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可思議的轉折
要去充當誘餌這樣危險的事，何其嵐自然沒有告訴弟弟。這些天她謝絕了一切來訪，靜心待在家中修身養性，一直等到了那一天的到來。
老李夫婦已被轉移到了其他安全的地方，何其嵐則按照計劃開始“返老還童”。辛夷摒開了所有人也包括對影，隻留下了何其嵐和他自己兩個人。
“小嵐，你真的想好了嗎？如果現在反悔也來得及。”在返老還童術之前，辛夷又確認了一次她最後的想法。
何其嵐堅定地點了點頭，“放心吧，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那麽到時我念起琉璃請火訣的時候，你一看我結起手印就立刻往那個房間跑，明白了嗎？”他不厭其煩地又將之前囑咐過的事再說了一遍。
“我記得很清楚了。”她眨了眨眼，“你都說了六遍了呢。別忘了，我也是個專業人士哦。”
他目光溫和的點了點頭，又朝著窗外望了一眼，“逢魔時刻----就要到了呢。”
她也順著他所望的方向看去，隻見天邊已被夕陽染成了一片鮮豔的血紅色。黃昏這段時間連接著白天與黑夜，是光與暗的分界線，同樣也是人類與妖魔鬼怪可以同時出現的時段。仿佛就連善與惡的界線也變得模糊起來……所以，這個時段也往往被叫做逢魔時刻。
“它……也該快要出現了吧？”何其嵐喃喃道，“你說過，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現，妖力就會達到最強。”
“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力而為。”他轉過了頭，伸手往她的額頭上一拂，“先開始返老還童術吧。”話音剛落，何其嵐隻覺得吸入了一陣奇特的香風，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有點不對勁。一抬手先把自己給嚇了一跳。那還是自己的手嗎？小小的，軟軟的，就像是洋娃娃的手。還有身體也感覺怪怪的，哪兒都不大對勁，反正就是那種不再屬於自己的陌生感。
“是不是有點不習慣了？忽然從十八歲倒退到了五歲。”辛夷的聲音慢悠悠地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
她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返老還童術嗎？
“嗯……好像有種身體不再是自己的感覺了。”她剛想站起來，卻因為估計錯誤距離而仰天摔了一跤。
麵具下的他似乎隱隱有笑意，“這也難怪。剛開始是會有點不習慣。你先跑個幾步適應適應。”
她立刻從地上一躍而起，“對對！萬一等會跑得慢，被琉璃火烤熟就糟糕了！”
這一次，辛夷終於笑出了聲。
何其嵐動了動手腳，甩了一套廣播體操，很快就熟悉這個小小的身體。這時她往周邊望了望，猶豫著問了一句，“小悠呢？他還等在外麵嗎？”
他淡淡掃了她一眼，“我讓他等在外麵就好。今天要對付的可不是一般妖物，我不想有額外的傷亡。”
她應了一聲，心裏卻好像湧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不知為什麽，這個時候還挺想再見到他一眼的，就算是聽他說個冷死人的笑話也行啊。
“不過，他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辛夷伸出了手，手心上躺著一雙水綠色的銀耳環。咦？這不就是上次在夜市裏她看中的那副嗎？本來是想買下來，可後來因為娟子的搗亂，她也就忘了這回事。
真是沒想到，那個家夥竟然記著這個事，竟然還替她買回來了……
“我現在這個樣子又戴不了。真是二死了。”她表麵上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接過那副耳環卻是放進了最貼身的口袋裏。
辛夷靜靜看著她，忽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小嵐，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可以回到以前的任何一個時段，你會想要回去嗎？”
“不會。”她想都沒想就否決了。
“哦，為什麽？”他似乎有些驚訝。
“在動物界裏我很喜歡蝸牛，你知道為什麽嗎？”她用了個自問自答的方式，“因為它們的一生隻會向前走，而不會倒退。我也是這樣覺得，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前方的東西更加重要。就是這麽簡單的理由。”
他沒有再說什麽，眼底忽然微光一動，低聲道，“小心，它來了。”
何其嵐立刻就覺得全身緊張起來，深深吸了幾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沒那麽可怕的，妖精來了，辛夷會對付它，然後自己隻要跑進那個房間就好了。就算萬一發生什麽意外的話，還有-----他……不是嗎？
一想到那個人，她好像覺得自己真的沒那麽緊張和不安了。
從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沉重而恐怖的腳步聲，踏，踏，踏！一步，一步，越來越接近這裏……每一步幾乎都震得地麵隆隆作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她的心口上……盡管心裏有點害怕，但她的情緒已經冷靜了許多，同時，好奇心也促使她想看看到底是什麽妖物四處作孽。
如果能將那妖物一舉消滅，那也算是給大家辦了一件大好事。
腳步聲又忽然沒有任何預兆的停了下來。周邊變得特別安靜，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蟲子，鳥兒，貓咪……所有動物的聲音也仿佛一瞬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裏就像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四維空間。這種未知的死寂比剛才的聲音更讓人由衷的覺得心驚肉跳……
“吱-”虛掩的房門驀的被拉開了一絲縫隙，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赫然就出現在門口。
說時遲那時快，辛夷低低喊了一聲，“走！”隨即結起了手印開始念琉璃請火訣！他的這個走字剛說出口，何其嵐就如同離弦之箭般衝進了那個小房間，就在踏進去的一刻，她忽然好奇心起，回頭望了一眼---
隻見一團奪目的火光從天而降罩住了那個身影，將那個身影一直逼到了角落裏，隱隱約約能看見那身影還在不停掙紮著……她終於放下心來，看起來好像是辛夷占了上風，這麽說來應該沒問題啦！這個妖物一定會被捉住的。
隻不過……為什麽那個身影倒像是個人形，而且……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何其嵐剛剛走進房間，她背後的那扇門就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室內一片漆黑，隱約竟傳來了小孩子們低低的哭泣聲。她心裏大驚，剛想摸索著去開燈，卻突然間全身麻木，整個人像是中了定身咒般無法動彈，眼前驀然一黑，一下子就栽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恢複了意識。耳邊好吵……光線……好亮……頭好痛……這是怎麽了？怎麽到處都鬧哄哄的？
“辛夷師父！這次可多虧了您了！幸好有您我們的孩子才都得救了！”一個男人洪鍾般的聲音震得她耳膜嗡嗡直響。
“是啊是啊，這下我們可放心了！”
“我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啊辛夷師父……”
盡管腦袋裏還有點模模糊糊的，反應又遲鈍，但從那些人所說的話聽起來……好像已經沒事了。孩子們都得救了嗎？一切都結束了嗎？無論如何太好了，她還是平平安安的毫發無損，這下子那隻妖精該不會再對她生氣了吧……
“真是沒想到，原來這個妖精居然是他！”
“是啊是啊，平時可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你看你看！他還衝我瞪眼睛呢，好可怕！師父，您趕緊把他收了吧！”
何其嵐使勁搖了搖腦袋，讓自己能變得更加清醒一點。當她終於睜開了眼睛時，明亮的燈光讓她覺得刺眼萬分。
房間裏全都是人。
有鎮長，副鎮長，王大伯……都是鎮上那些她所熟悉的人，甚至還有娟子。誒？娟子正摟著她的女兒貝貝高興的直流眼淚……還不止這個孩子，其他失蹤的孩子幾乎都在這裏，大家都在喜極而泣呢。太好了，孩子都找到了。真的太好了。這樣的場麵好溫馨……她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那這傷天害理的妖物怎麽處置呢？”其中一個家長忽然指著某個方向問道。
何其嵐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不遠處有一個大鐵籠子。籠子裏果然是關著什麽……看起來確實像個人。
不對啊……這身形，這感覺，怎麽那麽眼熟啊！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此刻，正好那所謂的妖物抬起了頭，和她的視線撞個正著。
啊！！何其嵐隻覺得全身發冷，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籠子裏關的妖物居然是她的弟弟-----何其欽！
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失了聲。她的心髒仿佛同時停止了跳動，奔流的血液凝固在了血管之中，隻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受控製的劇烈戰粟著……
“不可能！”她突然大叫了一聲，一個箭步衝到了籠子前，連聲喊道，“小欽！小欽！你是怎麽了！到底是怎麽了！”
當聲音發出來的時候，她猛的意識到自己竟然還依然是個小孩子的狀態！
籠子裏的何其欽萬分驚愕地看著她，顯然是一臉陌生。他那一向整齊清爽的頭發耷拉著，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慘綠色的詭異色調，原本纖秀明潤的眉目顯得憔悴無比，流露出的神情更多的是困惑和不解。
她看得一陣心痛，喃喃低語道，“我是姐姐啊，我是你的姐姐啊……”
何其欽顯得更加驚詫，但畢竟是親姐弟，他仿佛從她的五官中辨認出了些什麽，頓時神色一變，正想開口說什麽，但飛快瞥了一眼辛夷和其他人之後冷冷道，“你這孩子有病吧，我姐姐怎麽可能是個小孩子。”
她愣了愣，驀的轉過身衝著辛夷怒道，“你到底在搞什麽鬼！你到底把他怎麽樣了！他不是妖物！他怎麽可能是妖物！”
辛夷就像是不認識一樣看著她，淡淡道，“這孩子是誰家的？沒人來領走嗎？”
聽到他這麽說，何其嵐的背後頓時冒起了一股寒氣。她終於意識到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朝著一個非常可怕又詭異的方向而去了。
到底……他有什麽樣的陰謀？
“這孩子可能是其他鎮上的吧。看著倒有點麵善。”說話的人是娟子，“而且這孩子可能腦子不大好使吧。”
何其嵐的下唇就快要咬出血了，她拚命對自己說要冷靜，要冷靜。一旦連自己亂了陣腳，那就更加稀裏糊塗了。眼前的一切雖然太過匪夷所思，但源頭應該隻有一個---就是這個辛夷！何其嵐，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崩潰，要挺住，一定要挺住。不然的話，弟弟就有危險了。現在說自己是仙姑根本不行，沒人會相信她這個小孩子。而且弟弟剛才不認她，也是為了保護她吧。好，那她就索性以小孩子的身份來說話吧。
“那你憑什麽說他是妖精呢？他看起來和我們有什麽不同？”她用稚嫩的聲音問道。
辛夷似乎對她這個問題並不意外，語氣平和地說道，“對影，去拿桶水來。”
何其嵐神情緊張地盯著辛夷，不知他想要做什麽。
辛夷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過了一絲冷漠的笑意。他接過了對影拿過來的那桶水，默默念了幾句咒文，嘩的一下將整桶水潑到了何其欽的身上！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少年的雙腿漸漸並攏在一起，一點一點延長，到最後從腰部開始居然都變成了一條花紋斑斕的蛇尾！何其欽自己顯然也受驚不小，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尾巴，麵色慘白慘白的。
圍觀的眾人無不倒抽了一口冷氣，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想不到他居然是條蛇精，真是太可怕了！”鎮長夫人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我看咱們鎮上的好多怪事都是它惹出來的吧。”
“是啊是啊，辛夷師父您看該怎麽處置它啊。”
從見到弟弟變成半蛇半人的那一瞬起，何其嵐的腦袋突然痛得不行，讓她無法集中精神思考。而那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感猶如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感到幾乎要窒息了。
她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用這麽卑劣的手段！
“是你！是你！是你故意用妖法的！你才是真正的妖怪！”何其嵐衝上去就想去拽辛夷，可無奈個子太小根本夠不著。如果說到剛才為止她還能保持冷靜，那麽弟弟的變身終於讓她的情緒開始崩潰了。
辛夷一彎腰將她抱在了自己的懷裏，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再鬧的話，他可就全身都會變成蛇了。”
何其嵐的身體猛的一震，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因為這句話而消失了。
“這個蛇妖怎麽處置我師父自然會有決定。”對影不慌不忙地開了口，““現在天色也不早了，請大家還是先回去吧。今天師父他為了捉妖也是元氣大傷。”
“對對對！辛夷師父是要好好休息休息。孩子們也累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鎮長客客氣氣地朝辛夷鞠了個躬，再次道謝之後就領著大家離開了。
辛夷仍然抱著她，冷冷道，“對影，你先把這籠子挪到外麵去，沒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對影看了看何其嵐，應了一聲就照他的吩咐辦了。
偌大的房間裏很快就隻剩下了辛夷和何其嵐兩人。
“現在能告訴我原因了嗎？你到底想把我弟弟怎麽樣？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策劃的，對不對？”她斜眼怒視著他，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問題還真不少啊。“他似乎笑了笑，“沒錯。這一切的確是我策劃的。至於原因，我覺得還不是時候告訴你。”
“你……你到底要把我弟弟怎麽樣！他哪裏得罪你了？我又哪裏得罪你了？難道是……如果是因為我搶了你不少生意的話，好，我走！我馬上帶著弟弟離開這裏！我保證永遠都不回來！”她一邊激動地說著，一邊想從他的手裏掙脫。
“我怎麽會因為那樣的理由來對付你們呢？”他將她摟得更緊，眼中閃過一抹暗光，“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打算怎麽處置你的弟弟。”說著，他幾乎將唇貼到了她的耳邊，“我已經聯絡了研究所，三天後他們就會來領走你的弟弟，回去解剖做研究。”
何其嵐的身體一下子就僵住了，那能將心髒瞬間凍結的寒意很快就轉變為了無從控製的悲憤，她幾乎是下意識，對準靠近自己的那張臉就狠狠咬了下去！
這一下襲擊顯然令對方猝不及防，辛夷吃痛之下就鬆了手。何其嵐趁機從他的魔掌中掙紮開來，砰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辛夷捂住了自己半邊被咬破的麵具，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本來還想留你幾天，現在……反正你的利用價值也到此為止了。”他緩緩揚起了手，口中默念起了一種相當奇怪的咒文。
何其嵐想要逃走，可是雙腿卻軟綿綿沒有一點力氣。她還一直以為自己很大膽，可是真到了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她也和大多數人一樣，隻剩下了恐懼。完全是處於一種條件反射，她不停往後躲，直到後背抵到了牆壁無處可躲。
當對方揚起手將一道紅光射向她時，何其嵐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那個家夥的身影，但隨即就泛起了一絲苦笑。為什麽到現在還在期待什麽呢？其實自己心裏該很清楚了對不對，他至死至終都沒有出現過，還說什麽保護她……根本不該對他抱有希望的，他畢竟隻不過是個妖精……不是嗎？
閉上了雙眼，她像是認命般地等待著那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