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無法忘卻的思念
又開始做那個夢了。
夢見那個渾身是血的女孩,還有那隻冷漠的太陰神將。
那漫天的櫻花落滿了女孩的身軀,一朵朵的殘櫻被鮮血染得通紅。
他一步步地走近,抑製著胸膛裏狂跳的心,極力地使自己平靜。
這一次,他一定要看清那個女孩的臉——
終於,他走到了女孩的麵前。
伸出手,他輕輕地拔開了那些覆住女孩的櫻花瓣。
他看清了女孩的臉。
果然是啊!
那失了顏、毫無生氣的嬌顏,讓他的心口如同刀割般疼痛。
難道逃過了一劫的她,最終還是沒能逃出生死這一大劫麽?
而與此同時,他看見了染血的櫻花叢裏還有另一個人——
雪白的直衣,溫和的麵容,但昔日那雙清澈而帶著溫暖笑意的眼眸卻緊緊地閉著。
還來不及震驚,另一個染血的身軀已吸引已了他的目光。
那小小的,圓滾的身軀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櫻花裏,雪白的毛皮已經被染得通紅,讓人觸目驚心。
“球蘭!”
他驀地睜開了眼,有些迷茫地看著麵前那一片冰冷的黑暗。
這是夢的延續。
但他寧願不要看到這樣的結局。
陰陽師的夢境都是有預示的。
這樣的結果,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從黑暗中坐了起來,他伸手輕扣住胸膛。
心,跳得很厲害,胸膛裏更是氣血翻湧,喉間也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轉過頭,他看向了房間的右角落,那個還在沉睡的神將。
那一天,他用了最後力量,刺向了太陰,隻是不想太陰的力量被流木利用。他甘願背起弑神的罪名,然而,那個時候,他也已經幾近力竭了,所以,並沒有殺死太陰,隻是讓它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也許,這是萬幸吧!
至少,他沒有真正傷害到這個無辜的神將。
從頭至尾,它什麽也不知道。
“晴明,你怎麽醒啦?”
耳畔傳來了一道含糊的、帶著睡意的聲音,晴明轉過頭,就看見原本睡在身邊的球蘭揉著眼睛就想爬起來。
“沒事。”晴明淡淡地微笑。
“不要又沒事沒事的。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雖然身處黑暗之中,但球蘭是妖,它的眼睛即使在黑暗裏也能將事物看得分明。而晴明的臉色在黑暗裏看起來更蒼白疲倦。
“沒有——”晴明輕搖了搖頭,“隻是剛才做了個夢。”
“什麽夢啊?”球蘭爬了起來,直接跳進了晴明的懷抱,“你以前曾說過,陰陽師的夢都帶有預示的含義。”
“嗬嗬,球蘭啊,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夢。”晴明輕輕搓揉著球蘭腦袋上那柔軟暖和的毛發,眼神卻望向了不知名的黑暗裏。
“真的麽?”球蘭還是不放心,它仰起頭,深深注視著晴明的臉,“晴明,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嗯?什麽事?”晴明低下頭。
“你要是有事,一定要跟我說哦。我可是你的式神,可是現在你讓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所有的事,你都一肩扛下來了——”
晴明莞爾,“誰說你沒用了?在危急時刻,你救了我很多次了。”
“可是——”球蘭沮喪地垂下了頭。
“不要太擔心了。”晴明輕拍了拍它的頭,“你什麽時候學得這麽愛操心——”
“還不是因為你啊!”球蘭狠狠瞪了他一眼,“晴明,我可警告你,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一定不會饒過你的,而且以後都不會搭理你,甚至不做你的式神了。”
“我不會有事的。”晴明幾乎自語地低喃,“也不會讓你們有事。”
“晴明,你剛才說什麽?”球蘭沒聽清。
“沒什麽。”晴明收起了臉上的失神。以半開玩笑的口氣問道:“球蘭,若是有一天,你不再是我的式神,你會不會更自由?”
球蘭心一沉,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晴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大大的眼睛裏甚至泛起了淚光。
晴明忍不住敲了下球蘭的頭,“我隻是說萬一,你怎麽這麽容易認真?”
“誰讓你說這樣的話啊?”球蘭用兩隻前爪叉著腰,“晴明,以後不準說這樣的話哦,如果你真的不要我當式神了,我可是會很傷心。無論是自由還是其他什麽,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我希望跟晴明在一起啊,永遠在一起!”
“傻瓜!”晴明動容了,“人類的生命都是短暫的。”
“不準你這樣說,你現在還年輕的很,就算人類的生命再短暫,你還有幾十年好活呢——”球蘭的聲音低了下去,“雖然幾十年也是很短暫,可是,可是——”
如果晴明真的不在了……球蘭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好,我不說了。”晴明歎了口氣,“睡吧,你看天都要亮了。”
“嗯。”球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你也睡吧,要快點把身體養好,不要再讓我們操心了。”
晴明點了點頭,便重新躺了下去。
然而,這一夜,他卻再也沒有睡著。
他的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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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放晴了。
蔚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幾朵白雲飄浮著,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一大清早,當博雅拉開房門的時候,便看見晴明一個人站在庭院外,出神地看著天空。
“晴明。”
博雅走到晴明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你在看什麽呢?”
博雅抬起頭,但除了那幾片雲朵,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沒什麽。”晴明收回了目光。
“博雅,你有想過回家麽?”
“回家?”博雅一怔。
“是啊,博雅的家應該是在繁華的京都吧?”雖然博雅對自己的身份隻字未提,但晴明知道,博雅是貴族子弟。
以前的他,應該是過著無憂無慮,平靜而安逸的生活。
“是啊!”博雅的唇角揚起了微笑,“算起來,我也離開京都有段時間了。”他離開家,隻是為了尋找那個能吹出讓人徹夜難忘的美妙音律的少女,如今他已經找到了她所要找的人,並且時常與她交流音律上的心得,應該說,他有了很大的收獲,可是,他卻沒有想過回去。
“不想你的家人麽?”晴明淡淡地問。
“想。”博雅微垂下頭,“也許我該找個時間回去了。不過——”頓了頓,博雅又將目光移向了晴明,“至少要等晴明你完全脫離了現在的險境,我才能安心回去看看。”
晴明的心一暖。
“其實你完全可以先回去,我可以應付得來這裏的一切。”
博雅苦笑,“我也明白,自己在這裏什麽忙都幫不上,也許更有可能會幫倒忙,但我就是不想離開,我不想讓晴明一個人獨自麵對這樣的險境——”
“我曾經說過,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晴明微笑著打斷了博雅的話。
“我自己怎麽一件都沒想起來呢?”博雅自嘲地聳聳肩,“真是一件都沒想起來。”
“博雅,你知道麽?有的時候,人的情感所給予的力量,是任何力量也敵不過的。”晴明伸出手,輕拍了拍博雅的肩頭,“我很高興,能認識你這個知己。”
博雅眼神一亮。
他還從沒聽晴明說過這樣感性的話。
“即使有一天,你回到了你的故鄉,我也不會忘記你的。”晴明收回了手,眼神卻略略顯得複雜。
“晴明——”博雅正欲說些什麽,卻見晴明忽然遞給了自己一個東西。
“這是什麽?”博雅看著手中那個像是護身符之類的東西。
“護身符。”晴明淡淡地微笑,“你現在可以看得見妖怪,若是萬一我不在身邊,那些妖怪,有可能會襲擊你的——這個護身符,可以保護你,不讓那些妖怪靠近——”
“謝謝。”博雅收下了那個護身符。
“這一個,你幫我交給冥雪小姐吧!”晴明又將另一個護身符交給了博雅。
“為什麽你不親自交給她。”
“你給她不是也一樣麽?”晴明微笑。
“那好吧!”博雅從晴明的眼中看出了某種堅決,隻好歎了口氣,將護身符收下,“我會交給她的。”
“嗯。”晴明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其實晴明啊,等這件事解決了,你跟我一起回京都好麽?”博雅忽然說。
“去京都?”
“嗯。到時我們就可以經常在一起啦!”
“如果有機會的話——”
晴明低歎了一句。
“嗯?晴明,你說什麽?”
“我說好,等我們把事情解決了,就一起去京都。”
“晴明,這可是你答應我的?”博雅滿目的興奮,“我一會兒去問問冥雪,如果她也願意跟我們去京都,那就更好了——”
“博雅,你們在說我什麽?”
身後忽然響起了熟悉而悅耳的聲音,博雅一怔,回過頭。
“冥雪,你怎麽起來了?”
“我已經好多了。”櫻冥雪慢慢地走到博雅身邊,在經過晴明身旁時,悄悄地看了眼晴明。
他還是那一副淡漠與生疏的模樣。
這讓她的心情又低落了幾分。
“我剛才聽見你說起我名字——”收起失落的心情,櫻冥雪臉上掛起了笑容,“不會是在說我的壞話吧?”
“哪裏啊,我們剛才隻是說一起去京都的事。你來得正好,冥雪,跟我們一起去京都吧!”
“京都?”櫻冥雪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了晴明。
“嗯,是啊,京都。晴明也跟我一起去。”博雅高興地說道。
“好啊!我對這裏已經完全陌生,隻要你們不嫌棄我——”
“冥雪,你這是說哪裏的話,你可是我們最重要的朋友,我們哪裏嫌棄你啊,再說這樣的話,我可要生氣了。”博雅故意板起了臉。
櫻冥雪笑了,“博雅,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
他真是個真摯到讓人無法拒絕的人啊!
櫻冥雪失落的心情稍稍恢複了一些。
見博雅和櫻冥雪兩個人自然談笑著,晴明斂去了眼底複雜的神色,微笑道:“你們先聊,我找球蘭談點事。”
找了個借口離開,晴明大踏步地離去。
櫻冥雪失神看著晴明漸漸遠離的背影,心頭又湧上了熟悉的落寞。
“冥雪,這個給你。”
博雅將剛才晴明給的護身符,遞給了冥雪。
“這是——”櫻冥雪看著手中那個精巧的護身符,一臉的疑問。
“這是晴明給你的。我也有一個。”博雅微笑,“他說這可以保護我們,不讓妖怪近我們的身。”
他為什麽不親自送給自己的呢?
而是要經過博雅的手?
櫻冥雪心口湧上了一陣失落,緊緊地捏緊了手中的護身符。
博雅看著冥雪那無法掩飾的寂寞,在心底輕歎了口氣。
即使失去了記憶,有些情感,卻已經刻骨銘心了吧?
那是誰也無法抹殺的。
隻是晴明,你的心,又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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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還在沉睡。
原本護在它周身的火焰卻開始漸漸地減弱了。
晴明很清楚,那些火焰其實是太陰的封印力量,當火焰化為無形的時刻,太陰也就完全清醒了。
而完全清醒的太陰,會不會被流木所利用呢?
流雲所說的那個藏有強大力量的異度空間,如果被真正打開,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晴明輕輕歎了口氣。
他並沒有什麽偉大而高尚的情操,並不想不自量力地拯救這個世間的人類。
他隻是想,他所重視的人能好好地生活在這個世界。
像球蘭,像博雅……像冥雪……
這些人,無論是人還是妖,是友情亦或是其他情感,命運已經將他們牢牢牽扯在了一起。
這就是所謂的羈絆。
很久很久以前,他從來不想擁有任何羈絆。除了球蘭。
因為球蘭是妖,他一直認為,身為妖怪的球蘭一定有一顆堅強的心,即使以後的自己老了,死了,球蘭也會一個人堅強地生活下去。
妖的壽命,畢竟長過人類太多太多。
然而,小雀臨死前的話,卻改變了他的想法。
妖,也是會傷心的。
當付出情感時,無論是人或是妖,都會傷心。
而與人相比,妖的傷心會持續很久很久,正因為那個長久而幾近永恒的生命。
如果因為他的離開,而讓球蘭永遠傷心的話——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剛剛他為自己做了個占卜。
那是一個大凶之卦,基本是無法可解。
他並沒有懼怕什麽,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已經算到了,可是,他卻感到難過。因為他所重視在乎的人,會為他而傷心。
他不想他們因他而傷心。
這是他最後的一個願望了。
而要實現這個願望,就隻有一個辦法。
輕輕地合上眼簾,他開始默念咒語。
沉睡中的白狐,周身的火焰突然越發強烈起來,並且形成了一股托力,將它慢慢地托上了半空。
晴明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因為再次施放靈力而翻湧的氣血,低聲吟頌道:“吾之神明,借我神力,斥退一切罪惡之根源——”
“嗶!”
太陰周身的火焰頓時再度漲高了數尺,幾乎照亮了整間屋子。
而此時,原本閉著雙目的太陰,緩緩睜開了眼眸。
那紫色的眼瞳,猶如水晶般泛著奪人心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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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球蘭抓了兩隻雪兔。
有了上次大野豬的教訓,球蘭學乖了,挑了些比較小型的動物。也幸好,天公作美,不再下雪,讓這些雪免出來覓食,它才有機會抓住這兩隻肥美的兔子。
快樂地拖著兩隻兔子,走進庭院,正想叫博雅一起出來煮兔子湯,經過晴明房間時,卻發現門虛掩著。
不知晴明有沒有好好在裏麵休息啊?
球蘭悄悄地靠近。
當它透過門縫時,卻看見一副令人驚駭的場景。
晴明正半跪在地上,一手緊揪著胸口,一手撐著地麵,一臉的痛苦,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晴明——”
球蘭慌了,馬上撞門奔了進去。
“晴明,你沒事吧?”它跑到晴明麵前,卻看見了一雙幾乎被血色淹沒的眼眸。
“晴明——”
球蘭幾乎發不出聲。
他的血毒最終還是發作了麽?
“晴明,你——”
話音未落,晴明突然出手,一把緊緊抓住了球蘭身軀。
掌間那股強大的力量,幾乎要捏碎球蘭的身體。
“晴明,晴明,你清醒一些——我是球蘭啊!”
然而,抓住它的人,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張開了嘴,一口就要咬上球蘭的身體。
球蘭索性閉上了眼睛。
驀地,那溫熱的氣息在它脖頸處停住了。
球蘭聽見了劇烈的喘息聲。
“晴明?”球蘭緩緩睜開了眼眸,不確定看著麵前臉色青白的人。
他的眼睛不再血紅,已經慢慢恢複了原本的清澈明淨。
“球蘭,你這個傻瓜——為什麽不用妖力打退我?”
晴明努力地壓抑著體內的狂燥,剛才……他差一點就咬了球蘭了。
在那最後一刻,他及時恢複了神智。
但差一點……
晴明苦笑,“你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麽?”
球蘭怔怔看了晴明良久,卻突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嗚嗚嗚——晴明,你醒了麽?你沒事了,對不對?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晴明將球蘭抱在懷裏,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靠著牆。
“你剛才應該用妖力打退我,這對你來說,很容易辦到的事。”晴明低聲地咳嗽了幾聲。
球蘭搖了搖頭,“我不能傷害你,晴明,我知道,你現在的身體已經很糟糕了,我如果再用妖力傷你,你——你——會死的——”
球蘭哽咽了。
晴明歎了口氣,輕揉著球蘭的頭。
“你就不怕被我吸光你的血啊?”
“怕啊!”球蘭吸了吸鼻子,“可是——我還是不能傷害晴明——”
“你真是天下最傻的妖怪!”
“晴明,難道沒有辦法了麽?”球蘭抬起頭,擔憂地看著晴明蒼白的臉,“那個血毒就沒辦法驅除麽?晴明,我不要你變成那樣——”
“有辦法的。”晴明忽然低低說了句。
“真的?”球蘭睜大了眼,高興地問,“真的麽,晴明?你想到辦法了?”
它就知道啊,晴明肯定會有辦法的。
不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因為他是安倍晴明,天下第一厲害的陰陽師。
“球蘭——”晴明深深看了球蘭一眼,手掌不著痕跡地按上了球蘭的頭頂,慢慢地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獲得了自由,一定要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
“晴明你在說什麽啊?”球蘭心頭突然湧上不祥的感覺,“你不要說這麽奇怪話好不好?我可是你的式神,我不需要自由——”
話還未說完,球蘭覺得一陣頭暈,眼前也陣陣的黑暗。
“晴明,我——我怎麽覺得頭好暈——”
“你累了。”晴明淡淡地說,“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哦。”球蘭緩緩閉上了眼睛。
可能它真是太累了。
最近這段時間,它為了他們每天吃什麽可操透了心啊!
它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一隻妖怪了。
那像什麽?
人麽?
從什麽時候開始,它已經漸漸有了人的心。
人類那種溫柔善良的心……
“球蘭啊,你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識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麽?”
迷迷糊糊中,球蘭聽見晴明輕聲問。
“記得啊,怎麽可能忘記呢?”
球蘭半睡半醒的回答。
它記得那是十幾年前,一個夏天的夜晚。
實在餓極了的它,闖入了晴明的屋子裏,想偷晴明的東西吃。
結果,反倒落入了晴明所設下的陷阱裏。
那個時候,晴明才七歲,就經擁有了極為強大的靈力。
可小小的晴明並沒有懲罰它什麽,反而是給了它很多東西吃,然後又放了它。
那時它才知道,那麽大的一間房子裏,竟隻有晴明一個人住。
一個小小的、孤獨寂寞的孩子,而且在屋子的外麵,還有許多邪惡的妖怪就守在那裏。
那些妖,想吃了他。
在後來的日子裏,它總是忍不住去看晴明的情況……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至到有一次,晴明給它取了一個名字。
他說——名字是最簡短的咒語。
於是,它成為了晴明的式神。
“已經那麽久了啊!”已經開始陷入半恍惚的球蘭,不禁由心底感歎,“晴明,那個時候,你真是好小啊——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心底就在想,看起來那麽脆弱而幼小的孩子,一個住在那個滿是妖怪的屋子裏,為什麽都不會害怕呢?”
球蘭的聲音漸漸低弱了下去,最後,它終於陷入了黑甜的夢鄉裏。
在夢裏,它好像又看到了年幼的晴明。
——“我就叫你球蘭吧!”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安倍晴明的式神!”
球蘭輕輕地揚起了唇角。
有些東西是無法忘卻的。
即使,年代已經很久遠了,即使,你模糊了記憶。
“怎麽會不害怕呢?”看著球蘭唇角的笑容,晴明也笑了,“球蘭啊,你可知道,那個時候,我正因為是害怕和寂寞,才將你收為了式神——所以,球蘭,你對我來說,是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和朋友——所以,我要讓你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
在沒有安倍晴明的日子裏,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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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做了一個夢。
很長很長的夢。
可是醒來之後,卻什麽也記不得了。
球蘭揉了揉眼睛,從地上坐了起來。
抬起頭,它環視了四周一眼,這才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陌生的小屋子裏。
“咦?我這是在哪啊?”
球蘭狐疑地抓了抓腦袋,但還是一片空白茫然。
好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心底有什麽東西空了,似乎是失去了什麽,但又想不起來,自己曾經擁有過什麽。
球蘭皺起了一張臉,走出了房間。
“球蘭!”
忽然,他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
它高興地轉過身,卻看見另一張熟悉的臉。
“啊,博雅,是你呀!”
球蘭竟有些小小的失望。
博雅是它的朋友,但它看見博雅,為什麽會失望?它心中期盼著的,原本是誰呢?
球蘭伸出小爪子,拍了拍腦袋。
“球蘭,你怎麽了?”博雅將球蘭抱了起來,輕聲問。
“啊,沒什麽,隻是覺得有點點奇怪呢。”球蘭嘀咕著。
“你也有奇怪的感覺麽?”
“嗯。”博雅點頭,“我好像記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了?”
“是啊,我也一樣。”球蘭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試圖想起些什麽,可惜,徒勞無功。
“球蘭,博雅——”
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博雅和球蘭同時轉過身,看見一道美麗而纖細的身影。
“冥雪——”
兩人異口同聲。
“你們在這裏啊?東西都準備好了麽?”冥雪問。
“準備什麽?”博雅有些奇怪地揚了揚眉。
“不是說好一起去京都麽?”
“啊,是呢,我說過,要帶你們一起去京都的。”博雅笑了,“看我這記性,我竟然不記的了。球蘭,你還沒去過京都吧?”
“是啊。”就要前往繁華之地,球蘭卻沒有表現出應有的興奮。
“怎麽了?”博雅關切地問。
“沒什麽。”球蘭搖頭,“隻是依然覺得奇怪——”
“可能是天氣的關係。”博雅看著天際那陰沉的烏雲,看起來又要下雪了,“如果離開這裏,也許大家都會好些。”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但一醒來,這種想法就根深蒂固地存在著。
而且冥冥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促使著他快點回京都。
這裏,不能再留了。
心裏總有一把聲音這樣說。
“嗯,也許吧!”
球蘭低著頭,好半天,它忽然抬起了頭,一臉茫然地問。
“博雅,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博雅怔了一下,即而搖頭。
“我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我就是認識你啊!我們一直以來都是很好的朋友,冥雪也是。”
球蘭不禁將目光看向櫻冥雪,見她輕點了點頭。
“是啊,我們很早就都認識了,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我怎麽想不起來了,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而且,球蘭……這個名字是誰取的?
妖,原本是沒有名字的。
可它忽然間竟有了名字。
球蘭!
很好聽的名字呢。
它喜歡這個名字。
曾經有人說過,名字是最簡短的咒語。
念出名字的同時,這隻妖也同時被束縛住了身與心。
所以,它才會喜歡,才會對自己的名字有感覺。
等等……
球蘭甩了甩頭,甩去了腦海中煩雜的思緒。
這句話究竟是誰說過的?
它究竟……是聽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