竟是妖道中人,看起來對此也頗為了解,“怪不得你不學法術了。這個確實很危險,如果你沒辦法控製它的力量,就會被它反控製。”
“是的,而且就算不學法術,這魔舍利在我體內也像個定時炸彈。但是如果將它拿走的話,我的這個身體很快就會失去元氣而衰竭死亡。”她頓了頓,“所以爺爺就想了個辦法,將我體內的魔舍利一分為二,一半繼續存在於我的體內,而另一半就存放在比較安全的地方。為了不讓媽媽擔心,我還對她發了誓,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學任何法術。”
“原來是這樣……”他蹙著眉,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個木箱子。
“不過,現在,我恐怕要違背誓言了。”她的唇邊泛起了一絲苦笑,“隻有讓魔舍利重新合二為一,我才有可能勝過辛夷,將弟弟救回來。”
“小嵐,你的意思是-”他立即予以否定,“不行!魔舍利一旦再次重合就再也無法分開,那麽從今以後你的生活就完全毀了!”悠少爺一反常態的露出了凝重之色。
她抬起了頭,將下巴仰起盡力和他平視,眼神坦然而堅定,一字一句道,“如果沒有弟弟,我的生活也等於是毀了。”
“小嵐!”他的眼底仿佛有什麽一閃而過。
“小悠,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再勸我。”她邊說邊打開了那個木盒子,拿出了半顆黑色丸狀物。那藥丸看起來和普通藥丸並沒有什麽區別,隻是顏色比較黝黑,看起來倒更像是個半個泥巴丸子。
何其嵐捏住了藥丸,手指也有些微微的顫抖。她閉上眼睛,沉著地默默念起了喚醒這半顆魔舍利的咒文……隨著她的語速加快,這半顆黑色藥丸開始發光,原本毫不起眼的黑色竟然不知不覺變成了半透明狀,散發出奇詭晶瑩的光澤,此刻看起來倒更像是半顆閃閃發光的黑色珍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把那黑色珍珠往嘴裏送去-----
“小嵐……別吃下去!”他又嚐試著開始阻止了一次,似乎在做最後的努力。
她的動作微微一滯,眼中掠過了一絲淡淡笑意,但還是沒有聽他的話。就在那藥丸快要碰到她嘴唇的千鈞一發之時,悠少爺又大喊了一聲,“小嵐,我----喜歡你!”
這句話就像是有魔力般讓她頓時愣住了,似乎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也就是這麽一刹那的分神,她手裏的魔舍利就被悠少爺奪了過去。
她從驚愕中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就去搶那顆魔舍利。
“小悠!還給我!我要去救弟弟,你別阻攔我!不然我連你一起討厭!”她此時心亂如麻,很想快點救出弟弟,可又無法讓自己停止去想剛才那句話的真假。
“討厭也好,憎恨也罷,總之我不會讓你吃下這顆鬼東西的。”他答得也是異常堅定,“你相信我。你的弟弟我一定會去救。我不會讓我喜歡的女人冒險的。”
“你!你到底想怎樣啊!”她一時氣結,心裏又是著急又是煩躁,可同時也隱隱有一絲淡淡的幸福感。
那是種被珍惜,被保護,被重視的幸福感。
他剛才又說了什麽?……他喜歡的……女人?不行不行,這個時候真的不能再想這個了!把弟弟救出來才是最重要的!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這裏恐怕也不安全,萬一辛夷到這裏來找你就危險了。”
她有些猶豫,“現在?”
“對!現在!馬上走!”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你要相信我就馬上跟我走。如果相信我一定能救出你弟弟的話,就千萬不要吃那鬼東西。”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但又懷著一份對他的依賴感,“好吧。就算我懷疑全世界的人,我也不會懷疑你和我弟弟。”
“哦?你真的就那麽相信他?”從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悠少爺頓時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拉住何其嵐往後退了一步,但轉眼之間那人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還是那身青色唐裝薄皮麵具,還是那股清雅風姿不凡氣度。
他隻是在那裏隨意一站,就像有股極為霸道又強勢的氣場源源不斷將這裏包圍……
居然是辛夷?他怎麽會到這裏來?何其嵐心裏是暗叫不好。與其被他莫明其妙給殺了,還不如吃了那半顆藥賭一賭。她正想叫悠少爺把藥給她,卻見到他正看著辛夷,臉上的神情卻很是古怪。
“你真的那麽相信他?”辛夷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裏明顯帶著一絲譏笑。
“我為什麽不相信他?難道相信你這個連臉都不敢露出來的人嗎?”她也大膽反唇相譏。
他的目光落在了悠少爺的身上,似笑非笑道,“看來她還是真是相信你啊,小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