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封印在森林裏的神
天邊,露出了淡而朦朧的天光。
當流雲的手在半空中劃下之時,一道光芒閃過,虛空中頓時出現了裂縫。
強大的氣流在四周翻湧著,球蘭瞪大了眼,看著那道裂縫越來越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有人……可以將整個虛空劃破啊!
這又是怎樣一種強大的力量呢?
球蘭看向了晴明,卻發現他正低著頭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晴明——”
“嗯?”晴明抬起了頭。
“以後不準再輕易下這個賭注了哦。”晴明怔了一下。
這時博雅也插話進來,“這一次,我完全站在球蘭這邊。”
晴明心中一暖,輕點了點頭。
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隨著那道虛空的裂縫越來越大,原本下著白雪的天幕,忽然間,飄落了幾枚櫻花。
晴明抬起了頭,伸出手接住了那些粉色的殘瓣。在這樣季節看到櫻花,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呢。
“空間之門打開了。”
流雲伸手輕拭去了額際的汗水。
“太陰就在這裏。”
流雲話音方落,四周的場景已經完全變化了,漫天的櫻花飛舞著,猶如春天的粉蝴。
這真是一片夢幻之地。
博雅和球蘭他們也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這如夢似幻般的場景。
櫻冥雪的心中突然湧上了一陣不安。
她說不出這種不安是什麽,但就是翻絞著她的心。
“我們要小心些。”
流雲率先走近了森林裏,“也許這麽多人進來,會觸怒神將。”
“嗯。”晴明點了點頭,就要邁開步伐跟上流雲。
“喂,晴明,你等等!”隨後追來的球蘭,一個蹦跳,躍上了晴明的肩膀,“我可是你的式神,得呆在你的身邊保護你。”
那“保護”二字,讓晴明心底微微一動。
忽然間,他似乎成了被保護對象了呢?
晴明沒有反駁球蘭的話,徑自往前走著。
越近深處,櫻花越漸多了起來,漫天的粉紅取代了那些潔淨的白雪,也驅走了外麵世界那徹骨的寒冷。
“真是一個讓人迷醉的世界。”
晴明站在紛飛的櫻花雨裏,唇角揚起了微笑,但眸光卻如同刀鋒一般犀利,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的一切。
“是啊,我上次無意中走進來時,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博雅走到晴明身邊,與他並肩而立,臉上滿是感歎之色,“如果不是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我真是不願意將這個美麗的世界與邪惡的事件聯係在一起。”
晴明低下頭,深深看了博雅一眼,“這也是告訴你,這世上有很多事並不能光看表麵。”
博雅點頭,“我出來遊曆了這麽久,真是學到了不少事呢,也有不少收獲。”
“人的智慧本來就是在許許多多的經曆中增長起來的。”晴明笑笑,側過頭看向櫻冥雪,見她正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目光中充滿了擔憂,不禁朝她淡淡一笑。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要如此在乎櫻冥雪的感受,要朝她露出笑容,他隻是……想讓她安心而已。
忽略心中莫明的悸動,他收回了目光。
“流雲,你知道太陰封印在何處麽?”
流雲輕搖了搖頭,“流木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所以,他才會臨時改變主意,要借助你的力量——”
“那麽,我們分頭找吧!”晴明看了櫻冥雪一眼。
“流雲,麻煩你和博雅一組,我和冥雪小姐,還有球蘭一組。冥雪小姐對這裏有點印象吧?”
“嗯。”櫻冥雪點頭。
“好。晴明,你和冥雪球蘭也要小心。”博雅的目光又看向了櫻冥雪,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出口。
櫻冥雪輕輕點了點頭。
博雅應該是喜歡櫻冥雪的吧?
晴明微微垂下了眼簾。
---
與晴明並肩走進了櫻之森林,櫻冥雪越來越感到心慌。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底總是湧上一股莫明的害怕與懼意,那股寒意,讓她的手心也不斷地冒出冷汗。
驀地,手上一緊,被一隻略顯冰冷的手緊緊抓住。
“跟上我,不要走丟了。”
耳畔那低沉的話語,還有那互握的雙手,讓櫻冥雪突然間覺得心跳加快,就連臉頰也莫名地微燙起來。
“嗯。”她輕點了點頭,極力地使自己的神色平靜。
她想起了剛才自己在晴明麵前的告白,當時她真的以為他死了,傷心之下說要追隨他而去的,那是出於她的肺腑之言,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聽到了沒有?
悄悄看了眼晴明,卻發現,他雖牽著自己的手,但神色卻是戒備地注視著四周,並沒有因為牽住了她的手,而表現出什麽異樣來。
也許,他沒有聽見吧?
櫻冥雪苦笑著,將心底的失落壓下。
突然間,,風大了起來,卷起了漫天的花雨。粉紅的花瓣散落在他們的頭上、臉上、身上,也帶來了陣陣清香。
此時,晴明他們也看見了,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有一株巨大的櫻樹聳立在櫻花叢中。它比周圍其它的櫻樹起碼高出十倍,那長長的枝幹一直向上延伸著,幾乎望不見頂。
“上次我就是在這裏——”
櫻冥雪臉色蒼白地抬起頭,看著那株高大到詭異的櫻花樹,“當我從夢中醒來,我就發現自己躺在這株櫻花樹下,而小雀——”
被流木抓去的,並不是自己什麽弟弟,而是最重要的朋友小雀。
小雀是一隻妖。
但從小她就一直陪伴著自己,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這一次,就是因為流木用了小雀的性命威脅自己,所以才會做出傷害晴明的事。
“上一次,小雀也是被某種奇怪的結界困在這棵樹底下的,但現在,小雀卻不在……”
心底又湧上了不祥的感覺,櫻冥雪微微握緊了手心。
那個人會傷害小雀麽?
她的任務並沒有完成!
又一陣微風吹過,隱隱帶來了一股腥氣。
櫻冥雪臉色一白,抬起頭時,發現晴明正看向櫻花樹的另一邊。那裏櫻花鋪了滿地,厚厚的一層,卻有絲絲鮮血從那櫻花堆裏滲了出來,將許多櫻花染成了鮮豔而觸目的紅色。
那裏……有著什麽?
“櫻花怎麽會流血啊?”一直趴在晴明肩上的球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晴明走過去,輕輕地拔開了厚厚的櫻花。
一道小小的身影露了出來。
那是一名看起來似乎隻有十五、六歲大的少女,雖然有著人類的驅體,但她的背上卻長著一對漂亮的雙翅。此刻,那雙七彩的雙翅也無力地搭拉在染血的櫻花叢裏,奄奄一息。
她的背上,有鮮血不斷地湧出。
四周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小雀!”
櫻冥雪低呼一聲,衝了過去。
“小雀,小雀,你醒醒!”
那焦急的呼喚聲,似乎讓昏迷的女孩有所感應,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漂亮如同水晶般的藍色眼眸,可惜,此時此刻,那雙眼眸裏幾乎沒有了以往的生氣和神采。
“小雀,你怎麽樣了?”
抱著小雀的櫻冥雪,感覺到掌心一片溫熱的潮濕,攤開手掌一看,兩隻手滿滿都是可怕的鮮血。
小雀的背已經被某種利器刺穿了,而且從心髒的位置貫穿而過。
“晴明大人,求求你,快救救她——晴明大人——”
櫻冥雪哭喊著,那聲聲哀求刺痛了晴明。
“她已經沒得救了。”球蘭不得不殘忍地說出事實,“我們來太遲了。”即使是妖,也是會死的。
那樣貫穿心髒的傷口,致命而狠決。行凶之人分明就是不想讓她有施救的機會。
櫻冥雪還不死心,悲痛的目光緊緊盯住晴明,即使……就隻有最後一絲希望……
晴明輕歎了口氣,朝她輕搖了搖頭。
球蘭說得並沒有錯,那隻叫小雀的妖怪確實已經回天乏術了。
“小雀——小雀——對不起——”希望刹時間崩潰,櫻冥雪心如刀絞,淚水也如同泉湧般滑落。
都是她的錯。
是她害了小雀。
“冥雪,你不要傷心。我很高興,我能成為你的朋友。”小雀伸出白皙的手輕輕地為櫻冥雪拭去了臉上的淚痕,“我不希望你為了救我,而去傷害其他人——那樣對我來說,比死還要痛苦——”
櫻冥雪緊緊地咬住下唇。
“因為即使你傷害了別人,那個人也不會就這樣放了我的——”
“小雀,你看見過他的樣子麽?”晴明走過來輕聲問。
“沒有。”小雀虛弱地搖了搖頭,“我一直想看清他的樣子,可是,他總像是風一般,來無影去無蹤,讓人摸不清他會在哪裏出現,又會在哪裏消失——”
晴明聞言微擰眉間。
忽然小雀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了極為痛楚的神色。
“小雀——”櫻冥雪緊緊抱住她。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小雀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也不知從哪裏湧出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櫻冥雪震了開來。
晴明眼明手快地一把接住了櫻冥雪的身軀。
小雀染滿了鮮血的雙翅突然展開了來,雙翅展開的力量牽動了身上的傷口,更多的鮮血狂湧而出,然而,她似沒有任何感覺,藍色的眼眸裏泛著詭異的紅光。
“小雀!”
櫻冥雪不斷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卻毫無回應。
“啪啪!”那染血的雙翅上下拍打著,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漩渦般向四周擴散開來,帶起了地上所有的櫻花。
一時間,花雨攔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鮮血,一滴滴地滴落在櫻花叢裏,滿身是血的女孩也一點點地朝他們接近。
“小雀,停下來,停下來!”
再這樣下去,她身體裏的血會流光的。
“她被人控製了。”晴明一把拉過櫻冥雪護在身後,“不要靠近她!”
“竟然連將死之人的力量也要利用麽?”晴明的眼中閃過了冰冷而犀利的光芒,伸出右手,兩指在半空中快速地畫下了五芒星陣形。
一道金光閃現,五芒星的力量在凝聚強大。
小雀的唇角突然揚起了一抹詭異的微笑,然後猛地一拍雙翅,朝晴明直接飛撲了過來。
風的力量讓所有人的衣發都飛揚了起來。
“晴明大人——”櫻冥雪緊緊抓住了晴明的衣袖。
“封!”
一聲低喝,五芒星的光芒瞬間擴大,幻化成了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飛撲過來的小雀牢牢困在了光柱裏。
“啊——冥雪——救我——冥雪——”小雀捂著腦袋,在光柱裏哀嚎,那樣痛苦的嚎叫聲,讓櫻冥雪幾乎想衝過去將她放出來。
“小雀——”
“如果你現在心軟了,她將會永世不得超生,即使死了,也隻能成為別人手中的傀儡。”晴明的眼睛淩厲,神情更是凝重。
他的靈力並沒有完全恢複,五芒星陣的力量也不若平常,又能困住小雀多久呢?
“永遠成為傀儡?”
櫻冥雪臉色蒼白地看著金色光柱裏,痛苦不已的小雀。
——冥雪,你知道麽?我好想跟你一樣,成為一個人類。
——因為隻有那樣,我們才能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呀,一起聊天談心,一起遊玩,一起吃飯睡覺。而不是像這樣,我隻有在晚上出現,白天還要躲著其他人。
——其實,妖的壽命很長很長呢,長得讓人厭倦了。我好不容易才碰到你這樣一個朋友,所以,我不希望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麵前死去。
……
以往與小雀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此刻全部湧現而出。
是啊,她說過的。
她希望自己成為普通的人類,能與自己時刻相伴。
掙開了晴明的手,櫻冥雪跑到光柱麵前,伸出手貼上了那道金色的光芒,“小雀,不要被心魔所控製!小雀,你聽到了麽?你說過,你要成為人類的,絕不能成為別人傀儡,小雀,你聽得到麽?”
那一聲聲的悲切呼喚,終於喚醒了光柱裏痛苦掙紮的少女。
“冥、冥雪——”
慘白著一張臉,小雀卻朝櫻冥雪露出了微笑。
“是啊,我說過,要成為人類的,變得跟冥雪你一樣。一起生老病死,一起經曆人類短暫而充實的一生——我一直很想很想——”
話音未落,紅光再度回到了那雙原本清澈的藍眸之中。
“快離開這裏!”
強撐著最後那一絲清明的意識,小雀淒厲地大喊。
“不要再管我!”
“啊!”
淒厲的呐喊聲響徹了雲霄,紅芒在小雀的眼中擴大了,似乎在同一時間給予了她某種可怕而強大的力量。
“轟!”
金色的光柱被震得粉碎,點點金芒消散於空氣之中。
風,猛烈地刮著。
走出了結界的小雀冷笑著,伸出了雙手直接掐上了櫻冥雪的脖頸。
“小、小雀!”
無法呼吸了,櫻冥雪的臉色瞬間成了醬紫色,她掙紮著,卻無力掙脫那可怕的鉗製。
“糟了!”
沒想到這隻妖被賦予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看來隻有用龍神的力量了。”
那低低一語嚇了球蘭一大跳,“晴明,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竟還要動用龍神的力量麽?”
晴明並沒有回答,而是雙手結下了法印。
“晴明,你——”
原本想阻止的球蘭,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震得倒飛了出去。
“晴明,你不能這樣做!”
“宇宙荒洪,神明利刃,龍之破。”
然而,來不及了,風中,那一道如喚龍神的咒語已然響起。
“吼!”
一條金色的巨龍出現在半空之中,四隻尖銳的龍爪閃爍著刀鋒般的利芒,長長的龍尾在虛空不斷搖擺著,帶來了耀眼的、幾乎刺得人睜不開眼的強烈光芒。
眼見出現神龍,出於本能的畏懼,小雀的動作微微僵滯了一下。
“縛!”
最後一道咒語封下,那道盤旋於半空中的巨龍,瞬間化為了一道金光,嘶吼著朝小雀,疾撲而去,緊緊地纏住了小雀的身軀。
晴明趁機將櫻冥雪帶了回來。
“啊!”
隨著那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金龍化為了金光全數沒入了小雀的體內。
“小雀——”
櫻冥雪忍不住想衝上去,卻被晴明緊緊抓住。
“不能過去!”晴明沉聲道:“必須用龍神淨化她的靈魂,或者,她即使是死了,也不能解脫。”
櫻冥雪反手抓緊了晴明的手。
他的手好冷,比自己的還要冷上三分。
轉過頭,看著晴明又蒼白了幾分的臉龐,用這樣的術法肯定又消耗了他不少體力和靈力吧?
櫻冥雪的心口隱隱抽痛著。
驀地,被金龍附體的小雀再度發出了一聲不成聲的慘叫,便一頭無力地栽倒在地。
“小雀!”
櫻冥雪連忙跑過去,扶起了奄奄一息的小雀。
“小雀,你醒醒——”懷中的女孩氣息微弱,臉色敗灰,連雙唇都已沒有了血色。
櫻冥雪心中痛極,“小雀——”
“冥雪。”小雀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黯淡的眸光裏寫滿了自責與愧疚,“對不起,我差點就——”
“不是你的錯。”櫻冥雪搖頭,眼角卻已濕潤,“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冥雪,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小雀笑了,笑容雖虛弱,卻很美,“原本以為,到最終會是我送你走,沒想到,竟讓你先送我走了——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死去的人雖再也不會回來了,但也死亡而了卻了一切的牽掛,而活著的人,卻永遠地活在對死去同伴的思念之中。
“如果我們還可以遇到,我一定還要做你的朋友——因為你是第一個說我翅膀漂亮的人類——”
終於,小雀最後的話語消散在了風裏,那小小的手無力地滑落、垂下,雙目也輕輕地合上。
櫻冥雪緊緊地抱著小雀逐漸冰冷的身軀。
她想起了與小雀第一次見麵,那個時候展著雙翼的小雀站在自己麵前,她驚讚與那雙翅膀的美麗,那就像是雨天後的彩虹般迷人。
“即使你是妖,你的翅膀也是這世上最漂亮的。”
淚水,終於落下,櫻冥雪含笑帶淚地輕輕吐出一句,然後看著小雀在自己懷中化為了點點白光。
最後……消失在了滿是櫻花的風裏……
抬頭仰望著天空,櫻冥雪輕聲問,“人死了可以去地府,那麽,妖怪死了之後,可以去哪裏呢?”
球蘭神色黯然地跳上了晴明的肩膀。
原本妖死了之後,也可以去冥界輪回,但小雀已經魂飛魄散了,不管是人間還是地府,再也找不到那隻小妖的身影了。
晴明伸出手,輕摸了摸球蘭的腦袋,淡淡地道:“它下一世會投胎為人的。”
“真的麽?”櫻冥雪悲傷的神色頓時稍減了一些,激動地看著晴明,“它真的會——成為人類麽?”
“嗯。”晴明點頭,“我剛剛算出來的。”
球蘭驚異地看著晴明。
這還是它第一次聽到晴明說這樣的謊話。
“那就好。”櫻冥雪眼角雖落下了淚水,但嘴邊卻揚起了微笑,“那樣小雀就可以實現自己最後的心願了。”
大雪忽然飄揚而下,夾帶著櫻花,輕盈若蝶,在風中翩翩起舞著。
雪與櫻的交織,構造出了一幅如夢幻般的畫麵。
櫻冥雪拿出了橫笛,湊近唇邊吹奏。
這是她為小雀所吹奏的離別之曲,希望小雀可以聽得到!
寒風雖冷冽,但笛聲卻優美而婉轉。
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冥雪的悲傷。
晴明輕輕閉上了雙眼。
“晴明,那隻小妖明明——”球蘭忍不住低聲道。
晴明微微一笑,“球蘭呀,有時候善意的謊言總是可以給人希望的。”
“嗯。”球蘭垂下了頭,“雖然我不認識那隻小妖,可是,那個人好殘忍——晴明,我們一定要揪他出來好不好?”
“嗯。”晴明點頭。
“你現在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地方難受或是不舒服?”球蘭擔心地看著像沒事人一樣的晴明,“你剛才——”
“沒事。”晴明搖頭。
球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總是這樣,總是說自己沒事。怎麽可能會沒事呢?你身上還有詛咒之針,靈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龍神的力量雖然強大,可是會產生很強大的反噬力量——”
“球蘭,難道在你的眼中,我安倍晴明是這樣脆弱的麽?”
球蘭哼了一聲,“你就是太逞強了,要不要拿麵鏡子看看,你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啊!我可經不起第二次嚇啦!”
晴明輕拍了拍球蘭的頭,“不會有第二次了。”
球蘭朝天翻了個白眼,“晴明呀,你不覺得麽,你有點變了。”
“變了?”
“是啊,以前的你才不會管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可是現在,你插手的事越來越多了。”
晴明沉默了。
是什麽讓自己改變了?不僅僅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引起了他的興趣,不是麽?
笛聲,還在風中回**著。
驀地,剛才小雀躺著的地方突然震動起來。
那是什麽?
球蘭驚懼地瞪大了眼睛。
櫻冥雪也停了笛聲,雙手不穩地撐著地麵,但震動更為強烈了,就好像要把整塊地皮給掀開一般。
“快過來!”
晴明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環住了櫻冥雪的腰身,將她帶離了那個震動的區域。
晴明感到了一陣令人驚異的窒息感。
——那是神之氣。
“啪!”的一聲,那株巨大的櫻花樹竟從中心無故裂開,那道深切的裂痕以極快地速度向上蔓延。
晴明帶著櫻冥雪剛剛往後退了兩步,便聽到一聲震天巨響,那整株櫻花樹裂開了兩半,轟然倒地。
櫻花紛飛,幾乎了迷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神之氣越發強大了,如同刀刃一般切割著肌膚,隱隱作痛。
透過那些櫻花,晴明驚異地發現了在那株倒地櫻花樹旁邊,白光一閃,赫然出現了一隻小小的動物。
那是一隻白狐,身形大約為小狗般大小,優雅而高貴,有著一身比寒雪還要潔白的毛發,在雪光的映襯下散發著綢緞一般的光芒。然而,比較特別的是,這隻白狐有著一雙深邃而詭異的紫眸,額際中央也印著一個血色的複雜花紋的刻印。
晴明微微一怔。
這隻白狐不是他夢裏見過的那隻麽?不過,體型上好像會小一些。
白狐那雙紫眸慢悠悠地抬起,看向晴明等人,眼神卻迷茫而沒有焦距,似乎沒有完全清醒。
但它的周身卻燃燒著一股白色的火焰,形成了一股強力結界,讓人無法靠近。
“它究竟是什麽東西?”
球蘭驚異地問。
“太陰。十二神將之一,太陰。”
晴明的回答,讓球蘭瞪圓了眼眸,“啊?不會吧?晴明,我們不是要把它封印起來麽?怎麽反倒讓它出來?”
這也是晴明無法解釋的問題。
應該是自己剛才引發的龍神之氣喚醒了沉睡的太陰。
他剛才召喚了龍神,那神力太過強大,而且神與神之間,是有感應的。
“怎麽辦?我們要不要把它重新——”
球蘭話音未落,身後忽然傳來了博雅的呼喚聲。
“晴明,發生什麽事了?”
是博雅和流雲,他們正朝這裏趕來。
“我們把太陰給放出來了。”
球蘭歎著氣解釋。
“什麽?”博雅呆住了,看著那隻周身燃著白焰的白狐,“它就是十二神將太陰麽?”
晴明輕點了點頭,“趁它神識未完全清醒,我必須快點將它再次封印——”話音未落,晴明的身後響起了一把冷笑聲。
“好不容易才把它放出來啊!又怎麽可以讓它再次沉睡呢?”
那把聲音讓晴明的心沉入了穀底。
轉過身的時候,晴明看見了流雲。
不,應該是說流木。
此刻,他那一頭銀白色的長發正在慢慢地恢複黑色,就連紫眸也開始變色了。
“怎麽回事?你——你把流雲給反壓下去了麽?”球蘭詫異萬分。
流木隻是輕笑了笑,晴明卻替他回答了。
“其實,你一開始就有力量將流雲反壓下去,對麽?隻是,你突然間改變了主意。”
“哈哈哈,安倍晴明,沒想到你這個我的頭號大敵竟是最了解我的人啊!”此刻流木已經完全恢複了黑發黑眸的模樣,那純真的笑容,如利刀般的眼眸,構成了一張俊秀卻又邪魅的臉龐。
“流雲真是我的好弟弟呢,雖然他的出現讓我有些意外,但也同時幫了我。讓你們放鬆了戒心——”
“你早就找到了太陰沉睡的位置,是麽?”晴明淡淡地問。
“是啊,可是,我沒有神的力量喚醒他——”微微一頓,他含笑的眼眸深深注視著晴明,“而你——安倍晴明,卻天生有著這樣強大的靈力。這也正是我臨時改變了殺你的原因。”
“因為你的野心,你已經失去了你唯一的至親,到現在竟還執迷不悟麽?”晴明的臉色也凝重冰冷起來。
“安倍晴明,你又知道什麽?”流木怒喝,“你們這些生命短暫的人類,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他的神色顯得有些激動,就連四周的空氣都感受到了他的怒氣微微波動了起來。
“太陰的力量,正是我所需要的,我不可能讓你再次封印!安倍晴明,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那麽,你的死期也到了!”
力量,在那一瞬間爆發。
四周的櫻花在刹時變成了千萬把利刃,鋪天蓋地朝晴明等人襲去。
那是致命的一擊。
似乎要將晴明在頃刻間萬箭穿心。
晴明的右手快速地虛空中畫下了五芒星,試圖以星陣的力量阻擋這一擊,然而,手腕上突然一痛,一股熟悉而強烈的灼熱感湧了心口。
右手的力量就那樣消失了。
晴明神色一變。
他根本無法可退!
“晴明大人——”
一道紫色的身影已經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晴明。
不顧一切,似乎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化為了利刃的櫻花全數沒入了櫻冥雪的體內,隻是一瞬間,鮮血便染透了那一襲紫色的褻衣。
“冥雪!”
晴明回過神時,隻能抱住那具無力滑下的身軀。
“晴明大人——”緩緩睜開了眼,櫻冥雪的唇角揚起了微笑,“這是、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啊!”
似乎有淚水自眼角流下,她吃力地伸出手,輕撫上了晴明蒼白震驚的臉。
“我不能、不能再讓你受到傷害了,因為你是我最愛的人——雖然,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心就丟了——”
“你怎麽——”晴明閉起了眼,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這是她第二次這樣奮不顧身地救自己。
為了他,她已經豁出了一切!
就便是愛一個人的決心麽?
晴明一顆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你會原諒我麽?”櫻冥雪喘息著,唇角已有血液不斷地淌下,“
血液自唇角湧出,櫻冥雪卻依舊在微笑。
“我做了那麽多不可挽回的事啊——讓你陷入了這樣的絕境裏——”她的臉上寫滿了悔恨,眼神也已經漸漸失了焦距。
“就連小雀,我也沒能救到——”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晴明一手緊緊地抱住了那具冰冷的身軀,另一手已反手握住了那隻撫上臉頰的冰冷的手,“從一開始就沒有。”
“真的麽?”櫻冥雪虛弱地問,但黯淡的眼眸卻已泛起了光亮。
“嗯。”晴明點頭。
懷中的軀體在漸漸地散失溫度,這是晴明第一次體會到失去的痛苦。
他一直在拒絕他人的接近。
因為他從心底裏害怕失去。
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的。
已經沒有什麽了,可是……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孩,卻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原本以為,他隻是將她當成另外一個自己。
一生隻與寂寞黑暗為伴,從來沒有快樂過。
他隻是將她看成自己的一個影子而已,但到了失去之時,他才明白,有些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爬進了你的心。
當你發覺之時,已經被完全占據了。
“你真是個溫柔的人啊。晴明!”櫻冥雪笑了,“我好想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最後一次了——”
“冥雪。”晴明低聲輕喚。
“晴明,你知道麽?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
那隻原本被握在手心裏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下了,那雙美麗的眼睛也緩緩閉上。
晴明沉默地看著那張安靜的睡顏。
“冥雪!”
球蘭不敢置信地看著已經完全沒有了氣息的少女,紅色的圓眸裏寫滿了淚水。
雖然她做錯了很多事,但她也是被逼迫的。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真正快樂過!
從來都沒有!
“冥雪!”
一旁的博雅緊緊閉上了眼,卻無法抑製住眼角的淚水。
他的情感也一直埋得很深,他也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與她表明自己的感情,即使,他很早就知道了,冥雪喜歡的人是晴明。
但他,至少應該讓她知道的。
“我就說啊,人類的生命真是脆弱而短暫——”
流木的聲音再度在風中響起,他的臉上甚至依舊掛著微笑。
輕蔑而嘲諷。
“你這該死的家夥!”
球蘭抓狂了,就要衝上去,卻被晴明一把按住了身軀。
“晴明!”球蘭回過了頭。
“球蘭,這件事應該由我親自解決。”晴明緩緩放開了櫻冥雪,站起身,直視著流木。
“人類的生命雖脆弱而短暫,但很多時候,正是因為這種生命的短暫才讓人的心更堅強而不願屈服——”
流木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晴明,“安倍晴明,難道你認為,你還有機會扳回這種已陷入絕境的局麵麽?”
“不到最後一刻,我都不會放棄的!”
晴明的雙手結起了法印。
流木一動未動,隻是沉默地看著他。
“安倍晴明,現在的你,還有多少靈力剩下呢?你以為以你現在這樣的身體,還能給我造成傷害麽?”
球蘭不由擔心地看向晴明。
就連流木也看出來了啊,現在的晴明,根本連站著都很困難了。
晴明忽然笑了一下。
很輕很輕的微笑,卻讓流木心生了警覺。
此時,晴明手中的法印已然結成。
“安倍晴明,你究竟想做什麽——”
手中暗暗凝聚起力量,原本想給晴明致命的一擊,但他沒有料到的是,晴明將凝聚在手中的最後靈力,化為了一把利劍,直接襲向了一旁被白焰包圍的白狐。
“安倍晴明!”
流木想搶救已是不及。
自晴明手中疾射而出的白光,刺穿了太陰周身護著白焰,直接刺入了它的身體裏。
太陰一聲低鳴,便緩緩閉了眼眸,倒在了櫻花叢裏。
——他竟然,殺了太陰?!
——斷絕了自己最後的希望!
憤怒自心中狂湧而出,流木霍然回頭,眼睛裏迸出了冰冷的殺氣。
“你們所有的人全都該死!”
風,狂湧,好像要把天地都撕裂了。
“流木,你不能再錯下去了!”
一道聲音驀然出現,阻止了流木大開殺戒。
“該死,流雲,偏偏在這個時候,你又出現了麽?回去——回去——”
流木抱著頭,不住地踉蹌後退著,極力地與體內另一道魂魄抗掙著。
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球蘭——”
晴明勉強喚了一聲,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剛才刺向太陰的那道靈劍,可以說是弑神之力,那是對神的不敬,那種反噬的力量此刻正無情地蠶噬著他的五髒六腑。
“晴明——”
球蘭震驚地看著晴明胸前的血跡。
“快把我們一起帶走!”
晴明已經站不穩了。
“晴明——”博雅緊緊扶住他,“晴明,你一定要堅持住!”
晴明很想點頭,但眼前的景像已經模糊了。
“球蘭,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把所有的人都帶走,包括、太陰——”
“好,好!”
狂風中,球蘭也不知從哪裏生出力氣,召喚了風神之力。
“風,起!”
趁著流木與流雲在對抗,球蘭將所有的人都卷入了風裏。
慌忙中,誰都沒有發現,有一道白色的光自半空中飄浮而來,沒入了已經氣絕的櫻冥雪的身體裏。
——“冥雪,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很高興,我能與你成為朋友,希望你能永遠幸福!”
------
已經進入深冬了。
這幾一直在下雪,幾乎沒有停止過,就好像整個世界都要被白雪給埋葬了。
雪也越下越大,球蘭艱難地在雪地行走著,短小的爪子深陷進雪地裏,然後又吃力地拔出來。
“啊啊啊,真受不了啊!這雪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停呢?”
球蘭回過頭,看了眼被拖在身後的野豬。
它用了一條繩索緊緊地綁住那隻野豬,費盡了氣力向前拖行著,在雪地下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雪痕。
這可是它找了大半天的獵物啊。
往後幾天的夥食就都要靠這隻野豬了。
哎,他們已經藏了有大半個月了呢。
貓島的家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流木一定不會就這樣放棄太陰的。他需要太陰的力量。而晴明深受得傷,養了大半個月也不見有什麽起色。博雅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所以在這樣的大雪天出來找食,就隻有靠它這個唯一的勞動力了。
不過,晴明說,不可以用妖力,否則很有可能被流木發現蹤跡。
大家都需要好好補一下,先不提受了傷的晴明,還有另外一個病人呢。
說起來,真是一個奇跡。
球蘭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雖然是奇跡,不過,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
果然這世上是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
好不容易,球蘭終於在風雪中看到了一間小屋的影子。
那是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
到家了!
球蘭有種流淚的衝動。
拖著這樣一隻該死而沉重的肥豬,真是要累死它了。
改天應該挑隻小一點的。
“晴明,博雅,我回來啦!”球蘭大聲打著招呼,然而,才還未靠近門口,它就聽到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晴明!”
球蘭心一沉,連野豬也不顧了,直接衝進庭院。
它看見晴明正撫著牆,微彎著腰,一手緊掩著唇在低低地咳嗽著。
“晴明,你沒事吧?”
球蘭跑到晴明麵前,仰起頭看著一臉蒼白疲倦的晴明。
“怎麽又咳嗽了呢?”
“沒事。”晴明好不容易才強壓下體內翻湧的氣血,“隻是剛才喝水的時候嗆了一下。”
“真的?”球蘭狐疑地看著他。
自從上次受傷後,晴明就很經常這樣咳嗽,有時候會一直高燒不退,但他總是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讓它很揪心。
“都說沒事了。”晴明彎下腰,將球蘭抱了起來,“我們的夥食沒問題了吧?”
“在外麵呢。”球蘭伸出小爪子輕拍了拍晴明的臉頰,“晴明呀,你可別想著又轉移我的注意力,都大半個月啦,怎麽你的身體一直沒見好轉呢?”
相反,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削瘦,讓人看了極為揪心。
“已經好了很多了。我自己最清楚不過啊!”
“哼!”球蘭瞪了他一眼。
它知道自己無法從晴明嘴裏探出什麽,隻能作罷。
“博雅呢?”
“在裏麵。”
“哦。”球蘭從晴明的懷中跳了下來,“我去找博雅幫忙做飯,一會兒大夥應該就有東西吃了——”
“我來吧!”
“不要!”球蘭兩隻前爪叉在了腰際,“你現在給我好好休息。”
晴明苦笑。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這個式神已經爬到了他的頭上了?
“要好好休息哦,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臉色有多很難看,又能騙過誰啊?晴明,你真是太不聽話了。”
球蘭最後教訓了一通,才轉屋裏走去。
晴明不自覺地撫了撫臉頰。
連球蘭都看得這麽明顯了麽?
晴明苦笑了一下,低下頭,他拉起了衣袖。
右腕上赫然一片可怕的汙青。
即使用符咒封印著,但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否則,他所在乎的人可能會受到傷害。
-------
球蘭走進了屋裏,大聲呼叫,“博雅,博雅——”
“我在這。”
前方傳來了博雅的聲音,球蘭隻覺身子一輕,已被人抱了起來。
“球蘭,小聲些呀,冥雪才剛剛睡著的。”
“哦。”球蘭連忙用雙爪掩住自己的嘴巴。
博雅笑了,“也不用這麽緊張,我隻是讓你小聲些說話,並不是不讓你說話啊!”
球蘭放下了雙爪,“她怎樣了?”
博雅輕輕撫摸著球蘭那毛茸茸的袋,“她的身子已經好很多了,不過,精神還是比較差,總是一副很迷茫的樣子。”
“她還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啊?”球蘭有些失望。
櫻冥雪的蘇醒,是一個奇跡。
那天逃出來後,他們以為櫻冥雪死定了,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要安葬她的時候,櫻冥雪竟醒了。
當時它差點以為是詐屍呢。
結果,後來晴明看了一下,告訴他們,可能是小雀最後殘留的一絲魂魄救了她的命。但因為那傷太重,她也昏睡了好幾天,這才漸漸開始好轉。
隻是命是撿回來了,她卻忘記了所有的事,包括——
她曾經對晴明的表白。
現在的櫻冥雪對晴明完全是陌生的。
就跟陌生人完全沒有兩樣。
球蘭為此深深苦惱過。
它不知道此刻晴明的心底在想什麽,因為晴明從來也沒表露過什麽,即使傷重後的櫻冥雪蘇醒過來,晴明也是讓博雅前去照顧她。
現在冥雪反倒跟博雅走得比較近。
即使她失去了記憶,她也對音律有著極大的興趣,於是醒來之後,她經常與博雅一起討論音律的事。
它對音律沒興趣,聽不到幾句話就會犯困。
有時,它曾悄悄地打量晴明的神色,可惜,什麽也看不出來,除了眸光有點黯淡之外,晴明真是把情緒掩藏得極好。
不知道晴明有沒有對冥雪動心呢?
當時傷重的冥雪那樣真切的表白,幾乎感動了周圍所有的人,晴明難道沒有被她所感動麽?
球蘭越想越煩燥。
它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晴明感動呢?還是不想他被感動!
畢竟現在冥雪已經忘記他了呢。
“球蘭?”
耳畔博雅的聲音拉回了球蘭的神智。
“嗯?幹嘛?”球蘭眨眨眼。
“你怎麽啦?我叫了你半天——在發什麽呆?”
“哦,沒什麽!”球蘭抓抓頭,“啊,對了,我想起來,我是來叫你一起幫我做飯的,我剛才抓了一頭大野豬啊!”
“好。那我們快點做,我也快餓扁了。”
博雅抱著球蘭走出房間,“晴明呢,怎麽沒看見他?”
“我讓他休息啦!”
“嗯,那就好。他的臉色很不好。”博雅臉上閃過擔心。
“一會兒我們弄個大份的給他吃,要讓他好好補補身體了。”
“嗯嗯。我一定要讓晴明胖起來。”
……
一人一妖交談著走遠了,他們並沒發現晴明就站在身後。
苦笑了一下,晴明無奈地搖頭。
他最近真的很瘦了麽?
低下頭,他看了眼自己削瘦的身軀。
忽然,門外吹進了一股冷風。
風中,帶著滲入骨髓的寒意,就像把刀。
晴明神色一凝,快步踏進了屋內。
果然,就在櫻冥雪沉睡的床塌前,飄浮著一隻渾身雪白,如幽靈狀態的女子。
那裏山裏的幽魂。
她正試圖伸出利爪直接刺入櫻冥雪的胸膛。
“驅魔消鬼,淨化!”
手中結下法印的同時,晴明念出咒語。
一道白光朝那女鬼疾去。
“啊!”
女鬼一聲慘叫,向門外逃竄。
晴明也沒去追,而是繼續念著咒語。
“明淨之心,破魔之刃,封!”
剛才原本襲向女鬼的白光,漸漸化為了一個半圈狀的光柱體,將櫻冥雪牢牢籠罩在了裏麵。
渺無人煙的山林原本就是眾鬼妖的地盤。而已經踏入了鬼門關,卻又被拉回來的櫻冥雪,因為體內所帶著特殊靈力,更是成為了眾鬼妖最想要的獵物。
她好不容易才活過來,他又怎能讓她再次喪生在這座無人的山林裏呢?
施布完結界,晴明惚然覺得眼前一黑,幸好及時扶住了床沿。
他的力量正在不斷地消退。
詛咒之針、血毒,再加上弑神之力的反噬,基本已讓他達到了極限。
雖然這幾天一直在下雪,他無法觀測星相,但他也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運星肯定已經黯淡無光了。
但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
忽然,躺在結界中的少女緩緩睜開了眼眸。
晴明一怔。
“你是晴明大人麽?”
那帶著生疏的語氣竟讓晴明心口莫名地一揪。
“冥雪小姐,你醒了麽?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臉上還是那一副平靜無波的笑容,就好像他們之間原本就這樣陌生而客氣一般。
櫻冥雪輕搖了搖頭。
她無法理清自己心中的混亂,自從她醒來,她的記憶就變成了一片空白。
博雅和球蘭告訴她,他們是她的朋友,因為被壞人追趕,所以,他們隻能暫時住在這個無人的山裏。
對於博雅和球蘭,她有著很強的親切感。
也自打第一眼,她就將他們認定了是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即使球蘭並不是人類,她也欣然地接受了,就好像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而對於安倍晴明,這個從自己醒來之後,就不怎麽親近自己的少年。
似乎在潛意識裏,她並不希望他這樣做。
她甚至希望,眼前這個叫安倍晴明的人可以像博雅和球蘭那樣親近自己。
可是……
“既然冥雪小姐沒事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晴明看了眼發呆的櫻冥雪,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
櫻冥雪喚住晴明,如果不是她的身子還沒複原,她真的想起來好好地看一看安倍晴明,這個總是讓她掛心的少年。
“冥雪小姐還有什麽事麽?”晴明淡淡地問。
“為什麽——”櫻冥雪停頓了一下,“為什麽你總是這樣客氣的稱呼我呢?而不像博雅和球蘭他們那樣——”
“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像他們那樣親近。我們不是朋友麽?”
晴明微微垂下了眼簾,“這是我的習慣。我習慣以敬語的方式稱呼別人——”
櫻冥雪輕輕咬住下唇,其實她很想說,那為什麽他稱呼博雅和球蘭時沒有用敬語?但最後,她還是將這句話給吞了回去。
畢竟,如果晴明回答了,大多數是給她很難堪的答案吧?
“還有什麽疑問麽?”
晴明再一次淡漠地問。
櫻冥雪搖了搖頭。
“那麽,我先出去了,冥雪小姐好好休息吧!”
晴明轉身離開了屋子。
也不知道為什麽,櫻冥雪隻覺得心裏一陣空****的,找不著邊際。
她不希望他們這樣!
這樣的冷漠與客氣,陌生與疏遠。
那麽,她又希望他們之間應該是怎樣的關係?
心口,猛地揪上了一陣疼痛,她拉過了被子,將自己深深埋進了被窩裏。
為什麽她要失去以前的記憶呢?
這樣讓她好無助,好彷徨。
可是安倍晴明……卻無法理解她的心……
------
走出房門口的時候,晴明意外地看見球蘭竟就站在外麵。
“球蘭,你不是跟博雅在做飯麽?”
“我找不到調料,正想去哪裏弄一些——”球蘭說著,往屋裏看了眼,然後猶豫了一下,才問,“晴明,你真的——對她一點點的動心都沒有麽?”
晴明沒有回答。
“晴明,你說話啊!我就不信啊,她以前對你那麽好,甚至為了你都不顧自己的性命了,你竟一點動心也沒有!”
“球蘭——”
“嗯?”
“球蘭,天就快要黑了。”
“啊?”被突然間轉移了話題的球蘭,詫異地看了眼天際,“嗯,是哪,有點黑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球蘭,難道你是想我晚飯當宵夜吃麽?”
“啊,我這就去找調料。”球蘭聞言立刻蹦了出去,然而,才走出去不遠,它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是想追問晴明問題的啊。
球蘭懊惱地筐下頭。
晴明的心啊,真是深不可測,誰也捉摸不透。