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和妖精獨處的日子
對於何其嵐和悠少爺這麽晚的突然到訪，辛夷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意外。他從臥室出來招呼他們時隻穿了一件米色睡袍，看來之前已經是睡下了。這次他倒沒有頂著一張嚇人的麵膜，而是以一張薄如蟬翼的麵具取而代之了。
“這麽晚來打擾實在是抱歉。”何其嵐不好意思地開口道，“但是確實是有重要的事想找你商量。”
辛夷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神在掠過她的臉是似乎多停留了幾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不是仙姑你想通了什麽事呢？”
這時，對影照吩咐送上了新沏好的綠茶。透明的玻璃杯中，一根根碧綠的茶葉在水中漂浮，香氣撲鼻，整個杯子裏仿佛充盈著春天的氣息。她有些驚訝的看了看何其嵐，又很快退到了辛夷身邊。
何其嵐握住茶杯點了點頭，“上次你提議我們一起聯手幫忙找孩子，我……覺得挺好，不知現在同意的話還算不算數？”
辛夷的聲音裏似乎有絲笑意，“求之不得。”
“隻是，上次我----”她思索著該怎樣找個台階給自己下。
“上次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仙姑你也有的你的思量，這點我完全能理解。”辛夷頓了頓，先給了她一個台階下，“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能做出現在的這個決定。有你的幫忙，救出那些孩子得希望就更大了。”
“既然我們聯手了，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仙姑仙姑聽著挺生分的。”她也挺幹脆的說道。
“好。”他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入正題。其實那些孩子失蹤，相信你也應該感覺到了，那應該並非人類所為。”
“這個……確實應該是非人類所為。所以我們要用對付妖精的方法對付他們嗎？”說到妖精兩個字，何其嵐下意識地瞥了悠少爺一眼，隻見他正怡然自得的喝著茶吃著點心。又抬眼見辛夷臉上並無異色，她這才稍稍放了點心。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連這妖物到底是什麽都不知道。”他輕歎了口氣，“所以完全無從著手。”
“難道隻能眼睜睜看著孩子不斷失蹤嗎？”她有點著急起來。
“到現在為止，我最多隻能算出下一次孩子失蹤大概是什麽時候。但具體是哪一天，哪一個方位卻還是無能為力。”辛夷的語氣似乎帶著幾分自嘲，“當初學成之時，我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誰知道連個孩子都找不到。”
她的眼前豁然一亮，“能算到失蹤大概是什麽時候也算是個進展啊。當然，如果能算準方位的話，那我們就可以趁機對付它了。”
“我會再想辦法的。如果有什麽進展，我會隨時聯絡你。”辛夷的目光這時才落在了悠少爺的身上，但也僅僅停留了一兩秒就收了回來。
“好，我回去也會查查先祖們留下來的那些書，說不定會有什麽發現。”何其嵐說著起了身，“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就不打擾了。希望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說完她喝了幾口茶，笑道，“正宗的明前龍井，果然是好茶。謝謝了。”
辛夷的眼中似乎飄過了一絲笑意，轉頭示意對影送他們出去。
出了門口後，何其嵐的心裏像是放下了一大塊石頭，頓時感覺輕鬆了很多。她抬頭想對悠少爺說兩句話，卻看見他那微含笑意的眼眸正凝視著她，如暗夜般迷人的瞳孔中仿佛帶著令人沉溺的**氣息。
她的心突突跳得快了幾分，居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忙避開了他的目光，用某種想要掩飾什麽的語氣道，“看什麽，我的臉上長了什麽不成？”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長倒是沒長什麽東西。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她接得飛快，但隨即又努力裝出並不在意的樣子。
“小嵐，你---”他似乎是強忍著笑，“你忘了剛才被雞蛋襲擊--”
他的話還沒說完，何其嵐已經很想要去撞牆了-她居然完全給忘了這回事！居然就這樣帶著一臉雞蛋花去了辛夷家！居然還以這樣的形象在那裏侃侃而談！
怪不得辛夷和對影都用那麽古怪的眼神看她呢！
天哪！可不可以讓她去死一死！
“你！都怪你！你怎麽也不提醒我！”她立即將一腔怨氣發泄到了對方身上。
悠少爺好脾氣地笑著，“好了好了，我這不也是才留意到嘛。其實這樣也沒什麽，那個辛夷戴著個麵具不是更怪嗎？他才不會取笑你呢。”
“那一樣麽一樣麽一樣麽！”一想到自己的這個形象，何其嵐就沒法冷靜下來。從小到大她還沒做過那麽丟麵子的事呢！她剛想拿出餐巾紙擦擦，遺憾的發現正巧忘了帶，而附近的超市小店這麽晚已經關了門。
“今天出來前真該算算運程，一定是諸事不利。”她忿忿地踢走了地麵上的一顆小石子。
悠少爺嘴角的弧度更深，他隨手摘了一片樹葉，輕輕吹了一口氣。
“用這個吧。”說完他並沒有直接遞到她的手裏，而是直接幫她擦拭起來。說來也是奇怪，經過他的那一口妖氣，樹葉綿軟的就像是上等絲綢，擦在臉上滑滑的，濕濕的，感覺立刻就清爽了許多。
“別動，把下巴抬點起來，不然怎麽擦得幹淨。”他難得的用上了略帶命令式的口吻，強勢中卻不失溫柔。
這似乎都不像平常的他了。
她微愕的抬起臉，街上那盞路燈所照射出的橘黃色燈光，靜靜地流淌過他那張秀美的麵容，淺淺灑在他的眼睫上。那雙在暗夜中仍能閃閃發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仿佛將美好的夢境釀成了一盞甜酒，在眼底深處散發著幽香。某種深邃卻又模糊的奇妙感覺讓她在一瞬間失了神。
她這是怎麽了……
對方……隻是……一個妖精……
不是嗎？
回到家之後，何其嵐進了自己的房間就將房門給鎖上了。她彎下腰又從床底取出了那個小箱子，神色糾結地撫摸著梨花木上精致的花紋，猶豫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沒有打開它。
父母曾對她說過的話在耳邊回響起來……她露出了一個複雜的表情，又將小箱子放回了床底。
或許……還是沒到打開它的時候吧。
長樂鎮這陣子雨水特別多，隔三岔五時不時總會下點雨。雖說是接二連三陰雨連綿的天氣，但何其嵐的心情卻沒受影響，反而最近還變得愉快多了。她在父親留下來的東西裏找到了一本叫做果老星宗的古老書籍，發現裏麵似乎有點可以用到的法門。而辛夷也在差不多時候聯係了她，說是或許很快就能找到下一次孩子失蹤的方位了。
今天也是剛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中彌漫著雨水衝刷樹葉後留下的芬芳清香。太陽從雲層後探出了些許，梧桐葉上還未消失的水滴折射著陽光，煥發出水晶般奪目的色彩。
何其嵐在房間剛剛和弟弟通完電話。今天一早他跟老師去省裏領獎了，順便還會在省裏待上幾天。這算起來也是弟弟第一次離開她出遠門，身為姐姐還真是有點不放心。原本她還想跟著去，但被弟弟一口回絕，說是會被其他同學笑話，這麽大了還要姐姐跟著跑。
所以現在，偌大的房子裏就隻剩下了一人一妖，簡稱----人妖。
沒了弟弟這位妙手生花的特級廚師，何其嵐這兩天就決定靠叫外賣混日子了。到了傍晚時分，送外賣的小哥準時送來了今天的晚餐，還是標準的三菜一湯。魚香茄子，錢江肉絲，黑魚雪菜湯外加一道她最喜歡的醬炒螺螄。
悠少爺平時並不算挑嘴，但就是這道炒螺螄他怎麽也學不會，不是掉到地上就是滑到桌角，他奮力與之搏鬥了十來分鍾，終於還是放棄了。
何其嵐哪裏會放過這個取笑他的好機會，故意咂巴著嘴，以此**他螺螄肉是何等美味。看到悠少爺鬱悶的表情，她更是心情愉快，不知不覺就將那盤炒螺螄吃了個底朝天。
吃完了飯，他們還是像往常一樣，悠少爺洗碗，她擦桌子，然後一起看相親節目。
今天是她和這隻妖精獨處的第一晚，到目前為止彼此之間的氣氛還算和諧友好。看相親節目時，兩人都笑得東倒西歪，看起來一片和樂融融。但是好景不長，當中插播廣告的時候，何其嵐忽然覺得腹痛如絞，冷汗涔涔，隻得連忙衝向了衛生間。
沒過多久，她才全身虛脫地從衛生間走了出來，臉上全是冷汗。
“小嵐你怎麽了？肚子不舒服嗎？”他一臉擔心地問道。
“可能是什麽東西吃壞了吧。”她有氣無力地坐了下來，輕揉著自己的腹部。
“可是今天我們吃的東西都差不多哦，你看我就什麽事都沒有。”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哦哦！一定是炒螺螄啊！你一個人吃了好大一盤呢！”
“喂，你是妖精好不好，你的腸胃怎麽會和我們一樣。“她低低哼了一聲，“你想要幸災樂禍的話隨便好了。”其實仔細回想起來，剛才那炒螺螄裏的確有幾顆味道怪怪的，可自己也沒在意都給吃進去了。看來這鬧肚子的罪魁禍首多半就是它了。
“雖然是個嘲笑你的好機會，可是像我那麽善良的妖精又怎麽會那麽做呢？”他忽閃著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可惜我的妖術不能用於治病，要不我現在送你去醫院吧？”
何其嵐搖了搖頭，“最討厭去醫院了，我吃點藥好了----哎喲！”話還沒說完，她又從沙發上挺起，箭一般衝進了衛生間。
如此反複來回了七八次，到最後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麵無人色，全身就像是變成了個麵粉團，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差點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都這樣了，吃了藥回房去躺一會吧。”悠少爺的眼中隱隱有關切之意。
“嗯……”她弱弱應了一聲，身體卻是晃了晃，乓的一聲敲在了牆邊的書架上。
“可憐的小嵐，連回房的力氣都沒了。”他說著伸出了雙手，將她攔腰給抱了起來。
何其嵐冷不防地被他這麽一抱，先是有點吃驚，但一想掙紮也沒有力氣，隻好保持沉默，接受了他的幫助。
從客廳到臥室的距離並不長，可不知為什麽，今天她卻覺得這段路走得特別慢。她的鼻尖正輕觸著某個溫暖的部位---那是他的胸口。那種暖暖的感覺，平穩的心跳，以及某股異常奇特的若有若無的香味，在她的心裏匯成了模糊又曖昧的情緒。下意識的，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偏偏在這個時候，他也正好低頭對她笑了笑。那笑容是如此明亮迷人，她居然臉一熱，將頭一撇，迅速避開了他的目光。
悠少爺將她穩妥安放在**後，又轉身去廚房倒了一杯水。他那修長的手指握著玻璃杯身輕輕搖晃，指間滲出了淡淡的水氣，似乎在調試著合適的水溫。
“先把藥吃了再睡。”他端著水坐到了床邊，將她扶了起來，“小嵐你看看，這次我沒拿錯藥吧？要是什麽果導片那可就慘了。”
何其嵐想起上次他拿錯藥害林浩拉肚子拉了一星期的事，不禁抿了抿嘴角。
“你還說呢，那個小雨後來可是打了好幾次電話來罵我。”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眨了眨眼，“這隻能怪那個林浩自己人品太差了，所以連老天也要捉弄他一下嘍。”
“哼，你還總是有借口。”她說著脖子一仰，將藥片就著開水吞了下去。
他笑眯眯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給你。”她將空杯子遞給了他，“好了，那我休息了。你也愛幹啥就幹啥去吧。”說完她又重新躺了下來，順便將被子往身上一蓋。
“也好，今天你是該早點睡。”他剛站起了身準備離開，目光一轉，忽然又像是發現什麽似的彎下了腰。
彼此之間的距離漸漸縮小，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沁沁然向她接近……她心裏驀然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屏住了呼吸，腦中一片空白，甚至騰不出心思去猜想他要做什麽。直到一樣溫軟的東西落在額頭時，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在幫自己擦汗。
“這麽多冷汗，小心感冒。”他的聲音就在她耳垂邊掠過，低沉中又帶著幾分**。一種濕潤清爽的觸感若有若無拂過她的額角，整個人像是被某種不可名狀的溫柔包裹起來。柔軟的心底深處，就像是大風中湧起的海浪般高低起伏忐忑不安。
當他站起身子時，那長長發絲帶來的輕柔觸感，仿佛在她的耳邊一直不曾散去。
“好了，接下來你就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叫我。”他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形狀優美的弧度，“看，我們妖精不用睡覺也是有好處的。”
何其嵐隻是點了點頭，就閉上了眼睛。
當聽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後，她又睜開了雙眼。窗外，夜幕下的樹藤在風中起舞翩翩，蟲鳴陣陣，和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交織成小鎮之夜獨特的樂曲。她的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剛才他離開前的微微一笑。
風吹得更急了，細碎的花瓣帶著暗香幾許潛入屋子，輕盈的飄落在魚缸的水麵上，**起了好幾層漣漪。她此刻的心思也如這漾開的一層又一層的漣漪般，久久難以平息。
他……不過是隻妖精……不過是隻……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