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最後的一天
“喜歡這裏嗎?”那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在淡淡的金色陽光下,他的容顏身姿看起來更是無可挑剔,完美的就像是古典肖像畫裏的人物,帶著某種遙遠而模糊的美好,讓人無法觸及也捉摸不透。
他伸手掬起了一團雲朵,隻見那雲朵就如一縷輕煙般從他指縫漏了出去。
“這裏……是什麽地方?”她沒好氣的問道,“是你製造的幻境嗎?”
他笑了笑,“小嵐,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希望能在棉花般的雲團上打滾,是不是?”
何其嵐的心裏微微一動。原來……他還記得她的這個小小夢想嗎?不過,那又怎麽樣呢?一定是他心裏內疚,所以想達成她的夢想作為補償吧。
“這裏是仙界,也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九重雲霄。”此刻,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是那麽的不真實。
“什麽!”她頓時瞪大了眼睛,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你說什麽!這裏是仙界!難不成這裏還有好多神仙?”
“不是說了九重雲霄嗎?這裏隻是最低的那一重。所以一般神仙都是不會到這裏來的。天宮在最高的蒼穹之上的雲層中。不過每一重都是有專門的天兵守護,所以也不是隨便就能進來的。”他似乎有些抱歉,“我隻能帶你到這一重。”
“可是你隻是個妖精啊,你怎麽能上來仙界的?”她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個家夥,三界內都能暢通無阻嗎?
他上前了兩步,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小嵐,還記得我對你說過那個牡丹花仙的故事嗎?”
“記得啊,不過上次你說到牡丹花仙和那位掌管禦花園的女官日久生情,這段戀情觸怒了仙界之後就沒再說下去了。”她聳了聳肩,“按照神話的慣例,這位牡丹花仙多半是被貶下人間了吧。”
他輕輕揚了揚嘴角,眼神卻有些黯然,“你猜錯了。這位天帝性子十分冷酷古怪,他並沒有將牡丹花仙貶下人間,而是保留了他的仙籍。但卻懲罰那名女官永世不得再投胎為人,隻能根據四季轉換不停生長成為不同的花朵。”
“好變態的天帝……”她不禁也有些動容,“這樣的話,那牡丹花仙不是永遠都無法和自己喜歡的人相見了嗎?”
“所以,牡丹花仙不再是牡丹花仙了,從此以後他就流落於人世間,所做的就是不停去尋找和守護自己的愛人。”
“這也……未免太可憐了……”她輕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這牡丹花仙現在是否還在重複同樣的事呢?這簡直比牛郎織女都要殘忍呢。至少牛郎織女還能每年一見,還能真實的擁抱彼此。”
“這位牡丹花仙,也隨著自己愛人所變成的花而不斷改變名字。現在這個季節,他的愛人正好是成為了……紫玉蘭。”
“紫玉蘭?”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名字,但覺得又實在太過荒謬。不知為什麽,直覺告訴她那個名字應該和這件事有關係。
“難道你說的牡丹花仙……是……”她猶豫著,還是覺得自己的猜想不太可能。
“玉蘭也叫辛夷。”他先將答案告訴了她,“你心裏猜的那個人沒錯。就是我的哥哥辛夷。”
“這怎麽可能!”聽他這麽一說,她反而否定了自己剛才的猜測,“你是妖,他是仙,你們怎麽會成為兄弟?”
他笑了笑,“你不是說過嗎?妖是妖他媽生的,那仙自然是仙他媽生的。我和哥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啊?”她忽然覺得一下子接受太多的秘密也是消受不起的呢。
“哥哥的母親原本是仙界的牡丹花仙,不過很遺憾因為仙界的一次內亂而消失了。主管花神的官員和哥哥母親關係素來親密,於是就讓哥哥頂了這個位置。”他笑著拿出一塊勾玉在她麵前晃了晃,“不然我怎麽能憑哥哥的這個信物進入天界的第一重呢?”
“我才不相信呢。你也看到了,他自己本身也是那麽冷酷,為了幫你使出的手段這麽殘忍,簡直就不是人!害了我弟弟還恨不得我死。哦,對哦,他本來就不是人。你說他這樣的家夥怎麽可能也會有顆愛人的心呢?”她實在沒法把那個辛夷和護花使者那麽溫情的名字聯係在一起。
“哥哥的性子就是如此。他隻對自己在乎的人好。”他沉默了幾秒,“他的心裏最在乎的人就是小玉。哦,小玉就是哥哥愛人的名字。”
“那他身邊還不是有對影嗎?”她反駁道,“我看他也未必那麽專情。”
“對影……”他的笑容有些苦澀,“其實從這個名字也可以看出來了,她不過是哥哥用幻術作出來的一個影子而已。就是小玉的影子。”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哥哥的心情,也覺得他很傻。可是……自從遇見了你……我開始懂哥哥的那種心情了。一開始我真的隻是想利用你拿到魔舍利就好了,之後你的死活也和我五關。可是隨著我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隨著我越來越了解你,我就越來越不願意和你分開。我願意看你笑,願意你說我二,願意你給我白眼,願意見到你被雷到的表情,無時無刻都想親近你,就算你摸摸你的頭發碰碰你的臉都好。我討厭你的初戀情人,所以才故意捉弄他,我也討厭別的男人對你好,甚至,就連看到我的哥哥給你送粥來都會不舒服……我也曾自己問自己,這樣的心情到底是什麽?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條無形的線將我拉向你,所以當你想要吃下那半顆魔舍利的時候,我終於明白的喊出了這種心情,那就是----喜歡你。”他說到激動處忽然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抱住了她的肩膀,驀的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看著他的臉漸漸靠近,何其嵐的呼吸忽然變的加快起來,甚至緊張的開始吞口水。明明想氣勢洶洶讓這個家夥趕緊滾開,離她越遠越好,可身體偏偏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了,就連麵部的肌肉都開始發僵了,直到他的發絲垂落在她眼睛上時,她才感覺到癢癢的眨了眨眼。
留意到她渾身僵硬外加不停吞口水,他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麽,嗯?”
“你……你別以為說什麽喜歡就能讓我心軟了,我才不會相信你呢。”她瞪了他一眼,“你說得全部都是謊話。拜你所賜,我可隻有一年時間能活了。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嗎?我還真受不起!還有啊,你最好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喜歡,或許隻不過是種習慣而已。”
“小嵐……”他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浮上了淡淡笑意,“那麽說出你的要求,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盡量滿足你。”
“那我要弟弟好好的。”她不假思索地答道,隨即垂下雙眸,“將來要娶個好女孩子,生一群可愛的孩子。”
他的眼底仿佛有不明的微光一閃而過,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放心吧,我保證他會好好的。”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四周靜悄悄的,仿佛隻能聽見白雲流動的聲音。在這片雲海深處,閃爍著美麗晶瑩的白色光芒,就像是散發著一種奇魅的**力,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與之親近。
“呃---”何其嵐的低呼聲突然打破了這種旖旎虛幻的氣氛。
“怎麽了?”他緊張地扶住了她。
她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低聲道,“我的頭好痛啊……就像是要裂開了那麽痛……不會是要死了吧?不對不對,你那個混蛋哥哥也說了,我還有一年好活的,對不對?這是怎麽回事啊?”
“啊!”他好像也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糟糕了!小嵐,我給忘記了!這裏是仙界,仙界一天就等於人間一年啊啊!所以在人間一年時間已經過去了!對不起啊小嵐!”
她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你你你……這也記錯,你簡直不是一般的二啊!我不原諒你啊……死了也不原諒你……做鬼也不原諒你……變妖怪也不原諒你啊……”
“我知道。”他的神色倒恢複了平靜,“那麽等你死後是願意去作鬼或是投胎還是來妖界,我都可以幫你走後門解決。”
“喂……人家都要死了你還開這種玩笑……”她隻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她幾乎已經能感到自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混混沌沌之中,她覺得自己的身子飄了起來,漸漸浮到了半空中……睜開眼睛,她卻驚訝的看到自己的身體還在原處,小悠正抱著她的身體不知在低語著什麽,她什麽也聽不清,想要伸手去觸摸什麽,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是透明的。
這就是靈魂出竅嗎?那這麽說起來……
自己-----已經死了?
忽然一陣風吹來,將她的靈魂吹了個趔趄,她漫無目的地向前飄去,前方一片漆黑,連一絲光也沒有。她的靈魂忽然失了重,就這樣不斷地,不斷地向黑暗深處墜去……
所有的意識……好像都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一切……都結束了吧……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何其嵐隱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姐姐!姐姐!”
她掙紮著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那個少年正含笑看著自己,細白柔軟的肌膚在光線的照射下顯得近乎透明,幹淨清爽的發絲仿佛帶著陽光的氣息。見到她恢複知覺那一刻,他那原本蹙起的纖秀眉目頓時輕緩舒展開來。
“小……小欽!”她激動的一躍而起,腦袋卻砰一下撞到了頭頂的天花板上。
“姐姐,你怎麽了?”他笑了笑,“總算是醒了,剛才鬧鍾響了幾遍都沒把你叫醒。快起來吃早飯吧。一會兒你還要幫鎮上的馬姐姐看風水呢。”
“馬姐姐?看風水?”她似乎有點迷惑了。不對啊!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明明都自己靈魂出竅了……可是這裏怎麽也不象是冥界啊。難道自己是在什麽幾次元的幻像之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姐昨晚你一定很晚睡吧。每次沒睡夠你都是這副笨笨的樣子。”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都不知道拿你怎麽辦。我不管呢了,我還要上課去呢。”
“等一下!”她試探著問道,“小欽,辛夷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這下輪到何其欽不解了,他一臉的莫明其妙,“辛夷?什麽辛夷?這個名字聽起來還挺奇怪的。”
何其嵐更是覺得萬分詭異,又再嚐試著提了另外一個名字,“那麽小悠呢?你還記得小悠嗎?”
何其欽神色奇怪地看著她,“姐姐,你是太累了還是昨晚做怪夢了?怎麽盡說一些古古怪怪的話?什麽辛夷什麽小悠……我看你精神狀態不大好哦,要不今天就別出去了,好好待在家裏休息休息。”
何其嵐的腦袋裏有點亂亂的,一時也摸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弟弟的樣子看起來怎麽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呢?
難道之前所發生的種種,真的隻是她做了一場夢而已?
可如果是夢,為什麽那感覺會如此真實?為什麽一想起那個人就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而如果現在的一切才是場夢的話,那麽她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呢?
究竟哪個是虛幻的夢境,那個是真正的現實,她已經無法辨明了……
“姐姐,你這衣服上是什麽?”他好奇的在她肩膀上拈起了一點白色的東西,略帶訝色道,“已經快夏天了呢,怎麽還有柳絮?不知道是從哪裏飄來的。”
何其嵐定睛一看,心裏頓時一陣激**。她以最快的速度跳下了床,也不顧何其欽的追問,隨手拿了件衣服披上就衝了出去!
這不是柳絮,而……而是雲絮!是一縷雲絮!這麽說來,之前的那一切才不是什麽夢!那些是真實存在過的!那個人也是存在的!曾經共處的點點滴滴也是真正經曆過的!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想要找出答案!她想要再見見……那個人!
鎮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當何其嵐經過主街時,也不斷有人和她打招呼。其中還有那個鎮長的媳婦娟子。她拉著自己的女兒朝何其嵐直擺手,“仙姑,仙姑,過幾天我帶我那口子的堂妹妹來你這兒算個命啊!我在他們那兒盡誇你,說你算得可準了!你在我們長樂鎮可是最厲害的了。”
她心裏微微一動,停下了腳步,“那辛夷師父呢?”
對方一臉愕然,“辛夷師父?是誰?很厲害嗎?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仙姑啊……喂!仙姑,你走那麽快幹嘛!”
何其嵐加快了腳步,差不多是跑到了原來辛夷的家。門外的紫玉蘭早已凋謝,房門緊閉,扣門的環上積滿了灰塵,看起來是許久未用了。想起之前和小悠一起來這裏時,院子裏還是一樹繁花,笑語晏宴。可轉眼之間……她心裏實在是有太多疑惑了。剛才聽娟子的話,辛夷就像是從來不曾在這個鎮上出現過……
“仙姑,您在這裏幹什麽?”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將她從紛擾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她回過頭,笑了笑,“王大嬸,這麽早去市場買菜嗎?”
“是啊,老頭子今天想吃鯰魚,這不,我早點去市場給他買一條。”老太太笑眯眯道,“對了,這房子空置了好久了,沒人住倒也怪可惜的。”
她愣了愣,“空置了好久?這裏以前沒人住嗎?”
“仙姑,您不知道嗎?這房子都空置了兩年多了,這可是個凶宅啊!聽說以前有個外地商人買下這房子,結果一家子被搶劫犯給殺了。這之後這裏都沒人敢住了。”
何其嵐隻覺得背脊上冒起了一股森森寒氣,雙腳像是被釘住了一般絲毫無法挪動半步。
凶宅?兩年沒人住?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我先去買菜了,回見了仙姑!”老太太心情甚好的離開了。可何其嵐此刻卻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在其他人的生活中,辛夷和小悠都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難道這隻是她一個人的幻覺?這也不可能啊。
想要找出答案,或許隻有再進去看個究竟了。
想到這裏,何其嵐伸手去推開那扇積聚著灰塵的房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扇門就好像是在等著她一樣,還沒等她的手指碰到就自動打開了。
何其嵐一腳跨了進去,剛朝前走了幾步,那扇門又在她背後自動關上了。
她心裏微微一驚,回過頭看了一眼,發現沒什麽其他動靜。但當她轉過頭時,一個熟悉修長的身影赫然出現了她的眼前!他還是穿著一襲淺青色的唐裝,舉手投足間一派古典優雅風範。那身姿堪比幽遠古寺中雅致挺拔的青竹,又似深秋廣庭內那清冷靜謐的月影。
是真的是真的!之前的那些都不是她的幻覺!
她一時激動之下也忘了以前的種種過節,不禁興奮地喊道,“辛夷!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們是存在的!那些人居然都說從來不認識你們!”
辛夷麵無表情掃了她一眼,隻冷冷問了一句,“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被他這麽一嗆,何其嵐在最初的激動過後也慢慢恢複了冷靜,“我不是死了嗎?為什麽還活著?或者……這已經不是我的世界了?是你們用幻術製造出來的世界?”
辛夷的唇邊湧起了一絲譏笑,“我隻是用了個小法術,將那些人的記憶裏關於我們的那一段都抹去了。這裏是真實的世界,還是那個屬於你的世界。”
“那……”她猶豫了一下,又忍不住問道,“小悠呢?他人在哪裏?”
他神情冷漠地望向了別處,“你想見他?”
何其嵐輕輕咬著下唇沒有立即承認。是的,她想見他。一睜開眼睛就想見他。
“他之前交代過,如果你重新回來找他的話,就讓我把這個給你。如果沒有回來,那就不必交給你了。”辛夷說著向她伸出了手,形狀優美的手掌心上有顆不大不小的橄欖狀透明物體,看起來似乎像是什麽植物的種子。而在這顆透明種子的中間,卻依稀有個半圓形的黑色物質。
“啊!”她臉色一變,“這不是我的那半顆魔舍利嗎?小悠他不是吞進肚子裏了嗎?怎麽會在這裏?難道已經取出來了?”
“小悠呢?我想見見他!還有,他的真身其實並不是什麽筷子對不對?”她心裏著急,語氣也加重了幾分,“你倒是告訴我啊!”
他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眼底深處仿佛是結了冰的深湖。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過書上的這一段記載。返魂樹狀如楓柏,花葉香百裏。采其根於釜中水煮取汁水,煉之加漆,乃香成也。香氣聞數百裏,死屍在地,聞氣乃活。”
為什麽他好端端突然扯到這個了?何其嵐心裏驀的一個激靈,難道……
“沒錯。”辛夷頓了頓,“小悠的真身其實就是傳說中的返魂樹。筷子隻是他用返魂樹的一部分所製造出來的一個分身而已。”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你沒死嗎?”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帶著鋒利的冰淩,“那麽就讓我清清楚楚告訴你。他將自己的根部拔出來煮沸取水,用返魂水救了你。原本用返魂香一熏即可,但你中的是我們那裏最毒的魅,所以隻能將整碗返魂水灌入你的嘴裏,才讓你重新複活。”
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結結巴巴道,“你……你胡說……你胡說!小悠呢?我要見他!”
“我胡說?”他冷笑起來,指著掌心中的透明種子,“看見了這個沒有!這就是他的根燒盡之後遺留下來的東西。想要見他人?你有沒有見過一棵樹失去了根還能活下來的?他是救活了你又將這東西交給我之後才元氣耗盡而消失的。你能明白他對你的那種感情嗎?如果早知道他已經陷得這麽深,我也不會將無藥可解的魅用在你身上……我又何苦呢!”他的眼底隱隱糾結著悔意,以及失去了重要的人的那種落寞。
何其嵐忽然感覺胸口好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拽住了,心髒痛得要命,嘴裏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她不得不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睛裏不知不覺已彌漫開酸澀的疼……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他都會扯下自己的一絲頭發,用返魂術來為那些妖精爭取最後的一分鍾。
原來……原來……是這樣……
如果知道那天是他最後的告別,她一定不會那樣對他。至少,至少也要給他一個笑容。
那個時候,她最後對他說的話竟然是不原諒他,絕不原諒他……其實那時他已經做了決定吧,已經決定犧牲自己來換取她的生命了吧?所以他一點也不緊張,一點也不擔心……
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如果可以再讓她見一次……是的,如果還可以再見一次……
“我想見他。”她抬起了眼睛,直直盯著辛夷,“你不是神仙嗎?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一定要見他!現在!馬上!哪怕隻有一分鍾!”
他定定看了她一會,輕歎了一口氣,居然拿出了一根銀白似雪的發絲。
“是小悠的頭發!”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心中不由一**,頓時激動的難以自己。
“小悠在消失前確實說過,如果你提出想見他,那麽就將這根發絲拿出來。”他的神情變得傷感起來,“我這個傻弟弟,倒是將什麽情況都想到了。我還隻怕這根發絲根本用不上。你啊,總算還沒讓他太失望。”
“那就是說,如果用返魂術的話,我隻能見他一分鍾?”何其嵐神色一黯,眼睫下泄出幾許悵然的流光,“也好,一分鍾也好。”
辛夷拈起那根發絲,低低念起了咒文,
何其嵐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前方,滿懷期待地等著那個人的出現。在一股淡淡的白色煙霧過後,果然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當煙霧漸漸散去時,她終於見到了那張令她想要流淚的臉。
如喜馬拉雅山巔之雪的白色長發,如聚攏了月色光華的銀灰眼睛……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夜空中的一輪皓月,讓她看到無法移開眼睛的地步。
“你這個笨蛋……你怎麽這麽傻!”除了這句話,她想不出該說什麽。
“小嵐,好不容易見了我你就罵我?”他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這個時候還是比較適合說些甜言蜜語哦。”
“我……”何其嵐的心裏有千言萬語,可眼淚就是不爭氣的湧出了眼眶,她隻能拚命忍不住那種酸楚不已的衝動,咬緊嘴唇不讓那脆弱的**落下來。
“隻有半分鍾了哦,小嵐,再不抓緊時間我可要跑掉啦。”他還用那種調侃的語氣逗著她,“這下子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還沒等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她忽然就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悠少爺似乎也是吃了一驚,但隨即就伸出雙手,將她整個牢牢圈在了自己的懷裏。
何其嵐閉上了雙眼,她能感受到他的懷抱依然那麽溫暖,就像是北歐冬天灑進小木房子裏的暖暖陽光,抱著他就像是觸摸到了清晨升起的朝陽。她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更緊更緊的抱住了他,仿佛要將這一刻深深地鐫刻在自己的記憶中。她的腦海裏浮現出曾經看到過的一句話,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和他在一起度過的短暫時光,她不想忘不會忘也永遠不可能忘。
忽然,他那略帶暖意的唇輕柔地覆在了她的額頭上。在貼合的一瞬間,像是有一種溫柔無比的感覺在彼此心中**漾開來……
”我得走了,小嵐……“他笑得還是那麽迷人,仿佛這一次的轉身離去隻是暫時而已,“要好好活下去,然後嫁一個會做家務的男人,生一堆可愛的孩子。”
她的心髒好像被什麽銳利的東西狠狠戳了進去,突然間疼痛的要命。
“我不原諒你,我才不原諒你……”她喃喃重複著,“除非你再出現在我麵前,不然的話,我絕對不原諒你哦……”
他無聲的笑了起來,身影漸漸變得透明,一點一點如同輕霧般在她麵前完全消失。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住些什麽,可得到的卻隻有一片虛空。吸了吸酸澀的鼻子,一種不名所以的傷感突如其來的捕獲了她。
她就靜靜站在那裏,身體無法動彈。
自己是不是已經丟失了很珍貴的東西呢?就在他消失的這個地方。從她手中丟失的這份珍貴,是否還會再次重現呢?難道美好的東西都是如此?意想不到的到來,匆匆忙忙的擁有,然後在還來不及珍惜的時候就失去?是不是因為這樣,才特別的讓人魂牽夢縈,難以忘懷?
“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嗎?”她忽然覺得全身乏力,好累,好累。
“那……或許也未必。”辛夷將那顆種子遞到了她的麵前,“你把它種下去,說不定會有奇跡出現。”
她又是驚喜又是疑惑,“真的嗎?這-----真的可能嗎?”
“本來的確是沒可能再重新生長出來了。但是,也許是機緣巧合,這顆種子裏有了你的半粒魔舍利,也許會發揮出特別的能量來也說不定。一旦這顆種子能夠發芽的話,在魔舍利的作用下就會加倍成速生長,那麽到時說不定小悠他就……”辛夷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顆種子,“我也不能完全肯定,隻能說或許他會再出現。”
“我種!我馬上回去種!隻要有一點希望,我都想要試試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顆種子,像是捧著珍寶般輕輕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辛夷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一些,“那麽我也該離開了。這或許也是我們的最後一麵。”
“辛夷,謝謝你。”她的唇邊泛起了一絲感激的笑容,“其實你也不是那麽冷酷的,對不對?”
他的臉上似乎略有動容,很快又恢複了淡淡的神色,“在這個世上,我隻關心自己在乎的人。至於其他人的死活,那和我都沒有關係。”
“你關心的人嗎?”她忽然小聲問了一句,“紫玉蘭已經謝了,你又要去哪裏找到小玉呢?她-----現在又是什麽花了呢?”
“小悠還真是什麽都和你說了。”他的眼底有溫和的神色一閃而過,聲音裏隱隱透著一絲看穿紅塵的淡然,“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原來這次是……荷花了嗎?”她的口吻中帶有些許同情。再抬頭看時,辛夷的身影已經,隻有他的聲音還在半空中回響著,“他是個傻瓜,其實我又何嚐不是呢。”
幾乎是同時,她感到一滴涼涼的水落在臉上,順著臉頰徐徐滑落下。接著,更多的水滴滴滴答答落到了她的臉上……
天空……下雨了……
她伸出了右手,用指尖在身邊的玻璃窗戶上緩緩劃出了一個名字。
悠。
很快雨水就順著屋簷落到了窗戶上,幾道細細的水跡從字的邊緣淌下,
--就像是那個名字在悄悄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